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可共生死,其余一切,需你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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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汉头重脚轻地起身,惯性下床,手腕一个回扯,脚下一滑便坐跌在床畔。小僮大惊小怪地跑过来,一手撑着阿汉一边胳膊,叠声问可跌伤着了。阿汉一回头,床上的凰艳揉着给扯得发红的手腕,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阿汉没力气生气,指着链子问道:“你安这个做什么?”
僮子说:“公子爷,你都忘了么?一路上你逃了三次,主子忍无可忍,才拿了这根链子将你锁住呢。”阿汉冷笑:“我何时成了你家的囚犯,要走要留都要征你的意见?”凰艳不说话,眼巴巴地瞅着他,僮子道:“你误会主子了。他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当时正烧着呢,独个儿那么闯出去,荒山僻野的,只怕病死在哪个角落都没人知道呢!”僮子说完后背一寒,凰艳的眼光扫了过来,立刻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噼啪赏了自己二个巴掌,跪着说:僮儿胡言乱语,知错了!
阿汉一时愣住,回想似乎是那个样子。无可奈何道:“现在可以解了吧?”
凰艳道:“你又忘了么?钥匙,给你丢了。”
模糊晃过一个印象,当时自己气糊涂了,蛮横地跟他抢链子的钥匙,一拽一推之间,便把那小东西甩到车窗外去——阿汉抱着肚子,一时面色难看。
凰艳不敢再激怒他,小心讨好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小僮在前面开道,面色憋成诡异的线条。
他是海京最得意的弟子,常听他师傅夸自己已学得他本事的三成,自然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应该瞪大眼睛看,拉长耳朵听,什么时候又应该当自己是聋子哑巴。可委实是今儿的情况过于诡异,堂堂天子,竟沦落为一名普通百姓如厕时的陪衬,亲眼看到,他是该笑上几声好呢,还是担心自己顶上的脑袋好?
眼瞅着二个男人进去,不多时里面传来怒斥声,小僮有些想笑又不敢,只得拼命忍着,装木雕像,心中在默念。果不多一会儿,阿汉率先走了出来,面上怒色冲冲,耳根上却红透了;凰艳稍后面亦步亦随着,却是满眼绮逦。
一条链子互相束缚着,睡着时还罢,醒着的不方便便处处透了出来。阿汉尽可能忽视眼前这么一个人,偏偏凰艳这个包袱背上了便套上连环结,解也解不开。阿汉说我们必须约法三章,凰艳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阿汉说,一是我们必须尽快请个师傅将这铁链解了;二是链子解开后不能再接近我十步的范围内;三是,我阿汉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请不要现对我做出那些猥狎轻浮的举动!凰艳待他说完扯了扯他的袖角,阿汉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凰艳舔了舔唇:“我肚子痛。”
阿汉一下子便肝火大动,骂道:“方才为什么不一同解决?”凰艳的眼神很微妙地变了一下,阿汉一愣,迅速醒过来自己话里能理解成很暖昧的歧义,心里恼恨此人猥琐却给噎得说不出口,一对眼珠憋得火光水亮的。凰艳一时忍耐不住,勾着他的下巴沿着唇线舔了一圈,在他发飙前退开,笑道:“你气什么,大不了我给你看便是。”
于是,才稍稍退下的充血又占据了他的耳根位置,阿汉着实郁闷无比。
重回来时阿汉的面色已经臭到极致了。小僮端了茶水过来,凰艳才接过,便给阿汉抬手打翻,砰然作响。凰艳也愣了,阿汉阴沉着脸,说道:“在链子解开之前,你什么也不能喝。”
凰艳一脸伤心:“我为了你跌入河里受凉了,你却因为一点微末小事这样虐待我?”
