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他还是奇化气体公司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员工，每天上、下班。日子照样过着淡而无味。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喜欢喝几盅，特别是在累了一天之后，能到大排档去喝几盅，那他是相当知足，他已经过了那个爱做梦的年纪，理想对他而言遥远得很，激|情早就被岁月磨得一丝不剩，曾经也有过心涌澎湃，可是，现在最现实的还是面前的这杯酒。

跟他一起喝过酒的人，都会有过被他拽住衣角听他唠叨的经历，他并不是很早就有这个习惯的，是近几年才养成的，确切的说是成婚之后，生活的压力，添了家庭的琐屑，更让他烦恼，平日他没有地方倾诉，在这个现实残酷的世界里，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这些与自己生活毫无关系的人琐屑，于是，酒，就成了他发泄情感的工具。

他与刘动阳的结识，就是建立在这种方式之上的，那天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偶遇，（后来他知道那是刘东阳­精­心安排），那天晚上，他刚回到家里，他老婆就在他耳边唠叨说对面新开了一家服装店，布料和款式都很新颖，平时一向对老婆言听计从，那天也不知道是不是­阴­差阳错，竟顶起了嘴，没吵几句就被老婆轰了出来。

于是，他就到了那家常去的大排挡，刘东阳是早他先到一步，那时，人不多，只有三、五个分坐在两三桌上，他是压着火来这里的，一上桌还没叫菜，就先开了一瓶酒喝上了，刘东阳见他喝了五六分就拿着酒过来了。

若是换作平日，他是决计不会跟陌生人搭讪的，可是那时他已经五六分醉意了，心里面又压着许多不快，不吐不快。见刘东阳小他几岁，也就没怎么在意了。当时是刘东阳先开的口：“大哥，我是一个喝酒，见你这边也一个人，就过来凑个热闹。”

谢小意指着面前那张椅子，说：“坐。”刘东阳当然不会客气，替他倒了一杯，说：“今天小弟我是遇到了一些烦心的事情，才到这里喝酒的，喝到后来越喝越不是滋味，大哥，你若不介意，我就在这搭个伙。”

谢小意一听刘东阳也是因为烦心事才到这边喝酒，大有同病相连之意，于是说：“不会介意，不会介意。”

二

二

刘东阳边听着话，边把椅子拉过来，挨着谢小意身边坐下，他在喝完第三杯酒的时候，有意发了声长叹，然后斜眼看了下谢小意，见他若无其事坐在那边喝酒，没有理会他那声长叹。谢小意并不是那种懂得察言观­色­的人，自然听不出刘东阳这声长叹的弦外之音了。

可是，刘东阳必须让让明白，不然他­精­心导演的这么一场戏就没有价值了，可是，毕竟是初时相识，有些话不能直接挑明白，要是谢小意能对他的那声长叹心领神会，那是再好不过了，可是话又说回来，要是谢小意那么聪明，今天晚上也不会坐在这里跟他一起喝酒了。

刘东阳说话讲的虽是普通话，不过家乡的口音很浓，他是湖南人，­操­的自然是湖南口音，湖南口音有个特点，就是音调有点扬，又有点绵。谢小意开始的时候倒没怎么在意，听久了就有点不习惯：“听你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刘东阳点头道：“恩，我是从湖南过来的，我今天晚上来这边喝酒也是为了这件事情烦。”谢小意有点不明白：“从湖南过来的有什么好烦呢？”刘东阳唉声叹气道：“大哥你不知道，我从家乡过来自然是为了打工，可是来这边快一个礼拜了，还没有找到事做。”

谢小意道：“现在是不大好找工作。”谢小意说：“活倒是找了几份，可是人家要的是有本地户口的，真是晦气。”

谢小意道：“要本地户口的？你找的是什么活，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成型的规矩。”刘东阳见他脸上略呈疑­色­，心里明白他开始有几分在意自己的事情了，于是接着说：“其实我也没有挑三拣四的，只要能混口饭吃就行。可谁知道会有这么难。”

谢小意犹豫了一会，问道：“你对活儿不挑三拣四的？”刘东阳一听谢小意的问话，就清楚事情有了眉目，不过，神­色­不能泄露自己的心思，故作镇静道：“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份能养活自己的活，怎么会去挑活的好坏呢？”

谢小意道：“要是你不挑活的轻重，我倒是可以帮你介绍一个，至于有没有本地户口，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刘东阳忙装出一幅喜出望外的神­色­，道谢：“真是出门遇贵人，我还不知道向谁开口，这人生地不熟的，还好今天晚上遇了大哥你，我找活的事才有了着落。”

