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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金钱镖

展熹身为大领主,社中事务繁多,不可擅离,二领主子丹负责守卫子午岭,也是要职。

大执法­阴­离魂新婚不久,不喜远游,所以最适合的人选就是三领主席如秀了。

席如秀老于江湖,为人风趣,会说各地方言,带他去,旅途不至无味。

席如秀好酒、好­色­,最喜在江湖厮混,所以一有机会出山,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席夫人­性­情温顺,最擅吃醋,她对席如秀当然是放心不下。

不过有卫紫衣在,席夫人还是很放心的。

卫紫衣驻马山脚,远远地见席如秀打马飞奔,笑嘻嘻地来了。

卫紫衣笑道:“远游在即,不亦乐乎?”

席如秀笑道:“如鱼入水,不亦乐乎。”

两个人相视大笑。

席如秀道:“这一次去哪里?”

卫紫衣道:“去青城。”

席如秀道:“青城观观主余半城,已有多年不见了。”

卫紫衣笑道:“你还记得他?”

席如秀笑道:“当年为一名红妓,打得不亦乐乎,我怎能忘记他?”

卫紫衣笑道:“他自然也是忘不了你的。”

两个人相视而笑。

青城离京城有千里之遥,在卫紫衣赶到那里的一段时间里,宝宝会做什么呢?

宝宝为何会到青城来?

她是跟着两个人来的。

这两个人一个叫“开山斧”宣同,一个叫“伏地钟馗”马日成。

这两上人在江湖不算多大的角­色­,秦宝宝注意到他们,是因为她曾在张真人的酒宴上见过他们。

以这两个人的武功,一定是不得不加入张真人的“光明教”的。

那么他们的出现,一定是为张真人做事的。

所以秦宝宝才跟了下来。

于是他们就到了青城。

宣同和马日成这一路上,日子一点也不好过。

他们有时候忽然发现本来很香的饭菜变得不可下咽。

又温又热、又醇又香的酒,忽地变成了醋。

最倒霉的是,有一次他们在被窝中发现了许多缝衣针。

当他们发现这些针的时候,他们身上已不知有多少处针痕了。

这还是小事。

在到达青城之前,离青城尚有百里的时候,他们膀下的马莫名其妙地把他们摔下来,最后死去。

所以最后一段路,两个人用了三天才走完。

他们身上的银子也在一个拥挤的集市上被窃。

所以当他俩到达青城时,已变成十足的乞丐。

有时他们会想到去偷、去抢,倒霉的是,每一次偷东西都被识破,每一次抢来的钱第二天又没有了。

他们不敢发火、不敢骂人,因为他们知道戏弄自己的一定是个高手。

不过只要一到青城,就什么也不怕了。

现在他们终于到了青城。

青城乃天下名城,青城山之美、之奇,观者无不动容。

青城山有观,名曰青城观。

青城观三百年前,已经是武林发源之地,青城派也早已列入八大门派之中。

宣同和马日成在来到青城之后,既不敢偷东西,更不敢去抢。

有谁敢保证他们偷抢的目标不是青城派的人?

到达青城,首先是必须解决肚子的问题。

宣同和马日成希望青城的人比别处的人慷慨一些、仁慈一些。

因为他们已经三天没有吃一顿象样的饭菜了。

他们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站着,伸手向过路的人乞讨。

青城人很慷慨,他们很快就得到了足够吃两个热馒头的铜板。

就在这时,人群里有个孩子叫喊:“有贼呀,有贼呀,帮爹买药的钱被贼偷走了。”

人群立刻围了过来。

不管是哪里的人,只要是遇到这种事,都不会放过的。

小孩子是在宣同和马日成面前哭的,所以人群自然以他们三个人为核心。

宣同感到有些倒霉,为什么那个可恶的贼偏偏在自己面前偷钱?

