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请帖的用词已经不容置疑,想来这是到了极限了。”程钧轻轻一叹,道,“天台会就在三曰之后,地点他也不客气,就选在天外天。”
坐在一边秦越接口道:“能够拖两年已经很不错了。就算是封印也不可能完全隔绝时间,里面两年多,外面也过了快两个月,想来是那位陆地神仙也没准备好吧。或许就像你说得,东王公和西王母的战斗迟迟不解决,给我们赢得了一定的时间。现在尘埃落定,应该是再无别的借口了。”
程钧长长叹息一声,道:“终究是差强人意。这两年除了老魔还算顺利,也不见新人合道。琴老剑老不说,卡在心境始终过不去,商道友是我看好的天生道体,她也过不去。人都道僧多粥少,我倒要粥多僧少了。难道我要带着老魔和小艾去赴会?虽然也不是不行,但到底不是最好。”
秦越道:“不是还有张清麓么?我看他进境顺利,又有张前辈全力护持,说不定也能拼上一拼,加上老魔前辈,不就齐全了?”
程钧道:“张清麓的份额不用我艹心,要看张七的决定,如果他不会让位,我就将一份名额给清麓,但是这个话不要透露,能占他的,干嘛要占我们的?倒是你……”他目光直视秦越,道,“这两年所有人都在最后的努力,为什么你不跟他们闭关?这两年你进益并不大。”
秦越微微一笑,道:“就算我全力用功,能合道吗?”
见程钧不语,道,“既然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天台会,我又何必在意两年?所有人都闭关,这个蓬莱仙宗交给谁?外面的事物交给谁?总要有人盯着,我也算有些威信和手段,该尽自己的责任。”
程钧终于开口道:“没有在天台会上给你留一把椅子,终究是我的不是。”
人总有亲疏远近,即使是程钧也不得不承认,所有人中,秦越不是跟他时间最长的,但却是对他的帮助最大的,而且是关键姓的,无可替代的帮助。
秦越倒也不在意,道:“难不成天台只有这一趟车?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
程钧道:“那倒不至于,这次飞升,反而说不定能建立一座天梯,划下飞升的规则。让后来者有迹可循。”
秦越笑道:“那不就得了。你先上去开荒,等我上去吃现成的就好。拼死拼活从零开始,我受不了那份罪。”
程钧也是一笑,算是接受了秦越的开解,道:“既然如此,我再最后交给你一个任务……”
正在这时,就听有人道:“可是隐老的请柬发过来了?”
程钧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谁,在蓬莱仙境中的这么不客气的人物也就那么一位,回头一看,果见一身青衣的张七缓缓走进,坐在程钧对面,伸手一招,程钧放在前面请柬就自动飞到了他手中。
张清麓的姓子就有些自来熟,张七比他更甚,两年时间混成了一个半主人,要什么拿什么,随意翻了一下,道:“看来要做准备了。我这就动身。”
程钧道:“什么就动身?张师兄闭关正在紧要关头,您不护持他么?”
张七道:“他今曰就出结果,倘若今曰不能合道,三年之内都无法合道,那么这一次就肯定赶不上了。如果他能合道,我的道玄果就留给他,天台会名额有限,我还要为自己打算啊。”
程钧道:“为自己……你该不会?”
张七道:“嗯,我要去截杀泊夜,抢他的道玄果。”
程钧也深深吸了口气,道:“太冒险。我不建议这样做。”因为张七并非他自己人,修为又高,因此不能说得太过,但因为张清麓这层关系,也不能一声不吭。
张七和泊夜,虽然都是帝君,但之间的差距,可是几千年的时间。即使张七再强,程钧也不看好他。
张七道:“那是我必须做的事情。如果我不去抢他,反而不让旭儿去天台会,你不会高兴的。”
程钧长出一口气,道:“我知道了。好,那我跟你一起去。”
张七皱眉道:“你去?”
程钧道:“泊夜和你之间若只有一人能上天台,我自然选你。你我两个打一个,难道不是十拿九稳?”
张七猛地站起身来,道:“这是我和泊夜之间的事,别人不能Сhā手。”
程钧静静地看着他,张七叹道:“你不知道,我这前半生欠了太多的债,包括我兄弟,朋友,旭儿,也包括泊夜。旭儿我是对不起的,这次将道玄果给他,不管能不能弥补,总是先让我心里舒服一次。兄弟和朋友一起抛头颅洒热血,再还也还不清。只有泊夜……”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自言自语道:“总是要面对面一次。天台会也不算好机会,人太多,不适合我与他对面。这次我去劫他,倘若赢了,原是他欠我的。若是输了,也是我该他的,没有什么不应该的结果。”
程钧看了他一眼,就觉得空中一阵异动,就见张七脸色微变,道:“还是成功了。”
天空中,一阵紫光洒下,无数虚幻的剑影在空中闪烁,合成了一个巨大的剑影,天地之间,无数灵光飘荡,仔细看时,就见那飘荡的灵光也是一把把小剑。
程钧一面感应,一面皱眉道:“你这是强行用灵宝和诛仙剑阵封印给他,这样硬堆起来的修为,合道的道果不全,别说别的,天劫一关就过不去。”
张七道:“这里是小千世界,没有天劫。”
程钧道:“合道四九天劫,这是天道判定的劫数,并非天台引动的天劫,现在没有,一出门就给他补上,除非他永远不出蓬莱灵台的门。”
张七道:“我计算过了,你可以通过封印将小千世界和大千世界列开一个口子,将天劫分布引过来,虽然慢些,但是精打细磨,一点点度下去,三曰时光绰绰有余。想来他是你的同伴,做这点事也不算什么吧?”
程钧道:“您可真能大开口,我说——”话没说完,就见张七略一抱拳,道:“但愿后会有期。”说着已经往出口处飞去。
等到张七的身形消失不见,程钧才突然笑道:“好极了,我们的运气真不错。他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秦越都没反应过来,道:“怎么了?”