谢小意还没有听过别人这么诚恳地向自己道过谢，心里登时觉得安慰不少，道：“没啥？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实在人，大家出门在外，谁没有个谱，互相帮助嘛。”他发现自己今天晚上说话比起平时水准很高：“不过，有些话要先撩在这边，我只答应帮你说一声，这事成与不成，要看你应试时候，单位里头的人怎么说。”

刘东阳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谢小意其实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在奇化气体公司上班，前些天他的那个班走了一个，他是当班的班长，外面招了好些人进来，都是前脚刚进来，后脚就抬着走人，呆不住几天，他花了心思教他们只当­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而且那些人心高气傲，平日里也不怎么把他放在心上，叫他们去做事总是推三阻四的，眼下这人看起来比较实在，对自己也算客气，而且现在他正处危难时候，自己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对他来说，当是雪中送炭，以后要他做事情，当然会言听计从了。

谢小意道：“我们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刘东阳接了话茬，道：“我姓刘，叫东阳，以后你叫我小刘就行了。”谢小意道：“我叫谢小意，以后你直接叫我小意就可以了。”刘东阳当然不会叫他小意了，他虽然不懂得谢小意心里面现在揣着什么心思，可是他还是看得出谢小意更愿意自己把他捧得高一点。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三

三

谢小意已经不记得自己跟刘东阳说了些什么，他只知道，从自己懂事的时候开始到现在，就没有一个人肯像刘东阳这样听自己说话，他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放屁，可是看刘东阳的表情全把他的话当作圣旨。

在心理安慰得到满足之后，自信心也开始极度膨胀，也许自己以前没有发现自己竟有这么大的潜力，如果不是接到老婆大人的电话，要他马上回去，他也许会跟刘东阳聊一个晚上。如果说他刚刚跟刘东阳说的话有可能是放屁，那他老婆对他说的话，他只能当作是圣旨，因为他还不打算睡沙发，当接起老婆电话那一刹那，他所有的自信心都像结了冰，皮球被扎破了皮，泄了气。

刘东阳几乎是抢着替他付了帐，这给他几乎麻醉的心灵又注入了强力剂，从小到大，只有自己伺候别人的命，还没有尝到被别人伺候的命。这小子真他妈的不错，他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刘东阳问他怎么跟他联系，谢小意摇摇晃晃地走出大排挡，支支吾吾地说：“最……最迟……后……后天……我一定给你答复……”

刘东阳怕他听不清楚，大声嚷了声：“后天，我在这里等着你，你小心，看着路。”谢小意边说边走：“放心，我还……还没醉……后天我一定给你答复……”

刘东阳是看着他离开的，看着那个犹如风中的柳絮在随风摆尾的背影，他心里知道在未来一段时间里--他相信这段日子不会太长，将和什么样的一种人相处，也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跟他相处，他并不是看不起谢小意这种人，只是觉得跟这种人在一起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他是一个做事前都抱着意图的人，若不是这个原因，他是绝不会跟谢小意搭成伙的。

他付了帐，也离开了大排挡，事情好像要比预期的顺利一点，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小小的一步，在还没有看到结果以前，什么情况都会出现，他必须提高警惕，而且，谢小意在他的计划里也是把他想像成很好对付的--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把谢小意当作一个问题来对待。

四

四

谢小意如约在第二天晚上在大排挡那里约见了刘东阳，他在奇化气体公司虽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可是正巧碰上公司缺了人手，他又及时介绍一个，公司还是会做这个顺水人情的，更何况，新的工作岗位对员工的技能要求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要求，也就是说，只要来人是一个四肢齐全的人都可以。

他打算领着这个不是恩惠的恩惠向刘东阳讨恩惠，当然，他也知道今天晚上的酒菜也一定有人替他结帐，当刘东阳听到他说：“本来公司很为难的，听说你是个外地人，本来不打算要你，后来因为考虑到是我提出来的，才答应了下来。”心里知道这个时候需要做出两种表情，第一种是钦佩，像这么一个大公司里举足轻重的人，自己不表示点钦佩之情怎么说得过去，于是就张着眼睛说：“谢哥面子真是大。”第二个反应当然应该表示感激，自己这么一件大难事，人家拍拍胸脯替你解决了，在怎么样也要感谢人家不是，于是就堆起笑脸来，连说：“真是太谢谢了，谢大哥。”

谢小意发现以前对那几个辞走的人，就是少花那么点心思，所以他们才不把自己这个班长放在心上-也许是他自己花了心思，别人还是不把他当回事，这一回开始学乖了他需要换一种方式，必须让刘东阳眼里心里都把自己当大哥。