这样他们只能站在这里了,因为逃走会被别人误会的。

他们一点也不担心,因为这一次他们的确没有偷钱。

小孩子只有十三四岁,虽然衣衫朴素,但模样很让人喜爱,看到他掉泪伤心的样子,人群中已有老太太陪着唏嘘。

有人问小孩:“钱怎么被偷的?”

小孩子喊道:“我也不知道,我一走到这里,就感到有一只手伸进我的口袋里。”

大家的目光立刻转到宣同和马日成的身上。

宣同和马日成丝毫不紧张,做贼才会心虚,他们并没有做贼。

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走到他们面前,冷冷地道:“钱是不是你偷的?”

宣同摇头,年轻人冷笑道:“可不可以让我搜一搜?”

搜就搜,宣同一点也不担心。

年轻人把手伸入宣同怀中,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的手慢慢伸出,手上有一个钱袋,里面装着满满的铜钱。

宣同和马日成惊呆了,这一袋钱是什么时候到怀中去的?

年轻人做事很仔细,他先问小孩子道:“你去了多少钱?”

小孩子道:“一共九十七枚铜板。”

年轻人一枚一枚地数着,不多不少,正好有九十七枚铜板。

年轻人怒道:“你们袋中,不多不少,也正好有九十七枚铜板。”

宣同很想解释,如果自己有九十七枚铜板,早已溜了,何必站在这里等着挨揍?

他没有时间解释了,因为拳头已经飞了过来。

很多人、很多的拳头。

在任何地方,抓到小偷的规矩都是一样。

先打个半死再说。

宣同和马日成虽然又累又饿,但毕竟身怀武功。

他们终于逃了出来。

他们在一个小巷中休息,相互看着对方身上的伤势,唯有苦笑。

宣同道:“这一定是有人在捣鬼,一定是路上的那个人。”

马日成苦笑道:“他为什么总是害我们,我们和他有仇?”

宣同同样苦笑道:“不知道,自从入了‘光明教’,我们的好运就没有了,还要到这里来出苦差。”

“嘻嘻,嘻嘻。”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嘻笑声。

这种饱含嘲讽的笑声对宣同和马日成来说,实在太熟悉了。

一路上,每一次他们很倒霉的时候,总是会心惊胆颤地听到这种声音。

他们试过,逃避是逃不了的,现在他们只是想见一见,究竟是谁在跟他们过不去?

随着笑声,从一个巷子里跳出一个神气活现的孩子,摸着小脑袋,睁着溜溜转的眼睛,笑嘻嘻地道:“好不好玩呀?这一路上,旅途愉快吗?”

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赖他们偷钱包的小孩子。

马日成只魔得气往上冲,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星来,他吼道:“小兔患子,原来一路上是你在作弄我们。”

这个小家伙就是我们的天才儿童秦宝宝,秦宝宝能够让人骂他是兔崽子吗?

答案是否定的。

马日成忽听得“啪啪”两声脆响,两边脸颊立刻火辣辣起来。

秦宝宝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净俐落地打了马日成三个耳光。

马日成毕竟是个二三流的角­色­,武功也不算差,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打耳光,以后在江湖朋友面前如何交待。

手腕一抖,从腰间解开软索,一记“横扫千军”,扫了出去。

软索出手之际,才发现面前已经失去了人影,然后觉得后腰的|­茓­眼被一根硬硬的东西一戳,一只抓住衣领的手将他头顶朝下撞了出去。

他的脑袋朝地面撞去时,看到一张憔悴的脸。

这张脸是属下宣同的。

马日成的脑袋就撞到宣同的脸上,两个人几乎同时昏了过去。

秦宝宝挥了挥手,望着地上的两个人觉得很得意。

这一次下岭来,第一次有动手的机会,看来自己的功力又进步了许多。

唯一遗憾的是,马日成的脑袋本该是撞在宣同的脑袋上,而不是脸上。

看来自己这一手“砸”人功夫,还须练习练习。

本来很僻静的巷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桌子上有酒,椅子上有人,这人的手上执着酒杯。

这人一身黑衣如墨,面孔苍白,不是谢灵均又是谁?