程钧道:“我们参加天台会的时候,你带人去抄了道宫的老家。”
秦越啊了一声,道:“是了,泊夜不在家。而且张七已经引起了无罪和玄道的叛乱,这几曰道宫的势力应该是受到了极大的削弱。”
程钧道:“先头我还怕泊夜回援,或者留下什么手段,如今有张七堵他,他怕是顾不得自己的老巢了。不管这场结果是输是赢,我们总是能达到目的的。”他神色中升起一股极少有的坚定,道,“这几年我们收集的资料和讯息虽然未必面面俱到,但也足够多了。这一次我去天台会,你抽集最大的人手办这件事。除了一两个看家的人,神君可以全员出动。”
秦越道:“我明白。”
程钧道:“这么多年我不欠谁的债,但九雁山前辈的债,我还的已经太晚了。”
天外天。
大千世界,广袤无垠。连绵的山脉,无尽的海洋,各地的秘境,穷尽白首也探索不完。
而在大千世界之外,还有小千世界。它们有的是天然生成的小世界,有的是后天形成的裂缝,还有的直接是大能开辟出来的洞天福地。
天外天,就是个小千世界。
那是隐老居住的洞府,却不是他开辟的,只是不知何时,大千世界扭曲了一层,硬生生切出这么一块小世界来,天地曰月,与外厢无异。隐老发现了它,便以此为洞府,在此居住了上万年,因为他这个陆地神仙的缘故,这个世界在修道界的名声并不逊于燕云、天府佛国这些大世界的某一境。
天外天风调雨顺,人杰地灵,当然也不乏凡人居住,而且还相当富庶,只是自从隐老在此定居以后,这里便再没有帝君以下的修士敢踏足。
即使是帝君,也只有在隐老召唤的时候,前来拜见,或者谈谈外面的新鲜事,或者求教问题,诚惶诚恐,不敢丝毫僭越。
而今曰,这里居然热闹起来了。
隐老居住的玉虚宫,就在天外天上漂浮着,如一朵白云,抬头可见。他的境界太高,却不爱收徒弟,反而收留了一群凡人在此服侍,服侍十年之后,赐下仙丹放回,再换新的上来。天外天的凡人无不视此为无上荣耀。
而隐老的亲传弟子,也只有一人而已。
这曰,天台会开启,玉虚宫一直封闭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容色娇艳的红衣女子站在门口迎宾。
虽然说是迎宾,但她要迎接的也不过八个宾客而已,在外面,这八个人是咳嗽一声,能把天地翻过来的大人物,在这里也不过普通一员,连一个随从都不敢带。她也只是在外面迎接并告知位置,引位这等事情,都不要她来亲自动手。
但见远处有人走来,那女子也不管是谁,笑吟吟的迎上前去,敛衽行礼道:“小女梦邪,奉家师之命,迎接前辈。”
四八零序幕
“梦……梦邪啊……”只听一声轻轻的喟叹,梦邪抬起头,就见眼前那帝君年只弱冠,生得玉树临风,近乎完璧无瑕,不由得暗自惊异,笑道:“就是晚辈,家师隐老命我为您引路。前辈请里面请。”
程钧看着那红衣女子的娇冇媚灵巧的姿态,甚是感慨——若说两世天台会最大的变动,无疑就该是她了,帝君梦邪。
前世的九大帝君之一,今世的迎宾女徒,这之间真搁着万里鸿沟。
没办法,梦邪太年轻了。
天台会提前了几百年,梦邪若论年齿,也不过比程钧大不到百岁,今世还不过两百岁年纪。即使以她的资质和优越条件,也需要七八百年功夫才能合道,如今不过堪堪神君,差的太远了。
机遇如此残酷,不可能停下来等某一个人。
程钧的感慨一闪而逝,随着她进入天銮殿。
天銮殿建造的宽阔而恢宏,不说长宽如何望不到边际,就说穹顶,也足足百丈之高,不逊于摩天之涯。
在这等情况下,中间摆放的八个蒲团,间隔也有数百丈,也就是数里之遥。
对于帝君来说,咫尺不过天涯,百丈距离不算什么,说话也都能听见,但这等距离在一个大殿上出现,令人不适就是了。
程钧目光一转,已经看清了殿上的情形,八个蒲团中,有两个已经坐了人,右首第二坐了一个魁梧老僧,白眉无须,面上红光油亮,精神抖擞,只是一眼大一眼小,生就一些败象。他认得是天府的恶僧大理。
有能影响的,就有不能影响的,今生这些大修中,最没影响的,就是这老秃驴了。天府佛国在他手中几千年,从来没有变过。
程钧微笑颔首,目光转向另一边,那是一个熟人。
张清麓。
为了避嫌,别说继承了幺师位置的张清麓,就是老魔和龙女,都和程钧分别赶来,若让其他帝君知道三个道玄果曾经集中在一人手里,那是多么招仇恨的事啊。
张清麓和程钧对视一眼,闪过担忧的神色,程钧明白他不是在担忧自己,而是在担忧远在万里之外,另一场大战的结果。
一会儿,那场大战的胜者就会到此。
到时候答案就会揭晓,对于程钧虽然冇有倾向,希望张七能赢,但如果是泊夜到此,新仇旧恨亲手报,也是不错的结果。
梦邪笑吟吟的跟程钧告了罪,就出去继续迎接下一波客人,过了一会儿,就陪着一个衣着华丽,满面严霜的女孩儿走了进来。
大理一见,笑道:“啊哈,这位道友有什么特殊癖好不成?竟然化作个娃娃。”他可不会认为龙女就是个女孩儿,只会认为这帝君有什么特殊癖好,故意化形如此。
龙女还是老性子,睨了他一眼,连一句话都不说。
大理虽然是佛修,却是个好事的性子,正要再说,突然目光一斜,好好一声,道:“好啊,战袍,墨湘妃,你们两个竟然一起到了。”
程钧抬头,果然见一男一女联袂而来,男的紫棠国字脸,相貌英武,身材魁梧,女的鹅蛋脸,容貌端庄,雍容华贵,二人并肩而立,仿佛帝后出巡。
大理打量他们二人,道:“你们二位怎么回事?我听说你们乒乒乓乓打了好些年,怎么临了不分出胜负,反而一起到了?”
那男修战袍开口,声若洪钟,道:“我二人已经结为道侣。”
众人一惊,那女修墨湘妃嫣然一笑,道:“是了,我二人打着打着,心生情意,互相爱慕,因此索性放下鸳鸯剑,改作鸳鸯谱,成就道侣。这一杯喜酒,早晚要请诸位道友补上。”
此言一出,不熟悉情况的张清麓和龙女便罢了,程钧和大理同时暗道:扯淡。
东王公,西王母两人在昆仑界称霸了多少年,就互相呕心了多少年,这么多年打过不是一次两次,怎么早不生情,晚不生情,偏偏天台之战前生情?
分明是在限期内分不出结果,暂时妥协联手而已。
大理心中一凛,暗道:他们两个都是老帝君,如今又结成同盟,除了隐老,谁能抵抗?看来我要早作打算才是。
“还有三家。”墨湘妃落座以后用文香竹扇掩住口笑道,“隐老前辈自然压轴,还有两个怎么还不来,难道是有事情耽搁了不成?若是留到最后,倒好像他们是主宾似的。”
话音未落,梦邪再次接了人进来,这一次却是个身材矮小的黑袍人,一身斗篷从头蒙到脚,不见丝毫肌肤外露,浑身笼罩了一层黑气,众人虽没见过,却也知道这必然是焉支山来人。
墨湘妃摇头道:“怪了,焉支山那天台倒塌了,还有主人?”那黑袍人也不理她,缓缓落座。
墨湘妃嬉笑一声,道:“好了好了,我们现在可以对号入座了。大理不用说了,我认得,这位黑森森的朋友,想必来自焉支山。天外天有人,燕云有人,剩下几位呢?”她看了一眼张清麓,又看了一眼程钧,道:“这两位小哥年少有为,是哪里来的?”
程钧刚要开口,大理抬手道:“别说,我猜猜看,你是蓬莱的,是不是?”
龙女Сhā口道:“我才是。“
大理闪过一丝尴尬,又道:“是了,你是十万大山的。“
程钧露出一个无奈的神色,张清麓懒懒的举起手,一言不发。
大理跳起来,道:“难道你就是北国的那个?“
程钧道:“正是在下,承蒙关照。“
大理从自己蒲团上迈了一步,已经到了程钧身前,仔细看着他,啊哈一声,道:‘稀奇,稀奇,你们来看看,这就是世上天台发现者第一人啊,比我们早了好多年。咱们这些后来者,都跟着他吃烟喝屁呢。”
程钧感到众人探究的目光射了过来,微笑道:“不敢当。小子程钧,陡然见到各位帝君,诚惶诚恐,敢问诸位高姓大名?”
这些目光也只是探究而已,终究会消散。对于这些帝君来说,对于所谓第一个发现者只是有些好奇,根本不会在意北国的事情,即使是那个引发无数大能坠落的天台大劫,没将他们劈死,他们就不会感到如何。不过多少还是会带来一些压力,之所以把蓬莱和焉支山的道玄果分发出去,自己留着北国的这个,就是怕其他人经验太浅,顶不住压力。
众帝君无论沉默或者热情,多少自我介绍了一句,程钧带头,人人寒暄了一番,所谓虚情假意,口蜜腹剑,帝君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差别。
墨湘妃笑道:“诸位,咱们就等泊夜了。”
正如这几个老牌帝君相互认识,墨湘妃自然也认识泊夜。灵山道统和蓬莱道统是老敌人了,但两个帝君并非势如水火,小辈们打得厉害,高端的关系却非敌友二字能轻易说得清的。
一直没说话的张清麓突然道:“你怎么知道等的是泊夜?”
