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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矫龙惊蛇录 > 第十回 冻云暗淡横塘残

第十回 冻云暗淡横塘残

张无忌颓然将赵敏放下,夫­妇­二人脸­色­­阴­沉。

冷面人道:"多谢张教主相助,老夫已打通会­阴­、中极、关元、鸠尾、紫宫、承浆这数处玄关。"张无忌心中暗惊,这数处玄关皆属任脉,未想自己一掌之力,竟将他任脉玄关打通!如此,用不了几日,冷面人的十二经、奇经八脉、十四经别和四十七处奇|­茓­将尽数打通,那时自己的­性­命,便如同囊中之物,砧上之­肉­,只有任其宰割了。

但张无忌于眼前处境,却是不得良策,只得­干­巴巴地道:"恭喜阁下!"赵敏却道:"冷面人,这数处玄关方始打通,真气往来之际,定然略有生涩,你若想此时动手,只怕于你不利!"冷面人道:"张夫人随同张教主,这数年来耳濡目染,的确是见识非凡,正应了古语'近朱者赤,近墨­色­黑',张夫人释虑,老夫尚知此节,此时赶上贤伉俪,只是想劝二位省点力,如此奔跑,长力何济?"赵敏冷笑道:"多谢"言毕拉着张无忌,坦然地从杏树之旁走过,冷面人也不阻挡,任他二人自行离去。

张无忌道:"要不是敏妹点破,我可真是傻了!"赵敏却不见喜容。

抬眼向山峦重叠的群山看去,但见群山连绵起伏,何止千里,不知何日才能走出这深山。二人心头郁闷,只低了头疾行,深山之中,长草没膝,只听得"唰唰"的草声。

张无忌仍然将赵敏背在背上,展开身法,向前疾冲。

他想,冷面人此时定然在行功,以求真气循行舒畅,左右无法,便多逃一步是一步,只要到了人烟密集之处,总有法子脱身。

赵敏回头看去,此时二人又奔出数里,冷面人并未跟上,赵敏长叹一声,无助张无忌,只得任张无忌拼命奔逃。

却听"扑通"一声,跟着眼前漆黑一片,二人摔入一个地洞之中。

原来地面之上,荒草丛生,将洞口遮住了,张无忌未曾提防,脚步踏空,便摔将下去。

幸喜二人武功了得,这地洞也只二丈来深,并未摔伤,二人凝神戒备,良久,不见有异,张无忌才打燃火折,却见立身之处,甚是平坦,身前尚有一个洞口,容一人侧身而过。

赵敏见地上有些枯枝,便捡了起来,绑成两支火把。

张无忌笑道:"天助我也!"

赵敏道:"被人逼得做了老鼠,亏你还有心思发笑!"张无忌道:"做老鼠总比做鬼强!敏妹要是能在此间生一窝老鼠出来,也胜过生出一窝鬼来!"便在此时,头顶传来一阵疹人的笑声,冷面人道:"张教主真是愈来愈不成器,怎地做起老鼠来了!"张无忌不由苦笑,自己这一路被冷面人制得甚是狼狈,真如老鼠被猫戏耍一般,听他如此说,倒也不生气。

却听冷面人厉声道:"张大教主,你再不出来,老夫可放火了,哈哈,将贤伉俪制成一对烟熏­干­巴,想必有趣得紧。快滚出来!"张无忌道:"冷面人,有本事你便下来,咱俩斗上一千合如何?"冷面人不知地洞里有何古怪,心知张无忌如将赵敏藏好,失了后顾之忧,自己只怕也占不到甚么便宜,当下不再出声,张无忌只听见一阵悉悉瑟瑟之声,想是冷面人收集于草,便要放火了。

赵敏急忙弯腰,捡了一抱枯枝抱着,二人相视一笑,张无忌率先向溶洞中走去,赵敏紧跟而入。

洞中湿气甚重,二人行了数十丈,张无忌突然道:"敏妹,这洞中恐怕有些古怪,你闻到没有"赵敏道:"莫非此洞中有何野兽不成?"二人嘴上说话,脚下却是不停,又行数丈,一股腥臭之气愈来愈浓,张无忌道:"老虎?狮子?豹子?野狼?"语气甚是调侃轻松,浑不在意。

赵敏却颤声道:"无忌哥再,你可得担心点。"

便在此时,洞中深处传来一阵吼声,直震得二人耳朵里"嗡嗡"直响。

赵敏惊道:"老虎!"

张无忌咋舌道:"乖乖不得了,听这声音,少说也有两只老虎吧?"赵敏道:"这怎么办?"张无忌道:"瞧瞧去,这叫'不入虎|­茓­,焉得逃命'!"赵敏"嗤"笑了一声,只得跟上,又行数丈,拐过一个弯,地洞之中隐有亮光,二人一喜,足下加紧,光线渐亮,虎吼之声也愈来愈响。

突然,身后远远地传来冷面人的声音道:"张夫人,若被老虎吃了,岂不连鬼也生不成了么?"张无忌大急,心道在这窄洞中被冷面人追上,自己无腾挪取巧之余地,只得与他硬拚,岂不又替他练了功!

心中恼火至极,便向前疾走,再一转弯,眼前豁然通亮,已到窄洞尽头,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原来身前便是一个巨大的垂直溶洞,张无忌抬头看去,但见溶洞之口巨大无比,蓝天白云,瞧得清清楚楚,惟离二人置身之地,足有十余丈之高,四壁虽有悬岩突起,但要想由此出去,殊为艰难。

脚下隐隐震动,俯身看去,六七丈之下便是溶洞之底,四只老虎,正在那兀自嘶吼不已,它们向二人置身之所腾跃而起,却差了四五丈之远,不能跃上。

却听身后十余丈之处,冷面人道:"张教主可还活着"话音未落,冷面人已欺近了三丈。

张无忌见冷面人在这窄狭的山洞之中,身法兀自疾快如斯,不由得心如死灰,"呛"的一声,将屠龙刀掣在手中。

忽然两人足底传来耳熟的声音:"是无忌么?"

张无忌大喜道:"正是,下面可是殷六叔?"

殷梨亭道:"快下来吧!"

又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令主驾到么?周吴正恭迎令主!"张无忌大惊,怎地殷六叔和红发老人竟来到此间?未及细问,冷面人已欺近身前,张无忌急道:"敏妹下去!"说着连人合刀,向冷面人扑去,但见张无忌将屠龙刀狂舞开来,正同冷面人斗在一处。

冷面人忌惮宝刀锋利,不敢硬接,反给张无忌逼退几丈。

赵敏伸头看去,见下面三丈之处,殷梨亭仗剑立在一块岩石之上,正关切地仰头观看,旁边四丈之处,亦有一块突出的岩石,上面伏有一人,但见他五体投地,一头长长的披肩红发,遮住了面孔,想是在恭迎冷面人。

殷梨亭看清赵敏,打手势让她跃下,赵敏回头向洞中看去,也不见了张无忌和冷面人身影,二人已斗回窄洞之中,赵敏无奈,只得跃下。

忽觉一团白森森的物事,正向自己腰间击来,裂空之声,在一片虎吼声中,听得清清楚楚。这一掷显是内力非凡,赵敏明知自己未必挡得开,也只得伸剑去拨。

堪堪将要相碰之时,忽听殷梨亭怒喝道:"红发老贼,休得放肆!"赵敏陡见殷梨亭亦抛出一团白­色­物事,后发先至,将红发老人的暗器击飞,赵敏安全落在殷梨亭身侧,未及细看周遭情形,便大声道:"无忌哥哥,我已跟六叔在一起,你下来吧!"她如此说,自是要张无忌放心。果然,张无忌听赵敏安然无恙,当即定下心来,刀锋一收,买个破绽,只见冷面人毫无顾虑的拍掌而进。

张无忌陡然间挥刀猛砍冷面人右路,冷面人无奈,只得向左闪避,张无忌长身一掠,已抄到冷面人身后,哈哈笑道:"冷面人,该你去喂老虎了!"言罢,舞刀猱身攻上,冷面人血­肉­之躯,怎挡得住这把名动江湖的宝刀,只得一步步向地道口退去。

冷面人听得下边一群锇虎的怒吼,心中亦有点发急,三番五次想冲到张无忌身后,奈何张无忌铁了心要将他赶入虎口,一柄重约八十斤的宝刀舞将开来,竟将狭窄的地洞密不透风地封死!

徒手相搏,张无忌原也不惧冷面人,此时再加上屠龙宝刀,当真是勇往直前,直将冷面人逼得连连后退。

冷面人听得身后这疹人的虎鸣声,实不知有多少饿虎在等着他,心中发躁,便想硬冲到张无忌身后,见宝刀削来,冷面人倏地伸出左手,按住刀背,分寸拿捏之准,竟是不爽分毫,右掌同时击向张无忌,斜身便想冲过去。

张无忌已知他心意,当下宝刀下沉,不让冷面人以内力相攻,宝刀一坠之后,冷面人左手按空,右掌依然击来。

张无忌宝刀上撩,已运足十成之力,去势雷霆万钧、此招乃属两败俱伤的打法,自己虽冒胸口中掌之险,但这一刀全力撩上,冷面人必将被砍为两截。

冷面人大惊,右掌变向击在洞壁之上,借力倒跃三丈,堪堪避开了这石破惊天的一击,人已立在洞口,身后便是巨大的溶洞。

张无忌哪敢让他看清地势,身形早已如影般附上,屠龙刀一横,一撇,一捺,最后一点,当心直刺,正是"太极剑"的"太"字。

天下招数之中,原无此招,张无忌眼见冷面人立身的洞口之处,仅能容二人之身,怕他又拚命向里冲来,便将宝刀大开大合地使将开来,目的是要封死进路,谁知一横,一撇一捺之后,竟舞出个"大"字来,眼见冷面人顾于左右,张无忌灵机一动,未等刀势使老,早已中宫直进,猛击冷面人胸腹,在"大"字下面添一点,来了个"太"字。

此招威力之大,即便是在平地之上,冷面人也无可拆解,只有暴退身形,方能避其锋芒。

冷面人无奈,只得倒跃而出,身躯凌空,便向下坠去!

张无忌哈哈大笑道:"阁下请老虎替你行功---咦,六叔快上来!"原来冷面人急速坠下之时,却见一个年逾七旬,满脸暴戾之气,一头垂肩红发,相貌令人恐怖的老者,掷出一件兵刃,道:"令主借力!"冷面人听得足底风晌,一件物事飞来,不及细看,右足一点,人已借力向红发老人立足之处飞去,正是醇正的九­阴­真经心法。

却见那件兵刃承受了冷面人下坠之力,竟电闪般刺下,将一只老虎钉在溶洞之底,老虎一声惨吼,便即毙命。

红发老人跪地道:"小人救驾不力,望令主饶命!"冷面人"哼"了一声,并不置答,却仰头向上看来。

张无忌方才一声大叫,殷梨亭已知其意,遂带着赵敏,双足一点,展开武当"梯云纵"身法,轻灵地落在张无忌身侧站定,俯身着时,冷面人也刚好落在红发老人之侧。如不是张无忌及时提醒,否则冷面人一经立足,立即便会向殷梨亭和赵敏进攻,情形便异常险恶了。

此时强弱之势立判,张无忌三人居高临下,冷面人武功再高,也不敢冒然攻上,下边却有几只饿虎相视,冷面人处境异常尴尬。

殷梨亭道:"无忌,你没事吧?"

张无忌道:"我很好,六叔怎地到了此间?"

殷梨亭道:"唉,一言难尽,先料理了这两个魔头再说。"张无忌脸有不忍之­色­,道:"六叔,他们此刻……"赵敏道:"除恶务尽!"张无忌一怔,也暗道如能此刻除了这二人,实可免去武林一场血战,只得应了。

当此之时,冷面人不敢上来,张无忌等却也不敢下去,正无计时,赵敏道:"石头!"张无忌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挥刀问洞壁削去,"嚓"的一声轻响,已砍下一块重约十多斤的石块来,跟着连削数下,方将屠龙刀还鞘,抱起一块走到洞边道:"冷面人,非是在下落井下石,实是留你不得,得罪莫怪!"言罢,将石块"唿"地砸下。

"砰"的一声巨响之后,张无忌俯身看去,却已不见冷面人和红发老人身影,正疑惑之间,只听冷面人淡淡地道:"张教主还是省些力气罢!"原来红发老人立足的那块岩石背面却凹进石壁丈,二人隐身其内,石块自是砸将不到。

一时之间,三人没了主意。

原来殷梨亭和俞莲舟分道到大都去寻绿敏,殷梨亭途中路过崆峒派时,偶遇红发老人周吴正在要挟崆峒派掌门人唐文亮归顺,唐文亮乃崆峒五老之四,为人极其刚毅,升任掌门之职后,更显其公正和刚直不阿之气,要其归顺,自是不可能,双方说僵了正要动手之时,殷梨亭仗义援手,再加上崆峒五老,红发老人敌不住,只得仓惶而逃。

众人分头追来,却给殷梨亭单人追上,两人互斗十多次,均奈何不了对方,缠斗至此处时,却给一群饿虎碰上,遂被逼入此溶洞之中,幸得二人各自跃上石壁,方才从饿虎口中逃生。只惜二人不知头顶之上尚有一条出路,竟给困住。

却说双方相持良久,终是无法,张无忌遂道:"请六叔和赵敏先行一步,我在此守候几日,便前来追赶如何?"殷梨亭道:"看来冷面人命数使然,咱们在武当山上恭候大驾便了,如此,无忌孩儿,多加留心!"张无忌道:"六叔放心,孩儿一人如想脱身,并不困难!"赵敏欲言又止,只得跟在殷梨亭之后,出洞去了。

不一会,赵敏折回,用衣襟兜了一堆野果进来,足够张无忌食用几天了。

赵敏呆呆地看着张无忌,明知他独自一人之时,反而不易出事,但见他身处虎狼之|­茓­下心中总是放心不下。

张无忌笑道:"敏妹,不用担心,三日之后,我便赶来,你快去吧,六叔还等着。"赵敏道:"无忌,多保重!"言罢转身离去。

张无忌忌惮冷面人掌力了得,便将屠龙刀提在右手中,左手拿起一枚果子,咬了一口,嚼起来。

静默良久,张无忌见冷面人和红发老人在溶洞中也够煎熬,便道:"你二人想必肚子已饿,此处有些野果,可愿略食一二?"冷面人望着张无忌道:"扔几颗下来!"他也不怕张无忌趁机将石块砸下,张无忌遂扔了几颗野果下去,冷面人淡淡地道:"多谢!"张无忌见他如此坦荡不惧,心中倒生了三分敬意,口中便道:"不必客气。"冷面人不答,将野果分了二个给红发老人,红发老人躬身道:"多谢令主!"溶洞上下但闻咀嚼野果之声。忽然,张无忌一声长叹,却并无下文。

冷面人道:"张教主何来感慨?"

张无忌道:"在下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阁下?"冷面人道:"'请教'二字,老夫可不敢当,不知张教主欲知何事?"张无忌道:"以阁下神功,若有意造福武林,诚哉天下大幸!"冷面人道:"老夫自觉虽无回天之力,却也正想如教主之言行事。"张无忌大奇道:"可是,可是中秋之夜,武当山顶却要变成一个大屠杀的修罗场,这,这怎可说是造福武林?"冷面人道:"婴儿初生,自是血污遍身。"张无忌一愣,却听冷面人道:"张教主入元宫导帝为非,以你看来,自是为中原百姓立了一场大功,但张教主可曾想过,如此一来,将有多少蒙古人丧生于汉人刀剑之下?在蒙古人看来,张教主可不是甚么大英雄大侠士,只怕,哼哼,只怕将你看成亡元的大­奸­臣也未可知!"张无忌心中一震,"­奸­臣"二字加于自己身上,已经是第三次了,前两次是从赵敏口中说出,此次却出于冷面人之口,心头不禁茫然,犹似自言自语她道:"世间之事,这'是非'二宇,可怎生分辨得清……"冷面人道:"世间原无是非之分,不过人为之而已,力强者便为'是',力弱者只好'非'了!"张无忌但觉此言大谬,却想不出辩驳之语,半晌才道:"阁下武功高强,此次逼得在下和拙荆险些命丧,依阁下看来,自然为'是'了,可是…"冷面人道:"自然如此!"张无忌道:"可是我们之间并无仇怨,你何苦如此相逼?就算在下夫­妇­被你所害,天下之人,定然说你不义。"冷面人道:"谁说老夫不义,老夫便杀了他!若有谁将老夫杀了,自可以说老夫'不义'。"张无忌大叫道:"不对!"冷面人道:"为何不对?"

张无忌道,"反正不对!"

冷面人冷笑道:"胸无点墨,妄自强辩!张教主你是不让老夫出洞了么?"张无忌道:"岂敢,待三日之后,在下自当退去,由阁下为所欲为。"冷面人厉声道:"张教主,你当我上不去么?"张无忌道:"阁下还是静候三日,别以身犯险的好!"却见冷面人双足一点,已从立身之地掠到原先殷梨亭所在之处,张无忌怀抱石块,正犹豫不决时,冷面人对红发老人一点头,二人腾身而起,直扑张无忌立身的洞口。

张无忌叹口气,将石块放下,提着屠龙刀向洞中退进一丈,须臾,冷面人和红发老人已立地站稳。

冷面人道:"张教主善心仁宅,却是大可不必。"张无忌道:"二位还是自行跳回吧,别误落虎口,那却非在下本意。"冷面人道:"江湖之人,过的是刀口上滚打的日子,身首异处,那是迟早的事情,张教主接招吧!"话音甫毕,红发老人掌风已至,端的凌厉,张无忌有心试试他的内力,便不再闪避。左掌挥出,"嘭"的一声响过,红发老人"腾腾腾"退了三步,已至悬崖边缘。

冷面人双掌虚凝胸前,陡然间攻出二九一十八掌,张无忌不愿与他硬碰硬地对掌,只舞开屠龙刀与他周旋。

红发老人发声喊,亦攻上相助,无奈洞中狭窄,二人齐上,反而施展不开,冷面人正待喝止,却见红发老人劈向张无忌的一掌,中途陡然变向,竟向自己小腹击来。

冷面人急忙架开,红发老人直吓得发呆道:"令主,小人不是、不是故意……"原来张无忌没有把握牵引冷面人的掌力,便将红发老人的掌力引向冷面人,自己执刀而立,并不趁势攻击。

冷面人斜睨着张无忌道:"张教主的挪移乾坤心法,端的厉害。"张无忌道,"阁下还是下去罢,三日之后咱们各自走路便了,如何?"冷面人道:"张教主再接我几掌试试"言毕,猛然间双掌狂舞,如有数十只手掌在飞舞,直看得张无忌眼花缭乱,不知他的手掌将从何处攻向自己,只得也将屠龙刀舞开,罩住身形,此法虽可保一时无虞,但却大耗内力,时候久了,难免生出不测。

便在此时,却听"挡"的一声,一粒石子正巧击在屠龙刀上,立时便撞成粉末,却是红发老人在旁发石子相助。

张无忌心想,自己若再一味相让,只怕要中暗算,今日之事,只好难怪了。

心意一决,当即舞刀抢攻,冷面人迫于宝刀锋利,只得退让,霎时之间,已将二人逼至边缘,便将屠龙刀大开大合地使开,封住洞口,却并不再攻,口中道:"冷面人,在下只得如此,你还是再等三日吧!"红发老人倏然攻上,双手展开擒拿手法,直捏刀背,他手指搭上刀背,张无忌陡发内力,他左臂酸麻异常,如何受得住,只得放手。

如此缓得一缓,冷面人已猱身从右侧扬掌拍至,张无忌如不对掌,冷面人便要冲入洞内。

电光石火之间,张无忌左掌伸出,右手持刀中宫直刺,又是两败俱伤的拚命招数。张无忌心知,只要冷面人一冲过去,后患无穷,自己若能与他同归于尽,武林中自可免除诸般灾难。

冷面人见刀势劲疾,自己一掌虽可将张无忌击伤,但这宝刀着身,自己却非受重伤不可,胜算无多,当即后跃,避开这一招。

却不料红发老人已合身扑上,张无忌宝刀已在户外不及收回,当即回肘猛击,同时左手反撩,他怕冷面人乘隙冲过,右腿算准方位,凌空蹬去,只要冷面人冲入,腰胁必将受伤,霎时之间,三招齐发。

却听"砰"的一声,右手肘正撞在红发老人掌上,力道之大,竟将红发老人击得猛退两步,撞在洞璧之上,当即委顿于地,显是伤得不轻。

张无忌右腿蹬空,眼底黑影一闪即没,冷面人竟然贴地飞入洞内,犹如飞燕掠过水面一般,姿势的确妙不可言。

张无忌心中"咯噔"一下,提刀直往洞中追去。

只听得冷面人奔得甚是迅疾,张无忌却无此等身法,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强提真气,奔至地洞尽头,抬头看去,原先密不透光的洞口,此时已稍现光亮,有几株树枝兀自微微晃动,冷面人显然已经出洞。

张无忌双足一点,屠龙刀护住头顶,左掌凝气护于胸腹,破洞而出,当即横飘三丈,落在地上,却听身后冷面人道:"张教主好身法!"张无忌怒极,狠狠地道:"来来来,我奉陪阁下一千招!"冷面人却道:"张教主今日已数次相让,老夫无颜再斗,此刻追赶尊夫人要紧,张教主是否同去?"张无忌怒骂道:"无耻!"冷面人怪笑道:"君子斗智不斗勇。告辞!"言罢向前疾行,张无忌无奈,只得紧紧跟在冷面人身后,向山外奔去。

冷面人轻功当真骇人听闻,饶是张无忌全力施为,半个时辰之后,冷面人的黑­色­身影已消失在视野之中。

张无忌暗悔自己不该一念之善,放走冷面人,若给他追上殷六叔和赵敏,只怕,只怕…张无忌不敢再往下想,唯将功力发挥至十二成,拚命向南追去,以期尚还来得及。

二日之后,张无忌终于在晋豫交界处的古城追上殷梨亭和赵敏。二人一看张无忌神情,便知冷面人已然脱困。

张无忌却奇道:"冷面人并未追上你们么?"

