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绍辞轻轻吁出一口气,“目前还不知道,太医院已经停下手头一切任务,专心于此。”见冉冉神情恍惚,又问道:“明日我随父亲去驿馆,你想去吗?可以混在人群中。”
冉冉摇头,努力笑了笑,便如昙花般,绚烂又瞬息花谢。她去算什么呢?如果她和卞修是对恩爱的正常夫妻,她现在必定从宣国不顾一切追了过来,寸步不离地陪伴他,陪他渡过这黑暗的岁月。如今只愿他早日治愈吧,那双曾让她深深沉溺的眸子万不可从此没了神采。
此刻她竟连卞修的模样都记不起来。她想得起所有人的样子,却独独少了卞修,任她怎样在脑中搜寻亦是空白一片。眼前唯一的影像就是那个少年背她回寝宫时她笑趴着的肩膀,其实很多次她都在装睡。
颜绍辞亦轻轻笑了笑,“一时半会他怕是回不去了。”
太医院怀疑与饮用的宫中药酒有关,那最合适的自是留在此地接受诊治。原本还有五天的行程卞修即要返回宣国,这般又得耽搁一段时间。只是也不会持续太久,宣国的皇帝毕竟不是平民百姓,不可能长久留在羽国,即便不能复明也得回去。
透过青藤掬着回廊外的雨水,清凉触感阵阵入心,冉冉笑语:“他真是宣国历史上最倒霉的皇帝,我是最倒霉的皇后。”
颜绍辞明眸定定看着地上冉冉的暗影,笑起来。
他早料到卞修的出现会带来一些变故,只是没想到这般得出乎意料。想必她晚上又睡不踏实了。她的心,何时才能走出来?她若不走出来,他便也进不去。
已经有大半日不见光亮,就像掉进一个无底洞,乱了所有方向。屋内灯火通明,卞修躺在榻上,侧耳听着窗外雨打树叶的声音。
细长的眉眼依旧好看,只是眼神虚无地落向空中某一点。卞修想到师父时常挂在嘴边淡看世事的话语,不由得散漫一笑。修长的手指抚向眉间,按揉着,自己毕竟年轻,无法全然参透,这猝不及防的失明硬是让自己夜不能寐。
手中仍是那个抚摸过无数次的木框小镜,现如今是掌心唯一能握住的物件。在明白自己看不见的刹那,第一个念想竟是自己再也看不到那张朝思暮念的笑脸。他伤害了她,现下为了捡回她的小镜而无法视物,或许这就是情债的轮回,如今轮到他偿债了。
门外响起慌促踢踏声,细语过后一人即推开屋门走了进来。发际衣侧皆有雨珠,显是匆忙赶至。
卞修顺着声音的方向笑起来,似赞似叹,“消息传得真快。”话音落心念动,自己失明的消息必定很快向四方传出,不论她在哪里应该都能知晓……
唐绯语走到塌边,看着那熟悉却黯淡的眸子心下一阵凄楚,“感觉怎么用?太医说什么?”
眼前全然漆黑,只能靠感觉对方的声音和气息辨别方位,卞修向唐绯语的方向悠悠转过头,“太医也说不清楚,怕是中了邪。”
唐绯语攒起眉头,“你不是鲁莽的人,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命里注定有此一劫,躲不了。”卞修浅笑着,双眸沉寂如静水。他们之间,也许彼此都是对方的劫数,在劫难逃。他又随意向外点了点下巴,“替我倒水。”
“会使唤人了。”唐绯语嘴上这般数落,却很快起了身。
卞修伸手接茶盏,唐绯语抽手,茶杯便在交接时不小心坠落在地发出脆响,四下迸裂。卞修扬起笑,“一个瞎子连生活都料理不好,怎么还能当一国之君?应早日让贤。”
唐绯语噤了声,知他必已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如今只是刚刚失明,未确定不可恢复,禅位短时间内怕是不可行,方太后亦断然不允。此次离京朝中事务交由汤相和二王爷等四人共同把持,找人代政朝中势力必将大乱,最稳妥的方法即是维持现状。只是他的眼睛如若长久不治,禅位是必然,宣国朝廷的动乱亦不可避免。
唐绯语又替他倒了杯水,稳稳递至他手中,“先别多想,把眼睛治好再说。如果你再也看不见,别说我,就是她也会嫌弃你。”
卞修垂眸,扯出一抹温柔笑意,声音低低缓缓,“她会恨我怨我,会忘了我,但永远不会嫌弃我。”
唐绯语瞧着他的模样鼻子微酸,伸手搭上卞修的肩膀,用力握住,“我明天就出去找她,一定把她带回来。”
“可别,你会吓到她的。”卞修含笑摇头,视线直向唐绯语射去,“你给我安稳一点。”
平淡的语气却由不得人抗拒,唐绯语心下了然,知他必是不想让冉冉看到他这般模样,亦是不愿两人在这种境况下重遇。看着满屋子的灯火唐绯语长出口气,忽然觉得原来自己这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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