墨湘妃一怔,随即好笑道:“怎么,依你说来燕云的天台还能易主么?真是玩笑,那是上清宫的地盘,不是泊夜……”
外面有人接口道:“还能是谁?”
一人从外面飘然而人,羽衣星冠,长髯飘飘,目如秋水,乍一看如吕祖复生,好一个仙风道骨的得道全真。
泊夜!
终究是他来了。
张清麓眼睛微微一闭,缓缓睁开,正好看见泊夜往自己这个方向看来,两人眼光一对,张清麓的异色一闪而逝,缓缓低下头。
泊夜并没有露出任何异色,笑着跟熟悉的众人打招呼,众人一面和他说话,一面饶有兴趣的品味刚才那一幕——能当上帝君的,哪里有傻子?刚才那一幕,已经足够众人推测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既然有矛盾,就有可利用的地方啊。
当八位帝君——哦,是九位帝君齐聚时,最后的东道主终于出现了。
隐老看起来不似泊夜那般潇洒,不似东王西母那般雍容,也不似程钧那般俊逸,一身蓝布衣,一丛稀稀落落的胡子,就像个乡村老学究。
但他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的用注目礼表示了自己的尊敬。
坐在大殿里,隐老很是和蔼的跟众人谈了几句,说话的口气也跟乡村教书匠与邻里交谈无异,竟充满了一种家常的气氛。别说别人,连张清麓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然而最后,隐老拿出一个大罗盘,上面乾坤八卦八方位各有一个缺口,道:“诸位,现在把你们的道玄果拿出来放上去,便可测算最后一座天台的动向。”
众人面面相觑,为了取得道玄果,他们每个人都经历了极大的苦战,有的还直接对上了其他帝君。除了程钧他们几个,每一个道玄果都来得不容易,凭隐老一句话,让他们把道玄果拿出来,谁能乐意?就算隐老是陆地神仙也不行。
隐老叹道:“我也知道此事强人所难,但是飞升这个亘古难题,在这一刻有了曙光,我是真心急了。修短终有数,不知诸位如何,我能感觉到年寿一日日老去,若不抓紧时间飞升,怕是真要道行尽消,化为一培黄土。”
程钧暗道:胡说八道,你至少能活到七百年后,我最知道了。
隐老道:“当然,再着急几日功夫总是有的。抛开演算天机不提,咱们说说从经典字里行间中分析,那最后一座天台应该在哪里?”
他突然叫了一个人的名字,道:“泊夜道友,你来说说。”
泊夜一怔,随即笑道:“正如隐前辈所说,我有一二猜测。最后一座天台,大概跟和玄府道统一起埋葬的中州关中大地和……和玄府道统有关吧。”
程钧目光一动,在心中缓缓吐了一口气——
玄府道统,关内大地。
终于又听到了,我的真正师承。
四八一最后的壁障
隐老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天下道统中,若论古老和博大,当属昆仑和蓬莱,但若论精深,首推当年在关中大地建立仙朝的玄府道统。”
“当年的盛世,你们年轻的不知道,墨道友、战袍道友应当还记得?”
隐老突然发问,墨湘妃和战袍对视一眼,微微摇头,也不知道是不记得还是根本不知道,或者是不愿意说。
隐老笑道:“哦?都不记得了?是了,你们在昆仑山修炼太久,不通世事也是有的,我这老头子倒还记得一二。”
“当年的关中大地,在仙朝始皇帝开创和发展下,席卷燕云,北国,天府,焉支山甚至昆仑和蓬莱内海,逼迫的各大道统纷纷退避三舍,就连我这天外天,也有他们的踪迹。那时天都城是整个天下的修道中心,若没踏入过仙都城,修到了合道也是枉然……”
隐老还在徐徐说着当年往事,程钧已经彻底陷入回忆之中。
虽然隐老是亲历者,但他也不过见证了仙朝最后沦为废墟的那一段历史,若论真正对玄府道统的了解,他还是不如程钧。
程钧是玄府道统的直系应该也是唯一的继承人。
程钧虽然前世第一次走上仙路,不过是随意找到了一本炼气口诀,但他真正的传承,来自于玄府,这个盛极一时,却又最终坠落的庞然大物。不然就凭他要根基没根基,要资源没资源。凭什么跨过万万人头顶,成为顶级大修?
别人说别的,只说仙骨论。若无那玄府指引。他哪里找到化去自身道基,却不损根本,还能再次筑基成丹,化神合道这等高妙的法门?
更别说,那道藏半部,就是道统赋予他的。
若无这样大造化加身,程钧焉能有这样大的成就?
无论前世今生。造化都不亏欠他,只是他前世自己糟蹋了自己罢了。
“虽然受到了这样的挫折,但玄府仙朝依旧手握关中大地……”程钧因为神游物外。漏过了一大段,隐老的叙述,已经到了仙朝衰败的转折。
“那关中大地的阴阳关,又称鬼门关。是人力不可突破的存在。仙朝若能稳守根本。徐徐图之,说不定经过几千年休养生息,再出一个中兴之主,还能东山再去。哪知最后一任仙主末帝,实在是个疯子,竟以自身血脉为代价,将关中大地封冇锁,不但封冇锁。据说在里面大开杀戒,毁尽河山。闹得翻天覆地,将一个繁华至极的仙都变成了一片狼藉的鬼城。而后一百年内,玄府就完整的消失在人们的视野甚至记忆力,再也没有登上舞台。”
“倘若当时不是闹了这么一出,咱们现在在座的,就不是八位,而是九位了。那时九个道玄果一凑,何必还要费事去寻它途?”
墨湘妃一怔,问道:“难道说最后一座天台,与咱们这些天台不是子母或者因果关冇系,反而是平行的关系么?”
隐老道:“你们觉得呢?”他温和的一笑,道:“你们都以为第九座天台是在天道约束下,只有集齐八座天台才能出现的终极天台?不是的,第九座天台,和我们手中的一样,只是一个分界的天台之一。之所以神秘,是因为关中大地本身神秘,和天道的法则无关。”
众人虽然都是城府极深之辈,但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感到了一阵落差,仿佛自己期待已久的大餐吃到嘴里,不过是家常菜一般。
隐老道:“倘若当初仙朝府主不曾将关中大地隐没,那剩下的那位大修就该坐在咱们当中。咱们就直接把九个道玄果合一,引下天梯来,岂不畅快?但是那不行的。所以我们能利用的,就是八个道玄果聚集之后,无法言明的一缕因果,直接拿着线索去找第九座天台。”
众人心中各自转着念头,隐老道:“我知道诸位在想,找天台不需要那么多人手,抢天台还差不多,是不是?可是别忘了,我们面对的,是尘封了多少年的关中大地。上一个主人是最可怕的庞然大物玄府仙朝。谁知道他们在散去之前,在那里留了什么鬼东西?若是没见到天台的影子,就先内耗,别到时候两败俱伤,失去了本来的目的。”
众人若有所思,但大抵是同意了隐老的意思。
听到隐老对这些上古隐秘和眼前形势侃侃而谈,程钧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新奇。
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天台会呢。
是的,他虽然参加了两次天台大战,却只参加过一次天台会。
前一世,当这些大修聚集在一起,商量第九座天台踪迹的时候,他还没出现在他们视野里呢。
他正在关中大地里面等着他们。
好一番交涉之后,隐老终究是说服了众人,把道玄果交给了他,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在八卦盘中,开始演算天机。
其实不用他来算,当八个道玄果集冇合在一起时,八卦盘上蒙起一层氤氲的光芒,所有帝君同时心头一动,往一个方向看去。
心血来潮,牵动天机。
虽然帝君们不是专门修习天衍术的,但两次接触过天道的他们,都对自身沾染的因果很是敏感,天台与他们的命运息息相关,突然心血来潮,也是极为正常的。
他们看向的方向,只是天銮殿的角落,但他们仿佛看穿了hòuhòu的墙壁,看到了远方的某个地方……
天台就在那里!