二人均道没有,张无忌将详情说了,赵敏道:"既如此,还是易容换装,防范于未然吧!"殷梨亭和张无忌均道此计甚妙,赵敏遂吩咐店小二到街上去将一­干­所需物事买来,歇息一宿,翌日清晨,三人扮做富商模样,殷梨亭一副养尊处优之态,张赵犹似一对兄妹,买了三匹健马,径出城门,向南而行。

三人并辔缓行,到得正午时分,道路两旁,俱是高耸的青山,头顶之上,却是一线青天。过了此山口,便入豫西北之境,再行数日,可至武当山了。

三人一路推敲冷面人的武功,饶是三人身经百战,经验老道,亦不能想出一个破解之法,对中秋月圆之日的一仗,殊无必胜把握。

正谈说之间,三骑转过一个弯道,陡见道前十丈之处,立有四人三骑,当先一人,赫然便是冷面人,身后三人,正是昔日赵敏之手下三兄弟,阿大乃一­精­­干­枯瘦老者,身材瘦长,满脸皱纹,愁眉苦脸地手按剑柄而立;阿二同样枯瘦,身材比阿大略矮,秃头之上滑油油的,太阳|­茓­深陷半寸,显是内家高手;那阿三­精­壮结实,虎虎有威,脸上、手上、颈项,凡是可见到肌­肉­之处,但见肌­肉­尽皆盘根虬结,似乎浑身都是­精­力,胀得要爆炸出来,左颊上有颗黑痣,上生长毛。

三兄弟属西域金刚门中高手,昔日在武当山上,尽数栽于张无忌手底,那阿二阿三却因曾用金刚仗魔外门神功,将武当七侠中之第三侠俞岱岩和六侠殷梨亭的全身关节悉数捏断,并破了少林寺神僧空­性­的龙爪手,而将其杀害,是以当日武当山上,张无忌亦将阿二双臂臂骨,胸前肋骨,肩头锁骨,阿三的四肢尽数运力震断,欲逼他们交出独门解药"黑玉续断膏"来。当日赵敏眼见武当山上明教高手云集,知所谋难逞,遂往山下退去,张无忌正待擒拿阿三之时,却冷不防又中了玄冥二老两掌,众人只得停下,任赵敏率众下山。

张无忌对"黑玉续断膏"志在必得,以期治愈武当二侠之伤,便即刻下了武当山,在一家客店中窥到阿三正敷上"黑玉续断膏"躺着疗伤,遂破门而入,将桌上之药抢走,未想却中了赵敏之计,桌上之药乃是假的,其中配上了剧毒的"七虫七花膏"毒药,武当二侠几乎因此送了命,张无忌无奈何,只得应了赵敏要他办三件事之要求,赵敏才将解药和"黑玉续断膏"给了张无忌。

其时赵敏为了骗得张无忌相信,竟不惜毁去秃头阿二和阿三这样两位高手,在两人身上,亦使用了假"黑玉续断膏",后虽服用解药,但师兄弟三人却因此愤而离去,与赵敏分道扬镳。(详见金庸先生原著《倚夭屠龙记》---沧浪客注)

谁料苍海桑田,当真是人事两难知,张无忌和赵敏竟由冤家对头结为夫妻,而这三兄弟却不知为何又投到冷面人麾下。

此时陡然相见,尽管张赵二人已从库库特穆尔处得知三人投奔冷面人之消息,兀自心头狂震,张无忌顿时明白冷面人之所以不在自己追上殷梨亭与赵敏二人之前动手,其用心显然是要逼自己与他全力对掌,而让他借力冲破玄关,手下金刚门这三个高手,却是为了替他护法而召唤前来的。

张无忌与赵敏倒也罢了,而殷梨亭面对阿三,仇人相见,勃然变­色­,便欲动手。此时却听赵敏声音嘶哑地道:"爹爹,如早知山路如此遥远,倒该多备些清水才是!"殷梨亭一愣,随即镇静下来,审时度势,己方三人,对方四人,如若动手,只怕结果大是堪虞,赵敏易容技巧甚高,或许能蒙混过去也未可知,便道:"前边不远处便有一清泉,不妨到了该处憩息片刻再走!"三人暗中戒备,面上却是一副无所忧虑之态,向着一言不发的冷面人四人渐渐走近。

待得相距三丈之时冷面人突然道:"张教主,怎地愈来愈不成器,竟做起公子哥儿来了?大名鼎鼎的武当殷六侠,藏头露尾,岂不大失威风?"张无忌眼见行藏被识破,只得停住道:"阁下好眼力,在下反而让你见笑了。"殷梨亭见被识破,于武当六侠之声誉实是不雅,心头自是恼火,沉了脸,一声不吭。

冷面人道:"既然如此。只好相烦张教主了!"言毕纵身而起,直扑三人头顶,双掌却仅仅击向赵敏,全不顾及张无忌和殷梨亭。

殷梨亭大怒,但见青光一闪,长剑出鞘,直指冷面人膻中大|­茓­,不用攻击,只要冷面人扑下,便将自行撞到剑尖之上。

却不料阿大长剑虽慢了一步,剑尖却疾刺殷梨亭斯门|­茓­,殷梨亭无奈,只得挥剑下格,同时左掌上击,他明知内功远不及冷面人,却也只好如此了。

谁知长剑落空,殷梨亭心中暗道不妙,心神如此略一稍分,斜眼看时,阿大早已持剑跃开,不再进攻,耳旁传来一声巨响,跟着"咔嚓"几声,只听得赵敏失声惊呼。

举目看去,张无忌坐骑四足俱断,冷面人倒飞出六七丈,落地盘膝而坐,运功冲关,阿大阿二阿三分立冷面人周围,替他沪法。

原来张无忌眼见冷面人全力扑至,深恐殷梨亭和赵敏有失,遂从座骑上跃起掇掌,却被冷面人浑厚巨大的掌力击落在坐骑之上,冷面人掌力之大,竟使张无忌下坠之时,将坐骑四肢压断,生生震死在当场!张无忌自已也自气血翻滚,急忙闭目调息。

殷梨亭和赵敏见状大惊,忙下马仗剑护在张无忌侧身好在冷面人也在运功,是以双方只互相戒备,无意相斗。

良久,张无忌收功而起,未等二人相询,张无忌低声道:"快走!"张无忌与赵敏合乘一骑,三人打马向前,阿大阿二阿三并不阻挡,任其自去。

三人扬鞭奔出数里,张无忌见坐骑吃力地遂跃落下,展开轻功,竟不落于奔马之后,三人均不言语,情知除急奔之外,别无他途,只要到得武当山上,冷面人便不可轻易施为。

张无忌忽听身后亦有三骑跟来,略一沉吟便道:"六叔,敏妹,你二人先行一步!"赵敏惊问何故,殷梨亭此时已听到身后里许之外的,马蹄声,当即明了张无忌心思,便道:"多加小心!"与赵敏依然向前奔驰。

张无忌双足一点,身形­射­向一棵枝繁叶茂之巨树,隐身树叶之间,半盏茶时分,阿大阿二阿三策马而过。

张无忌不待三人走远,便跃下树来,向来路疾奔而去,一个时辰之后,已到原先相斗之处,但见那匹死马兀自横在路中,冷面人背影凝若岩石,显是尚在运功冲关。

张无忌抽出屠龙宝刀,缓缓向冷面人走去,待得近前,却突然停步,右手举刀,脸上却是一片犹豫之­色­。

此时若取冷面人­性­命,饶是他神功盖世,在这运气冲关的险要关头,如何挡得住屠龙刀一击?但此背后偷袭之事,向为江湖所不屑,最是武林正派人士所痛恨之举,以张无忌一代大侠身份,如何下得了手。

张无忌心念电转,情知只要冷面人中秋之日如约上了武当山,后果便不堪设想;若自己一味顾及自身名誉,实是对不住众多江湖同道,念及此,屠龙刀倏地向冷面人腰俞|­茓­点去。

张无忌知道冷面人已打通任脉玄关,此时定然是在冲通督脉玄关,自已背后偷袭,已属小人之举,岂可真的要了冷面人­性­命!

腰俞|­茓­属督脉玄关,不论此|­茓­是否冲破,一被点中,顿时便将全身麻木,动弹不得,张无忌心想,只要先行制住冷面人,当可逼他退隐,不成则可废了他的武功,此举虽然令人尴尬,但总算能留下冷面人的­性­命。

张无忌既然不想伤他­性­命,屠龙刀上便未运力。

便在此时,屠龙刀已点中腰俞|­茓­,却听冷面人突然一声长叹,声音之中,竟有说不出的凄凉寂寞之感,张无忌一愣,心情也随之抑郁无比,惘然立于冷面人身后。

冷面人依然端坐不动,良久才道:"你---为何不挺刀猛砍?"张无忌却恍如未闻,随着冷面人那声长叹,心思已飞回到遥远的过去:

……武当山顶,亲眼目睹双亲自刎于天下英雄之前。

……昆仑派中,自己被何太冲逼得喝下毒酒。

……昆仑深山之中,被朱九真的恶犬狂咬。

……被朱长龄和武烈所逼,不得已纵身跳下万丈深渊。

……以群猿为伴多年,习练九阳真经。

……光明顶上,被周芷若一剑洞穿肺部。

……濠州城内,被朱元璋暗算,心灰意懒地退去明教教主之职。

……赵敏被周芷若气走,自己苦寻数年。

……忽听一个声音在叫自己,张无忌从沉思中回到现实,却见冷面人与自己相对而立,张无忌脸上兀自一片茫然之­色­,不明所以。

冷面人道:"张教主为何不将我一刀杀了?"言下之意,似怪张无忌不将他杀了一般。

张无忌闻言一呆,这才回想起自已来此之目的,苦笑道:"在下素来不喜欢杀人。"冷面人沉思道:"难怪……"张无忌好奇地道:"阁下要说甚么?"

冷面人直视着他,摇头道:"难怪朱元璋一用计,便那么轻易地逼得你退位而去,你,真是一个胸无大志之人。"张无忌奇道:"朱元璋怎地是用计?"冷面人只"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张无忌已是第二次听到有人说自己"胸无大志",头一次是在汝阳王王府之中,从库库特穆尔口中道出,不想此番冷面人亦然。张无忌道:"在下只想天下之人,若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岂不甚好?"冷面人淡然道:"既如此,你便不该在江湖之上厮混"张无忌道:"在下这点粗浅功夫,有一大半是无意中得来的。"冷面人道:"那你还管这些江湖琐事做甚,何不携同夫人退隐江湖,做个愚翁呢?"张无忌道:"不瞒阁下,在下确有此意,但阁下雄心如此之大,竟与无辜之人作对,而他们或是与在下亲如骨­肉­,或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在下岂能一走了之,对他们的生死不闻不问呢?只要阁下罢手,在下定同拙荆和小女退隐江溯,终生不再复出。"冷面人道:"你早知老夫不会罢手。"张无忌道:"在下便誓死与阁下周旋到底。"冷面人摇头不语,张无忌没好气地道;"怎么,莫非在下不配么?"冷面人道:"若以武功而论,天下除你之外,再无人是老夫对手;但若以智谋而论,张教主可差得远了。尊夫人原本聪明诡诈,不想跟随于你数年,却也变得如你一般呆头呆脑了。"张无忌见他辱及赵敏,心头气恼,便道:"在下以仁为怀,不想阁下屡次借此相挟,实无丈夫气概!"冷面人道:"不错!于虎|­茓­之中,若不是张教主不忍老夫丧生虎口,那老夫神功难成,此其一;其二,方才如你一至此间便即动手,老夫定然无幸!老夫在此谢过。"张无忌心头懊丧,­阴­沉着脸,一声不吭。此时,这当世两大高手相对而立,谁先动手,对方均危险至极。

冷面人叹道:"张教主自命肩负拯救武林于水火之重责,行事却如此优柔寡断,恐如同于明教一般,难负其责。"张无忌道:"明教流传数百年,阁下想一举挑了只怕没这么顺当。"冷面人"哼"了一声道:"光明顶有甚稀奇,当日若不是你赶到,只怕你那­干­肝胆相照之教友早成鬼魂了!你本­性­如此,又何必狡辩。"张无忌默然道:"武林之中,隐逸甚多,在下自会与他们并肩与阁下周旋。"冷面人道:"多说无益,承张教主不杀之情,老夫又已打通腰俞、灵台、上星等督脉诸|­茓­,老夫告辞,要去追赶尊夫人了,尚请鉴谅!"张无忌急道:"且慢!"冷面人停步道:"张教主有何见教?"

张无忌道:"在下知你不过想逼我跟你对掌,阁下好借力冲破玄关,但若我自行离去,阁下一番算计岂不自废?"冷面人怪笑着展开身形,径向赵敏去路追去,声音却传到张无忌耳中:"张教主,但愿知此,却是再好不过;老夫这就去打杀了殷老儿,擒住尊夫人,中秋之日,便多了一筹胜算。"这几句话说完,冷面人已奔出数十丈,张无忌闻言­色­变,只得赶紧跟上,心中狠狠地道:如若再有机会,定然狠下杀手,绝不相饶!

急奔了四个时辰,张无忌来到一片开阔地上,此时天­色­向晚,残阳将沉,却见阿大阿二阿三正在围斗殷梨亭和赵敏。

殷梨亭此时已年近五旬,武当七侠当中,剑道一途以他造诣最高,一柄长剑使将开来,阿大如何是他对手!

他一人独斗阿大阿二两人,却稳占上风,还不时抽空向与赵敏相斗的阿三疾刺一剑,竟逼得三个师兄弟手慌脚乱,狼狈不堪。

阿三恼恨赵敏曾在他身上施行苦­肉­计,是以双拳虎虎生风,招招欲置赵敏于死地,赵敏却不与他正面相斗,只展开身法,游走不定,一双短剑,忽而一招峨嵋派的点眉刺,忽而一招昆仑两仪剑法,剑招尚未走老,陡地又使出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她将刀法寓于剑法之中,饶是阿三内力修为­精­湛,已被赵敏东拼西凑的剑法刺得狼狈不堪,再加上殷梨亭不时陡攻一剑,阿三更是几次死里逃生,惊骇万状,早生惧意,奈何冷面人负手立于一旁,淡然观斗,冷令主在此,阿三怎敢下场,只得拚了命地与赵敏相斗。

好在当三人危急之时,冷面人倏然出手相救,待危解之后,冷面人却又抽身出场,袖手旁观,是以师兄弟三人却是有惊无险。

冷面人见张无忌远远地电掣而来,便道:"张教主脚程不慢呀!"张无忌早已将场中之势看得清楚,尚在十丈之外,便抽出屠龙刀,直向冷面人欺近。

只要张无忌抢先与冷面人接手相斗,不用多会功夫,这师兄弟三人非命丧殷梨亭和赵敏之手不可。

冷面人岂不识此中关键?见张无忌将近,冷面人陡然向赵敏飘去,他口中喝退阿三,左掌便击向赵敏。

赵敏斜身闪开,张无忌屠龙刀已递在冷面人胸前。

赵敏迅疾猱身攻上,左手使昆仑派的正两仪剑法,右手却是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也亏她心智灵便,竟将这决然相反的两路武功同时施展出来。

夫­妇­两人手执利器,冷面人一时却奈何不了二人,只见三人守攻趋避之际,身法快逾闪电。

阿三加入两个兄弟战团,将殷梨亭围在中间,阿大使剑,阿二阿三却是掌拳腿齐上,风声喝喝,齐向殷梨亭身上招呼。

殷梨亭荡开长剑,使出武当太极剑法,但见长剑荡出一个个大圈,小圈,竖圈,斜圈,圈圈不断,连绵而至,深得太极剑"圆转如意,冲虚圆通"之道。

但这师兄弟三人,每人武功造诣均臻江湖一流高手之境,殷梨亭已然守多攻少,一时可保无虞,时候长了,难免落败。

赵敏招数虽然­精­奇博杂,但内功与冷面人相比,实在相距太远,数招一过,便觉内力流动十分滞涩,情知不妙,她娇喝一声:"看刀!"双剑脱手,从左侧直击冷面人胸胁,张无忌趁势刀砍冷面人右路,逼他不能右闪。

却见冷面人双掌倏伸,已抓住双剑,张无忌大恐,急扑至左侧。

冷面人早已双剑掷向赵敏,跟着双掌平胸推出,亦击向赵敏。

尚幸张无忌见机在前,屠龙刀脱手,向双剑飞去,正将双剑吸在屠龙刀上,原来这屠龙刀乃玄铁所制,极富磁­性­,正是天下暗器的克星,赵敏的短剑乃­精­铁所铸,是以被吸住。

张无忌心中却长叹一声,只得气凝双掌,当胸推出。

"砰"的一声巨响,张无忌跌跌撞撞地后退十余步,颓然坐地,闭目调息,只见他脸­色­苍白,嘴角漩出一缕鲜血。

赵敏急忙拾起屠龙刀,奔到张无忌身侧立定。

这边激斗的三个师兄弟,见冷面人借力成功,发声喊,陡然撤围,跃到冷面人身周,全神戒备。

殷梨亭一声长叹,缓缓抬起长剑,便要运力震断,突闻赵敏道:"六叔,请你先行一步!"殷梨亭闻言惨然一笑,却绝了毁剑之念,曳剑走至张无忌身侧,赵敏又道:"六叔,小侄二人暂不会有­性­命之碍,此去武当只数日可到,六叔先行,随后再转来接应小侄二人,还来得及。"殷梨亭一怔,略一沉吟,凄然道:"如此也好,你二人多保重!"言罢前去牵马。

阿大见他要逃,知道他要去搬救兵,当即挥剑疾刺,阿二阿三却滞留冷面人身侧。

殷梨亭心头大怒,"唰唰唰"三剑连环刺出,跟着中宫直进,阿大挥剑来格,不防殷梨亭剑身陡弯,"嗤"的一声,刺入阿大左臂,顿时鲜血直冒。

殷梨亭冷"哼"一声,并不趁势进攻,一跃上马,振臂扬鞭,绝尘而去。

殷梨亭剑道高招,阿大并非不知,此时硬着头皮攻上,实是怕若不如此,冷令主重责起来,如何克服,却不料殷梨亭内力修为已臻化境,运劲逼弯长剑,赫然便是武当绝技,七十二招绕指柔剑,阿大如何能挡!阿大当即忙敷上膏药,自行包扎好了,依然右手持剑,立在冷面人身侧。

赵敏看得气不过,便道:"阿大,你何时变得如此忠心耿耿了?"阿大道:"令主待下人恩重如山,不似郡主全无恩义,士当为知己者死!"赵敏心中已知当日为骗得张无忌入彀,对秃头阿二和阿三实在是过份了些,虽说事后曾解了两人之毒,但这"七虫七花膏"何等厉害,秃头阿二和阿三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是以深深恨上了赵敏。

赵敏却是从不吃亏之人,闻言便道:"冷面人自然知道你,可你却未必便知道他,为人愚蠢,还兀自冒充甚么好汉,也不嫌丢人!"阿三大怒,踏步向赵敏走来,却给阿大喝止,只得悻悻退回。赵敏却早已猜中冷面人定然下令,不准三人伤害自己,便冷笑道:"冷面人若是你等知己,却为何不许你们将我杀了报仇?'士为知己者死',哼,一厢情愿。"阿大怒道:"郡主不必急着犯死,待令主神功大成,要取你之命,易如囊中探物。"赵敏冷哼道:"神功大成,别白日做梦。"阿大剑伤及骨,适才一怒,早已痛入骨髓,遂黑了脸,默然不语。

两拨人便如此对峙着,未几,夕阳西沉,大地渐入夜­色­,张无忌却兀自调息不已。此次行功,已过一个时辰,张无忌尚未起身,想是受伤更重,赵敏却苦于自己无力相助,顿时悲从中来。想自己和张无忌数年来,纵横江湖,环宇之内无人能及,未曾想,这数日却给冷面人如此苦逼,自己竟想不出个法儿,当下静心默想,良久,依然一愁莫展,脑袋里尽是张无忌与冷面人对掌时的情景。

便在此时,张无忌收功而起,叹气道:"好家伙,进展竟如此之快!"赵敏知他所言何事,也不多问,便道:"我去牵两匹马来。"遂向阿大三人的马匹走去,三人已知她的意图,齐声喝道:"做甚么?"张无忌见状,一掠而至,将三匹马尽数牵过来,三人吃过张无忌大亏,又见他受了令主一掌,居然打坐一会便无事,谁敢上前阻挡,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二人四骑奔入夜­色­之中。

张无忌道:"敏妹,此事须尽快作个了断,否则再对上三四掌,冷面人的神功便可初成,那时再想逃命,只怕不能。"赵敏却秀眉微蹙,对张无忌之言,犹似不知,张无忌知她在冥思苦想,便不去打扰,自低了头,打马疾奔。

此时天­色­尽黑,两旁青山夹道,不住地后退,四匹坐骑均是良驹,在这深山静夜中,奋蹄扬鬃,极是骁健,若在平日,骑上之人,定觉意气风发,念及此,张无忌摇头苦笑,自己哪还有半分闲情逸志,不过亡命奔逃而已。

却听赵敏惊喜道:"有了!"

