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在云层的遮蔽下愈发灰暗。

午睡后， 我在榻上醒来，却发现被褥上黏黏湿湿的，小腹阵阵疼痛——月事来了。这次时间比平常早两日，却还在预期之内。我不慌不忙，请寺人衿帮准备一应用物。寺人衿却似乎有些紧张，边张罗边嘀咕，说这两年都挺准时的，怎么会突然提早呢。她一脸狐疑地看着我说，会不会是什么征兆？我笑笑，安慰她说两日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

寺人衿仍满脸忧­色­，没过多久， 我听到她又自言自语， 说这头一日入住这宅中便来了秽事，该去庙里好好祷祝才是。

跟往常一样，我的头一天会有经痛，但并不严重，只是提不起­精­神。来月事的这几天，我没走出房门一步。听寺人衿说，觪来过两次，知道了我的事，很是关心，虽男子避秽不能入室，他仍然每天来向她询问，还送来红枣和生姜等物。

我哂然，自己可不会当真认为觪是在关心我的月事。听着寺人衿一脸感动的描述，我心里想到的却是觪那天问“蚊豸何意”时的八卦眼神。再回忆寺人衿为月事早来两天而大惊小怪的样子，不难猜到觪在想什么……

令我意外而欣慰的是，寺人衿抱来许多简牍。我翻了翻，发现大多是些自己爱看的叙事典籍，顿时喜不自胜。

“何处得来的？”我问。

寺人衿道：“辟雍藏室。”

“藏室？” 我想了想，看向她：“何人取来？”

寺人衿的目光似闪了闪，转过身去摆正席角的一块木瑱：“嗯，是太子。”

“ 哦。” 我满意地点头，果真知我者莫过觪。

“太子已入朝，怎得这许多空闲？” 我问。

寺人衿奇怪地看着我：“君主前两日未听到周庙钟鸣？”

“钟鸣？” 我讶然。

寺人衿颔首，说 ：“ 天子已至辟雍，太子自然同来。”

“ ……” 我点点头。辟雍离镐京不远，周王重视子弟教习是出名的，现在又适逢大捷，他自然该来与贵族子弟会­射­一番。想到这里， 我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周王来，那……希翼刚隐隐地冒出来，又觉得不大可能。若在平时，姬舆兴许会同来，可现在他还要留在丰处理事务吧…

我的心情慢慢回落到原位，深深地叹口气，合眼躺在床上。

辟雍现在真算热闹，除了姬舆，几乎人人都来了，比如燮和齐萤。

那天在堂上，杼问我当初为何拒燮。

他面上仍有犹豫，却语气执着。

到底还是要问。看看杼，我浮起丝苦笑，道：“此事已成过往，国君再问又有何益？”

杼的脸上微红，却一字一句的告诉我，燮那时返国之后，忽而变得沉默寡言，日日埋首国务，似不知疲倦，两月下来竟消瘦得染恙一般。人人都道他反常，杼和公明也常询问，他却什么也不告知。

公明说燮变成这般定是因为我的缘故。

杼说：“那时不少臣子忧虑兄长身体将垮，直至长嫂嫁来，兄长才回复从前的模样。”

杼说：“杼两年来一直欲问公女，公女那时与兄长情意甚笃，因何事而突然撤去婚约，竟让长兄伤神至此？”

最后，他疑惑地看着我，道：“公女那时同杼说各有坚持。如今跟虎臣，公女可仍有坚持？“

……

我默默地听他说完，却到底没有给他解释，杼离开的时候，依旧满脸疑问。

几天来，这些话时不时地会浮上脑海，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怅然。不过，我心里总会有声音明白地告诉自己，他们怎么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有我的日子要过，还想它做什么？

我晃晃脑袋，像要将里面的思绪赶跑一样，不再去想。

月事平稳地过去了，焚香草辟秽之后，觪终于光明正大地来看我。“姮无恙否？”他在堂上坐下，满面春风地看着我。

我直觉他的心情似乎好的不得了，笑着答道：“无恙。”

觪­唇­上不掩笑意，将两眼仔细地打量我，片刻，忽而一声长叹：“可惜兴许过了下月为兄就见姮不到了。”

我愕然。

觪表情得意，道：“为兄已同子熙卜过，仲冬之初有吉日。”

“仲冬？” 我反应过来，他是指婚期的事。这么快就定下了？ 我睁大眼睛：“阿兄特地去了丰？”

“嗯？”觪却似乎一愣，稍倾，他似颇觉有趣地凑过来，道：“先不提此事。这几日可有人来看望过姮？”

我看着他，心中一阵疑惑，他难道是问杼？想了想， 说：“姮卧床几日不是只有阿兄来探？”

觪看着我，目中似有意味，笑而不语。

我窘然不解：“阿兄笑甚？”

“无。”觪说。过了会，他却稍稍收起笑意，缓缓地对我说：“姮，猃狁异动又起，为兄将往豳。”

我猛然一惊，望着他。

觪注视着我，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又是君父之意？”我心骤然沉下， 盯着他问。

“姮，”觪似看穿我的心思，叹了口气，伸手抚抚我的肩膀：“此次乃太后亲自在天子面前推荐。”

我皱眉：“阿兄之前已去过一次，且母亲期年在即，阿兄还须早日与姮返国。” 我压着火，忿忿地说：“太后自诩守礼，却安得做出这等事来？”

“礼？”觪勾勾­唇­角，低声道：“姮有所不知，此次伐猃狁实乃以石击卵，众臣皆以为必胜，天子如今命吕伯帅邦冢君出征，又将歧周交与旬伯，太后怎会甘心？”

我问：“苟伯何人？”

觪停了停，看看我，道：“旬伯便是子熙舅家。”

我一怔。

“姮，”觪的手上微微用力：“太后族中之人，天子早有所疏离，为兄却因此得意入朝。此事君父还未知晓，他若知晓，却必定赞成， 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