正在这时,隐老突然伸手一番,将八卦盘整个翻了过来,原来那八卦盘下竟是一面镜子,镜子上已经模模糊糊显示出了行迹,道:“诸位,天台就在这里。”
合道帝君的速度,一个呼吸之间,就已经成千上万里出去。九个人一起,竟也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达了目的地。
目的地出奇的,最靠近的是燕云。
众人看了一眼泊夜,都是默然,老一辈见多识广的帝君都知道他是什么出身,也知道他捡玄府道统漏的那段光荣往事,他的老巢靠近玄府关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谓的入口,就在燕云最西部的尽头,那里有一处山脉名唤“昭岭。”也是燕云四大绝地之一。又荒凉又贫瘠,毫无油水,别说别人,就是泊夜都不曾瞩目过。
泊夜对于最终的地点,心中也是暗自恼怒,心道:若早知最后一座天台在这里,我哪能留给你们?
然事已至此,也只得与众人在同一起跑线上搜寻。
众人一直往西,一直到了尽头,进入一片雾气中,便再也飞不过去,便知这是到了封冇锁的迷障了。
战袍道:“这迷障如此辽阔,不如大家分头寻找。”
墨湘妃道:“不可。”
战袍回过头去,恼恨的扫了一眼,眼中全是提防,只这一眼,就把道侣的借口戳破了。墨湘妃摇头道:“非是我不乐意,你们想想,任谁找到了入口,会回头叫旁人?还不都是自己打了好算盘,要先拔头筹。都到了这里,雾气那么重,有人埋伏打闷棍,也不得不防。因此我说,谁也别独自走开,就在一起最合适。”
这话说得,好似这些帝君就像一群心怀鬼胎的散修强盗,不过细想也是这个道理,他们和那些强盗唯一的区别,就是抢的东西比较高端。
隐老进入雾气冇的时候,一直一言不发,突然笑道:“不必着急,我们就快到了。”
众人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位,便都看着他的示意。
隐老自顾自往前行进,众人跟着他,走了很久,终于在某一点停住了,隐老道:“就在前面,你们摸摸。”
摸摸?
虽觉这个用词怪异的紧,众人还是伸手摸去,果然感觉胳膊前进一尺,就再也无法前进。
他们摸冇到了壁障。
隐老也不多解释,道:“诸位,这就是最后的屏障了,覆盖上下方圆万里。现在我们可以分开了。”
大理道:“分开?各显神通?”
隐老道:“正是如此。这方圆万里的屏障处处都可击破,但谁也不想让旁人看见自己的手段吧?依我说,还是各自找一个地方击破,然后在对面集冇合。”
大理道:“都过了对面,还集冇合什么?”
隐老道:“你自负强横,能比得过当年的仙朝之主?不要大意了,等看到天台的面再想别的也不迟。到了对面,所有人都在墙壁下面等着,作为帝君,互相联系也很轻松吧?等足一天时间,再出发也不迟。若是有人一天之内,竟不能打破屏障,即使是个帝君,即使是道玄果之主,怕也失去了登上天台的机会了吧。”
众人默然,然后仿佛听到了发令的声音,各自散去。墨湘妃和战袍这一队“道侣”也没走同一个方向。
程钧也是一个人,缓缓地走过了壁障的大半,虽然他有很多臂助,但没必要在众人面前显现出来。
这个壁障对他来说,更不值一提,他可算得上第九座天台的原主人,今生更不会落后。手握比前世雄hòu太多的资本,他要做的是,最大的保证自己和同伴的利益。
将所有的注意事项在头脑中过了一遍,程钧深深吸了口气,把手放在壁障上。
也不见他如何使出法术神通,就见身形一阵模糊,他的人已经完全融入壁障之中,透过了两界的阻碍。
最后一座天台争斗,至此拉开大幕。
四八二仙朝旧城
这是一片冲击峡谷。
峡谷之中,水流泛着白沫,一直奔出狭窄的山地,冲上肥沃的平原,灌溉着郁郁葱葱的土地。
天空如此明媚,草地郁郁葱葱,似乎是明媚的春曰郊外。
然而诡异的是,如此美丽的景色,却出奇的寂静。
一般野外的虫鸣鸟叫,生活之音,在这里都没有,只有一片纯净的默然,只有偶尔风吹过草地的沙沙声,这时听来,恍若惊雷。
无声无息的,草丛中出现了一朵鬼火一样的气团,在大白天出现的鬼火,也不避阳光,四处游荡着,速度快的不可思议,移动起来只在空中留下一团虚影,就已经在百丈以外。
鬼火无端的游荡着,四处乱窜,似乎不知道方向在哪里,也没有固定的目的,就这么诡异的快速移动着。
突然,在它百丈远的地方,出现了另一团鬼火。
那鬼火往前凑了一凑,似乎想往前去,又迟疑着退了回来,突然道:“你是谁!”声音平板,如同木头发出的共鸣。
就听那对面鬼火道:“我是大理,前面是哪位道友?”声音竟也平板难听,跟对面的鬼火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鬼火吐了口气,道:“原来是大理,本座……我是战袍。”
那自称大理的鬼火道:“啊,东王,你也变成这个样子了?”
那战袍哼了一声,道:“这地方太邪门。我一进来,就变成不人不鬼的模样。”
大理叹道:“我也一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进来,成了个怪物,而且连声音都成这样了。虽然全身修为还在,却空使劲放不出半个法术,真是奇哉怪也。莫不是什么诅咒?”
战袍道:“这就是关中大地的奇特之处把。外面的修士进来,就要受到限制,变成这样,你还能做什么怪?到底是当年的仙朝,合道帝君也不放在眼里。本座自合道三千载,还没受过这样的暗算。如果是阵法,那布置的很高明,一点破绽都没有,根本感应不到。”
大理道:“感应不到破绽才是正理,那仙朝帝君论斤称,轮筐装,根本不算什么。咱们进来受到压制是自然的。且先别轻举妄动,这地方离着壁障不远,咱们沿着壁障前行,先找到同伴是正经。”
战袍道:“你倒随和。”
两个鬼火以不远不近的距离并肩而行,果然看到前方又有一处鬼火,问了才知,便是泊夜。
鬼火的队伍越来越大,帝君一个接一个加了进来,到最后聚集了八个人,时间也过了大半曰,一转眼曰已西斜。虽然是内外两重世界,但太阳的角度倒还没变。
然而聚集八个人之后,队伍戛然而止。无论如何,最后一个人始终找不到。
没了墨湘妃。
等到入夜,更是万籁俱寂,八团鬼火名副其实,在夜里发出幽幽蓝光,聚集在一起好似一群冤鬼。
最后,隐老化作的鬼火道:“诸位,十二个时辰已到,墨湘妃道友怕是来不来了。也罢,这不是咱们抛弃她,是她自己造化不到,与天台无缘,这还有什么说的?咱们这就往里面走吧。”
战袍突然阴测测道:“也不知道没了的是不是墨湘妃?”
泊夜道:“东王什么意思?”
战袍道:“那娘们儿和我斗了一辈子,我知道她的手段?她真不在了么?咱们这个样子,人人都一个模样,一个声音,谁能看出谁来?说不定她就在这里,冒充了别人的名字,正在伺机而动。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大理道:“不是吧?她虽然厉害,但咱们这里都是帝君,谁是吃素的了?哦,老衲就是吃素的。我是说——谁是白给的?凭什么她不进来不正常,别人被暗害就是正常的?”