张无忌道:"甚么?"

赵敏道:"明日他若再与你对掌,你只须如此…"张无忌一愣,道:"这……"赵敏嘲笑道:"冷面人也非正人君子,不然怎地屡次借张大侠仁义,苦苦相逼不已?你若还要一味迂腐,咱俩人恐怕只得听天由命了。"张无忌道:"说得也是,行,就依夫人之言。咦,你为何不早说?"赵敏叹气道:"也不知为何,只要一想起冷面人,敏妹就不寒而栗,武功高强之人,我也见过不少,比如你张大教主,我便从未怕过。"张无忌道:"那是因为本教主仁义待人,你自是不惧了。"赵敏摇首道:"你别胡吹大气了,不全是这样,我总觉冷面人背后定然大有来头,祖师爷张道人临终时,说朱元璋虽只是雄踞一方,未必便会得了天下,但其余诸路豪杰,均是自成门户,唯朱元璋头上尚有一明教钳制于他,此人雄才大略,更兼­阴­险狡诈,倒不可不防。此话你可否记得?"张无忌点头称是,此言乃武当诸侠转告于他,当时赵敏也在场,为此张松溪还到明教义军中摸底,不知结果怎样,但愿别跟朱元璋有何瓜葛才好。

赵敏又道:"冷面人甫一出山,便杀了殷离,想是殷离已猜到他的底细,故而杀人灭口!然后便首先找上了远在光明顶的明教总教,这却是为何?若要统一江湖,何必舍近求远,将少林寺和武当山灭了,岂不是名声大噪?而那样,中原帮会,自当望风披蘼。"张无忌心中一凛,忽然想起几件事,脸上大是惶恐不安。

赵敏见他情状有异,便问道:"无忌哥哥,你有何猜想?不妨说出来,你总不至于不放心敏妹吧?"张无忌叹口气,凌空挥鞭,催马前行,奔出里许后,才道:"冷面人方才提起一事,他说'难怪朱元璋一用计,便那么轻易地逼得你退位而去'。恐怕,恐怕此事真的跟朱元璋有关。"赵敏道:"你退位一事,敏妹一直未问你是何原因,既然冷面人如此说,其中定然有诈!无忌哥哥,能否见告?"张无忌每当念及此事,心中总是郁郁不乐,心想自己素来不善用计,也许此事当真与朱元璋有关,赵敏历来机智百出,难说可从中看出点甚么道道来,便将那日濠州之事说了。

原来张无忌与赵敏当日为不惊动明教教众,悄然在濠州城中找到朱元璋,朱元璋伏地叩见之后,即置酒席,席间张无忌和赵敏俱被迷|药迷倒,捆绑在地牢之中,此节赵敏自是知晓。

张无忌内功远胜赵敏,是以先行醒来,却听朱元璋在隔壁道:"此人背叛我教,投降元朝,证据确凿,无可置疑,令人痛心之至,两位兄弟,你们看怎么办?"不等徐达和常遇春二人答话,朱元璋又道:"这人耳目众多,军中到处是他的心腹,咱们别提他的名字。"只听徐达道:"朱大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斩草除根,莫留后患。"常遇春亦然。

朱元璋沉默片刻,说道:"徐常二位兄弟既都如此说,便这么办罢,只是这小贼平素于本教教众颇有恩德,两位兄弟又跟他素来交好,这事可万万不能泄漏出去。"徐达和常遇春均道:"为了大业,朋友私交,也不能顾了。"张无忌当时听到此处,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当下运起神功,崩开身上绑缚的绳索,抱着尚未苏醒的赵敏,悄悄越墙而出,便将教主之位让与杨逍去了。

[沧浪客按,此节系引自金庸先生所著《倚天屠龙记》卷四]

只因徐达和常遇春都救过张无忌之命,三人交情甚深,张无忌一直将此事引以为此生最大之憾事,从未与人言谈过,平日偶而思之,也是急忙打断思路,另想他事。

赵敏听完后道:"他们三人一直未提你的名宇?"张无忌道:"一直没提。"赵敏道:"此事定然有诈,我看徐常二位乃血­性­汉子,平日对你甚是恭敬,以你一教之主,打下天下来,皇帝自然该当你坐,何必勾结元朝,徐常二位定然不知是你,此乃必然无疑,你若不信,日后见到徐达和常遇春,不妨直言相询,便知端倪!"张无忌叹道:"范遥已有类似疑意。"赵敏没好气地道:"那个苦头陀功于心计,连他也如此说,此事更无它疑。"范遥曾自毁容貌,混到汝阳府中卧底,后来从赵敏手中救出被擒在万安寺中的六大派高手,是以赵敏提起范遥,便想起昔日所上恶当,自是没甚好声气,但对范遥的苦心,却又不得不佩服。

张无忌笑道:"反正我是无意坐甚么皇帝的,只要能与敏妹退隐山林,便别无他求。"赵敏道:"只怕未必。"张无忌道:"为甚么?"

赵敏道:"你放心得下明教教众,武当诸侠,少林高僧惨遭杀害吗?"张无忌道:"待此事一了,便即隐退,可好?"赵敏苦笑道:"蒙古兵再毒,却也没想过要将江湖豪客尽数杀绝,以后呀,只怕我这蒙古人只得跟随张大侠,对汉族之人大开杀戒了。"张无忌笑道:"不至于吧?"赵敏肃然道:"你腰间所挎那把刀叫何来着?"

张无忌奇道:"屠龙刀呀?"

赵敏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峰?"赵敏言毕打马前行,张无忌闻言心头"突"地一下,呆然骑在奔马之上,满脸茫然之­色­。

赵敏道:"呆子,快逃命吧,此刻对付冷面人要紧!

张无忌道:"怕甚么,贤妻不是已有妙计了么?"他原来想开个玩笑,谁知语调甚是­干­瘪,殊无喜意。

半夜时分,张无忌和赵敏来到一个集镇上,全镇一片漆黑,人们俱已入睡,二人来到一家客栈门前,将小二唤醒,要了间楼上的上房,赵敏又对小二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小二将几件物事交给赵敏。

张无忌道:"总算可以安安稳稳睡一觉了。"边说边用眼睛斜睨着赵敏,赵敏脸一红,并不答言,背对着张无忌,在油灯之下忙活了一阵,这才熄灯息憩。

第二日清晨,张无忌夫­妇­被一阵叫声吵醒,正是冷面人到了,却听他道:"贤伉俪睡得好觉,老夫等可是巴巴地赶了一夜方到,张教主,便请下来吧,老夫作东,请贤伉俪小酌一番如何?"张无忌道:"黄鼠狼给­鸡­拜年,阁下准没安好心,这酒可不敢叨扰!"冷面人又道:"张教主乃天下辨毒之大行家,老夫怎敢班门弄斧?"张无忌依然睡意惺忪地道:"行啊,相烦阁下等二个时辰,在下还想再睡一会。"冷面人怪笑道:"张教主再不起床,老夫可要放火了。"张无忌正待调侃,却给赵敏低声喝住:"别贫嘴了,让他这样大呼小叫,成什么样,怏起床吧!"张无忌见赵敏一副慵倦之态,脸上兀自带着三分薄怒,煞是娇柔可爱,忍不住凑过身去,却给赵敏推开,张无忌只得起床,二人梳洗停当,走下楼来。

但见冷面人和阿大阿二阿三已坐在桌旁相候,酒菜业已备齐,赵敏道:"你真想作东?"冷面人道:"老夫敬请赏脸。"赵敏道:"那好,让这三个家伙滚开。"

赵敏恼阿大昨日出言不逊,是以摆出郡主的派头,要将他三人赶开,方才就座。

那师兄弟三人勃然变­色­,便要发作,慑于令主之威,却不敢作声,赵敏却视犹未见,只摆出一副不肯俯就之态。

张无忌见赵敏如此,心头好笑,便不作声,立在一旁看热闹。

冷面人闻言一怔,随即怪笑数声,站起身道:"谨遵郡主之命,咱们便另换一桌如何?"言毕不待赵敏开言,冷面人大声吩咐小二另备一桌酒菜,小二自然高兴万分地去忙活了。三人走到另一张桌子旁坐下,不一会,酒菜上齐,张无忌和赵敏毫不客气地吃喝起来。

这边三兄弟直给气得毫无食欲,俱用怨毒的目光盯着赵敏,竟是滴酒不沾,赵敏却踩也不睬,高贵异常地兀自饮酒夹菜。

冷面人道:"多谢张教主相助,老夫又打通了侠白、少商、地机、冲门诸处玄关!"张无忌暗暗心惊,这四处玄关分属于太­阴­肺经和足太­阴­脾经,冷面人竟能凭自己一掌之力同时打通二条经脉的玄关,说明他的内力在这数日之间,竟大进不少,张无忌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道:"恭喜阁下,不知阁下尚需几掌才能大功告成?"冷面人道:"再相烦张教圭赐掌三次,便成了。"张无忌"哦"了一声,脸上微现惊讶之­色­。

冷面人又道:"张教主自然知道,下一掌老夫可冲开四条经脉的玄关,第二掌可冲开八条经脉,至此十四经脉可全部打通,最后一掌嘛,便可将全部经脉、筋经以及经外奇|­茓­尽数打通,张教主每赐一掌,老夫功力便大进一层,下次冲关之时,自然便容易几分。"张无忌心头骇异,怎敢相信自己竟造出这样一介大魔头来,嘴上却道"那便如何?"冷面人道:"老夫便可一统江溯。"张无忌依然不动声­色­地道:"之后呢?"

冷面人道:"老夫造福武林,便可名垂千古。"

张无忌又道:"千古之后呢?"

冷面人一怔,怪笑道:"张教主怎地学起黄口小儿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把戏来了?"张无忌道:"既如此,在下敬阁下三杯!"冷面人道:"不敢,该老夫敬张教主才是。"

张无忌端酒道:"这第一杯嘛,祝阁下神功难成!"言毕将酒­干­了,冷面人因脸上戴着面具,不能看出他有何变化,但他却一言不发地喝­干­了酒。

张无忌斟满酒,道:"这第二杯嘛,祝阁下中秋之日落荒而逃。"二人举杯示意,一口­干­了。

张无忌又斟满第三杯道:"这一杯祝阁下万事不如意。"两个人喝罢之后,冷面人道:"张教主,你可知老夫平生最快意的事情是甚么?"张无忌道:"在下不看麻衣相,如欲知晓,不妨另请高明。"冷面人转向赵敏道:"张夫人可见?"赵敏呷了口酒,将酒杯放在桌上,道:"你最得意的事,莫过于逼着张无忌替你增进功力,而后用这功力制服他。"冷面人怪笑道:"张夫人不愧女中豪杰,佩服,佩服,老夫敬你一杯,请夫人赏脸。"赵敏道:"恕不奉陪!"冷面人不以为怪,自行将酒喝了,正欲待言,张无忌道:"敏妹,咱们上路罢?"赵敏点头相应,二人不发一言,径出店门,向南而行。

出镇三里,路边便是一片树林,冷面人已候在树荫之下。

张无忌拱手道:"累阁下久等,尚且恕罪。"

冷面人道:"张教主何罪之有,倒是老夫如此相缠,己惹得贤伉俪生厌了,好在只此三掌,张教主便索­性­一日之内掌赐了老夫如何?"张无忌道:"好说,好说。"冷面人道:"如此多谢了!"了"字未落,冷面人已腾空而起,直击赵敏头颅。

赵敏已然习惯这等声东击西之术,毫无闪避,俏脸之上,竟略现笑意,兴趣盎然地看着这一切,口中还赞道:"你身材很不错---","呀"字尚未出口,便闻"砰"的一声巨响,冷面人身体犹如纸鸢一般,倒飞出十余丈,稳稳落在地上,直立不动,凝视着张无忌。

张无忌道:"在下出于无奈,尚且莫怪。"

赵敏却笑盈盈地道:"阁下快行功呀!"

冷面人缓缓地道:"张教主已得夫人初传,可喜可---"话末说完,"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形晃了一晃,便即稳住道:"老夫今日别过,改日再前来拜会!"张无忌道:"在下在武当山恭候。"冷面人"倏"地转身,掠入林中,二人但觉眼底一空,那还有冷面人影子?这等身法,当真快如鬼魅一般,饶是他身负内伤,也早将张无忌惊得良久无语,末了才道:"乖乖,真不得了!敏妹,若不是你出得妙计,此番纵能脱身,但冷面人神功已成,如何还能奈何得了他?"赵敏啐道:"这算甚么妙计,不过你一生老实,突然间诡诈一次,却叫人难防。"原来赵敏昨夜向店小二要了两枚女子绣花刺绣所用的顶针,以及几枚寻常缝衣针,用丝线将缝衣针绑在顶针上,让张无忌再戴在二手中指之间,与冷面人对掌之时,冷面人猝不及防,自然着了道道。

其实冷面人在掌缘将要与张无忌相接之时,已然发现张无忌掌中的钢针,但此时身体凌空,已来不及收势,忙将内力硬生生地逼回,这无异于用自己石破惊天的一掌反击自己,本已将必受重伤,再加上张无忌乘势全力反击,冷面人受伤着实不轻,但尚能把场面话交代明白,才隐身而退,这份内功修为,实已达化境。

当下二人上马,向武当山奔去。途中与宋远桥、俞莲舟、殷梨亭、小昭、常胜王等人相遇,众人见二人无事,自是欣慰,一行人折头向南,二日之后,已到武当山上。

此时离中秋之日只有一月余,武当诸侠商议对敌之事,均无甚好主意,众人听了张无忌之言,虽知冷面人身受内伤,但以他的内功修为,想必复元极快,他既有备而来,便决不会是只带几个江湖豪客便罢,想必定有重大图谋,众人不敢掉以轻心,俱加紧防备。冷面人选中武当山,须得防他提前对武当派动手。

又过半月,张松溪由明军回来,却并未查到冷面人与朱元璋有勾结的线索,张无忌听了此言,暗中松了口气。

以后数日,陆续有江湖人士上山,一向为道士清修之地的武当山,逐日变得热闹起来,好在冷令并非武当派所发,此事人人皆知,是以上山之人,俱到武当后山搭起简易木棚,权充栖身之地,整日价饮酒作乐,呼声震天,更有仇人相见,不及等到中秋之日,便即动手相斗,已死伤了数十人,直看得武当诸道大皱其眉。

武当诸道轮流值守,以备不测。转眼又过半月,明日便是中秋之时,这日夜间,张无忌陡然想起一事,冷面人有近一月的时间,已足够他恢复内伤,以他此时功力,若欲­精­修,自是日行千里,况且他已经打通人体最主要的玄关,此番前来,如论单打独斗,自己恐难取胜,其余诸人,恐怕更难有望。

赵敏见他面有忧­色­,便道:"无忌哥哥,你在想啥?"张无忌讲了所忧之事,赵敏道:"你练的乃'九阳真经',杨冰姊姊练的是'九­阴­真经',你二人各自所练,均远胜冷面人,明日你与杨冰姊姊联手,想不致落败。"张无忌摇头道:"明日情形,恐怕只会单打独斗。"赵敏叹口气道:"无忌哥哥,你休烦心,凡事自有天定,多急也是无用。"张无忌抬眼却见案几之上置有一白布包裹,正是全真教掌教佰颜德龙托他收藏的全真教典籍,叹感良久,心想武当少林峨嵋诸派,不至于经此一役之后,便如全真教一般衰微下去罢?

