碧棠出手教训肥子的那股泼辣劲消失无踪,在他的眼光下瑟缩了一下。
李啬微微笑了一下,这才象清秋,眼睛里的锐利令人不敢直视。
他摇了摇头:“不干她的事。就算她没有出现,我也会寻来。”
清秋似乎叹息了一声,起身要从岩石上爬下来,动作笨拙。
在以前,就是比这块岩石还要高还要陡上十倍,清秋不费吹灰之力也下来了。李啬的身体有些僵,身边的碧棠身形动了一动,他及时地捉住了她的袖角。清秋,无论如何落魄,都不需要任何怜悯,哪怕是来自枕边的人。
清秋柔声说道:“你先把身子转过去一下好吗?”
李啬转过了身。等他来到面前,却什么也没有说,仅仅是爽淡一些,朝他伸出了手。“走,我们喝酒去。”
清秋想也不想,伸手握住他的手掌。
他说:“好。”
不问风月,今朝有酒今朝醉。
这一夜,他们俱皆醉倒。
李啬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年的事迹,流浪过的地方;清秋就在一旁默默地听,偶尔应上一二声。
地上倒了一堆空瓶子,二人都惊讶地发现,对方的酒量见长了。
中间的时候,碧棠进来过一次,大概是想劝二人喝少一些;其时,他与清秋肩背相倚,正说着一些梦呓一般的话,碧棠打开了密室的门,带来的冷风吹散了一室脉脉。
清秋一瞬间的声音极冷,李啬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不带半丝感情地说:“出去。”
碧棠咬了咬唇,眼光在他们脸上转了一下,没有说话退到外面。
李啬已经有些醉意,眉头下意识打结,转身,捧住清秋的脸。
他的面色淡寞,眼光沉沉如死水。李啬有些给针扎的痛。从前那个谦和有礼,笑容温暖的少年已看不见,岁月在那张脸,镂刻上了令人心惊的冷漠阴鸷。
后来,不知道喝了多少,二人似乎都放开了,李啬的声音开始有清浅细碎的笑。清秋嘴里轻轻哼着一些词阙,一声高一声低的,眼角飞扬而轻狂,李啬几疑他这一刻是极开心的,仔细听去,那话里却尽是一些伤感之词。
多少绿荷相倚恨 一时回首背西风。
清秋说,你不要哭。
清秋说,你不要去行不行?不要用自己的命下赌注。
清秋说,别去,他能给你的,我也能。
李啬说,我下定决心了。
哪怕赴一条必死之路,他亦无悔。
清秋醉了,那一刻,他放肆地展示了他的愤怒与脆弱。
他说:“我和玉楼,从来不在你取舍的范围内。你……爱的是他,对不对?”
清秋的酒气,喷在他的脸上。李啬的脸,带着胭脂一样的红,眼睛异常的亮,琼花般的唇瓣,美丽的锁骨。
当他清醒时,清秋连凑近他的身畔,说半句轻挑的话也不敢。
惟有醉了的时候,才敢突破那层道德梏桎的勇气。
他的手划过他的锁骨,Сhā入他的头发。眼里有二把赤焰,带着受蛊惑的不由自主。
下意识的,李啬知道,清秋是想吻他。
他觉得自尊受到了挑衅,手一按,便重力推开了他,咬着舌头道:“你放肆!”
恍佛间,他仍是那个身居高位的少年,对着擅越雷池的人说,放肆。
清秋脸埋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李啬醉眼望着他,想踢他起来再与我狂饮三百杯,可是脚没动,身体却歪歪斜斜倒了下去。
……
李啬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凉簟轻衾之中。榻边椅几上,放着一盏青花釉瓷盅,揭开里面是醒酒茶,尚泛着簿温。
头嗡嗡作响,只零星记得昨晚,自己与清秋二人都喝醉了。他们现在是在封府的地下密室之中,密室甚是宽敞,有五间小房一个小厅,一个储物室。封碧棠不见了人影,清秋睡在隔壁,还未醒。
李啬觉得庆幸,封云骑的金刀洗礼之事办得热热闹闹,清秋因为喜欢清静搬到下面,夫妻二人因此逃过一劫。
李啬给清秋留了一张字条,来到了外面。
他拜访了凤城府尹,当然,不是光明正大的。
颇费了一些手段,才从府尹的口中挖出,封氏父子三人,早在辑拿当天,便秘密转去京城了——好个凤城府尹,人犯已经移走,却依旧在城中大牢故布疑阵,造成|人犯仍在押的假象,迷惑外人视线。
封家数百年经营漕运形成的势力不容小觑。李啬暗暗苦笑,这府尹倒并非庸碌无谋之人。
方出了府衙,便听一阵一阵的鼓嘈声,有人劫狱了!
李啬暗道声:“不好!”
凤城地牢在府衙北面,此时一批批铁甲重铠的骑兵将地牢包围,一排弓箭手半跪在地,一个个瞄准拉弦满弓,随时准备袭击。
打斗声自地牢里传了出来。
凤城府尹早有准备,看来劫狱的人救人不成,反倒送上门成了瓮中之鳖。
他潜伏在角落,抿嘴打量了四周形势,脱下自己的外衣,撕下一角衣袍蒙住了面孔。他以极快的身形窜了过去,一排弓箭骤雨一般激射了过来。他挥舞长臂,将外衣舞成屏障。
闪进地牢秘道,闪曳的火光下,但见十几名黑衣人正与官兵混战。这些黑衣人显然也错估了官府的阵势,或大或小都挂了彩,李啬一眼便认出了当中手使琅环剑,鬢发绫乱的封碧棠。
“封老爷子一早给移往京城了,我们快撤退!”李啬冲碧棠大喝。
碧棠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愤愤道:“这狗官!”
情势在李啬加入后,很快就逆转了。他们很快击溃了牢里的守卫,方始出了牢门口,密集的箭雨便激射了过来。李啬掩护在前,挥动那件早以千穿百孔的外袍。第二波箭雨之后,他们已冲出了牢门十几步。眼见不对,铠甲兵便持矛围了上来。
这场大混乱,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只和道,战至将近脱力。当他们潜入林子,甩开追兵,李啬还好,其他人都挂了彩。碧棠一干人有五名同伙在混乱中死去了,又听闻封老爷子早给转移,一时一个个都满脸哀戚,垂头丧气。
李啬对碧棠说:“我等你回来。你整理一下,不要让清秋看到你这个样子。”说完便走了。
试问这世间的是是非非,恩怨纷争,何时是个尽头?
仰望那天际微淡浮云,却怎么也拂不开那沉重之感。
回到密室,清秋的房门紧闭。李啬轻扣时纹丝不动,竟是自里面反锁了。他试着唤了一声:“清秋,你起了吗?”
清秋的声音粗嘎,冷冷地,阴鸷地自里面传了出来:
“不要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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