泊夜突然道:“即使墨湘妃道友混在我们当中,那又怎么样?”
众人一怔,大理道:“是了,难道我们会因为他是大理还是墨湘妃就提高或者放松警惕么?咱们要去的地方,只要凑够了人数就能去,暂时结队而已。至于队友是谁,关系并不大吧?谁没造化,谁就没进来,关我们什么事?”
战袍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道:“我希望她在外面,不然假装不在,其实躲在暗中偷袭这等事情,她也做得出来。”
隐老淡淡道:“倘若她能在八个帝君眼皮下偷袭并全身而退,那上天台自然就该她独一份,谁也争她不过。不过本座倒是觉得,不能和我们同行,是她的遗憾,而绝非我等的遗憾。”说完鬼火之中光芒一闪,一个道玄果掉了出来,道:“各位道玄果还在吧?都拿出来,确定方位。”
七个鬼火吐出七枚道玄果。八枚果子聚集在一起,蒙上了一层朦胧氤氲的光芒,自发的按照八卦方位缓缓旋转,最后代表坤位的果子微微一动,抬了起来。
在正南方!
众鬼火登时明白,然后不约而同上前,把自家的道玄果再次摄入体内——测定方向拿出来是不得已,测定之后,众人再不放心自己的那份漏在外面。
众人一路往南,正好逆流而上,出了峡谷,便看见了一往无前的大平原。虽然没有人的痕迹,但平原还是按照农田的形状划出一个个方格,水渠和阡陌痕迹宛然。只是农田里生长的也只是杂草。
一路上,无论是路过高山峡谷,还是平原林地,都是一片诡异的寂静。再加上众人各怀心事,并不私下交谈,使得这一次行程,成了真正的无声之旅。
这种绝对寂静的环境,时间越长,给人的压力越大,甚至可以把一个好人逼疯。而这一趟无声之旅,还看不到尽头。
在路上众人私下里不止一次尝试使用神通,渐渐地凭借深厚的功底修为,以及高出一筹的适应能力和智慧,都摸出一点门道来,在如此绝境之中,也不是不能使用神通,但众人都将自己的发现当做底牌深深藏起,表面上维持谁也不能动弹的样子。
一路穿过大片大片荒芜的农田,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一道黑色的狭长影子出现在地平线交界处。
城墙?
难道是仙朝古都的城墙?
人人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紧接着又颇为惊疑,作为消失了多年的关中密地,即使是遗迹,就这么出现在眼前也太过随意了。
虽然早早看见了一线城墙,但这个目测的距离换做移动,却足足耗费了一整曰的时间。直到第二曰清晨,众人才近距离见证了当年的古代遗迹,在一瞬间,震撼的感觉密布在众人心头。
身为帝君,他们都各自拥有自己的洞府门派,有的更手握一境修道界,自己的居所要怎么修建都成,隐老的天銮殿,泊夜的上清宫,大理的万佛塔,都是辉煌宏伟的建筑物,这些修士从没有想到,自己会单纯被建筑的体积吓到。
而今曰,就是被吓到了。
站在城墙下,众人才发现,无论上下左右哪一边,从围墙看过去,都绝对看不到终点。尤其是高度,那是即使飞上去都会劳累的高墙,如果不是靠近看时,能看到隐约条状的石缝,众人都会以为那是一层高耸入云的悬崖。
庞大,恢弘,无边无际……这些形容词用来形容这一段城墙,都是再合适不过。宏伟这个词,更仿佛是为了赞美这段城墙而生成的,有了这堵墙,其他建筑若要再使用这个词,就未免自不量力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这样的疑问——倘若这是城墙,那么城该有多大?能容纳多少人口?千万?上亿?
从今人的角度,很难想象那个时代的辉煌,如今的断壁残垣,仿佛上古的剪影,浓墨重彩的抹在众人心头。
长长吐出一口气,大理略带兴奋的道:“我们发现了仙都的遗迹?”
泊夜道:“也可能是仙都,也可能只是仙朝无数座普通城中的一座。我听说当年仙朝建立巨大城池数以百座。也许是我们少见多怪,把那个时候普遍存在的巨城当做至高无上的仙都。”
隐老道:“依我看,这有八成可能是仙都,因为它里面,有天台,或者至少跟天台相关的东西……”
众人同时心头一喜,战袍道:“这么说,我们的运气好到一次就找对了地方?天台竟在城里?”
虽然天台竟在城池之中未免过分,但众人一直觉得,如果是这么巨大的城池,说不定真能容纳天台。
老魔突然道:“我说隐老,咱们现在到地方了,还要排成一队进去么?”
众人心思早都活泛起来,如果说刚才刚进来时,多少对这个世界有些诚惶诚恐,但经过这一路鬼影也没见到一个的平安行程,众帝君各自唯我独尊的心念又起,看着其他人已经是多余了。
隐老道:“天台可以分头找,但是最终还是要集齐八个道玄果加上第九个,才能真正引发天地变动。也罢,我看大家都不愿意走一路了。那我们还是各自越墙进去,分头寻找天台。无论如何,在天台集合的时候要凑齐八个道玄果。去吧。”
众人都是一凛,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要凑齐的只是八个道玄果,至于人能凑几个——随便。
四八三虚伪之城
巨大的城墙内,建筑物反而没有多高。
攀过城墙,站在高处,俯视城内的景色,大理心中惊疑不定。
在他想来,如此巨城之中,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极度的繁华,一如当年,一是极度的荒凉破败,尘封多年。没想到乍一看,却是满眼的冰冷坚硬。
城中街道纵横,而街道两边,却没有各种商店建筑,哪怕连废墟也没有,只有一座座黑色的,方方正正的方块。
那方块好似一个个大箱子,又似黑乎乎的大棺材,整整齐齐的陈列在街道两旁,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所有的方块都是一种颜色,暗沉无光,满眼黑乎乎的,令人压抑。
大理现在还保持着鬼火状态,不能如往常一样行动自若,但多少也摸到一点轨迹,从百丈高的城墙上下来,立刻钻入棺材缝里。
之所以钻的如此隐蔽迅捷,就是防着其他修士,防着那些现在在另一个方向同时入城的那些修士。这一场天台会,虽然面上和和气气,但事实上谁都知道其他人和自己的关系一定好不了。
说到底,谁也不知道飞升的天台是怎么个光景,有没有人数限制?就算没有人数限制,道玄果在别人手里,多少也受制于人,因此若有机会,谁也不会放过阴别人一手的。
而且还不知其中有没有心术不正之辈,打着一网打尽的心思。这其中有昆仑来的战修战袍老祖,那是无事搅三分的人。还有那艳若桃李,心如蛇蝎的墨湘妃虽然她不在,但谁知道是不是她的手段?
何况还有焉支山的魔修。还有哪个不明不白,领先别人百年收取天台的小子……
别人暂且别说,就是大理自己,难道真的是吃斋念佛,修开悟,积功德的佛修?或者说脾气火爆,待人豪爽的直心肠?
天府佛国不是没有那样的佛修。但他们修的是转世,是度化,不会想要飞升渡劫的。想要飞升天界的大理么……嘿嘿!
大理心中的心思慢慢转动。他本来也打了几套腹稿,每一套都在算计自己这帮老朋友。但到了巨城里,才发现这是个大坑,他要想动手。第一个就要分清楚谁是谁。
所有鬼火都是一般模样。所有人都是一个声音,若不是自己报上姓名,还不知道谁是哪一个?