随将包裹取过来,打开白布,抽开檀木盖子,取出书笺念道:

"张大侠,老夫阳寿将尽,故尔将老夫整理好的全真典籍托付给杨冰女侠,请她转交于你,恳请妥为保存,后世之人或可一用,全真一教享誉多年,其道博大­精­深,张大侠闲暇之时,不妨一观,或可稍有领悟,不敷多言,拜托了,伯颜德龙字顿首。"张无忌心念一动,向木椟中看去,见第一本绵书上写了三个字:道德经。

张无忌信手拿起来,就着烛光阅读起来,只觉经文博大­精­深,他识宇不多,其间道理,只领悟得二三成而已,待念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己;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己;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持,攻成而弗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心中若有所悟,沉思良久,不明其要,他生­性­随和,也不愿探究,遂继续看下去。

此时赵敏已经伏案而睡,张无忌替她轻轻盖上一件长衫,又坐下去继续翻阅典籍。半盏茶时分,张无忌看完"道德经",殊无睡意,遂又拿起一本绵书继续看去,这却是庄子所著的内外十五篇及杂篇十一篇。

待看到养生主"庖丁解牛"篇时,张无忌心中怦然而动,似有所感悟,却又不明所以,不觉浑身燥热难当,遂步出房间,行至庭院之中,口中默念着几句经文:"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者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曾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因其固然…"此时天­色­将明,张无忌口中兀自喃喃念道:"依乎天理,因其固然;依乎天理,因其固然……"二个时辰之后,天已放明,太阳已从东方群山中跃出,赵敏披衣出门,见张无忌一宿未眠,独坐院中沉思。

他口中所念之语句,赵敏一听便知是庄子的文章,只见他脸­色­凝重,苦思苦想,似已入冥。赵敏不便相扰,略一沉吟,便向宋远桥居处疾步走去。

路过紫霄宫三清殿时,却见武当诸侠和小昭等人均集在此间,商议今日对付冷面人之事。赵敏当即入内,与众人见过之后,便对宋远桥道:"宋师叔,无忌他整夜未眠,口中喃喃念着庄子的文章,依稀与武功有些关联,可却又参详不透,可否请师叔前去点拨一番?"宋远桥乃武当七侠之首,自爱子宋青书行不义被毙之后,掌门之职由二侠俞莲舟担任,他自己便深居简出,­精­研易理和老庄哲学,若论此道,当世恐无出其右了,赵敏此请,当真找对了人。

宋远桥此时年逾七旬,须眉均白,神情更显冲淡平和,闻言"哦"了一声,便对俞莲舟道:"无忌孩儿难说又悟得一门惊世神功,老朽便前去先睹为快,此间之事,便请掌门师弟和各位多费心了。"俞莲舟对宋远桥极为尊敬,闻言起身道:"师兄放心前去,此间杂事,我等相机调处便是。"宋远桥道袍一拂,不一会便到了张无忌沉思之处。

却见张无忌脸上忽忧忽喜,一会儿又疑惑不得,早已进入神游之境。宋远桥微微一笑,便立在旁边细观。

张无忌此时已然发觉,适才口中所念经文之要旨,与"九阳真经"的总纲:"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实有异曲同功之妙,二者虽阐发不一,但"顺其自然"的宗旨却不爽分毫。

张无忌面现沮丧之­色­,虽然发现两本经书道理同一,但自己并不能进一步深发开来,还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张无忌忽又想起庄子"逍遥游"篇中的两句经文:"乘灭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心想,古传列子能御风而行,莫非真有此事么?张无忌站起身来,凝神辨别大自然的气息,企图找到自然的脉律,好驾御之,他正好面对宋远桥,但却目无所见,此刻张无忌的五官俱已失去作用,仅凭感官来感应自然。

便在此时,张无忌感到一阵微风拂来,他清楚地感觉到微风气流的流动,身体不由自主地随风而起,御风飘行数丈,直看得宋远桥目瞪口呆,谁知"叭嗒"一声,张无忌摔落于地。

方才并非御风而行,不过是使轻功贴着气流飘动而已,当劲道消失之时,微风怎能托得住张无忌这几十斤重的身躯,自然摔倒于地。张无忌经这一摔,疑惑地搔了搔头,却瞥见宋远桥脸­色­凝重地端视着自己。

张无忌一惊,急忙爬起来参见,宋远桥沉声道:"无忌,你已误入歧途,速将你的思路说来。"张无忌凛然失惊,遂将昨日的所思所想,尽数讲了出来。

宋远桥听完后道:"庄子和"九阳真经"的作者,俱是学究古天人,这便是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殊途同归之明验!这两位博学之人,一文一武,你欲将他们融汇,思路是对的,据传说,写"九阳真经"的,乃少林寺一位得道高僧,他本人并不会武功,却创下了'九阳神功'这等­精­深内功,难说便能从庄子这位得道高人的文章当中,窥见武学的另一天地。但你方才想御风而行,却坠入方人术士违背大道之途,这皆因你对经文理解有误之故。庄子所言'天地之正'的'正',乃指自­性­之­性­,'六气'并非单纯的气流,而是指­阴­、阳、风、雨、晦、明;'以游于无穷',是指人的意念可周游于时间的无始无终,空间的无边无际之中,而非指­肉­体而言,你断章取义,怎能不误事?"张无忌汗颜无比地道:"宋师叔教训得是,小侄学识浅薄,多谢师叔指正。"宋远桥道:"无忌,你的想法很有创见,令师叔也大开眼界。"张无忌更加无地自容,道:"师叔谬赞,小侄何敢克当?。

宋远桥微笑道:"无忌孩儿,休要妄自匪薄,内功一途,你远胜于师叔,若论学识,师叔比你空活几十载,自然多懂得点---"他见张无忌又要谦让,挥手阻止他,又道:"你方才所说,我也觉得有理,庄子的文章之中,所隐含的大道,用于武功,似乎可以另辟蹊径,如此罢,我讲解经文原义,你以之同武功相联系,说不定如此便能快一些,今日尚有冷面人冷施主上山,说不得,还得招呼一番。"张无忌这才想起此事,便道:"是。"此时日上竿头,将及正午了,宋远桥不复多言,便道:"老子的此段文章,可归结为­阴­阳相济,首尾相随,君子处世,当随时居中,不可有所偏废。"张无忌凝神静听,想不出与武功有何联系。

宋远桥见状,又道:"养生篇乃是一位著名的屠户与粱惠王的对话,梁惠王见屠户分卸牛的肢体之时甚是熟稔,忍不住大加赞叹,屠户将刀放下,禀告道:"臣所喜爱的,便是一个道,这比技术更重要,臣刚开始解牛的时候,目中所见,无非便是一头牛而已,三年之后,我已经看不见整头的牛,目中所见,俱是牛的筋骨绪构,现在的臣,眼中甚么也没有了,解牛之时,臣以意念相触,而不用眼睛看,眼睛已失去作用,全靠意念而已。"说到此处,宋远桥见张无忌似有所悟,便即停下。

张无忌沉思一会道:"师叔,牛的身体结构乃固定不变,而人的武功招数却变幻多端,若要做到如屠户这般目无所见,仅凭意念对敌,便必须熟悉对方的武功招数,或者,要在一瞬间便完全熟悉,然后才能凭意念对敌,比之屠户,更难了一层。"宋远桥道:"的是如此,过招之时,如此要求,实是太难了些,但若内功高强,能察觉到对方招式中所带动的气息流动之状,并及时推断出对方招式,则反击之时,便可不用眼睛。"张无总点头道:"当年小侄义父金毛狮王双目失明,却仍旧仅凭听风变形之术与对头相斗,只是,只是如对方出招缓慢,便难以觉察。"宋远桥道:"自然万物,皆有节律可循,对方纵是出招缓慢,也必将带动气流,然这于内功要求却更高了一层,看来此经文于过招并不适---哦,如用于拼比内力之际,那便如何呢?"言罢,宋远桥亦陷入沉思,张无忌随即明白,暗想良久,觉得亦然不行。

宋远桥亦摇头道:"双方拚比内功之时,虽有进退,但却防守严密,绝不会让对方内力漏入自已体内,若然如此,便已经输了,不用再比。"张无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宋远桥等了一会,张无忌道:"请师叔再行讲解经文。"宋远桥道:"按照牛的天然结构,将刀刺入筋骨的空隙间,把刀子引向骨节的空窍,顺着牛体的本来结构,游刃于空隙,未曾经过筋­肉­聚结处,更不用说用刀砍在大骨之上了!好的屠户一年换一把刀,那是因为他是硬割之故;一般的屠户一个月便换一把刀,那是因为硬砍的缘故;臣的这把刀,至现在已经十九年了,所解的牛何止数千头,而刀刃却依然如同新从磨刀石上磨出来的一般,其原因便是:牛的骨节有间隙,而刀刃却极薄,几乎没有厚度,用几乎没有厚度的刀刃进入骨节间隙,定然游刃有余---""师叔!"张无忌声音异样地叫了一声,宋远桥见张无忌神情亢奋,紧张地思索着甚么,便微微一笑,不去打扰他,如此过了二个时辰,张无忌一直忽喜忽惑地紧张思考着,宋远桥心头却是愈来愈加着急,张无忌偏偏不迟不早,竟在这当口遇上这等即将豁然贯通的境地!

眼看日头渐渐偏西,正不知武当山后山之上情景如何之"时,张无忌突然纵声大笑道:"师叔,成了,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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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冷月高悬英雄散

宋远桥心头略微松了口气,见张无忌如此欢天喜地,喜形于­色­,不禁莞尔,便道:"无忌孩儿,悟到甚么惊世神功,便让师叔先听为快如何?"张无忌面现惭­色­,恭敬地道:"小侄并未悟到甚么惊世神功,倒是从师叔的点拨之中,找到了一个对付冷面人的法子,只不知成不成,还请师叔指正。"宋远桥喜道:"你不妨说来听听。"张无忌道:"冷面人内功乃九­阴­和九阳神功,如若练得融汇一体,只怕无法可破,尚幸他此时仅通了任督二条奇脉和手太­阴­及足太阳二经,就算冷面人在这一月之中,又打通数条经脉,但那日他受极重内伤,绝计不可能尽数打通诸脉玄关,而手厥­阴­心包经和足厥­阴­肝经,是最后两经。小侄待与他对掌之时,内力凝成一线,手掌上的劳宫|­茓­寻隙透入冷面人体内,人体经脉,首尾相接,只要一经透入,小侄即寻找­阴­阳两气未能融合之处的交界,运用乾坤挪移心法,激荡冷面人体内的九阳真气,然后引之攻击他自己体内的九­阴­真气。冷面人功力虽高,但仅以九阳真气而言,却是不及小侄,想必能够挪移得动,如此一来,冷面人体内的九­阴­和九阳两种真气势均力敌,必致互相抵销,纵不能废了冷面人内功,也必将使他身受重伤。"宋远桥沉思良久,摇头道:"冷面人九阳神功自不及你,但你却又怎抵得住他的九­阴­真气的攻击?"张无忌一怔,沉思道:"除此必无他法,小侄只好犯险了!"宋远桥面有贵­色­:"当今正派武林之中,以你内功修为最高,怎能如此孟浪行事,你如不敌,冷面人岂不­奸­谋告成,好不糊涂!"宋远桥自爱儿宋青书死后,深悔平时少加训导,才酿造此等悲剧,张无忌的父亲张翠山,乃宋远桥的五师弟,自张翠山夫­妇­自刎而死之后,武当诸侠,无不将张无忌看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多加照拂,此时宋远桥见张无忌行事不思后果,是以出言重责。

张无忌凛然惊心,恭敬地道:"师叔教训得是,小侄知错,望师叔不要再生气。"张无忌于宋青书之事知之甚详,此时虽然受责,知宋远桥是将自己当作亲儿看待,心中着实感动,是以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怨对之情。

宋远桥见张无忌如此,也觉自己言重,长叹一声,便道:"再多方考虑一下,未必便无良策。"张无忌应声道:"是。"遂依言坐下,沉思苦想。

宋远桥看了看天­色­,见日已偏西,实不知后山情况如何,转念又想,如无必胜把握,去也白搭,再者,冷面人见不到自己和张无忌二人,说不定心有碍滞,难免狐疑不决,纵然他今日大胜而去,只要无忌能够制服于他,何愁不能力挽狂澜。念及此,遂屏去心中杂念,苦思对策。

他武当内功心法,第一课便是入静,宋远桥静意一生,立即便将冷面人之事抛诸脑后,调动平生所学,仔细参详起来。

一老一少这一静坐,便是二三个时辰,其间赵敏面带忧­色­地来过三次,见此情景,怎敢相扰,只得退去。

宋远桥走后,俞莲舟便道:"众位师兄弟、朋友及武当派所有弟子,今日借路的朋友或者对头定然不少,各位先行忍让,待看冷面人如何示下,再作计较,不得号令,武当门下弟子暂不必到后山去,再有,今日上山之人,必有朋友前来相会,咱们不能失了礼数,此事便请殷六弟负责。"殷梨亭起身道:"谨遵掌门师兄之令。"言毕躬身而退。

俞莲舟又道:"请张松溪四师弟,率领三名师侄到后山观察动静,有何情况,随时差人来报!"张松溪步入中堂道:"谨遵掌门师兄之令。"言毕躬身退出三清殿,在殿前叫了三名早已候着的武当弟子,经往后山而去。

俞莲舟又道:"今日大敌上山,凡事俱得戒备,便请赵敏女侠,小昭女侠,常胜王大侠,俞岱岩三师弟带十名弟子巡视武当道观,并保护好殷涛和绿敏两个孩儿,请赵敏主持,余人均听调遣。"赵敏如何敢当,正要推辞,俞莲舟笑道:"贤侄媳自有将材,今日正可为师叔分忧,待会少林方丈到了,贫道可得与他好好商议一番。各位看如此可好!"小昭、常胜王、俞岱岩俱皆领命,当了此时,赵敏也不便再辞,只得应了。

俞莲舟道:"时辰快到,便请贤侄媳吩咐罢!"

赵敏只得道:"'吩咐'二字可不敢当,便请俞岱岩三叔带三名武当弟子居中镇守,并看护殷涛和绿敏两个小孩;小昭和常胜王带三名弟子巡视,侄媳武功太低,便请四位武当高徒相护巡视,俞三叔,如此可行?"俞莲舟道:"如此甚妙,大家便分头行事,贫道却可在此间饮茶,倒是相烦各位了。"众人见平时间严厉无比的俞莲舟,今日如此爽朗,原先笼罩在各人心头的乌云,便即消散了许多,各自遵命自是不提。

一名道童给俞莲舟送上茶来,俞莲舟刚刚接过,一名弟子便来道:"启禀掌门师叔,明教杨教主及各头领到!"俞莲舟连忙迎出,却见殷梨亭已将教主杨逍,右光明使范遥、紫衫龙王黛绮丝、青翼蝠王韦一笑、铁冠道人张中、布袋和尚说不得、彭莹玉彭和尚、周颠、冷谦等人引入。

众人见过之后,杨逍道:"明教人教众多,不便在此多作打扰,这样吧,便请二位护法王和五散人,率领五行旗,先到后山安营扎寨,免得污了武当清静之地。"众人奉命离去,这边俞莲舟将杨逍和范遥引入三清殿坐下。未及叙语,又报少林寺空闻方丈率众僧已到,俞莲舟不及落坐,对杨逍和范遥道:"得罪,请两位稍候!"二人均道:"俞道长不必客气!"俞莲舟出迎,不一会,引着方丈空闻大师、空智神僧进了三清殿,余下少林寺弟子俱由达摩堂九老僧率领,先去后山等候。

众人见过之后坐下,俞莲舟道:"几位来得正好,贫道正在束手无策,有各位相助,武当或可免此一难。"众人谦虚一番,杨逍道:"俞道长,不知本教张教主此时可在贵山之上?"俞莲舟遂将张无忌夫­妇­被冷面人一路追逼,如何用计伤了冷面人,以及现在正与宋远桥在观中参详武功之事,一一向四人禀明了。

空闻大师宣声佛号道:"此次冷面人将擂台设在武当山上,想必俞道长已有应对之策了罢?"俞莲舟苦笑道:"贫道无能,竟给冷施主打到门上来,却毫无办法应付,武当派的清誉,算是栽在贫道手中了。"空闻方丈道;"俞道长何出此言,冷面人欲吞没武林各大门派,少林寺也不被冷施主瞧在眼中,今日倒要瞧瞧,冷施圭有何本事,竟不将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俞莲舟道:"杨教主座下英雄众多,明教近来声震宇内,今日之事,尚请杨教主统一调度,与冷施主周旋一番才好。"杨逍急道:"明教近来虽略有声势,却全仗了张教主之力,在下岂敢贪天功为已有,再说,有俞道长和空闻大师在座,在下怎敢不效犬马之劳,'调度'一事,却是万不敢当!"俞莲舟正待说甚么,空闻大师已经开口道:"依老衲之见,今日之约虽不是武当派所定,但地点既在武当山,俞道长可算得上半个东道主,这统盘调度之事,便烦劳俞道长了,反正也不是甚么有油水的差事,俞道长便不必谦让了,少林寺上下但供驱策便是。"杨逍亦道:"空闻大师之言有理,明教听命于俞道长。"俞莲舟好不为难,几经推辞,怎奈得住众口一辞,只得道:"各位既如此,贫道只好却之不恭了,但有一事须得说明,武当山上诸道士确是没甚良策,先时只道拚个鱼死网破便了,几位大驾光临,想来或可一搏,诸位有何高见,便请直言相告,贫道依言行事便了,休得过谦,以致反误大事。"当下杨逍道:"本教今日带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齐上武当上,约有三千人左右;武功过得去的兄弟亦有十几个,再加武当和少林各派高手,若论单打独斗,想必问题不大;冷面人若欲群殴,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却可抵挡一阵,咱们舍命相拼,料想不致全军覆没。"俞莲舟闻言喜道:"有明教在此,看来贫道空自担忧多了。"空闻大师却道:"若论单打独斗,张教主都难敌冷面人,其余之人,只怕不济。"众人俱皆默然,便在此时,一名武当弟子前来禀报,冷面人已率众约四千人上后山去了,并让武当派速去听令,众人面面相觑,均想冷面人好生厉害,早料到明教此着,是以亦针锋相对,分毫不让。

此时已近正午,众人正在用素食之时,又报峨嵋派已至后山去了,贝锦仪掌门人问俞道长安好,说后山相见,便不来观中打扰了。

俞莲舟默然,心知因张无忌的­干­系,峨嵋派竟不愿踏入武当观中,当下用完素餐,一行人自往后山去了,赵敏等仍旧留守武当道观之中,以防不测。

半盏茶时分,一行人已至后山,但见一片开阔地上,人头攒动,恐怕有一万人众,中间却空出一片十丈见方的场子,想是留出来以备比武之用。却见东首主位之上冷面人率众占了,中间搭了一个木棚,想来便是这位"武林皇帝"的行宫。

其余诸派,却俱到西首扎营,中间便是明教三千教众,左边武当派,右边少林寺弟子,再过去三丈,便是峨嵋派一百余名身穿缁衣的道姑。

俞莲舟、空闻大师、杨逍等各回到自己人中,张松溪对俞莲舟道:"掌门师兄,我看冷面人声势虽然浩大,但所率之人中,有武功者最多不逾二百人,其余之人皆不会武功,想必冷面人安排下了甚么阵法之类的东西,不可不防。"俞莲舟抬头望去,果然如此,遂点了点头,四周之上,却见南北两方,各疏疏落落地坐了千余人,想是江湖上行走的好汉,却不身属任何门派。

便在此时,只见山道之上,又来了一­干­人,待得近前,却是巫山帮、海沙派、神拳门、三江帮、五风刀等三山五岳的小帮会,这一千人俱走到冷面人棚前禀招,然后依次排在冷面人之前,显是已被冷面人收服。

俞莲舟等并不在意,静观待变。未几,华山派百人已到,俞莲舟正待相迎,却不料华山派在一高一低两人率领之下,走到冷面人木棚之前,鞠了一躬,然后退立一旁,紧接着,昆仑派百余人、丐帮三百余人、崆峒派近百人,均如此站在冷面人木棚两侧。

俞莲舟心中大奇,张松溪低声道:"掌门师哥,我看丐帮、华山、昆仑派诸人脸­色­­阴­沉,定是受了冷面人要挟,未必会与咱们过不去。"俞莲舟眼见冷面人手下已达五千人左右,听了此言,依然愁眉难解,便对张松溪道:"派个弟子回去,将赵敏等人全部叫来,观中只留十数名弟子便行,另外,找个隐蔽之处,将殷涛和绿敏关起来,别让他俩乱跑。"张松溪将命令传下,一名弟子遂向观中走去,不一会,赵敏、小昭、常胜王、俞岱岩、殷梨亭以及数十名武当弟子已到,见了冷面人这等声势,无不暗自心惊。

杨逍见此情景,唤过青翼蝙王韦一笑,递给他一枚圣火令,着他立即到就近之地,调集明军前来救援,韦一笑接令,一溜烟向山下奔了去。

又等了半个时辰,不见冷面人有何动静,众人便渐渐暄哗起来,只听一人道:"我们来此,可不是来晒太阳的。""冷令主,要做何事,便划下道道来,大家心中也好有个底。"却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南海鲨鱼,你是巴不得早死罢?"被称做南海鲨鱼的那人道:"北矮鬼,你愿在此烤成­干­巴呀?"二人斗嘴不已之时,从冷面人坐下走出一人,穿过场子,走到武当派跟前道:"在下拜见俞掌门人,令主请宋远桥宋大侠和张无忌张教主前去叙话。"俞莲舟正欲答话,张松溪在旁Сhā道:"你去告诉冷面人,宋大侠和张教主此刻有事在身,当见之时,定然相见。"那人道声"多谢",转身回去。

张松溪道:"掌门师哥,小弟无礼…"

俞莲舟道:"此计大妙,让冷面人心有所忌,正是好事,此时大敌当前,这些虚礼便免了吧!"张松溪道:"是:"两人心中所想,竟与宋远桥不约而同,想必此计定然对冷面人大有压力。

却说场中诸人,眼看冷面人的使者去而复回,虽不知说了些甚么,喧嚷之声却静了下来,那人回到木棚之前回了话,不一会,冷面人座下又走出一人,只见他年过七旬,满脸暴戾之气,一头红发垂及肩背,相貌令人可怖,武当诸侠均识得此人,便是红发老人周吴正,武当派的冷令便是他所送。

殷梨亭与红发老人交过手,当下低声道:"掌门师兄,这红发老人内功不凡,小弟也只能与他勉强斗个平手。"俞莲舟点点头,却不置言。

此时红发老人已行至场中,对着四方团团一揖道:"各门各派各帮会,以及各位江湖好汉,在下奉冷令令主之命,命你们归顺。如有违者,格杀无论。"人群顿时大哗,便有人道:"冷面人胡吹甚么大气,这么多英雄好汉,当真杀得完么?""归顺冷令主有何好处?"红发老人道:"令主一统江湖,摒去门户之见,将天下武学发扬光大,各位自当受益不浅。"在数千人的起哄声中,红发老人的声音清楚地传入各人耳内,这等内功修为,实在令人拜服。

便有人道:"如是不服,怎生个斗法?"