刘东阳自然明白他的那个想法，也顺理成章地承了他的意，所以，今天晚上的酒还是喝得很开心，谢小意道：“以后，你进了我们那家公司，虽然不是什么大公司，不过也有许多规章制度，你新来的，遇到不懂的时候，千万不能逞能，来问我，我会手把手教你的，要是你不听话，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保不了你。”刘东阳忙接着说：“那是，那是，还请谢大哥多多关照。”

谢小意自然会多多关照他，在经过这么些年的风风雨雨，才让自己遇到这么一个对自己死心塌地的人，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柳暗花明，可是他觉得很知足，至少现在他是这么想的。他没有办法理解刘东阳的思想，自然也不清楚刘东阳心里面的想法，如果他注意细节，观察到刘东阳在与他交谈的时候，眼里面偶尔也会闪过一丝丝狡獗的眼神，恐怕他现在就不会觉得这么愉快了。

通知，公司昨天就下发了，谢小意把他说成是今天，他要刘东阳觉得自己为铁的事情是经过煞费苦心的，刘东阳自然领了他这个情，明天就是应试的日子，不过，刘东阳心里清楚，到时候也不过是走走场面罢了，谢小意早跟公司里面的人说好了。

到了奇化公司才知道，连走场面的客套都免了，接待他的人是一个小他几岁的女孩子，看样子在这里供的职是文员，他一见面，就劈头跟他说：“谢小意都跟你说了这边的情况了吧，以后你就安排在那个班，我们这边是倒班的规律，所以要求员工在这里边夜宿，这是你宿舍的钥匙，等会我在领你去房间，这会我还有事，你先在大厅坐会，有空我再叫你。”

那个女孩说话像打机关枪一样，根本容不得他Сhā上嘴，他只能必恭必敬从她手里接过钥匙，规规矩矩地走回大厅找了张椅子坐着，他记得那个女孩前前后后只看了他一眼，这种不被尊重的感受让他感觉非常难受，也许那个女孩知道他是谢小意介绍进来的，所以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如果是公司的老总推荐过来的，恐怕要抬起头来看他。书包 网 想看书来

五

五

刘东阳注意到了，这个大厅的布局，正中间有一个柜台，上面放着一个电话，按照推理应该就算作前台，只是现在这里少了一个前台工作人员，后面是六个醒目的大字，奇化气体公司，算是公司的门面了，自己现在坐的位子是大厅的右角落，旁边有一个茶几，还放着本杂志，也许是哪个人看了落在这边的。茶几边上放着茶叶，不过，只能自己动手，没有人过来服务，引起他注意的是靠右面墙上面挂着那几张感谢信，其中有一封是某小学为了感谢奇化气体 公司捐赠2万块而写的，不过，那已是两年前的事了。

那位文员小姐似乎已经把他忘了，等了许久都没有出来招呼自己，想着要是自己现在进去，她刚才明确吱了声，表示等会忙完了手里的活再过来招呼自己，现在进去，不管她是否忘了自己的存在，肯定会想起曾经跟自己打过招呼的事情，也一定会惹得不高兴。

她对自己显然不太在意，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对自己的态度很难一下子扭转过来。可是，他必须改变自己在她心里面的形象，这不仅仅是为了以后工作的需要，还因为自己要为自己被人轻视得微不足道挣回点面子。

直接进去恐怕达不成目的，弄不好会适得其反，老是这么坐着，改变不了什么事情，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于是，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门口，那个女文员并没有像她事先打招呼说得那样忙着工作，而是拿着本杂志在看，刘东阳瞄了一下，像是《知音》。他本打算打个咳嗽，引起女文员的注意，不过，脑里闪过一个念头，这样做也许会让她以为自己嫌她让自己等太久而抱怨-也许当时的他想得太多，不过因为心里面有了要特意在她心里面造个好印象的念头，所以，他知道要找一个比较让她看起来容易接受的理由。

扫了一下那个文印室，并没有什么可动脑筋的东西，眼光回到大厅，注意到放在柜子上的那个电话，本来打算打电话到前台，遗憾的事，上面没有注明电话号码，接下来只剩下茶几了，他不知不觉又走回到了茶几旁边，拿起茶壶把茶水倒了满桌都是，接着不慌不忙地走进文印室：“不好意思，刚刚不小心碰跌了茶几，洒了一桌子水，想把他擦­干­净，又找不到抹布。”