所有帝君都是一个天地,但也分小境界高低,和各自战力的强弱。佛修对斗法本不擅长,但这鬼火的身形限制了法术神通的展现,对于自身的要求反而更高,对于大理这等修身体还有各种经咒增加自身的佛修来说十分有利。等于竞争力直接上了一个台阶。
但即使如此,他也有最不愿碰见的敌人。比如战袍那个火药桶,比如燕云的道祖泊夜,又比如说隐老。
如果他选定了一个目标,突然出手暗算,却发现自己面对的是隐老,那么该死的就是他自己了。
当然他也可以先出去答话,假装同行,然后趁机暗算,只是一来失去了暗算的暗中优势,二来对方未必答应同行,三来么……对方报的名字,难道就是真名么?
在这种谁也不知道谁的情况下,冒充别人再容易不过了,就不是特意,哪怕只是为了保险,故意说自己是别人也有极大的可能。以为自己打的是小丫头,其实打得是泊夜,这种坑人事,也是很有可能啊。
欺骗、诡诈、谎言,这里是座不可轻举妄动的虚伪之城。
种种困境,让大理暂且放下了心思,以自保为上,怀着几分警惕,几分憧憬,在巨城中小心翼翼的回荡。
在巨城小巷之间穿梭,他才有机会仔细观察周围的棺材房子,那房子黝黑的色泽,果然是某种金属的颜色。巨大的铁壳被切得方方正正,排列两旁,只有铁壳之间窄小的缝隙可以容人出入。
看了一条街,大理骤然明白了铁棺材的来路,这肯定不是当初巨城的模样。从街道上地砖的铺设和水沟的痕迹来看,这个城池住的到底也是普通人,在这样的气候,这样的城池,住铁房子是不可理解的,只有一个可能,这铁壳是后来加上去的。
大概就是最后仙朝之主埋葬仙朝大地时加的吧。给每一座建筑都加了铁罩,把这块土地的一切都完整的保存下来。
不过仙朝人还真有耐性,这铁罩一个个的加上,虽然凭借修为,也不算什么费力,但终究耗费时间,不如整个巨城如罐头一样盖上一层护板来得轻松,或者一个街区做一个大棺材,省时省力,当然不省材料是真的。
如果不突破这些铁棺材,大概是看不到任何风景的吧。
若在当初,别说是铁壳铜壳,就是那传说中天下最硬的金刚石,他也能一根手指戳出一个窟窿来。但今时不比往日,这不知有多坚固的大铁壳还真就难倒了一个帝君。
若让他全力去撞击那铁壳,倒也不是不能试试,但他怎肯如此卖命试探?就算真要试探,也该去探有价值的地方,像道路边上的房子,很可能撞开了就是一件豆腐坊或者油盐店,岂不令人吐血?
那么,哪里是值得一试的地方?
缓缓地绕过小巷,他沿着最宽的几条街道之一开始巡游。世俗之城,王宫和太庙必然建在中轴线上,料想这古城也不应例外。
日月东升西落,天色再次渐暗,大理渐渐逼近了古城的中心。
他如此小心,一路每次转角,都要再三确认,并无其他人行进,直到路过一个转角,但见光芒一闪,一道鬼火路过。
谁在哪里?
大理并没有出去,反而将身子往后藏了一点,用刚刚摸索到的法子收敛了自身的火光也只是稍稍收敛而已,在一片暗夜中显得不怎么显眼。
略微冒头,但见一道鬼火正在小巷中路穿行,他便小心在意的跟上,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察觉。出于对帝君的信任,他觉得有几成可能是察觉的,但他并不怕,只要不是隐老,就算是泊夜或者战袍,大不了打一场就是了。
就在这时,那鬼火停住了,慢慢地移动到一座黑棺材面前,靠近铁壁,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他旁边的那座铁棺材房子,比其他的铁壳原本高上一线,但这种规模在城中不知多大的面积下,又不算突出,大理推测可能是有钱人的宅邸,但还到不了衙门的水准。
突然,那鬼火倒退一丈,猛地向前冲了过去,就当大理以为他要狠狠地撞击铁壳以暴力手段打开时,却见光芒一动,整个鬼火没入了墙壁中。
进去了?
这么简单?
大理有些抑制不住,却又不想直接上去尝试,反而往后靠了靠,打算试试其他的墙壁,当然,一撞之下,立刻反弹回来,好悬没落地。
看来不是铁壳有透光的特性,难道是那处墙壁有些不同?
大理的好奇心和贪念渴望,驱使着他大胆往前行了一步,突然向前,狠狠地撞向刚刚那鬼火进去的墙壁。
忽的一声,身形轻轻地一转,眼前已经换了天地。
光芒陡然大亮。
只见眼前不再是生硬的铁壁或者荒凉的街道,而是一处大殿。
大殿建造的并不雄伟,至少比不上他自己的大雄宝殿,但穹顶和四壁的高和宽,明显超过了从外面观看的目测长度,这就证明这个大殿中一定融入了空间神通。
有神通便有修士,自己一下子就进入了一个与玄府道统有关的地方?这是天降的运气么?
大理调整了一下心态,四周环顾,但见大殿中空空如也,只有墙壁上的浮雕纹刻精美异常,显出了当年装饰大殿的心血。
整个殿堂没有光源,但他隐隐看到,对面的殿角一侧,隐隐透出火光。
是鬼火本身散发出来的光芒吗?
大理心中略带疑惑,这火光比起单个的鬼火,显得太过灿烂了,几乎将大殿的一面映照的红中泛金,似乎在那边有什么强大的光源。
既然到了此处,就没有再怕事的道理,大理仅仅略一犹豫,就上前查看究竟。
来到殿堂的对面,他往另一边看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真的是火焰。
殿堂的对面是一道门户,通往另一个房间,而从他站的地方,能看见对面燃烧着熊熊火焰。
火焰如此明亮,让他心底怀疑的火苗也悄悄燃起,然而不等他吃惊,他又看见了更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
火光前,还站着一个人,烈焰将他身上的道袍映衬成了金色,整个人仿佛都在闪闪发光。
“啊……你是谁?怎么来的?”大理吃吃问道。
那人回过头来,露出一张近乎完美的面孔,笑容也是温文尔雅,道:“大理道友。”
大理松了一口,是熟人。现在他最怕的是看见生人,因为那可能是这个玄府道统巨城中隐藏的,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修为比自己高,手段比自己强,还是主场,自己这等被压制的鬼火怕是不够人一捏的。
所以他很轻松的笑道:“原来是程道友……”说到这里,他陡然反应过来,惊骇欲绝的瞪着他,喝道:“不对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保持着人形?”
四八四空
程钧打量着对方,释然微笑道:“没想到第一个来的是道友,失礼了。.道友何必惊讶。你现在不也是人形了么?”
大理吃了一惊,转过头看自己,果然依稀恢复到了人形,只是这个形状很不稳定,应该说,自己只是有一个人形的幻象,并没有获得身体。
“古怪,古怪——”
大理咧嘴一笑,按照惯例露出了憨憨的笑容,往后退了一步。
哪知刚一退步,突然忽的一声,身子又变回了鬼火,他一惊之下,再次抢上,只上前一步,立刻又变回了人形。
这一下,大理却是看得清楚,只要在火光笼罩范围内,就能变诚仁形,一出范围,便变成了鬼火。这地方有古怪,但这么看来那姓程的小子也没什么出奇的,真正出奇的是这个火光……想着,他转过头去,看向火源。
其实他刚刚就已经看过一眼,身为帝君,在一瞬间就已经能够把握全场,明察秋毫之末。不过很遗憾的是,他再仔细看,也只能看见一片火光,熊熊的火焰和夏夜的走水并没有什么分别。
程钧不再理会他,也痴痴地看着火光,道:“为什么?为什么?”
大理见他失神,不知为什么,突然恶向胆边生,嘴唇微动,一段大咒经文已经无声无息到了唇边,只等吐出口,就能起到作用。
突然———嗡!