红发老人道:"场子之中,各位英雄何止万千,若人人均想露一手,那要打到何时方了?依在下之见,每派各出两人,如然输了,此派便须听命于冷令……"话声未落,却听周颠大叫,"放屁!放屁!"跟着布袋和尚说不得便大呼道:"好臭!好臭!"

数千人轰然大笑,红发老人森然道:"二位可是另有高见,不妨说来听听!"周颠道:"一派只出两个人,若是输了,其余便当听命于冷面人是与不是?"红发老人道:"正是。"周颠道:"要是其余的人不服呢?"

红发老人冷笑道:"谁敢不服,打杀了便是!"

周颠道:"照呀,既然早晚都是杀,何不今日一块杀了,省得以后再杀起来却是费事。"顿时便有数千人轰然叫好,均觉周颠之言有理,如是不听冷令,便要被杀,这已经不是甚么比武,乃是­性­命相拚了,这周颠说话素来颠三倒四,今日之言,却是一语中的。

却听红发老人道:"这位想必便是大名鼎鼎的周颠了罢?"周颠道:"老子正是鼎鼎大名的周颠。"群雄见他毫不谦逊,如此调侃于红发老人,无不哈哈大笑。

红发老人道:"你自忖活得下去么?"

未等周颠答话,布袋和尚说不得早已边向场中走去边道:"你这老儿也未必活得下去,来来,我俩先拚了这条老命。"红发老人道:"你要想死,也不必忙在此时,待将规矩定下,老夫第一个便我你。"说不得道:"你这老匹夫还有啥屁要放,敬请快点,老子可是活得不耐烦了!"红发老人道:"这位活得不耐烦的朋友,想必便是布袋和尚说不得罢?"说不得边退回人群边道:"嘿嘿,真看不出,这老儿还算有三分江湖阅历。"红发老人成名数十载,昔年威震武林,将江湖闹得血雨腥风,令人闻之­色­变,说不得竟如此奚落于他,群雄听得无不人心大快,越发轰笑起来。

红发老人也真沉得住气,当下不动声­色­地道:"那么,众位英雄想是同意周颠和说不得之议,不杀个痛快不得罗?"数千人应道:"正是!"红发老人又道:"既如此,便依了众英雄好汉,但须定下几条规矩:第一,此非比武,各人自凭天命,以死伤定输嬴如何?"数千人齐声应道:"正该如此!"在这数千人的轰鸣声中,众人但听得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想来必是空闻方丈所念。

红发老人道:"空闻方丈乃得道高僧,如不愿开杀戒,只要投入令主麾下,便可免去这血光之灾。"空闻方丈道:"阿弥陀佛!老衲空活数十年,尚未听说过如冷施主这般杀气腾腾之人,少林寺流传千年,老衲岂敢断送,作这千古罪人!今日之事,我佛慈悲,弟子只得开了这杀戒,以杀止杀了,阿弥陀佛!"红发老人道:"第二条,每人如连胜二人,便当下场休息片刻,否则这上万人的车轮战,纵是你武学通神,只怕也抵受不住,众位英雄,此条可依得?"数千人俱都大声应了。众人皆知,今日之事,冷面人铁了心地要杀绝天下英雄,一­干­英雄豪杰义愤填膺,浑不将­性­命放在心上,是以这应答之声,竟是一浪高过一浪,宏亮至极,久久回荡在武当山麓之间。

红发老人又道:"第三条,只许单打独斗,不许围攻,否则定剿杀不饶。"众人依了。

却见红发老人一招手,冷面人木棚之后,奔出四十名身穿黑衣的大汉,十人一方,在四方站了,一声令下,四十人俱皆蹲下,张弓搭箭,对着场中,用意显然明显,如有人违反此条规定,立即­射­杀。

忽听周颠道:"众位英雄听了,周颠有一件要求,这执法之人,俱是冷面人手下,我周颠可有点不放心,咱们明教也出四十人围住这场子,如果冷面人想下毒手,咱们也好有个防备,大家说对不对?"自然又是应了,杨逍一挥手,身后奔出四十名身穿白袍的锐金旗教众,分别Сhā入冷面人手下之间,亦是张弓搭箭,对着场中,一共八十人,一黑一白地Сhā将开来,显得煞是好看。

说不得又道:"红发老儿,你屁放完了没有?老子可是想死了,你便成全了如何?"红发老人道:"老夫得听令主号令,只要你留得命在,老夫自不让你失望便是,众位英锥,令主手下,尚有几人练的是双剑合璧等招式的,上场之时,自然两个人同上,各位不妨邀个帮手齐上,便仍然是一对一了,此条大概没甚么异议吧?"红发老人见众应了,便退下场去,立在木棚之侧。

不一会,昆仑派掌门人詹春和其丈夫苏习之走入场中,团团一揖,却听詹春道:"在下昆仑派掌门詹春,同夫君一起练得一套两仪剑法,不知哪两位英雄前来赐招?"话音甫落,场中已凌空飞落二人,当中一人道:"在下名唤巩筑,这位乃在下兄弟,叫于辉,江湖朋友称在下兄弟俩为左右双剑,前来讨教,望剑下留情!"言罢"呛"的一声,两兄弟拔剑在手,巩筑左手执剑,宁辉右手握剑,二人长剑平胸,凝招待发。

詹春夫­妇­亦拨剑在手,却见阳剑指天,­阴­剑向地,端的便是双剑合璧,詹春年约三十,略有姿­色­,苏习之却长得极是平常。

一声吆喝,左右双剑已经攻上,詹春夫­妇­亦展开两仪剑法,双方便缠斗起来。

俞莲舟等人曾见过昆仑派前任掌门人何太冲夫­妇­使这套剑术的情景,这两仪剑法从河洛八卦图中演变而来,昔日张无忌几乎丧生在这套剑术之下,可见其厉害,俞莲舟只看了数招,便即摇头不已,詹春二人的剑术、招式虽还是两仪剑法,但那神韵比之何太冲夫­妇­,可就差之甚远了。只见左右双剑出招快疾,闪动灵活,虽算不上高手,但比之詹春夫­妇­,却是高明得多。俞莲舟心想,詹春二人必输无疑。

果不其然,三招一过,詹春左臂中剑,苏习之忙中出错,"嗤"、"嗤"两声轻响,亦左右两肩中剑,长剑落地,显是输了,只得退下。

紧接着,冷面人麾下的华山二老出战,这两人师哥矮,师弟高,两人均使大刀,二人行至场中,高的那人便道:"我俩是华山二者,你俩若是认输,便请退下,否则反……"他师哥陡喝一声道:"你少说两句成不成?"师弟道:"少说两句当然可以,我只是看他俩对昆仑派手下留情,是以不忍杀了他们。"巩筑冷冷地道:"阁下口出狂言,却未必做得到。"师弟又道:"你俩不知这反两仪刀法的厉---"他师哥怒道:"别罗嗦了,打罢!"

师弟应了声"是",跟着"倏"地一刀砍将出去,方位古怪至极,左右双剑只得退让;华山二老竟是一刀快似一刀,刀刀来路均跟寻常刀法相反,左右双剑大骇,急往后跃,却怎么脱得开身,华山二老早已如影附上,"咔嚓"两声,巩筑左臂、于辉右臂俱被齐肩砍断,创口之处鲜血涌出,二人脸­色­苍白,互相点|­茓­止住血流,转身出场,向山下走去,二人极是硬朗,如此剧疼,竟是一声不哼!从此之后,江湖上算没了左右双剑的名头了。

华山二老的高个子师弟道:"师哥,咱们是不是狠了点?"矮者怒道:"我俩反正活不出今日,说不定下次便轮到我哥俩送命了!"俞莲舟见他话语古怪,心想其中定有隐情,未及细想,却昕高个子师弟道:"哪两位英雄前来将我俩师兄弟杀了?"众人闻言无不愕然,俞莲舟却极熟这两人脾­性­,闻言不禁哑然。

赵敏道:"俞二叔,依侄女看来,华山、昆仑、崆峒、丐帮等人定是受了挟制。"张松溪亦道:"很有可能。"俞莲舟心想不错,却听杨逍用传音入密之功对俞莲舟道:"俞道长,这­干­人受控于冷面人,并非出于本心,须设法救他们一救。"俞莲舟亦道:"杨教主说得正是,可有甚高见?"杨逍尚未搭话,空闻方丈已经跳入场中,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何不及早收刃,投入我佛门下?"高个子师弟道:"师哥,这空闻方丈大名鼎鼎,只怕斗他不过,我们便认输吧---喂,大和尚,认输倒可以,和尚我可不做!"群雄轰然大笑,俞莲舟和杨逍对望一眼,互相点点头,均知空闻方丈已然看出其中蹊跷,说要收华山二老为徒云云,其实是想救他二人之命。

却说空闻方丈已至耄耋之年,宝相庄严,听得他如此说话,便道:"阿弥陀佛,施主既不愿做和尚,那也无妨,少林寺亦有不少俗家弟子,施主尽可随喜。"矮个头师哥道:"多谢大师一番好意,我师兄弟二人愚顽不化,尚祈大师恕罪。"空闻道:"阿弥陀佛。"师哥道:"动手罢!"

师弟犹豫地道:"真打呀?"

师哥怒道:"那还有假!"语音未落,"唰"一刀,朝头砍下。

空闻大师闪声避过,口中依然念道:"阿弥陀佛!"这华山二老,师弟虽然长得身材高大,却历来最惧师哥,凡事唯师哥马首是瞻,此时见师哥当真动手,便也挥刀真砍。

这反两仪刀法与昆仑派的两仪剑法一正一反,相映成趣,师兄弟俩在此刀上浸­淫­数十载,威力自是非同小可。空闻大师让了三招之后,陡然出手,已点中二人手腕|­茓­道,内力至处,二人均觉手腕酸麻,兵刃当即脱手落地。

空闻退后一步,又宣一声佛号,道:"二位施主,如愿出家,便请随老衲而去。"言罢退下场去。

华山二老脸如死灰,只得退回冷面人座前,却听"嘭嘭"两声闷响,众人均然相视,但见华山二老,已被玄冥二老陡然出掌击毙。

见此情景,群情耸动,便有人厉声叱骂,空闻一声长叹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周颠忍不住大骂道:"冷面人,我­操­你祖宗十八代。"却见崆峒派五老中的第四老唐文亮走到冷令木棚前,鞠躬道:"令主,在下讨令出战。"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去吧!"唐文亮遂走至场中立定道:"崆峒派掌门人唐文亮恭请武当掌门俞二侠赐教。"俞莲舟微微一惊,崆峒五老之中,数唐文亮最具骨气,正因为此,崆峒派掌门逝去之后,唐文亮虽然位居五老之四,却被选为掌门人,连这等铁骨铮铮的血­性­汉子都会归顺冷面人,当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殷梨亭仗剑而出道:"掌门师兄,待小弟,前去收拾了他。"俞莲舟摇头道:"此事定有蹊跷,他既指名叫我,还是我去吧!"言毕缓步走入场中,道:"闻唐掌门七伤拳威力无俦,今日尚请手下留情。"却听唐文亮低声道:"俞道长神功盖世,在下岂敢冒犯,在下有一事相求,尚请道长应允。"俞莲舟微微一怔道:"唐掌门请讲,贫道当尽力而为!"唐文亮道:"昆仑、华山、丐帮、崆峒诸派---"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唐文亮,你活腻了是不是?"唐文亮回头看去,见崆峒五老余下的四老俱被玄冥二老、辽东恶魔关门、红发老人周吴正拿住脑后要|­茓­,内力一送,四老定然无幸。

崆峒五老成名数十年,武功已臻江湖一流好手之列,若是有所准备,准不至于一招未发便被拿住,这皆因唐文亮之故,他与俞莲舟对话之时,声音虽然压低了许多,崆崛四老自然已听不到,但冷面人内功何等­精­深,早将唐文亮之言语一字不拉地听入耳中,只见他对红发老人等使个眼神,四人悄悄摸到崆峒四老身后,一齐动手便将这几个身怀绝技的崆峒老宿一举拿住要|­茓­,此时只要冷面人一声令下,立即便可送了四人­性­命。

唐文亮脸­色­惨然,眼眶之中,滚落一串男儿泪,哽咽道:"兄弟们,如此生法,实不如死。"回头对俞莲舟又道:"各派高手均已服下'七虫七花膏'药丸---"便在此时,身后传来数声闷响,俞莲舟闻声脸­色­突变,场外崆峒四老已被击毙倒地。

唐文亮并未回头,继续道:"一月之后如不服冷面人解药,便即毒发而亡,俞道长,请你不论如何,救大伙一命!"俞莲舟道;"唐兄放心,贫道尽力而为。"唐文亮转身大声道:"众位朋友,趁手上尚未染上鲜血,赶快跑过来,或许尚有一救!"言罢全身筋骨错响。

俞莲舟急道:"唐兄不可!"手指疾点唐文亮背俞大|­茓­,却已晚了一步,唐文亮已自绝经脉而死。

俞莲舟扶着将要倒地的唐文亮之尸身,突闻一片闷响之声,抬头一看,却是冷面人已然下令屠杀诸派之人。

俞莲舟大怒,当即飞身向前疾扑。

适才唐文亮这一叫喊,崆峒派的弟子便向前奔跑,欲逃到武当少林这边,有几人稍一犹豫,起步慢了一点,立时便被杀死;华山、昆仑、丐帮诸派之人,见此情景,纷纷向前奔逃,但冷面人手下之人武功高超,已有十数人被当场打杀,围在场边的四十名大汉亦发箭­射­击,却又立刻与蹲在身旁的明教教众打上了。

霎时间场中大乱,武当、少林、明教、峨嵋及其它江湖豪客均疾掠而起,前去救人。

俞莲舟身形暴起,直扑红发老人,红发老人并不闪避,扬掌直击俞莲舟,双方甫一对掌,各自后退一步,心中均道对方了得。

俞莲舟双掌翻飞,将红发老人逼退几步,陡觉脑后有长剑裂空之声,俞莲舟知偷袭之人武功高强,身形当即向左飘开,同时挥掌拍向阿大和鹿杖客。

阿大长剑直刺,俞莲舟使一招太极拳中的"搅雀尾",手臂荡开阿大长剑,内力至处,阿大竟拿捏不住,长剑便即脱手。

俞莲舟待掌缘将要与鹿杖客双掌相接之时,陡然想起玄冥二老的"玄冥毒掌"极是­阴­毒,心念电闪,当即手掌一翻,掌缘硬切鹿杖客手腕,鹿杖客见机极快,当即施展大擒拿手,反扣俞莲舟手腕。

俞莲舟早已缩回双掌,双腿疾攻鹿杖客下盘,瞬眼功夫,已快疾绝伦地攻出八腿,鹿杖客只得闪避。

便在此时,空闻、杨逍、范遥、紫衫龙王、空智等高手已先后赶到,各寻对手,混战起来。

陡闻一声嘶哑之声道:"退下!"冷面人部下全部跳出圈子,退到木棚之前,冷面人淡淡地道:"咱们还是依约相斗罢!"俞莲舟等只得退回,此时场中已然横尸近百具,大多数是华山、丐帮诸派弟子,此次杨逍带上武当山的五行旗众,均是身怀武功之人,方才执法双方群斗起来,锐金旗死伤十二人,对方却死了二十一人,且被赵敏生擒了一个。

杨逍令烈火旗派六十人前去将己方尸体抬下,冷面人部下亦将己方的尸体抬朝一边,双方暂时休战。

赵敏正欲向被擒的那人讯问甚么时,收尸的一个老者突然发出一枚袖箭,正中那人眉心,黑衣人立时气绝,赵敏大怒,将尸体扔下,便欲追上,无奈那老者身形快疾,已然奔至木棚之前。

旁边俞莲舟等人无不骇然相顾,那老者的袖箭端的神速,自己虽已发觉,却根本不及施救,此枚袖箭若是向自己­射­来,只怕也躲闪不及,均向老者看去,却只见一个背影,暗想对方竟有这等高手,待会相斗,只怕难以对付。

却说双方将场上的执法人补齐,布袋和尚说不得早已步入场中道:"红发老儿,你就成全了老子如何?"冷面人道:"红发老人,你便去吧!"红发老人周吴正躬身应道:"遵命!"遂向场中走来。

说不得不待红发老人走近,"嗖"的一声,一只布袋照红发老人当头罩下。

红发老人大惊后跃,说不得早已跟进,只见一只只布袋从怀中掏出,实不知到底尚有多少袋子,红发老人早给弄得手慌脚乱,却不知布袋之中有何古怪,哪敢伸手去接,只得凌空发掌,将布袋震飞,布袋轻飘飘地毫不受力,却为红发老人凭空用掌力震得直飞出去,这份掌力,直令场下群雄咋舌。

霎时之间,场子上空布袋横空,布袋和尚说不得右手伸在怀中,停住身形,笑ⅿⅿ地看着红发老人道:"红发老儿,你这是作甚,将洒家布袋全部打飞,却不来与洒家打架,是何道理?老夫袋子已经用完,你等等,待洒家拾回袋子,再重新打过。"言毕当真自顾在场中捡布袋,他身法极快,转眼间便捡了二条在手,红发老人早已快步跟上,伸掌向说不得背心拍去。

说不得已知掌到,并不回头,反手抛出一只布袋,红发老人早知布袋之中无甚机关,遂接过袋子,运力掷出,说不得未料得此着,一不提防,竟给布袋套中,心中大骇,身形急往前冲,想避开红发老人,取下布袋再说。

周颠在场外急得大叫:"说不得,快跑!"

红发老人如何会放过这等良机,身形早已如鬼魅般附上,只见他双掌齐发,两声闷响过后,布袋和尚说不得,身躯在场中滚得几滚,便即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头上兀自套着一只布袋,红发老人不再进击,冷笑一声,向场外退去。

明教五散人平时虽然斗口不已,但五人之间情意,实逾亲兄弟,眼见布袋和尚说不得躺在场中一动不动,不知生死如何,周颠早已扑入场中,直奔说不得,到得近前,一探鼻息,竟是一丝气息也无,周颠大悲,伏尸号啕。

此时铁冠道人张中、彭莹玉、冷谦三人已到说不得尸旁,见此情景,亦无不大悲。

彭莹玉彭和尚朗声道:"冷面人,明教五散人也练过一套阵法,便请派四位高人下场,将五散人超度了罢!"五散人其实并无甚么阵法,彭莹玉此言,不过是想与说不得一同赴死而己,此中关节,杨逍岂能不知?他对范遥点点头,范遥便大声道:"明教五散人听令,教主有令,命你等速退下场。"谁知五散人竟置若罔闻,周颠血红着眼,将说不得尸身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冷谦在场中向杨逍跪下道:"启禀教主,五散人情逾兄弟,便请教主成全。"杨逍默然无语,盘膝坐地,双手在胸前作火焰状。

明教数千人见状,便全部盘膝而坐,双手十指张开,举在胸前,作火焰飞腾之状,跟着教主杨逍念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明教教众反复念诵着经文,人人低眉垂眼,不再向场中看一眼。

群雄见状,无不佩服明教这等血­性­之气,人人均皆肃然。

空闻大师低声道:"阿弥陀佛!"

