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风骤雨急,今夜已是月色皓皎。繁星坠落湖中,如星雨漂浮,铺开一池烂漫。屋内袅袅熏香未曾停歇,伴着熟睡之人悠然入梦。
卞修倏然抬眸,这般宁静春夜却心绪难宁辗转难眠,悄然起身,着好衣袍后跨步入隔壁内间。借着外间烛火,依稀可见那熟悉的面容,呼吸匀匀宁静恬合,俨然已在睡梦中。闭上眼的谭瑾儿和冉冉几乎无异,只是一睁眼便能分清,一个清冷似水不食烟火,一个明如朝阳娇俏灵动。
当日一意孤行留下谭瑾儿遣散众秀女,不仅太后震惊,整个后宫亦哗然。只是朝廷之事卞修会多方权衡,后宫之事却独断专行,太后见他心意已决,只得应了,连带着对这位酷似前儿媳的瑾妃也极不入眼。
凝视许久,修长的指轻轻落向谭瑾儿,在她睡颜上方沿着五官一路游移,落下暗暗的淡影,许久不曾唤过的名字喟叹般溢出:“冉冉……”
窗外树影婆娑,在窗下映出清淡的墨色。颀长身姿离开后,谭瑾儿双眸睁开,静默片刻翻身朝内,却再也阖不了眼。
午夜的行馆在沉睡中,只有定时巡逻的御林军出没。卞修拣着寂静处慢走,挥手喝住行礼的守卫,行馆依旧安静如水。
林清寻了来,他向来寡言,只跟在卞修身后。卵石小径暗香间两人静静走了一段,卞修见他几度欲言又止,敛眉轻声道:“林清,但说无妨。”
林清健硕的身姿微躬,声音持和,“皇上交代的事儿,臣已查明,确如皇上所料。”
“是吗?”低喃的话语听不出喜怒,幽暗中一缕轻叹似宽了怀。
“可要臣派人继续寻找?”
“寻着了又能怎样?”声音在晚风中带着一丝恍惚。
林清细细揣摩主子的心意,却默默不可知。
旁边一处屋内仍掌着灯火,卞修微诧异,招来一名守卫问话,守卫恭敬答道:“是羽国玉锦侯和他的朋友。”
卞修这才想起白日里的事,一念倏闪,莫非那女子还未脱离危险?眼神微敛,向着灯火处缓步迈去。
颜绍辞替冉冉拢好被角,正欲消遣她几句,门忽的轻轻被推开,伴随一阵暖风和不容忽视的强烈存在感。
“皇上?”颜绍辞讶然呼道,进门处金冠束发长身玉立的人绝对是宣国皇帝无疑。这一惊不小,万料不到卞修会深夜在此出现。颜绍辞音调略扬,一是惊讶,二是有意提醒床上的人。
冉冉未听到开门声,一时摸不着头脑,以为他在诈自己,沙哑道:“你想拿皇帝吓唬我啊?”
“朕有那么可怕吗?”声音疏疏带抹探究的意味,卞修似夜沉眸扫向床间,视线却被婉雅纱帐所阻。
冉冉心跳滞止,随即狂如战鼓,圆睁的眼与颜绍辞肯定的目光对上,反应过来忙不迭彻底钻进被窝。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君民之礼,只要不让卞修瞧见她就成。
颜绍辞的声音从被窝外传来,让她心安不少,“我朋友向来胆小,还请皇上莫怪罪她的失礼。”
卞修走近,见被窝静置不动,漫不经意地笑了。他向来也不甚拘泥于礼法,更何况在宫外,遂也不以为杵。
“玉锦侯的朋友没事吧?”卞修又扫了眼隆起的被窝,心里泛起的好奇自己也觉吃惊。背对烛光,他的神色隐匿在暗影里,声音却顺着光纹传出。
颜绍辞微笑道:“刑太医已经开了药,她也退烧了,多谢皇上出手相救。”
“玉锦侯对潼州百姓仗义之助,朕铭感在心,他日邺渊之会,当亲谢贵国圣上。”
邺渊之会乃是宣羽两国皇帝盟会,自三十年前开始举行,每五年一次,地点为宣国和羽国相邻的两个边境大城谭贡和邺渊相轮。金秋又是盟会之期,地点轮到羽国的邺渊。
“皇上谬赞,颜绍辞汗颜。”
冉冉在被窝中咬唇,这两人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被窝里闷闷的,她几乎不能喘气,只能硬憋着。听到卞修开口,越发屏气屏得难耐。
卞修发现被窝稍抖动,竟觉察到里面的人心生不耐。深眸倏抬,幽瞳中笑意起,心上烦闷似乎消去不少,闲闲地继续与颜绍辞相谈,而颜绍辞亦含笑应之。来来往往直有一炷香时间。
冉冉又急又闷,小心揭开一道缝隙呼吸新鲜空气,终于听到颜绍辞恭送卞修离去的话语,也从缝隙中看到门扉边一角浅青色衣料悠然闪过。
“出来吧,他走远了。”颜绍辞倚靠在床柱边,目光湛然,好奇与失落并辔而行。既想要挑开那层薄纸,却又隐隐感知那是一块禁忌之地,不能随意触碰。
冉冉掀起被子,憋得潮红的脸掩盖了方才的苍白,眼眸一凝,嘴唇嚅了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颜绍辞轻微一叹。微微晃动的烛光照进他的眼,闪耀的是清澄如水,和一抹淡淡的无奈,“我先回房,你好好休息。”他想知道的事情很多,不急于在她病中追问。
感激地目送他离去,冉冉闭上眼。也许是昏睡久了,也许是心还没静下来,此刻全无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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