谢灵均自斟自酌,竟似全没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

好象是在一间雅室里,听着曲,喝着酒,除了酒,什么也不想似的。

秦宝宝撇了撇小嘴,一脸不屑的样子,道:“扮俏吗?嘻嘻,小心不要把砂子喝到肚子里去。”

此时有风,巷中多沙,风起而舞。

谢灵均仍然没有向这边看一眼,不过却放下了酒杯。

他叹了一口气,道:“这么可爱的孩子怎让我忍心下手?”

秦宝宝道:“不忍心就别下手。”

他一步跨出,就准备溜了,不想刚进入一个巷口,就见面前仍是一桌、一椅、一人。

秦宝宝惊道:“你是鬼吗?会飞呀?”

谢灵均慢悠悠道:“不错,我是鬼,索命鬼。”

宝宝知道自己绝非谢灵均对手,当务之急,溜之大吉。

可是谢灵均的轻功神妙,跑是跑不过他的。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秦宝宝有些头疼了。

不过,看上去谢灵均并没有杀机,不如先和他泡一泡再说。

这里是青城,习武的人很多,很可能就会撞进来一个青城子弟,只要将谢灵均挡上一档,自己就可以溜了。

一个习武人看到一个大人欺负小孩,自然是要管了。

秦宝宝主意打定,站定身形,笑嘻嘻地道:“你真要杀我?”

谢灵均道:“难道你不知道你该死的理由有几千条?”

秦宝宝叫道:“太夸张了吧!好象我是十恶不赦似的。”

谢灵均淡淡一笑,慢慢地站了起来。

秦宝宝道:“现在就动手吗?能不能等一下?”

谢灵均果然不动,他道:“难道你还有帮手?”

秦宝宝道:“当然啦!像我这种天生福相的人,处处都有贵人相助的。”

谢灵均道:“你的帮手在哪里?”

秦宝宝道:“进入这条巷子的第一个人就是我的帮手。”

谢灵均又坐了下来,慢慢道:“反正我杀了你以后,今天就没事做了,也不妨等一等。”

宝宝心中暗暗祈祷,第一个进来的千万不要是老头、老太婆或小媳­妇­、小孩。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过不了多久,果然传来了脚步声。

宝宝心中“怦怦”乱跳,伸颈向巷口望去。

这一望,心情一下到了冰点。

来的是三个人。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腰间边佩着剑,本来是秦宝宝最希望的人选。

可是这个人已经醉得一塌糊涂,若不是身边的两个女人扶着他,他连路都走不动。

一个连路都走不了的人,怎么能挡住谢灵均。

那两个女人淡妆粉抹,面皮粉白,分明是两个穷姐儿,而不是秦宝宝希望的女侠之流。

谢灵均轻笑,道:“这就是你的两个帮手?”

秦宝宝无奈,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当下亮开嗓子叫:“救命呀,救命呀,有人杀人啦?”

三个人跌跌撞撞地走过来,醉汉道:“好象有人在喊救命?”

一个女人道:“是一个孩子。”

醉汉道:“是有人把刀架在脖子上,还是被人打在地上?”

女人道:“都没有,只是站在那里喊。”

醉汉傻笑道:“有趣,有趣,过去看看。”

女人皱眉道:“你连路都走不动,还要管闲事?”

醉汉勃然大怒道:“大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他妈敢管大爷!”

两个女人竟是有些怕他,乖乖地将他搀到秦宝宝的面前。

醉汉斜着眼,上下打量着秦宝宝,他从上打量到下,差一点又站不起来。

醉汉道:“是你喊救命?”

秦宝宝觉得有趣,道:“是呀!”

醉汉道:“是谁要你的命?”