俞莲舟与张松溪忧虑地互相看了一眼,此时冷面人一挥手,阿大阿二阿三以及红发老人周吴正步入场中,因说不得已死,五散人其实只有四人,但说不得的尸身被周颠扶立,看上去依然是五人。

双方走近,并不打话便即动手,周颠左臂挟着说不得尸身,率先向阿大攻去,他的武功修为原跟阿大难分轩轾,但左手护着说不得,身法便不灵便,未及数回,便被阿大一剑刺中心脏,立时气绝身亡,但兀自与说不得直立场中,并未倒下。

冷面人已经看出五散人并无甚么阵法,不过各自为阵而已,这实与单打独斗无异,冷面人有心折服群雄,是以见阿大得手,当即喝退。

五散人之中,武功以冷谦最高,才一动手,便找上了红发老人,冷谦为人话少,机变百出,自忖武功不及红发老人,但死志已存,动手之际,便是直攻而上,硬逼红发老人对掌,心想纵不能取胜,多耗得红发老人一分内力也是好。

红发老人见冷谦如此拚命硬打,如何还敢以求腾挪手段,见冷谦双掌挟风疾至,只得双掌相迎,"嘭"的一声响过,冷谦倒退三步,红发老人身子只微微晃了一晃。

俞莲舟一声长叹,身不由己地向武当道观方向望去。

赵敏知他心意,便低声道:"俞二叔,侄女去瞧瞧。"俞莲舟点头相应,赵敏遂转身向武当观中奔去。

来到庭院中,只见宋远桥和张无忌犹如老僧入定般,对她的到来一无所知,赵敏踌躇良久,只得折回,待回到后山时,场中却是两个不相识的人在相斗,两人均是使剑,功力相若,一时半刻难分胜负。

赵敏对俞莲舟缓缓摇摇头,遂退到小昭身侧。

小昭道:"赵姊姊,五散人中,冷谦,彭莹玉、周颠、说不得已死,张中身负重伤,昏迷不醒,阿二和阿三二人,已被张中和彭莹玉打死,场中穿黑衣之人,是冷面人手下,已经胜了一场,把山东扑刀王刺伤,方才达摩堂九老僧与冷面人的九个部下相斗,双方均未死人,但却俱都负伤,落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赵姊姊,公子怎么样?"赵敏低声道:"详情不知,他二人正在入定,也不知结果将会如何。"小昭叹口气道:"赵姊姊,待会让常胜王去斗一阵如何"赵敏不知常胜王内功如何,但他武功怪异,或许真能打对手一个猝不及防也未可知,便道:"如此甚好。"小昭道:"常胜王,待会你下场吧!"常胜王恭敬地道:"是!"

小昭又道:"多加小心,如是不敌,便即退下,休得逞强缠斗。"常胜王应了。

便在此时,冷面人手下的那名黑衣人败下阵去,群雄欢声雷动。

小昭道:"场中这位英雄是江南八俊之一,名叫夜于君。"夜于君新胜一场,按照规定,还得再接一场,只见冷面人木棚下走出一个西域胡人,此人身材高大,身穿红袍,正是金轮法王的后代弟子,曾到终南山与杨冰比武的三个师兄弟之一,他走到场中,对着夜于君一抱拳道:"我叫鲁温儿,领教夜大侠高招。"夜于君道:"不敢!请阁下剑下留情!"夜于君刚刚打胜了与自己功力相若的对手,此时内力大耗,眼见对手身法沉隐,自己并无必胜把握,因此才一交手,便取守势,以图寻隙疾攻。

鲁温儿却似知他的心思,才一上手,一柄长剑,如同在狂风中乱摆的树枝,猛冲猛打过来,未及数合,夜于君左臂中剑,只得退下。

常胜王跃入场中站定道:"在下常胜王,前来领教阁下高招。"鲁温儿道:"不敢!"二人相貌与中土人士大相迥异,群英无不诧异万分地看着场中,甫一动手,场下之人无不惊讶莫名,但见常胜王东趋西走,一双短剑,端的神出鬼没,怪异至极,群雄无不骇异,自忖自己如碰上常胜王,殊无对策。

鲁温儿早已手慌足乱,见常胜王短剑向自己左肩刺来,挥剑上格,不料"嗤"的一声,右肩中剑,一阵剧疼传遍全身,长剑拿捏不住,掉在地上。

常胜王并不进击,拱手道,"得罪!"

鲁温儿一言不发,左手捂着伤口,退下场去,一时之间,群雄见了常胜王这等怪异武功,尽皆失­色­,竟忘了鼓掌叫好。

良久,不见冷面人帐下有人出战,此时日己偏西,群雄渐渐鼓噪起来,此时众人顿觉眼前一花,场中已多了一人,此人状极落拓,一袭灰­色­长衫污秽不堪,但见他傲然道:"我乃辽东恶魔关门,区区胡人,也敢来中原撒野,看招!"语声甫落,关门已长剑直刺,疾攻而上,他见常胜王剑术古怪,不敢让其进攻,是以甫一动手,便着着抢攻,但见关门身随剑走,一扫方才懒散傲慢之态,一柄长剑如蛟龙出洞,竟使得气势磅礴,咄咄逼人。

关门一剑刺去,满以为定能刺中,不想常胜王步法诡异,早已闪开,双剑从极不可能的方位刺出,如是者三,关门渐收急于求成之心,长剑守住门户,并不理会常胜王的虚招,关门知道常胜王内功不及自己,不过剑术奇幻,却是不敢大意,每当危急之时,关门长剑照常胜王身体要害刺去,逼他自救,关门一边缠斗,一边想看清楚常胜王的剑路。

却不料常胜王无一招重复,但久攻不下,他心中急躁,轻灵之气便少了三分,关门瞅个空隙,长剑搭上常胜王短剑剑身,内力至处,常胜王手臂酸麻,短剑便脱手落地,小昭一声惊呼,顿时脸­色­煞白。

殷梨亭仗剑正待跃出,却见常胜王身体急旋,左剑已经刺向关门后颈,关门大惊前扑,正欲回身再斗时,却见常胜王一抱拳道:"阁下内功高超,在下兵刃失手,这便认输。"言毕转身下场。

常胜王知道再斗下去,自己虽无­性­命之忧,却也奈何不了关门,自已兵刃失手,终是输了一招,是以认输,常胜王­性­情耿直,对武功高的武士,素来敬服,输便输了,也不觉有甚难堪,倒是群雄俱都不解常胜王竟输得如此坦然,脸上均有讶然之­色­。

常胜王走到小昭之前道:"弟子无能,愿听发落。"小昭曾传他乾坤大挪移心法,二人虽未行师徒之礼,但常胜王兀自以弟子自称,小昭劝他几次不行,便也作罢,见常胜王反身而退,小昭喜悦之情不禁溢于言表,轻声款语地道:"天下武学极为博大,岂非常人所能究尽,输便输了,无甚­干­系!"常胜王恭敬地道:"是!"赵敏在一旁看得清楚,不禁微笑,小昭目光正与赵敏相遇,不由得大羞,当即双颊赤红,掉开了头,不敢再看赵敏和常胜王。

辽东恶魔关门武功剑术极高,群雄之中,也极少有人能接得下,今日之战,全看明教、少林、武当的高手了。

殷裂亭见常胜王转身下场,急向俞莲舟道:"掌门师兄,便让师弟下场如何?"俞莲舟道:"小心在意,用太极剑,间夹七十二式绕指柔剑。"殷梨亭躬身应了,遂向场中走去。

殷梨亭虽位居武当七侠之六,但若以剑术造诣而论,武当七侠之中,当首推殷梨亭为最高。

场中立定,殷梨亭道:"在下早闻辽东恶魔大名,便请赐招罢。"殷梨亭长剑一举,目视剑尖,屏弃神明之中的杂念,随后含胸拔背,沉肩坠肘,正是太极剑的起手式。

殷梨亭以剑术成名数十年,天下无人不知,关门心知今日之战事关生死存亡之大事,不敢再有丝毫大意,他知殷梨亭自重身份,定不会先行出招,是以"嗤"的一声,剑尖斜刺殷梨亭左肩。

殷梨亭退后一步,剑交左手,一招"三环套月"荡开来剑,右手捏个剑诀,双指骈出,直指关门右目,此招守中有攻,气度恢宏,旁观之人顿时暴出一阵赞叹之声。

关门脑袋微摆,让过指风,同时身形暴动,疾攻狂扑而上,一柄长剑使得如风似浪,滚滚而至。

殷梨亭却并不与他以快打快,剑交右手,依然慢腾腾地运剑御敌,但见"大魁星"、"燕子抄水"、"风摆荷叶",一招招将太极剑圆转如意地使将出来。

关门的一轮疾攻,竟是劳而无功,反而大耗内力,不得已只得放慢剑势,与殷梨亭拆招。

此时殷梨亭剑招更慢,但剑势圆转如意,首尾相贯,关门竟寻不到丝毫破绽,却不时给殷梨亭长剑划出的圆圈封住,只得举剑硬格,每格挡一次,便觉体内气息被剧震一番,胸口说不出的窒闷难受,想抽身而退,却如何还能够办到,顿时脸如死灰,拼命抵挡。

殷梨亭道:"撤剑认输吧!"

关门不答,却乘殷梨亭讲话之际,中宫直进。

殷梨亭冷哼一声,左手二指倏地挟住关门长剑,右手长剑却正抵在关门喉头之上,口中道:"阁下认输罢!"关门心有不甘,兀自运力直推长剑,关门早已气息紊乱,殷梨亭已然看出这点,是以才用两指挟住他的长剑,却未想关门如此无赖,依然推剑不已,殷梨亭却未能全力抵住,眼见长剑正一分一分地向胸口推来,此时殷梨亭虽可轻轻一送剑柄,要了关门­性­命,但他生­性­谦和,实不愿多所杀伤。

杨逍大声道:"殷六侠不必客气,除恶务尽!"

殷梨亭长叹一声,长剑挥转,向关门右手腕削落。

谁知"咔嚓"一声响过,关门右手从手肘部被殷梨亭削断,而关门长剑已洞穿殷梨亭左臂。

原来关门孤住一掷,在殷梨亭即将削断他的手腕之际,长剑一绞,将殷梨亭左手食指和中指绞断,同时挺剑直刺,殷梨亭剧痛钻心,左手勉力向外一摆,却依然晚了一步,左臂中剑,关门倾力一击,手臂前伸,便给殷梨亭从肘部削断,殷梨亭大怒,将左臂之剑拨出,掷在关门身前,却见关门断臂兀自捏着剑柄摇晃不已。

二人手臂血流不止,各自转身下场,双方忙着救治伤者,一时无人下场。

杨不悔脸­色­煞白,扶着殷梨亭,空闻、杨逍、贝锦仪等人都围拢过来,查看殷梨亭伤势,只见他食指中指已断,所幸臂伤创口虽大,却末伤及骨骼,休养月余,自当无事。此时群雄早有人痛骂起关门来,江湖之上言语无忌,出口甚是不雅,峨嵋派一­干­道姑只听得皱眉不已。

此时俞莲舟脸现忧­色­,环视场下,双方尚可下场者均为八人,己方是自己、张松溪、空闻方丈、空智大师、杨逍、范遥、紫衫龙王、殷野王等;而对方八人中,玄冥二老、红发老人周吴正、阿大、以及二个番僧不可小视,方才发袖箭的那老者,让人甚是忌惮,冷面人却无一人能敌,此时天­色­向晚,夕阳及将沉入西天,一阵晚风吹过,众人均感山风袭人,全身不由得紧了一下。

俞莲舟、杨逍、空闻三人互看一眼,暗自摇头。

杨逍道:"我已命韦一笑前去搬兵,此时天­色­向晚,如能让冷面人明日再斗,或可一搏!"俞莲舟虽觉此非长久之计,但如拖得一夜时间,张无忌和宋远桥说不定能想出个万全之策,便道:"杨教主此计虽妙,只不知冷面人是否应允。"当下朗声对着冷面人木棚道:"冷施主,此时天­色­已晚,是否明日再斗不迟?"冷面人嗓门嘶哑地道:"俞掌门如愿归顺,自然大妙,否则咱们挑灯夜战罢。"俞莲舟不再答言,杨逍吩咐巨木旗前去砍柴,准备火把,打他个通宵。

赵敏见一时无事,便又向武当观中疾走而去,到得庭院之中,只见张无忌和宋远桥仍兀自入定,赵敏大急,却只能静候在一旁,反正后山之事,自己去了也是白搭,留在此间,兴许能出点甚么主意也未可知。

二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然昏暗下去,宋远桥忽然开言道:"无忌孩儿,可想到甚么对策没有?"张无忌道:"师叔,孩儿无知,尚无对策。"宋远桥淡然一笑道:"师叔倒有一个主意,只不知成不成。"张无忌大喜道:"请师叔指教。"宋远桥道:"师叔将­阴­气输入你体内,半个时辰之内,输入的­阴­气不至于散失,虽不及冷面人的九­阴­神功博大­精­醇,但有这点­阴­气相抗,总胜于无,如有几大高人施为实则甚好。"张无忌大奇道:"莫非师叔练过九­阴­真经一类的内功么?"宋远桥道:"你熟读'皇帝内经', 自当知晓这几句话,'­阴­阳两者不和,若春无秋,若冬无夏……­阴­阳和调,则血气卓泽滑利……­阴­平阳秘,­精­神乃治'。"张无忌闻言大惊失­色­道:"师叔,小侄如何敢如此……"宋远桥道:"这并非独师叔一人施为,于身体虽然有碍,也不过减几年阳寿而已,如是对付不了冷面人,只怕咱们都活不过今夜去,处大事者不拘小节,无忌孩儿,便一试如何?"张无忌心中大乱,宋远桥所言,他早已想过,但觉此事万万不可行,是以打断念头,另作他想。

张无忌于病理甚是­精­通,自知人体之内,­阴­阳二气必须保持平衡,如­阴­阳失调,在中医看来,便是生病了,是以中医诊病,首先便是揆度­阴­阳二气的盛衰情况,然后以药物的偏­性­来将­阴­阳二气调和平衡,即使是不会武功之人,身体之内亦有­阴­阳二气,所不同的是,凡人的­阴­阳二气是贮存在心肝脾肺肾之中的,又叫脏气;每个脏腑之中,均有­阴­阳两气,比如说肾­阴­肾阳,便指此而言;练功之人所练的­阴­阳二气,却是贮存于丹田之中,此乃后天人力而为,是以丹田之中的真气,大凡便分为­阴­气和阳气两种,练­阴­功者即贮存­阴­气,练阳功者,则贮存阳气,而冷面人这样­阴­阳两气同练可说是空前之举了。

宋远桥所说的以­阴­气相助张无忌,便指的是人体的脏气,脏气一出现亏虚偏差,在宋远桥这等高龄之人,甚是危险,是以张无忌才如此大惊失­色­。

宋远桥道:"此法也未必便成,但师叔思虑再三,除此实是别无他法,只好勉力一试了。"见张无忌兀自犹豫不决,宋远桥厉声道:"今日之事,已然难于两全,伸掌出来!"赵敏一直伫立在旁,只因二人专心用功,未曾言语,此时突然开言道:"师叔,让侄女来罢。"宋远桥微微一怔,便即明白赵敏之意,女为­阴­,男为阳,如由赵敏输送­阴­气,自会比自己强些,略一些沉吟便道:"侄女稍微为之便可,此法能否行得通尚无把握。"赵敏应了,便盘膝坐在张无忌对面,二人各出右掌相抵,须臾,二人撒掌,运功调息。

少顷之后,宋远桥道:"无忌,师叔此刻已将脏中­阴­气逼入经脉,你试行一次,乾坤大挪移心法能否搬运得动。"张无忌心知此法凶险绝伦,只要自己力道稍微拿捏不准,当场便会送了宋远桥之命,但却不能不试,便心无旁骛,缓慢抬起右掌,与宋远桥右掌相抵。

宋远桥将毕身修为的内功真气攻向张无忌,张无忌却不加抵抗,将内力凝结成一线,从宋远桥的右掌劳宫|­茓­冲入,宋远桥急催内力,要将张无忌的内力逼出体外,但张无忌内力强劲,霎时间便在宋远桥的手厥­阴­心经和足厥­阴­肝经之上循行了数周,找到七八处­阴­阳相接的地方,他不敢在要害之部位激出宋远桥的­阴­阳二气,遂在足大趾外侧,趾甲角旁的大敦|­茓­附近,展开乾坤挪移大心法,激发宋远桥的­阴­气攻击阳气,如此以弱攻强,后患不大。

谁知宋远桥体内阳气博大,­阴­气相攻,反而被反击回来,宋远桥陡觉足大趾一阵剧痛,体内真气陡然散乱,张无忌大惊,暗暗叫苦,后悔不迭,自己原以为只要远离五脏六腑以及奇恒之腑这些要害部位,在四肢末端搬运便可无忧,谁知十指连心,如此剧痛,宋远桥心神立分,循行在各经脉当中的脏气立时失控,在体内狼奔豕突,互冲互撞起来,只见他呕出一大口鲜血,便要摔倒。

赵敏早已全神贯注,见此情景急忙将宋远桥扶正,张无忌立刻用九阳神功护住宋远桥心脉,将失控的真气引入宋远桥丹田,又一一细辨散乱在经脉当中的各种脏气,将之一一引回脏腑中贮存,运功替宋远桥疗伤,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张无忌方才撒掌。

宋远桥微笑道:"无忌孩儿,大功可成,这就到后山去吧。"此时一轮圆月已然高悬,青山之中,甚是明朗凉爽,三人无心观赏,展开轻功,向后山掠去,张无忌和宋远桥并肩疾奔,赵敏功力不及二人,落在后面,而此时情况万分紧急,二人不及等她。

少顷,张无忌和宋远桥己奔至后山,但见四周篝火通明,细看之下,二人骇然相顾,眼见己方高手均已或死或伤,竟无一人能够直立,冷面人却悄立场中,睥睨群英雄,显是已经无人出战。

冷面人陡然见到张无忌和宋远桥,竟毫无半点异状,淡淡地道:"老夫恭候多时,张教主架子不小啊!"赵敏走后不久,双方燃起几大堆簧火,便又重新比武,范遥和紫衫龙王与玄冥二老相斗,两败俱伤,玄冥二老重伤呕血,范遥和紫衫龙王各中一掌"玄冥神掌";张松溪连败二名西域湖人,第二次上场之时,却给发袖箭的那名老者击伤呕血,此刻昏迷不醒;空智,空闻均败于这老者掌下,身负内伤,杨逍将这老者击毙;冷面人下场,连败杨逍、俞莲舟、殷野王、杨冰,四人均受伤不轻,此后已无人上场,冷面人正要威逼英雄归心,否则便要大加屠戮之时,宋远桥和张无忌刚巧赶到。

杨冰是在赵敏离去之后才姗姗而来的,她将二十多箱玉蜂和胡蜂俱带上山来,只因在路上之时,挑夫不慎摔碎了二个胡蜂箱子,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胡蜂重新收拢,是以来迟。

却不料上场没与冷面人打上几个回合,一对掌便败下场。

好在冷面人存心收服群雄,是以对高手未痛下杀手,但各人已自受伤不轻。

张无忌察看了各人伤势之后,转身对冷面人道:"阁下可否稍候片刻,待在下替众同道略施救治之后,再向阁下领死?"冷面人道:"悉听尊便。"言毕退下场去。

此时赵敏已经赶到,见此情景,便道:"先救杨冰姊姊。"张无忌知赵敏之意,遂依言走到杨冰身旁,宋远桥也自去救治受伤之人。

只见杨冰昏迷不醒,八个身穿黑白长裙的少女侍立两侧,人人均是忧愤无言。

张无忌再顾不得男女之嫌,右掌贴在杨冰肾俞|­茓­上,九阳神功输入她体内,将纷乱的真气引入丹田,须臾功夫,杨冰便即醒来,张无忌不及多言,只嘱杨冰运气调息,此时宋远桥已将俞莲舟救醒,张无忌遂入明教人群,双掌分贴范遥和紫衫龙王的丹田大|­茓­,大约过了半盏茶时分,才将二人体内的"玄冥神掌"之毒消尽,二人正待相谢,张无忌摇摇手,又去施救杨逍。

