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如此匆忙?”卞修正站在桌前,提笔在白釉菊瓣纹笔舔中理顺笔毫,并未抬头。
林清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寻找皇后的人找到一位姑娘,她说皇后已于数日前坠入颂江……”
卞修微眯起双眼注视着林清,一言未发,气氛静得可怕。太后也露出震惊之色,只是其中庆幸的成分居多,美目不着痕迹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厉声道:“林清,妖言惑众诅咒皇后可是死罪。”
“禀太后、皇上,这位姑娘说她亲眼所见,绝无虚假。她还捡到了皇后的金簪,在当铺典当金簪时被发现,臣已令她在外等候。”
卞修走下台阶,弧线美好的下颌略扬起,方才开口:“带上来。”
人被带入,直跪在地上不敢抬眼,孱弱的身子抖得似在抽搐。太后坐在一边,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手腕上熠熠夺目的金镶三龙戏珠镯反射着绚丽的光彩,“详细道来,不可有半句虚言。”
那姑娘怯怯抬头,一张平凡朴实的脸满是惧意,目光触到那尊贵俊逸的至尊时又重重低了头,期期艾艾道:“草……民女柳花,双亲过世,来京城……寻亲,那天刚好路过颂江,在一大石后休息。然后就,就看到有一男一女,男的穿一身黑衣,那姑娘很美很美,跟天上的仙女一样。”吞了好几口口水,内衣也已经湿透,继续说道:“那位姑娘衣服很乱很乱,脖子上还有伤痕,那个男的大冬天居然,居然没穿衣服,后来男的走了,那姑娘就,就跳了江。”
京郊连下三日暴雨,颂江水流湍急水面急涨,一入便无生还可能,更何况一心求死。
语无伦次地说完,柳花连连磕头,额头撞在地砖上清脆响亮,“民女不知道……那就是皇后,民女该死,民女当时想去拦住皇后,可是来不及了。民女只在地上捡到一根金簪,后来就下起雨,民女就走……”
抬头瞥见皇帝那一抹心不在焉、漫不经心的表情,好像这事完全与他无关一样,柳花声音便越来越小,暗想真的和民间传说的一样,皇上对皇后不甚在意。
“荒谬。”太后气得直发抖,媚眼圆睁,怒不可遏。
柳花整个人跪趴在地上,身子如一张钝的无法弹出的弯弓,“民女所言句句属实,民女不敢欺瞒皇上,民女不敢,民女真的不知道那是皇后,民女走投无路才去当那支金簪,民女知罪。”
“金簪呢?”卞修的声音似有一股清越的穿透力,下跪的柳花益发不敢抬头。
林清随即奉上,茫然落寞的神色浮在眉间。
嵌猫睛石八瓣金簪,簪针圆形,用金丝烧出细致的八个花瓣,中间有一圆形凸出金托,金托周围用金丝绕出花蕊,金托内嵌着一颗极为罕见的蓝色猫睛石。
“确是皇后的那枚金簪,哀家记得是三年前车列国使臣所带来的贡品。”
那厢地砖上已有淡淡的血渍,怯懦的柳花仍在不停磕头,被几个守卫带了出去。
“林清。”太后厉声道。
“臣在。”
“此事还有谁知?”
“除了这位柳姑娘和微臣,便是在当铺发现这位姑娘的汤五。”看了看太后的神色,急忙道:“这位汤五微臣认识多年,口风甚紧,也不知道详情。”
太后点头,重重叹了口气:“我也寻思着皇后被掳半个月没有消息,怕是凶多吉少,果然还是……皇上。”
卞修回过神,唇微启,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令一向自诩眼光通透的方太后也着实摸不清自己儿子在想什么,“皇上,那乡下丫头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不如先着人秘密在颂江一带搜寻,实在无法也只得昭告天下皇后病逝,也算是保全皇后和我们皇室的颜面。”
“就依母后的意思。”
太后握了握儿子的手,在宫娥搀扶下缓步离去,也带走了御书房内缭绕的香气。
“林清,你留下,候旨。”卞修转身走回桌前,龙袍轻扬,神色平淡,依旧是那个端倪天下的帝者。
“是。”林清抬头木然地看了主子一眼。
三日后,秘密出动的侍卫在颂江下游江边捞得一被水泡糊的外衣,又在另一地点寻获其中一只凤屐,经香儿确认的确是事发当日皇后所穿,当场晕厥。
宣国史册载:修帝二年冬,惠馨皇后殡天,入皇陵。
宣国宫殿冬去春来依旧繁花似锦,槐花依旧飘扬飞洒装点着挥之不去的清香。冉冉四岁入宫,至今十三载,十一年的宠惯后宫与两年的形同冷宫,更多的只是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只少数人仍在想念这位可爱明丽的女孩。
宣国皇宫里的一个谜样的传奇就此湮没在四季轮回的河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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