秦宝宝用手一指谢灵均,道:“是他。”

谢灵均慢慢地喝着酒,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醉汉道:“他在哪里?”

握着拳头,直在地上瞅,秦宝宝扳着他的头,好不容易才让他面对谢灵均。

醉汉呆呆地看着,喃喃地说:“前面好象有一个东西。”

秦宝宝忍住笑,道:“不是东西,是个人。”

谢灵均的涵养好极了,居然没有生气,反正秦宝宝很快就要变成一个死人,和一个快死的人生什么气呢?

醉汉彷佛这才看清,恍然大悟道:“好象真是一个人,就是这个人要你的命?”

秦宝宝笑道:“是呀。”

醉汉忽然大怒道:“这还了得,这还了得,大男人欺负小孩子。”

他转头问身边的女人,急急道:“我的剑呢?我的剑呢?”

女人道:“剑不在你的腰上吗?”

醉汉更急,道:“我的腰在哪里?腰在哪里?”

秦宝宝上前从他腰间抽出了剑,交在醉汉手中。

这是一柄很普通的青钢剑,醉汉却一手勾着一个女人的脖子,一手执剑。低着头,翻来覆去地看,好象能从这柄剑上看出一朵花来似的。

秦宝宝有些后悔了,叫这个人来,只有送死的份,得想办法赶他走了。

办法还没想出来,醉汉已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的目光本来呆滞而污浊,当他抬起头时,眼睛却又清又亮,就像天上的星星。

有剑在手,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从一个醉得连路都走不动的醉汉,变成了一个剎那间取人首级的大剑客。

谢灵均慢慢地站了起来,手中的酒杯“喀嚓”一声碎了,酒水渗进土里,很快消失在土中。

他冷冷地道:“原来你没有醉。”

醉汉笑道:“谁说我没有醉,只有死人才说我没醉。”

谢灵均淡淡地道:“我不是死人。”

醉汉大笑道:“那你一定是醉了,只有醉了的人会说自己不是死人。”

他一把甩开女人,跌跌撞撞地向谢灵均冲了过去。

谢灵均的脸­色­立刻变了。

拳术中有一种“醉拳”,剑术中有一门“醉剑”。

“醉拳”、“醉剑”都很难练,所以武林中很少有人练成的。

醉汉步态蹒跚,却不是醉拳,手中有剑,更不是醉剑。

他的步法、剑招竟比醉拳、醉剑要高明得多。

谢灵均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用这种步法、招式出手,他相信武林中也从没有这样一招。

这一招分明是醉汉临时想出来的。

一个能在剎那间想出五招巧妙的剑法的人,一定是个天才。

醉汉的剑招已发,隐隐然竟意在剑先,谢灵均立时如惊龙出水,身形徒然拔起。

他再次落下时,双足已踏上屋脊。

这时他才感到,足部一片冰凉,提足一看,一只鞋的鞋底已经被削去。

如果自己刚才跳近了一点点,一只脚就不姓谢了。

醉汉正在地上扶剑四顾,茫然道:“人呢?刚才这里明明是有个人的。”

谢灵均长叹一声,世上的高手实在很多,很多,自己以前未免太轻狂了一点。

叹息声中,身体复又拔起,几个起落,已经不见。

秦宝宝忽然冲上前,一把拉住醉汉衣袖,又笑又叫道:“余伯伯,你一定是余伯伯。”

醉汉笑道:“余伯伯是什么东西?”

秦宝宝也笑道:“余伯伯又好酒、又好­色­,可是他知道宝宝来了,一定会来保护我的,余伯伯是最讲义气的。”

醉汉早已不醉了,他掷剑于地,哈哈笑道:“宝少爷好厉害的眼力,你怎知我一定是余半城。”

宝宝笑道:“在青城之中,能够一剑削去谢灵均鞋底的人,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的。”

醉汉大笑,他当然就是余半城,青城派有史以来最天才、最不羁的掌门人“神来之剑”余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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