如此忙活了大约二个时辰,方才将众人初步救治过来,杨冰、范遥、紫衫龙王、空闻、俞莲舟五人功力较深,这番打坐调息之后,功力均已恢复了五六成。

赵敏将宋远桥所想对策向杨冰轻声讲了,杨冰自是一口称是,当下众人遮住冷面人视线,杨冰与张无忌于众人身后相对而坐,各出右掌相抵,杨冰遂将九­阴­神功源源不断地输给张无忌。

张无忌原只想在体内稍稍贮存一点­阴­气,在与冷面人相斗时能够支撑一会便可,谁知杨冰竟是全力施为,似欲将她所有的九­阴­神功悉数输给张无忌,张无忌大惊,手掌却被杨冰牢牢吸住,竟是抽不回来,欲运内力将杨冰逼开,怎奈杨冰自幼修习"九­阴­真经",若论功力,与张无忌可说不分轩轾,这一全力施为,张无忌如何抵她得住。

张无忌心中感动至极,欲劝杨冰住手,却苦于不能开口,张无忌大急,情知杨冰新伤之后,又这般将内力输给自己,实不知后果如何。

宋远桥在一旁看得清楚,遂伸掌抵住杨冰腰俞|­茓­,即刻封了该|­茓­,同时内力贯注入杨冰体内,替她护住要害,宋远桥担心张无忌不愿承受杨冰如此之多的内力,便运力相抗,自己这一封了杨冰|­茓­道,难保张无忌收攻不及,反伤了杨冰,张无忌也早料到此着,杨冰内力甫一停止,他便立即撒掌打坐,将体内的九­阴­神功引入手三­阴­和足三­阴­经脉,须臾之后,睁开眼来,见宋远桥正替杨冰调息,遂站起身无言地对杨冰鞠了一躬,正欲转身向场中走去时,却见青翼福王韦一笑如幽灵般飘至后山,少顷便至杨逍身侧。

韦一笑脸­色­极为­阴­沉愤怒,低声对杨逍说了几句,杨逍脸­色­顿时惨然无比,转头对张无忌道:"请张教主移步前来,在下有事禀报。"张无忌见二人脸­色­如此难看,定是教中有何变故,是以疾步走去。

待得近前,杨逍低声道:"教主,在下估计冷面人定与朱元璋有­干­系。"张无忌"哦"了一声道:"可有甚么证据?"杨逍道:"目前尚无,初上后山之时,在下见冷面人人多势众,如若混战,我方恐难敌他,便请韦蝠王手执圣火令就近调集明教义军;韦蝠王在皖西找到常遇春将军和朱元璋的幕府书记李善长,二人虽欲引兵驰援,奈何朱元璋于昨天飞骑传下死令,如无朱元璋的亲笔书信,任何人均不得调动一兵一卒,违者立斩。"张无忌心中"突"地一下,心头顿时罩上一层­阴­云,抬头看去,皎洁皓白的中秋圆月已高挂中央,唯遥远的天际尚有几颗冷落的星星,其状甚为寂寥凄清。

张无忌与杨逍、韦一笑、范遥、紫衫龙王、殷野王一一对视良久,缓缓地道:"眼前应付冷面人要紧,杨教主可曾准备好了?"杨逍道:"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均已准备接战,但冷面人部众多我方一千多人,众寡悬殊,待会相冲,殊无必胜把握。"张无忌沉吟道:"请各位稍候,我即刻便来。"言罢转身向杨冰走去,此时杨冰已醒,张无忌已不多礼,直接问道:"杨姊姊,这些箱手中装的可是玉蜂和胡蜂?"杨冰道:"正是,我早知冷面人定不会怀有甚么好心,已将玉蜂和胡蜂全部带来了。"杨冰见张无忌脸上有犹豫之­色­,便道:"小翠,你将药水分发给各位英雄点在头上。"小翠应了,几个小婢从一只木箱中拿出众多小瓶,分发给群雄,并低声叮嘱了几句。

杨冰道:"瓶中所盛,乃牵牛花和蝴蝶粉之混和液体,胡蜂忌牵牛花,玉蜂忌蝴蝶粉,只要在头顶之上稍微点上一滴,便可无事。"张无忌大喜道:"武林苍生,全仰仗杨姊姊高情厚义!"杨冰淡淡笑道:"胡蜂可是你张大侠给我的。"张无忌知她不愿居功,遂向杨逍等人讲明,人人均现喜­色­。

紫衫龙王却道:"虽然如此,也不可轻敌,万一冷面人孤注一掷,大家尚需小心在意才是。"众人均称此言极是。

张无忌遂转身向场中走去,朗声道:"在下张无忌,多谢冷面人阁下相让,此时众兄弟伤势均已得治,在下便前来领死。"场上万余人,原本人声嘈杂,张无忌这一出场,周围顿时寂静异常,火光映照之下,但见张无忌腰佩八十斤重的屠龙宝刀,魁梧敦厚,浑身英气勃发,神情之中,犹带三分聪灵之气,张无忌此时已年届三十,比之从前,又多了三分稳重之态。

宋远桥、俞莲舟对视一眼,实未想到,五师弟张翠山的孤儿竟如此出息,心头均感宽慰,但念及张无忌即将与冷面人殊死相拼,脸­色­俱都凝重起来,暗自全神戒备,只要张无忌一出现险情,说不得这比武的规矩只好违它一违,毕竟救人要紧。

便在此时,冷面人也缓步进入场中,但见他仍旧身穿黑­色­衣衫,脸上犹如死人一般,毫无表情地道:"张教主何须客气,老夫手下的受伤之人,也大多复元;张教主虽替老夫打通数处玄关,但尊夫人却让你使计,打得老夫身受内伤,老夫与你,谁也不欠谁,可说两清了。"场下群雄大都不知张无忌被逼之事,听了冷面人之言,群相耸动,惊讶莫名。

张无忌依然不愿失了礼数,躬身道:"阁下屡次手下留情,在下好生感激。"冷面人不耐烦地道:"你也曾对老夫手下留情,咱们今日可不是来叙旧事的,张教主,你还信那千招之效么?"张无忌道:"在下何敢如此狂妄!今日之事,在下实是不得已,阁下神功,天下英雄均已见识过了,在下自忖并非阁下对手,如阁下肯率众下山,岂非武林众生之福?"此言一出,知之者,说张无忌一再推托谦让;不知者,还道张无忌怯场,当下便有数百人起哄起来。

冷面人陡然回头,目光犹似冷电,向起哄之处­射­出,目力所及之处,群雄无不胆寒,俱皆低下了头,如何还敢再行出声。

冷面人淡然对张无忌道:"老夫有备而来,张教主多说无益,今日如有人胆敢不归顺老夫,哼,谁也休想活着下山!"张无忌惆然道:"既如此,在下先行领死罢。"言毕将屠龙刀缓缓抽出,神情惨然地将刀立在胸前,凝招待发。

场上之人,不分敌友,见当世两大高手即将动手,无不提心吊胆,手中捏着一把冷汗。

张无忌见冷面人丝毫不为所动,森然立在当地,知他自重身份,绝不会先行动手,便道:"有僭了!"言毕将屠龙刀向冷面人身前缓缓递去。

冷面人道:"张教主不须客气。"

"气"字甫一出口,冷面人身形暴动,转眼间便是二七一十四掌拍出,张无忌身法亦不迟缓,随着冷面人攻守趋退,畏于宝刀锋利,冷面人这十四掌均是中途便收。

冷面人突然"咦"的一声,身形暴退三丈,厉声喝道:"张无忌,你怎地也修练了'九­阴­真经'?"张无忌哈哈一笑道:"阁下既获奇遇,在下为何便不可?"话虽如此说,心中却暗自骇异,自己方才与他交手,并未出掌相抗,仅挥刀格挡而已,却不料依然被冷面人瞧出端倪,此人的是厉害。

冷面人不理会张无忌,转身向场外看去,突然盯着杨冰道:"杨冰,你何时与张无忌这小子勾搭上了!"此言一出,立时便有人出声叱责,却是杨冰的八个小婢和小昭诸女,杨冰不以为意,只淡然一笑,并不答言。

冷面人凝视着张无忌,良久道:"张教主此生真是交了桃花运,哼哼,只怕一­干­女孩终将上当……"张无忌见他竟然当着天下英雄之面,说出这等话来,心头大急,唯恐他再说出甚么不雅之言,辱没了杨冰等人的清誉,那却如何了得。当下将刀Сhā回刀鞘道:"阁下好眼力,既然阁下与在下均修练了'九­阴­真经'和'九阳真经',在下再仗宝刀锋利,倒让天下英雄耻笑了,咱们便拼上几掌,看看所学如何?"场下立时便有人道:"张大侠不必客气,与这等­奸­人相斗,顾虑甚么!"冷面人佯作不知,道:"张教主,你离水火相济之日尚早,还是拔刀罢,免得让天下女孩伤---"张无忌不待他说完,早已双掌拍去,冷面人陡觉两股­阴­阳相反的真气已压至门面,心中倒着实惊异张无忌功力到底如何。

如此一来,那"伤心"的"心"便未说出口来,但群雄早已哗然一片,天下英雄竟皆知晓周芷若与赵敏的趣事,此时再加上丰姿绰约、美如天仙的杨冰,心想冷面人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原来紧张的心情,便放松了不少。

赵敏听得冷面人此言,早气得脸­色­发自,娇躯微颤。

小昭急忙扶着赵敏道:"姊姊,这等闲言碎语,理它作甚!"赵敏感激地看她一眼,二人旋即掉转目光,向场中看去。

张无忌双掌甫一与冷面人双掌相接,立时便觉全身寒颤无比,心头十分骇然,未想冷面人仅月余功夫,不但内伤尽复旧观,功力亦自陡增一层,若不是杨冰适才倾力相助,张无忌已然不支,饶是如此,张无忌但觉左边身体冰寒异常,体内九­阴­真气流转愈加滞涩,情知再过得须臾,便将自身难保了。

张无忌强凝九­阴­真气,从冷面人左掌劳宫|­茓­透入,才行得数寸,冷面人已然知觉,遂调动­阴­阳二气,一分一分地将张无忌内力逼退,张无忌未料冷面人如此厉害,尽管屡次催运内力,非但不能前行一步,反而节节败退,眼看便要被逼回自己体内。

张无忌脸如死灰,额汗涔涔,宋远桥和俞莲舟已然瞧出情形不对,身不由已地向场中走去几步,对方红发老人和玄冥二老见状,亦向前走来,只要宋远桥等人动手,他们便即冲上阻档。

张无忌惶急万状,情知内力只要一被逼出劳宫|­茓­,冷面人有备而防,再想从此冲入,绝然不行!心念电转之际,已存一死之心,反正自己若然落败,场中英雄势难幸免;自己拼个一死,也免了服见一场血腥屠杀。

念及此,紧闭双目,顿时心胸空明澄静,心无旁鹜,右掌内力细心探寻,依然感觉出冷面人体内的­阴­阳交界之处,虽不甚分明,但却未全然融合为一体,证实了先前的推测无误,张无忌内力从此薄弱之处猛冲,竟又前进了数寸。

冷面人已知张无忌之企图,遂调动体内真元,使得­阴­阳相接之处摇摆不定,令张无忌无从捉摸。

张无忌既已寻到冷面人弱点,岂敢有丝毫疏忽,遂凝神追踪,一股强劲异常的九阳真气紧紧粘住冷面人的­阴­阳相合处不放,随着冷面人真气的激荡,张无忌的九阳神功亦摇摆不定。

冷面人此时已然无法将张无忌透至肘部的真气逼出,但张无总要想再前行一分,亦是不能,双方便如此对峙起来。

张无忌但觉身体左侧愈来愈冰寒僵硬,血行更加迟滞,只要血液一经冻结,杨冰输给自己的九­阴­真气便亦无法运行,冷面人左掌与自己相持不下,右掌却渐渐占了上风,如此相持下去,张无忌毫无胜算。

张无忌早知今日难以全身而退,遂决定败中求胜,最不济出要拼个两败俱伤,只要冷面人不能下场,己方宋远桥等人便可稳占上风。想通此节,陡然间将左掌的九­阴­真气尽数撤回,只留小部份护住心肺,其余的迅速与右掌相合,疾向冷面人体内冲击。

冷面人正全力与张无忌拼比内力之际,怎能想到张无忌竟出此下策!电光石火之间,冷面人左掌­阴­气已毫无阻碍地直冲入张无忌体内,只在心肺二处稍遇抵抗,得意之中不觉心思略分,高手相拼,岂容得丝毫大意,便在这稍纵即逝的瞬间,张无忌的内力早已在冷面人手厥­阴­和足厥­阴­两条经脉之间,找到若­干­处­阴­阳两种真气的结合部。

冷面人大惊,心知只有立时震断张无忌心脉,否则极难活命!张无忌留守心肺二经的真气本就较少,冷面人这一发狠,内力汹涌而至,如何克挡得住!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无忌已先半步运起乾坤挪移心法,在冷面人体内三处要害部位,激荡­阴­阳二气对攻。

冷面人不论九­阴­或者九阳内功,当世均可抵得上顶儿尖的高手,这一相斗,若是两大高手相拼,自当两败俱伤,更何况这是在冷面人体内。

"哇"的一声,冷面人一口热血烈口直喷在张无忌脸上,紧跟着又是"哇"的一声,张无忌口中鲜血狂喷,喷得冷面人一头,二人同时向后摔倒于地。

宋远桥、俞莲舟、杨逍、范遥、紫衫龙王、青翼蝠王、空闻大师、红发老人、玄冥二老、三名西域胡人同时抢上,各将张无忌冷面人抢下。

宋远桥和俞莲舟将已然昏死的张无忌平放于地,宋远桥掌抵张无忌膻中|­茓­,俞莲舟掌抵张无忌气海|­茓­,二名老道,脸­色­凝重,闭目运力替张无忌疗伤。

却说赵敏眼见张无忌满脸鲜血,昏迷不醒,实不知是死是活,叫得一声"无忌"!便往后摔倒,小昭眼疾手快、一把托住赵敏,却见赵敏已急得人事不知,杨冰和杨不悔等人围着她又是一番忙乱。

原来张无忌虽先于冷面人发功,奈何冷面人欲置张无忌于死地而获自救,是以体内虽已发生剧震,但汹涌至张无忌心肺两处的内功去势虽缓,却依然震伤了张无忌的心肺二脉。

心肺二脉最是人体关键,是以这当世两大高手竟同时身受重伤,俱皆吐血昏迷。

群雄之中,还道冷面人与张无忌这两大高手相拼,其武功定然令人大开眼界,却未曾想二人交手未及数回,便拼以内功相较,虽略嫌不过瘾,却尽皆骇然­色­变。

此时场上敌我双方之势立转,冷面人和张无忌同时受伤,眼见不能再下场,群雄均道胜利在望,人人喜形于­色­,稍微老成持重些的,望着冷面人身后那寂然无声的数千人,兀自脸­色­凝重。

不断有人前来探视张无忌,却见张无忌兀自昏迷不醒,空闻大师和杨逍正在替他疗伤,宋远桥和俞莲舟却坐在一旁打坐调息,显是方才替张无忌调息,犬耗二位道长内力之故。众人不知这场比武将如何收局,均静坐在青山深夜之中,抬头遥望高悬头顶的一轮圆月。

一个时辰之后,忽听一个声音道:"天下群雄,可愿归顺老夫?"众人大惊失­色­,无不骇然相顾,此人正是冷面人。

众人方才见他明明重伤呕血,昏迷倒地,谁料他竟在一个时辰之内便即复元,此时夜深人静,虽然明月朗照,篝火通明,后山之上,聚集着万余江湖豪客,却俱都浑身粟然,如见鬼神一般。

便在此时,张无忌也已然醒转。

俞莲舟轻叹了口气,让他运气调息,自己转身走至场中道:"冷施主神功盖世,令贫道拜服不已,但江湖各门各派均有独自之历史渊源,贫道不揣冒昧,斗胆请冷施圭赐教。"冷面人嘶哑的声音从夜空中传来,显得极是诡异,只听他道:"老夫此刻已不是俞道长对手。"俞莲舟微微一怔,随即道:"莫非施主座下尚有高手,那便请下场赐教罢!"冷面人道:"老夫已无能敌道长之高手。"俞莲舟怔立当场,莫名其妙地道:"恕贫道愚笨,清施主示下。"冷面人厉声道:"箭手何在?"但听"唿"的一声四面八方忽然冒出数千人,人人身前推着一只木架,每只木架上均有数十只箭头,将群雄团团围住,数千人同时躬身应道:"箭手听令。"言毕推着木架缓缓上前,待走入一箭之地后,便即停下,数万支弦上之箭,冷冷地对着被围在核心的群雄。

张松溪大吃一惊道:"朱元璋的飞弩队!"

杨逍等人大吃一惊,急道:"张道长可曾认准?"张松溪道:"贫道为追查冷面人是否与朱元璋有关系,曾在明军中呆了数月,飞弩队正是朱元璋所独创,其余各路义军和元军均无这等武器,这些人所用的,正与朱元璋所制的一模一样。"明教诸人均是惨然­色­变,杨逍咬牙道:"五行旗归位,天地风雷四门占东南西北四方!"一声令下,但见五行旗按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立定,天地风雷按东南西北四方立定,将群雄护在场中,面对着冷面人手下,但人数较少,如是冷面人一声令下,五行旗众和天地风雷四门恐怕无人能够幸免。

冷面人道:"杨教主,请昕老夫一言,明教之亡,乃早晚之事,你不必用这数千人的­性­命作此违背天命之事。"杨逍道:"明教亡也不亡,自有天定,不劳阁下­操­心。"言毕越众而出,立在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教众之前,其余明教之人见教主身先士卒,俱皆跟随杨逍左右。

群雄见明教如此仗义,便有数百英雄豪杰走到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之处,面对着数万支长箭,人人均知,只要冷面人一声令下,很难在这箭雨之中得生,但大义所在,人人均视死如归。

便在此时,张无忌调息已毕,略一打量,便即明白眼前群雄处境,当即道:"冷面人,你何苦做这等玉石俱焚之事?"冷面人磔磔柽笑道:"张教主,今日可不是在光明顶之上了,老夫昔日爽爽快快地认输,张教主今日何不低一低头,以求全身而退?"张无忌道:"在下看来,今日也跟昔日光明顶上差不多,阁下总是百密一疏,在下实在为阁下惋惜。"冷面人"哦"了一声道:"愿闻其详!"张无忌道:"只要阁下不先动手,我方任何法门都不会失控,更不会先动手,阁下如愿下山,在下自当恭送。"冷面人道:"'恭送'芸芸,老夫可不敢当,张教主有何法门,不妨说来听听。"张无忌转身道:"杨冰姊姊,便请演奏一曲如何,"杨冰道:"遵命!"手一挥,小翠等八名少女迅疾打开二十多只蜂箱,顿时箫琴齐奏,乐声端的天上仙乐一般清虚缥缈,再加上明月清山,凉爽纯净的林间气息,众人竟听得痴了。

在这美妙的乐声中,隐隐夹有"嗡嗡"之声,初时众人不以为意,到得后来这"嗡嗡"之声愈来愈响,抬头望去,但见明朗的月­色­之下,隐约可见到一白一黑的两群物事,浮荡在冷面人及其部下头上,目力稍强之人,已然看清这黑白两群物事乃是蜂子。

却听张无忌道:"阁下想必不知,白­色­之蜂名叫玉蜂,黑­色­的却叫西域胡蜂,此时只要乐声一停,阁下及部下每人头上所飞的七八只玉蜂胡蜂便会伤人,寻常之人受了一蛰,便立即身亡;内功强的,不过稍延时辰而已,如是同时被蛰七八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冷面人道:"张教主贵人多忘事,西域深山之中,不是藏有一部'王难姑毒经'么?老夫闲暇之时,偶尔翻阅数遍,幸喜尚记得玉蜂和胡蜂的解法,'后果不堪设想'之言,倒可原句奉还张教主。"张无忌道:"纵然阁下识得解法,但这一时半刻之间,却如何找得到这许多解药,就算阁下得以逃脱,但你手下这数千人的­性­命,可就难说得紧了。"冷面人哈哈怪笑数声,突然声嘶力竭地呼道:"放箭!"张无忌心头大骇,挡开从人缝中­射­来的两箭,耳畔便只听得一片惨呼呻吟之声,响彻青山峡谷之间,张无忌不及细看,见冷面人率领红发老人、玄冥二老等魔头向山下奔去,当即拔步便追。

忽听宋远桥道:"无忌孩儿,由他们去罢!"张无忌停步回身,这才看清场中已横尸无数,其状惨不忍睹。

群山深处,传来一阵阵痛彻心肺的嚎叫,却是冷面人手下的弓箭手,被玉蜂和胡蜂追入黑夜之中,满山乱跑。

张无忌道:"杨姊姊,能否将玉蜂和胡蜂招回?"杨冰点头,八名黑衣少女和白衣少女奏响箫琴,在美妙绝伦的乐声之中,却掺杂着无数痛苦至极的呻吟。

张无忌抬头望着一轮明月,心中惨不堪言。

此一役,群雄几乎被那阵箭雨­射­杀过半,如不是玉蜂和胡蜂攻击­射­箭手,实不知结果如何,但那数千多弓箭手,这一番狂奔,武当山上,实不知会有多少伏尸腐败。

张无忌又对杨冰道:"杨姊姊,可带有解药?"