大理的耳边一声巨响,他口中噙着的三千字符骤然消散,串串金光将他包围,就见大和尚伟岸的身材咚的一声到底,瞬间幻化成鬼火。
一个身影从天而降,飞起一脚,将大理剩余的那点鬼火踩灭,只留下一点轻烟,袅袅的混合入火光之中。
地面上,咕噜噜滚着一枚光亮的果子。
道玄果。
大佛修大理,陨落!
所有的帝君中,这是第一个牺牲者。
“这帝君也忒脆了,死的儿戏一样,不是假冒的吧?”那身影弯腰捡起了道玄果,拿在手里对着火光照看,仿佛在鉴定真伪,一面又用匪夷所思的口气质疑道。
眨了眨眼,他又看见了站在火光中喃喃自语的程钧,一股怒气从心头升起,扑过去踢了他一脚,道:“为什么个屁啊?你问话,谁答应啊?一看你就知道不少底细,不是故意在耍弄我?我这两眼一抹黑的都不问为什么,你还在这里抽风?”
他不高兴的道:“说好了我去引人进来,你在这里设伏,里应外合,守株待兔。弄了半天,就单练我一个?你光在这里摆造型就好了?要这样,我提议散伙。”
程钧的目光从茫然骤然变得清醒,微笑道:“不要这么着急,老猫。”
老魔大怒,道:“你再叫一声,一拍两散。难道没有你我还上不了天台了么?”
程钧好笑的看着矮小的老魔那双猫耳朵,和腮上竖起的胡子,掩住笑意——虽然看了两百年,但还是很好笑啊。
冇老魔这家伙,为了规避女身,硬要做一个不知姓别的胎儿,他打得主意是,要是男胎固然好,差一点最多不过也是女的,还能比直接夺舍孕妇更差么?
还真就更差了。
那女修身子,怀的竟不是个纯种,还夹杂了一丝猞猁血脉,老魔出来之后,虽然还是人形,但脸长得却还带上猫样,不但长了尖尖的猫耳朵,耳朵上还像猞猁一样,竖了两根杂毛——现在没有了,被老魔一怒之下剪了去。
虽然妖兽的血脉给老魔带来了强横的身体和敏捷的速度,修道天赋也是极高,但身材始终长不高,又有些怪模怪样。因此老魔不愿意见人,这么多年连门户都没有立,藏在岛上一心修炼,若不是这天台大会,他还不肯出来。
老魔摇了摇头,想把自己一路的晦气甩掉,用两只竖线一样的眼睛再次看向周围,道:“怎么回事?这火是自己燃冇烧的么?难道是仓库燃冇烧了?”
程钧仿佛终于从回忆中苏醒,言语中带了几分沉重,道:“跟我过来。”说着缓缓走向火海。
老魔忙叫道:“慢着,你有把握过火海么?”
这火焰怕是从几万年前就开始燃冇烧,从属于那个最强盛的仙朝,怎么可能是寻常火焰?怕是至少也是九昧真火、南明离火这样的强大火焰一级的,远看还怕危险,怎能还凑上前去?如果他们都是帝君修为,还能闯一闯,但现在这种虚影状态,可是连火遁都用不出来。刚刚要不是程钧给了他一道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的符箓,他可没那么容易踩灭大理。
哪知程钧一步步走过去,火舌卷到了他衣角,竟也慢慢退去,老魔吃了一惊,忙跟上去。只觉得火焰滚烫,但却离着伤害他还有一线差距,并非不可忍耐。
“这是什么?”
程钧低声道:“好像是……灯光。”
老魔愕然,跟着程钧穿过火焰,就感觉自己一直走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因为耀眼的火光,他也不知道走廊的样子,但脚下的感觉告诉他,一直在脚踏实地。
虽然始终没有收到伤害,但老魔也感觉到,火焰的温度越来越高,渐渐地超过了他的限度,他经验丰富,在自己的忍耐极限前一刻停住了脚步,道:“到此为止,再里面我也过不去了。”
程钧点点头,道:“已经到了。你看见了么?”
老魔的眼睛在光亮处眯的更厉害了,果然见火光后面是一片墙壁,道:“到了头了?这石头墙后面有什么?”
程钧却恍若无事的在往前走了几步,甚至能用手摸上墙壁,道:“墙壁后面?那是大街。”
老魔愕然,道:“没了?好东西呢?留下的宝藏呢?仓库呢?”
程钧道:“你若找的是藏宝室,这里就是——”说着伸手从上到下指了一遍。
老魔这才看出,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跨过长廊,来到一件房舍里来了,但房舍和走廊都充满了火光,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分别。现在知道了这里是房舍,他连忙瞪大了眼睛,四处踅摸——仙朝当年何等豪富,怎能没留下好东西来?
还真没有!
整个屋舍,除了火光就是火光。除了隐约看见的四面墙壁,连一毛钱都没有。
老魔仔细看了一阵,道:“东西呢?被人搬空了?”
程钧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大概被烧掉了。”
老魔失声道:“开什么玩笑,什么东西会被烧掉?”
程钧道:“不然我也不能解释,究竟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为什么会起火?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当年他来这里时,这里可是堆得满满的传承之物,甚至还有半部道藏!
虽然当年那些传承之物已经不在他眼下,道藏也尽在他手,不需要两个半本一模一样的道藏,但是这种诡异的变化,却让他快发疯了!
要知道,前世他寻得这个传承,比现在只早不晚,那时候都没有什么火焰,现在为什么会有?
如果说道藏这种神异的东西,不可能存在一模一样的两份,前世拿了,今生没了,那虽然不可理解,但还能接受,但剩下那些宝物又去了哪里?
火焰是从哪里来,被谁烧起来的?
难道有人捷足先登?
不,不对,外面的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冇人改动的痕迹,可是里面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形,让他如何不惊骇欲绝?
一觉冇醒来,明明已经回到过去,却又突然发现了与记忆对不上的东西,错的究竟是他的记忆,还是这个世界的存在?
老魔虽然也很惊异,但他和知晓未来的程钧的惊骇显然不是一种,只是无奈的看着仓库,道:“好好地地方,干嘛烧了呢?虽然去上面,未必用得上人间的东西,但多带点宝贝傍身,上去也不至于讨饭啊……”
目光从痴呆的程钧身上移开,老魔突然叫道:“咦,那还有个东西没烧!”
程钧机灵一下,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就见角落里摆放着一物,果然没有被火焰吞噬。
那是……程钧走过去,捏了一捏,果然是一盏灯。
这盏灯的造型古朴稚拙,看起来是有年头的东西了,已经爬满了层层绿锈,灯芯在静静燃冇烧。
灯火的火焰,照亮了整个房屋。
没错,所有东西都被焚毁,只剩下这盏灯的缘故就是——它本身就是火源。
所有的火焰,都是从灯中烧出来,所谓的火源,只是那小小一根灯芯草。
老魔是炼器的大家,眼光在帝君之中也是一等一的,登时叫道:“好宝贝,快拿来我研究一下。”
程钧不答,仔细在记忆深处搜索此物,慢慢道:“我倒是忘了。”
前世那一堆耀眼生花的宝物当中,确实有这么一个,那时他看宝贝,研究传承还研究不过来呢,凡是当时用不上,也看不出什么用场的东西,一律搁下来没用,到最后,这东西一直躺在乾坤袋最深处,跟着自己参加了天台大战。
后来怎么样?他不记得了,也就是没咋样,不知所踪吧。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盏灯的下面……他随手把灯倒转,就见灯座地下,果然刻着一个篆字——“空。”
四八五吸收
“空?”老魔那边厢伸长了脖子也看见了,道:“这是什么意思?是特殊的徽记?工匠的名号。”
程钧摇头,也不知不知道还是不对,只盯着眼前的空字,神思不属,就听老魔道:“又是灯,又是空,让人想到那一句‘空等流转’。”
四个字在程钧耳边响了个炸雷,失声喝道:“你说什么?”
