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修真的来了……冉冉心里一震,似有什么在汩汩地流出;又倏地冷了,雪球般越滚越大;继而慌乱起来,如巨石落湖,再也平静不得。
手忙脚乱地胡乱收拾了一下,她提着一个小包袱冲出帐篷,却和门口的颜青鸾撞了个正着。
“哎哟。”两人同时摔倒在地,颜青鸾抚着腰嗔道:“槐花,你急什么?”抬眼,却见冉冉眸光急转,一脸的慌乱,不由怔住。
冉冉忙起身扶起她,小声道:“我有点急事,先离开这里,你代我向你大哥告别。”
“啊?”颜青鸾恢复了宛如莺啼的声音,敛眉指了指外面,“我正要告诉你,你们宣国的皇帝来了,已经到了那边路口。我和大哥不方便,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不去。” 冉冉脱口而出,又缓和了神色道,“我忽然有点不舒服,等会再去。”话毕,不由分说将颜青鸾推出了帐篷,把布帘小心拢好。
“怪怪的。”颜青鸾在门口嘀咕,也不知所以然,往旁边大哥的帐篷走去。
冉冉在帐篷里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十次,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心慌和无措。咚咚的心跳声,在简洁的帐篷里划着寂静的音符。
“……叩见皇上……”直到外面传来整齐高亢的呼声,她才意识到卞修是真的在她附近了。
一个人静静在简易床上坐了很久,终是耐不住走到门前,小心揭开一条缝向外看去。人群离她不远,只是隔着重重人海,她看不到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就好像她和卞修之间,永远隔着云山雾海一般。
风吹起她些许发丝,轻柔拧和,如纠缠难解的情丝。那端君民鱼水和谐的众星捧月画面,越加衬得细小门缝间晶亮眼眸的萧瑟清冷。一冷,一热,只在咫尺,却是天涯。
卞修此刻正在听州官和潼州百姓的汇报,身后是护驾随行不惊民的一骑御林军。不同于平时,此番他脸上亦是凝重。收到顺天府八百里急报后翌日他便携了少数几位大臣出发,只是实际情况似乎比急报中所提及的更严重。
入眼尽是青色寥寥的简易帐篷,眼前皆是流离失所的难民。宣国建国两百年,除却前几十年有过水灾,五十年前有过一次大蝗灾,最近二十年亦算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般的天灾实属罕见。细长的眉眼远眺时露出一丝茫然与不忍,微风拂过,似乎都带着几抹细微的啼哭。
茫茫中卞修忽的感觉到一股注视的笼罩,似阳光被筛过后从四面八方绵密涌来,四下一寻,却又了无踪影,如若幻觉。
在听到州官哆哆嗦嗦提到颜绍辞、颜青鸾、槐花三人解囊相助时,卞修身后的厉尚书躬身在卞修身边道:“臣三年前出使羽国,见过玉锦侯,同名颜绍辞,而玉锦侯也确实有个妹妹,不知是否正是玉锦侯兄妹俩?”
闻之,卞修眼微眯,随即问话州官。如真是羽国侯爷,便又涉及两国邦交,不可疏忽。州官于是将颜绍辞形容了一遍,厉尚书当即确认。在州官躬身带路下,卞修启步走向冉冉隔壁。
冉冉呆立在门口许久,听到百姓的拜谢声,直到众人如潮水般让开一条道,州官引着卞修和大臣向着她走来才发现异常。忙乱中急忙放下布帘,挡去他的光影,也挡去她的错乱。却在放下的一刻看到了卞修,依旧是那个人,那样的脸庞,只是清瘦了一些,眉宇间多了丝忧色,如碧波上的杳杳雾气。她终究还是没出息,见不得他忧虑,整个人也恍惚起来。
听到门前踢踏有致的一群脚步声,她飞快窜到简易床床板底下,不知为何会有这么多人涌来。人群似乎不是冲着她的帐篷而来,只在附近,也让她稍稍安了心。身下凉凉的,她却全然不觉。
过了很久才听到众人离开的声音,一切慢慢静下来,冉冉散乱的思绪也慢慢回复宁静。
“槐花,槐花。”颜青鸾莲步小跑过来,一揭开布帘就看到坐在床头痴楞的冉冉,“槐花,你今天可真奇怪。”
冉冉捂了下半边脸颊,视线扫向门外,“刚刚是不是有人去找你们?”
“是啊,是你们宣国皇帝,大哥被你们的一位大臣认出来了。”颜青鸾靠坐在她身边悠然道,“你没出去太可惜了,真没想到你们的皇帝这么年轻,还生得那么好。我听王大婶说他免了潼州人民以后十五年的赋税,朝廷还拨款赈灾,大家都说这是个好皇帝,只亲自南下就很让人吃惊了。”
冉冉从没发现一向婉约的颜青鸾也会有啰嗦的时候,只是听到有人夸赞卞修,她还是忍不住欣喜。除了不爱她,卞修在其他方面皆无可挑剔,可不爱她也不是他的罪啊。
颜青鸾又道:“你们皇帝这次南下,刚立不久的宠妃也随行了,就在顺天府的行馆。”
是唐绯语么?
如一捧雪水落在心上,冉冉的心彻底静下来,满眼的不安和狂乱渐渐褪去,溢成嘴角释然的笑弧。被远去的回忆弄得这般狼狈,实属不该,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完全无交集的人。
经过勘察,潼州毁损大半,要想重建难如登天,更何况山峦屏障一去,该地地势较低,一旦有水患必首当其冲。潼州人民虽不舍,却也毫无办法,只得听从朝廷安排。
宣国史册载:修帝三年春,顺天府潼州遇特大泥石流灾,城毁,迁入顺天府东部,原籍潼州者免赋十五年。
平静安宁的小城潼州从此消失,掩埋在历史的年轮下,成为人们记忆中的一笔浓墨重彩。
将脸裹的严严实实,冉冉出了帐篷。尽管卞修和朝中大臣都在行馆,不会随意出现,却也是安全为先。潼州姱族人很多,她这个装束倒也并不引人注意。
颜绍辞独自一人站在河边,柔风绿水间,他发上的银色缎带也在轻舞。目光落到水中一对交颈鸳鸯身上,不禁出神,水面上似映现一个浅笑的脸庞。微弯的眼角带着一丝慧黠,洁白的贝齿沉默时候居多,但凡开口却又是明朗的。低调朴素,来历却神秘,仅那只耳坠就不是普通富家所有,该是贵族之物。
说来自己也觉纳闷,这几天总会想起那段时间和她一起搬运泥石的画面:满载的背篓比她纤细的身体还宽,就像一块大石压在乌龟背上,只是小乌龟还在跟着男人们来来回回地奔走,浑不觉自己的腰背都弯了。他从没想过劳作的女人原来这么漂亮。
伸手掏出那只耳坠,不禁失笑,莫非自己是对勤劳的女子有好感?那以后娶妻只需去乡间选拔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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