杨冰苦笑道:"我早知张大侠定会大发善心,早已淮备了足够的解药。"遂吩附小翠等人分头去解救被蜇的­射­箭手。

此时场中一片混乱,未受伤的人,正忙着救治受伤之人,好在场中群雄身上均备有金创药,稍事包扎便可。

杨逍血红着眼睛过来向张无忌禀道:"教主,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折损过半,请问教主有何吩咐。"张无忌眼圈发红,知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挡在最前,是以死伤过多,当下问道:"杨兄,受伤的兄弟可曾救治好了?"杨逍点头道:"正在救治,教主,在下适才审问了几个受伤的弓箭手,他们均是沿海一带之人,并未参加明军,是冷面人临时用重金征召的,他们均不知这箭架从何而来。"张无忌道:"杨兄,待此间事了,你们便回光明顶,严加防守,小弟到明军中去走一遭。"杨逍道:"教主还有何吩咐?"张无忌欲言又止,杨逍已猜中张无忌心事,便道:"教主可是让在下派人前去搜寻深山之中的弓箭手?"张无忌叹道:"杨兄,小弟实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你看着办罢。"杨逍道:"武当山乃清静之地,在下岂能让人玷污了去,这就派人前去收尸。"张无忌转身向武当诸道和赵敏、小昭等人看去,尚幸几人武功颇强,箭雨­射­来之时,明教教众已挡了大半,余下的均给各人用兵刃挡开,并未受伤。

∪醇旁边尚默然立着数百人,张无忌正纳罕之际,数百人一齐跪下?"请张教主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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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鄱阳湖水映红光

张无忌惕然相视,随即认出这数百人乃丐帮、昆仑派、崆峒派、华山派等诸人。猛然想起他们已服了冷面人配制的"七虫七花膏",但当下张无忌极为犯难。转眼向赵敏看去,赵敏默然不语,显是毫无办法。张无忌眼见这数百人跪地不起,急忙道:"众位英雄请起,在下当竭力而为。"众人均知张无忌论武功天下少有能与之匹敌者,论医术,亦可说天下第一。他既答应施救,便定能手到毒出。一时间人人站起,称谢不已。

宋远桥见张无忌茫然无策,便道:"无忌。可有把握?"张无忌摇头道:"据'王难姑毒经'记载,七虫七花膏,以毒虫七种、毒花七种,捣烂煎熬而成。中毒者先感内脏麻痒,如七虫咬啮,然后眼前现斑斓彩­色­,奇丽变幻,如七花飞散。七虫七花膏所用七虫七花,因人而异,南北不同,大凡最具灵验神效者,共四十九种配法,变化异方复六十三种,须施毒者自解。" 宋远桥等人骇然­色­变道:"可否一试?"张无忌道:"要解此毒,全仗以毒攻毒,若这二七一十四种毒药和剂量稍一拿捏不准,解药服下之后,无异于毒上加毒,立时便会送了­性­命。"张无忌惨立当地,眼见这数百人一月之后便毒发身亡,自己却束手无策。念及冷面人行事如此心狠手辣,张无忌但觉欲恨无力,欲休难罢,只得对众人直认自己无力解此毒药。

却听丐帮掌­棒­龙头道:"左右是个死,老叫化倒有一法,可救得二三百人­性­命。"当下便有人接道:"老叫化卖甚关子,有屁快放!"掌­棒­龙头道:"中毒之人,少说有四百余人。既然'七虫七花膏'共有一百一十二种配法,那咱们便抓阉罢,选出一百一十二人来给张大侠试一试,总能找到解法。谁生谁死,大家便各安天命罢!" 此言一出,张无忌正待反对,却听便有数十人叫好,其中一人道:"说不定张大侠不用试上几人,便可寻到解法。依在下看来,这阉上尚须注明先后顺序才行。"众人俱皆响应。

张无忌摇手道:"小子徒负虚名,怎敢拿各位­性­命相试。再者,便是要试,也须等到毒发之日,但毒发时辰极短,试亦来不及试。" 小昭道:"莫非不能吐出来么?"一人道:"在下等早已试过此法,却不知冷面人作何古怪,在下直将胆汁都呕将出来,硬是不见那粒要命的药丸。" 常胜王道:"适才中毒的英雄之中,已有人死去。何不剖开他的肠胃一观。只要识得药囊的成份,自可设法将药丸呕出,或从粪便中排出。这都不必等到毒发之时。"此言一出,满场江湖豪客尽皆失­色­,常胜王却是大惑不解。

原来在波斯一带,医者为探寻死者的死因,经常将尸体剖开检查,这等做法在波斯甚为常见。但中土人士,却将人体之完整看得甚重,皆认为人虽死了,如对尸体不敬,则死者的鬼魂便会缠于该人身上,令人生亦不能,死亦不得。这种观念在中国人中甚是根深蒂固,是以常胜王此言,端的惊世骇俗,场中一片静默。

良久,掌­棒­龙头道:"张大侠,老叫化无力保护帮主,致使帮主亦中冷面人之毒,原本早该自行了断才是。今日便请张大侠将老叫化的肚子剖开,验明药囊成份,替敝帮帮主及各位英雄解了此毒。老叫化来世定然不敢忘记张大侠的大恩大德!" 却见一名身负六个袋子的丐帮弟子越众而出道:"掌­棒­龙头乃敝帮长老,身负重责。小的愿代掌­棒­龙头而死!" 话音甫毕,又一名叫化大声道:"小叫化无能无德,活在世上,早已多余。六袋长老便将功劳让给小叫化罢。" 昆仑派、崆峒派、华山派见丐帮竟有如此众多血­性­男儿,当即亦有数十人挺身而出,情愿就死。

张无忌见此情形,感动万分,遂哽咽其声道:"在下承蒙诸位英雄错爱,敢自尽心尽力。据医籍记载,三国时期的华佗曾做过剖腹术,颇见功效。但在下怎能与华佗相比?此时离众位英雄毒发之时,尚有将近一月之时日,容在下先在动物身上一试剖腹术,行则天助我也,不行再想它法,如何?" 众人见解毒有望,俱都喜形于­色­。俞莲舟道:"众位英傩如蒙不弃,便请到敝观歇憩如何?" 掌­棒­龙头道:"我等污秽不堪,没得玷污了众道长清修之地。此处英灵甚多,老叫化等便到对面山上搭棚居住,静候张大侠佳音罢"数百人俱都响应。

俞莲舟知不可勉强,只得依了。众人别过,张无忌等便回到武当观中住下。

天放亮,张无忌和赵敏下了武当山。在一 个集镇上,二人找到几位屠户,为在猪身上行剖腹术之事向他们询问,赵敏又掏出二锭银子作酬,屠户们自是欣然应承。

张无忌但有所问,均争着回答。张无忌又看了宰猪时的情景,当时便将猪的身体结构摸个清楚。

翌时,张无忌和赵敏买了一头猪,煎好一盆 "麻沸散",在几个屠户的帮助下,灌入猪嘴之内。少顷,这只猪便呼呼睡去,任你如何踢打,它都毫无反应。

"麻沸散"乃华佗所创制的麻醉药,一试之下,果真灵验。当下将猪肚上的毛剖­干­净,找了一把尖锐锋利的尖刀,在炽火之上烘烤一番,便将猪肚皮划开。随即轻轻拨开肠子,找到猪肚子,又将猪肚子划开。然后又用丝线将创口一一缝合起来。

众人静观待变。第二日午间,这头猪突然死去。张无忌重新开膛破肚,却见丝线缝合之处,已然溃烂不堪。

张无忌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屠户忽然道:"兴许是丝线与猪­肉­不能融合之故吧?"张无忌心头顿时雪亮,当下又买来一头猪。灌了"麻沸散"之后,将猪肚上的毛刮净,用利刃割下数条细长的猪皮,放置在一净盘之中,然后才开膛破肚。缝合之时,却用细长的猪皮代替丝线。

奇迹出现了,三日之后,这头猪非但未死,反而稍能吃点食物。张无忌大喜,又将这头猪开膛破肚,却见用于缝合的猪皮已同猪肚子粘合在一起,毫无溃烂之状。

张无忌欣喜如狂,遂拉着赵敏直奔武当山。那头猪,自然送给了几个屠户。

后世中医用羊肠线埋植于经脉之中,追其渊源,实始于此。奈何张无忌更加着意于武功一途,否则以其医术,成就当不在华佗、张仲景等大名医之下。此乃闲活,别过不提。

却说二人上了武当山,当即选了一个身强体健的丐帮弟子,令其绝食二天,并服一剂泻药。待其肠胃之中拉得­干­­干­净净,张无忌这才依法施为。在此人胃中发现一粒牢牢粘在胄壁之上的红­色­药丸,如黄豆粒一般大小。

张无忌小心地将药丸取出放在一旁,然后急速缝合伤口。

宋远桥和俞莲舟轮流运力替此人疗伤,张无忌和赵敏却进入另一间静室,仔细参详这粒得之不易的药丸。

看得数眼,张无忌和赵敏二人同时失笑,原来这药丸极是常见,便是久负盛名的山东­精­制阿胶,再加入少许千年古松的树脂制成。二者极富粘­性­,入胄之后,便即牢牢附着于胃壁之上。只因阿胶掺入树脂之后,不易消化吸收,是以药­性­不易立时发作,需待一月之后,阿胶及树脂逐惭消化,药­性­方始发作。

张无忌为稳重起见,又选了一人,着他服下二碗石膏水,并让他留意粪便之中是否有红­色­药丸。

半个时辰之后,此人欢天喜地奔进武当观中,边跑边欢叫道:"出来了,出来了!"甫一见到张无忌和赵敏,便将手中药丸伸到二人眼前。

赵敏尚未细看,便嗅到一股臭味,却不便闪避,只得屏住呼吸,仔细瞧去,确是冷面人逼他们吞服的 "七虫七花膏"药囊。

张无忌道:"恭喜阁下了。"

那人 "扑通"一声跪下道:"多谢张大侠、张夫人救命之恩。" 张无忌连忙将他扶起道:"你速去通告众人前来!" 那人正要奔去,赵敏却道:"且慢!你且将他们召集起来,候在原地便是。"那人应了声是。

张无忌笑道:"赵敏郡主似是不食人间烟火之仙女。" 赵敏道:"你懂甚么,这数百人俱都兴冲冲地捏着一枚臭烘烘的药丸,冲进武当山观中,看掌门师叔不治你之罪才怪!" 张无忌道:"敏妹说得是。"遂吩咐武当弟子煮了几大锅石膏水,挑上山去分给众人,赵敏又道:"告诉他们只要发现有红­色­药丸,便可下山而去。你等就说张无忌已经离开武当山了。" 武当弟子应了自去。张无忌笑道:"武当青松该当更加茂盛了!" 赵敏忍俊不禁,"嗤"的一声笑将起来道:"你这脑袋里便不能装点正经东西么?" 张无忌闻言一怔,似是想到甚么心事,笑容忽敛,脸上一片忧虑之­色­。良久,赵敏一声长叹,张无忌惊觉,便道:"敏妹,有甚不适么?" 赵敏道:"我们蒙古鞑子,­性­情粗野,体格健壮,怎会生病?" 张无忌无言以对,奇怪地看着她,却听赵敏自顾说道:"武林之中,又要平添一段佳话:明教教主张无忌携同夫人,双双投奔明教义军,刺杀老­奸­巨滑的朱元璋,为明教更立奇功。" 张无忌惊讶地道:"咦,真是奇哉怪哉,为夫心里所想之事,你怎会知晓?" 赵敏哼道:"若不如此,张大侠怎会入了蒙古郡主的毂中?" 张无忌故作沉思道:"原来我又上当了?"张无忌见赵敏俏目一瞪,似要发作,急忙道:"爱妻仅猜对为夫所思之一半。我虽欲化装成小卒投入明教义军,但却并不想刺杀朱元璋。" 赵敏道:"你敢不敢打赌?"张无忌道:"甚么赌?"

赵敏道:"你若真有一天前去刺杀朱元璋。便得学三声狗叫。" 张无忌道:"行。但若你输了呢?"赵敏轻松她道;"我怎会输?就算输了,叫三声也不打紧。" 张无忌道:"一言为定!"二人击掌为盟,当下他们将绿敏留在武当山上,遂收拾行装,与武当七侠作别,向淮泗一带前去。

濠州兵败后,淮泗一带军务遂由朱元璋指挥。开头几天,地狭人少,力量单薄,因此,朱元璋便用优待降敌的策略,瓦解敌方,充实自己。至正十六年春四月,朱元璋出兵攻打集庆,元朝将领陈兆先战败,率所部三万六千人投降。这些降兵内心疑惧不安,不知朱元璋将如何处置他们。朱元璋觉察到降兵的疑虑,便在这三万六千人中挑选了五百名骁勇健卒,带到自己的营帐之中。

夜间他让这五百人环绕自己而眠,而自己的贴身卫士却一个不留,俱都远远遣开。当夜,朱元璋除下战甲,倒头酣然入睡,直至天明。

翌日清晨,这五百勇土感激异常,攻城之时,个个奋勇冲杀。其余三万余众也铁了心替朱元璋效命。

攻占集庆后,朱元璋遂把集庆改为应天府,以此为中心,东起句容至溧阳,西起滁州至芜湖,建立自己的立足之地。地盘虽然不大,却也因此不被元朝注意,当时朱元璋北面是韩林儿、刘福通,东面是张士诚,西面是徐寿辉。如此,东西北三面均有反元义军作为屏障,朱元璋所部便不与元朝军队直接接触。南面虽有几股零星元军,却给朱元璋一一剿灭。到至正十七年,镇江、长兴、常州、宁国,江­阴­、常熟、池州、徽州、扬州先后攻克。

此时一位名儒朱升向朱元璋提出三条计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朱元璋深以为是,将朱升留于军中。又令康茂才为营田使。几年之后,明军粮食满仓,已无后顾之忧。至正十九年,又攻克婺州、诸暨、衢州、处州等地。浙东的攻取,朱元璋得到了一块土地肥沃,人口稠密的好地方。便在此年,小明王任命朱元璋为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左丞相。

浙东人杰地灵,著名的望族便有刘基、叶琛,章溢,以及婺州的宁濂,俱被朱元璋设法请到应天府,称为"四先生",恩礼备至,并特建一座礼贤馆。朱元璋由此渐渐摆脱明教控制,而更多听取豪门望族的建议。

后来陈友谅杀了徐寿辉称帝,雄踞上游,频频东犯,但屡战屡败于朱元璋。陈友谅见疆宇日蹙,愧愤交集,意欲破釜沉舟,与朱元璋一块雌雄。

陈友谅建造巨型战船百余艘,号"混江龙"、"塞断江"、"撞倒山"等,另有数百艘战舸,真是"投戈断江,舳舻千里",端的气势汹汹,视应灭朱元璋如笼中之鸟,手到擒来。相约朱元璋东面的张士诚出兵夹攻朱元璋,但张士诚龌龊无大志,只图自固,兀自犹豫观望。

陈友谅虽然野心勃勃,但屡次以数倍于朱元璋之兵力进攻,反自落败,事后思之,对朱元璋也颇为忌惮。

见张士诚优柔寡断,陈友谅也不敢轻易发兵。

便在此时,北方义军相继失败,明军只得退守安丰。元军大军压境,安丰眼看不保。便在此节骨眼上,元军又自相残杀起来,安丰一时便可无忧。

未等朱元璋松过气来,却惊闻张士诚见有机可趁,竟派大将吕珍率重兵攻打安丰。安丰频频告急,朱元璋决定驰援。刘基深为反对,认为大兵一去,若陈友谅乘虚进攻,便进退无路。朱元璋却认为安丰乃应天的屏障,安丰失守,张士诚疆土日大,对己不利,遂领兵千里驰援安丰,杀退吕珍。

朱元璋千里救独城之时,陈友谅果然乘机进攻,以大兵围困洪都府。陈友谅心怀愤恚,特造大舰数百艘。

其舰高数丈,一­色­丹漆,上下三层,层层都有走马棚。

下层设板房,有船舱几十间。舱箱铁裹。上下层之人互不闻言语之声。大的可容兵卒三千名,小的亦可容二千。

陈友谅此行志在必得,竟载着家小百官,空国而来,号称拥有雄兵六十万。他自认为洪都府即日可得,遂停舟上岸。将洪都府团团围住。张无忌和赵敏便在此时易容混入洪都府,充任了二名明军小卒。

洪都府在陈友谅和朱元蟑之间几易其主。陈友谅攻下时,仍沿用旧名,称为南昌。朱元璋夺下时,遂改名为洪都府。只因洪都府乃是陈友谅和朱元璋之间的一大重镇,是以朱元璋再次攻下洪都府后,即命侄儿朱文正和大将邓愈镇守该城。

陈友谅不去进攻兵力空虚的应天府,却与拥有重兵的朱文正抢夺洪都府,正犯了兵家大忌。

朱文正闻陈友谅空国而来,急命邓愈守抚州门,赵德胜守官步、士步、桥步三门,薛显守章江、新城二门,牛海龙等守琉璃、澹台二门。朱文正率­精­兵二千居中节制,往来策应。张无忌和赵敏投到邓愈麾下,协同守卫抚州门。却见陈友谅亲自督兵,猛攻抚州门。其手下士卒,左手执盾牌,挡住城上­射­下来的箭雨矢石,右手狂凿城墙。激战二个时辰,昕得一声轰响,城墙竟然坍塌二十多丈。数千人便要拥入,忽听城内火铳声响,­射­出许多火星。火星炽热异常,稍被触着,不是焦头,便是烂额。士卒举盾牌抵挡,谁知盾牌系竹制,遇火即燃,当下只得向城外退去。

原来朱元璋出自明教五行旗,深知烈火旗的厉害。

但烈火旗所用,均是盛产于西域的石油,中原地区,却无石油可用,遂代以火药,硫磺,威力兀自不小。

邓愈见敌兵稍退,急命竖栅。栅未竖成,敌兵又攻进,双方无奈,只得血­肉­相搏。张无忌和赵敏眼见势危,已忘了隐藏形迹,二人互相照应,砍瓜切菜般杀了起来。

顿时便有数十人被杀。但城破之处,前拥后挤,敌兵竟如潮水般涌来,饶是张无忌和赵敏神勇异常,却如何抵挡得住?眼看及将不敌之时,统帅朱文正已率­精­兵二千,赶来救援,这才将敌兵攻势遏住。

邓愈且战且筑。陈友谅怎肯放弃这等良机,见部下后退,当即挥剑杀了十几名头目。士卒见状,心想左右均是一死,遂转身又向城内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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