阿汉道:“你怕什么,我陪着你便是。”与方才凰艳的语气如出一辙。
小僮一旁手足无措地站着,刚好看到他的主子不仅不怒,反而微微笑开,眼底下一片异样的温柔。
附近没有打铁铺子。店掌柜回报说,最近的铁匠是在毗邻的镇子那边,过去请人只怕要大半天的时间。阿汉现在的身体还不宜起程,一行人估计还要在客栈滞留一二日的时间,于是凰艳让人去请了,回头但见阿汉在床榻上搁置了三碗水隔开了楚汉河界,身体缩在里边,倦怠地睡去。
盛夏七月,蝉鸣燥热。风口处置了冰盆,也未能将那热流阻隔在外。可是单单看他一角背影,便心生清凉。
凰艳想,一直一直这样下去,未尝不好。
过去点滴与他倾城容貌,遗忘了没有了,便算了。只要这个人,还可以陪伴在身边,闲看亭际夭妍,漫漫晨昏。
哪怕将这秘密揣至垂垂老死。
人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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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匠是一个长得粗犷的汉子,背着锅具锤子走得挥汗如流。小僮扫了一眼,眼光停在旁边的店小二身上,问道:“早先来的不是你,怎么换人了么?”那人弯着腰,中规中矩地应了声是。小僮指了指铁匠:“先带他去清洗清洗,别让臭汗味儿熏着了我家主子。”
阿汉隐约打了个盹,听到僮子小声说话的声音。凰艳低声说:“先让候着吧。”阿汉一动,链子划过碗沿,一阵嘈切作响。不足二尺的链子延伸到阿汉这边已是极致。阿汉转头只看到凰艳半卧在旁边,一只手伸出来挂在碗旁,想是为了他睡得舒坦,一直搭在那里。
“可好些了?”阿汉侧头避过他的手,精神恹恹问:“是开锁的铁匠来了吗?”凰艳点头,招手让人进来。
铁匠走近前查看锁链,凰艳的视线落在那人伸过来的手上,神色一凛,危险突如其来地发生了。
刀刃自铁匠与店小二袖里滑出,一左一右,呼地刺向凰艳。
这一下猝起发难,在场的人一系列的反应都是下意识里的直觉行为。
阿汉抬手想推开凰艳,凰艳却早一步挡在他身前,自由着的那只手已经抽出了随身的短剑迎上直刺面门的一剑,剑刃摩擦,发出刺耳的嘶鸣,剑锋便偏开了去,那时,另一把剑也同时刺到。
凰艳若避开,剑便会袭向后面的阿汉。但自身已无法招架,只得稍挪了一下身,剑锋“扑”的一声,刺入他的左肩。
鲜红的血滴入床铺上盛水的碗里,氤氲成刺目红潮。
小僮的尖叫声让阿汉回神,迅速抓起随是可触的物品砸向刺客。伪装成铁匠的刺客一击不成,转了势头还想再刺,外头的莺卫已经扑至,硬生生自中间格开了袭击。
胜负没有悬念,不出一刻钟,二个刺客伏诛。
凰艳的肩上伤了骨头,一条手臂无法动弹,大夫包扎了药,嘱咐一些禁忌。阿汉看凰艳疼得额间尽是细汗,一时间心口像给什么揪住,闷声道:“为什么不避开?”
凰艳吁了一口,道:“手臂麻了。”说着头后仰,半身重量全挂在阿汉身上,阿汉稍一低头,只看到他喉结上下滑动,性感而优雅。
阿汉自己没发现,他当时的眼神几分异样。
凰艳却是捕捉到了,问道:“感动了吗?感动了就别再提走的事情了好不好?”
阿汉敛低头,觉得伤感。
小桃村已经烧毁了,桑椿离奇死去,阿秀失踪,他其实已经预感,他那个平淡却温馨的家,已经没有了。
阿汉渴望有个家,可是家不仅仅是一幢房子,还需要有人来温暖它。
阿汉对人并不苛刻,天性间的温和却有一点深入骨髓的固执,要信任,不能欺骗。可是身边总有一堆谜团,例如不见了的阿秀,例如眼前的男人。
尝试逃开,是因为嗅到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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