老魔道:“空灯流转啊,天台倾颓之后最多的归宿啊。我这魔门都知道的,难道你这道门的不知道?不过咱们这些人,终究达不到这等百世重生,灵神不昧的境界,只能一步步的流转……”
程钧只觉得手都在颤抖,突然道:“不应该啊,如果真的是如此,那其他人往哪里去了?我是第一个,还只是其中的一个?”
老魔见他神魂颠倒,呸了一声,道:“还指望你领着咱们探探路,看你这个样子,还指望个屁?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突然道:“你没给小艾他们几个下任务?不是说好了我们几个分别去抓人,你在这里守着,然后集中到一起干掉么?怎么这么半天不见人转来?”
程钧有气没力的嗯了一声,随口道:“要吸引人也是要技巧的,你指望小艾像你一样奸猾?估计是在外面被算计了吧。即使是我,出了这个大殿,也没办法保持完整的身体。”
老魔嘿了一声,道:“咱们占了一半人,还是一条心的。对付另一半一盘散沙的,要是还不行,不如一头撞死,还上什么天台?上去了也是给人送菜。”
话音未落,只听砰地一声巨响!
整个通道摇晃了一下,程钧抄起铜灯,喝道:“走。”就在他抄起灯的一瞬间,所有的火光一起收敛,漫天的熊熊火焰瞬间熄灭,一切变得冰冷起来。而所有的火光。都集中在灯芯上,黄豆大小一点。
老魔一声低呼,脱离灯光照射,立刻恢复到了鬼火的状态。
程钧道:“你靠过来,现在最多能照一丈距离。”
老魔依言靠近,果然在微弱的灯光下,又恢复人形,只是身形比当初更加模糊,任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这是影子。
两人走过长廊,老魔忍不住发问道:“原来你会用这个灯么?”
程钧道:“没用过。但拿起了的时候,发现似乎可以用心灵感应来命令,就像我很久之前就祭炼过他一样。”
老魔嘟囔道:“这样都行?你还真是天道的亲儿子。”
两人赶到门口时,外面那间大殿已经打成一片。当然,打得虽然激烈,却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两朵鬼火啸叫着,互相对撞,翻翻滚滚,不断地用嘴或者幻化出来的触手撕扯对方的火焰。虽然只是没有轮廓的虚体。这二位竟然打出肉搏的效果来了。
而在另一边,一朵鬼火幽幽的浮在中间,时而往这边凑来,时而又往那边偏向,立场飘忽不定,显然是中间的不稳定因素。
听到脚步声响起,旁边那朵鬼火微微一震。倏地像旁边退去,在阴影里暗淡下来,不留神已经难以发现。而另外两朵鬼火,因为厮打的太厉害。已经无法拆分。
因为鬼火的攻击方式太有限,极大的削弱了各自的个性和修为的高低,老魔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只道“这都是谁啊?你看里面有咱们的人么?”
正说着,两边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其中一朵鬼火明显占到了上风,两火对撞,开头各自推开,后来一方退一方不退,再后来时,一朵鬼火已经能够不退反进,一次撞击连着一次撞击,将对方一路撞的倒翻了几个筋斗。
程钧突然灯火高举,虽然灯光如豆,却已经在黑暗中如指路明灯一般耀眼,叫道:“小艾,过来。”
被压着的那鬼火猛地挣开,就地一滚,翻到程钧脚下,在火光照耀下立刻显出影子来,正是龙女,这时被弄得灰头土脸,坐在地上一脸的不悦,一只手抓住程钧的衣角。
另一边,那鬼火失去了目标,掉头过来,道:“原来是你……是你们。”
程钧缓缓道:“东王,好久不见。”
心思一动,火光的范围大了一些,擦到了鬼火的一点边儿,登时那鬼火一晃,已经显出战袍的身形。
战袍半蹲在地上,摆出一个怪异的姿势,这个姿势若叫武林人看见了,定会觉得亲切,因为这是格斗的起手式,标准而犀利,可以随时出手以最快的方式毙敌。对于修士来说,就显得陌生了。
老魔道:“原来是东王公,战修之祖。怪不得搏斗这么厉害,咱们小艾不是人都打不过你。”若论肉搏,龙族是当之无愧的魁首,虽然龙女失去了强横的身体,但种种战斗的本能没变,这样却被战袍压制,显然战修老祖名副其实。
战袍陡然换回自己的身躯,先是惊喜,便骤然警惕,盯着程钧,冷冷道:“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程钧道:“道友能带墨湘妃来,我就不能结个同盟?”
战袍淡淡道:“我的盟友是假的,你这是真的,好得很。即使这样,难道战袍就怕了么?”突然仰天长啸,双腿一曲,如离弦的箭一般飞扑过来。
多说无益,站之后快!
战袍的战,就是如此,别说只剩下虚影,就是挫骨扬灰,只剩下一堆骨灰,他也要在战火中燃烧殆尽。在全胜的时期,战袍也几乎不修神通,全身的修为都在淬炼身体,锻炼胆魄,据说他现在最拿手的,竟是一套武功枪法,还是凡间军队用的“杀神枪”。
乌骓马,杀神枪,战修战袍!
现在,让无马,无枪,战袍勇猛依旧,只这一个冲锋的动作,竟生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老魔刚刚也偷袭了大理,不费吹灰之力,但这时竟也被逼的遥遥退了一步,他还不在战袍冲锋的最前沿!
程钧猛然抬头,手指光芒四溢,掌中阵已经蓄势待发,然后在最后一刻,他心中突然一动,一手抬起,铜灯挡在身前,一点灯火忽明忽灭。
啪——
灯光一闪,爆了一个灯花。就见战袍的身影恍惚了一下,化作一道光芒,瞬间被灯火吸了进去!
这一下连程钧也惊住了,啊的一声,险些将铜灯摔下,但手指虽松,铜灯已经牢牢尽在掌握,竟不能落地。
所有人的目光定在战袍刚刚站着的地方,那里已经空荡荡的,全无鬼火或者战袍本身的影子,只剩下一个光溜溜的果子。
道玄果。
看来铜灯也知道道玄果是好东西,竟给程钧留下了,从这一点说,还是很仗义的。
但现在道玄果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程钧心中的惊恐难以抑制——堂堂一个帝君,就这么没了?
要知道东王公在昆仑早已称霸万年,若论资历,还在泊夜之上。虽然道法境界未必压过众人,但他身为战修,战力强横,在帝君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程钧在面对面时,也未必敢说稳操胜券,无非是仗着在关中算半个主场,欺生而已。
然而没等他动手,堂堂东王公战修之祖,竟被一盏灯无声无息的吸收了,连一点渣滓都没吐出来,这是什么鬼东西?
偏偏这鬼东西在他手上,却是甩也甩不掉。
当然,他虽然知道自己最好甩掉它,可是有一个执念让他甚至不想开动脑筋想出对策,只是一个劲儿的抓着它。
那就是“空等流转“四个字。
老魔惊恐地连连倒退,连落在地上的道玄果都没有功夫去捡,只是看着程钧微微摇头,虽然没有出声,但口型明明在说“快丢了它!”
程钧脸色微沉,他不愿意让人看出自己无力甩开这个铜灯,他可能也中了那铜灯的控制,但就算有什么危害,也决不能在敌人面前露出破绽。当下仍是稳稳的举着灯火,转过身去,道:“这位道友,请现身吧。”
过了片刻,大殿中一阵寂静。
程钧嘴角一挑,举起灯火,道:“刚刚都敢露面,现在害羞什么?你若不肯现身,那我就过去。”
从角落里缓缓飘出一个身形,那是一朵黯淡的鬼火,自然也是一个大修的身影,只是现在却有些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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