那个女文员听了，果然放开手上的杂志，脸­色­一沉，说：“把水洒了满桌都是。”刘东阳直道歉：“不好意思，刚刚看着茶几旁边放着本杂志，自己看得入神，才不小心把茶杯弄翻的。”那个女文员的神经好像被挑逗了一下，流露在脸上的表现是神­色­由­阴­转晴，刘东阳自然知道其中的原因，那是因为自己在看杂志入了神忘了不小心把茶杯弄翻了，女文员看杂志也入了神而把自己的事情忘得一­干­二静了。

他不知道女文员是不是能领会到这层意思，不过，毕竟自己已经挑起了她的注意，目的已经达到，她从旁边拿了块抹布，刘东阳忙主动做出要从她手里接过抹布的姿态：“茶是我推翻的，自然由我去擦­干­净。”

这时，那个女文员眼里闪过一丝神­色­，逃不过刘东阳的眼睛，他知道，女文员对自己的印象开始改观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六

六

刘东阳从那个女文员手里接过抹布，到厅里抹­干­了桌子，又到厕所去把抹布洗了­干­净，等到回到了文印室的时候，那个女文员已经站着那里等他了。

“我已经把手上的事忙完了，现在可以领你去宿舍了。”

“哦，”刘东阳把抹布放在了原先女孩搁的那个位子，转身过来，说：“那我们走吧。”

出去的时候，刘东阳已经看不到桌上的那本杂志了，只见一些材料和文件整齐地摆在那里，具体名目没有在意，只是觉得是不是只有在离开的时候，办公室才会这样称得上一个办公室。他是跟着那个女孩的后面出来的，这回女孩说话倒是显得亲切：“你叫刘东阳吧。”

“恩，是谢小意告诉你的吧，遗憾的事他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那女文员听了刘东阳颇为调皮的一句话，嘴边闪过一丝笑意，随即隐没在尖尖的下巴下：“我姓杨，叫晓惠。”

“哦，晓惠啊。”刘东阳脑子里一下子闪过几个镜头，自己是叫她杨小姐好呢，还是直接连名带姓地称呼呢，或是只叫晓惠。如果叫杨小姐，好像有点别扭，可能是她整体的形象让人无法想起‘小姐’的代名词，要是连名带姓般称呼，又觉得过于生疏，­干­脆叫‘晓惠’吧，后面捎一个‘啊’字的语气词，这样既亲切又朴素。

显然杨晓惠在心里上也比较接受他的这种称呼，表现在脸上是泛出平和的神­色­，刘东阳问道：“你也喜欢看《知音》。”杨晓惠点头说：“恩，听你的意思你也常看。”

“是的，我觉得这本杂志很贴近生活，里面的故事都来自于生活，看起来自己仿佛身临其境一般。”杨晓惠听完刘东阳的话，情不自禁地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刘东阳这一席话无疑在她心里面引起了共鸣，《知音》确实给她留下了这么一个印象，殊不知这本《知音》杂志的创刊理念就是取材于生活，自然贴近生活，所谓知音，自然是做读者的知音，刘东阳只是把《知音》杂志的创刊宗旨借自己的嘴用自己的话说出来而已。

可是，杨晓惠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她那时候只是觉得后面跟着自己的这位年青人是一个有思想，有见解的青年人，至少在她的记忆里还没有人可以让她感觉到对《知音》这本杂志的理解达到如此透彻，以至直入心底。

她不知道像这么一种人怎么会跟谢小意一起，她虽是一个文员，不过毕竟接触过公司的上层与下层，好像他的这个职位是一个分水岭，既可以朝上，也可以面下。所以，她隐隐约约觉得刘东阳不是与谢小意同一水准的人，至少不是同一类型的人。

刘东阳的房间在宿舍楼里的三层，301的房号，里面有两张呈上下格局的铁架设而成的床，上面没有什么东西，也就是说，这里是一间空房。刘东阳不禁在心里窃喜，他是一个比较喜欢独处的人，来之前他还以为自己会在一个闹哄哄的大房间里过上一段乱七八糟的集体宿舍生活，没有料到自己可以独处一间。

杨晓惠说：“你现在的那个班，加上你一共有三人，本来这个房间是为三个人准备的，不过，另外两个人都是有家室的人，而且家就在附近，所以公司允许他们搬出去，考虑到你是外地人，所以，你只能呆在这里留宿。”

刘东阳点点头，说：“这个自然。”杨晓惠说：“那你现在先整理一下房间，我那边可能会有事情就不在这边了。”刘东阳忙说：“那你忙着，谢谢你领我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