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在任何人看来,云封都绝难逃开。
他没有逃。
但没有逃却并不代表他必死无疑。
云封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去望龙勋一眼。可就当此刻,他突然将全身内力使出,运转至高无上的心法——仙履天经。
他身旁三寸内突然现出一道厚厚的屏障将龙勋的剑顶在了身外。
那黑影也就在这一眨眼的片刻间,划出一道长虹。
破空声断。
龙勋的人连同他的剑在这一瞬间被剑气击出了数丈。人倒在了地上。剑Сhā在雪中。
他猛然一呕,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那苍老的面目上,露出不可思议,凄凉至极的神色。他甚至还在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云封和那黑影人突然向他走了过来。云封一脸怒色,道:“龙师弟。你太另我失望了。你这样做怎对得起仙踪峰。怎对得起九泉下的祖师们?”
龙勋偷袭云封,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他已经不得不承认。
他绝望道:“原来这都是你们设计好的?”
那黑影人突然卸下面罩。清辉照在了他的脸上。他若不是左洛是谁?
龙勋喘息着道:“我早该想到那把剑是龙吟剑的。”这么黑的夜色下,又有谁能分辨出谁手里拿着什么剑。
云封突然冷冷道:“司空剑已经被我杀了。”
龙勋并未惊愕。他也没有去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云封接着道:“你为何要如此?”
龙勋咬牙切齿道:“我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若要杀就杀,无需如此。”
云封冷冷道:“哼。那我就一一说明白给你听。你杀了司空师弟,又找了一个身材相像的高手假冒于他。让他命令行涣前往冥王山。而冥王山中的狐妖也是你们早已串通好的,你将行涣抓获,演出险情,试图引我出山,在我对你毫无防备的混战中偷袭于我。等我一死,你的同伙便会现身,将在场的弟子灭口。只可惜你却未料到冷庭殊却将狐妖杀害,让你功亏于溃。”
龙勋突然道:“司空剑是不是假冒的,我并不知晓。这难道就不能是司空剑一人所为,与我何干?”
云封道:“那假冒的司空剑根本没去冥王山,他如何杀我?若主谋是他,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这一切的设计,收获最大的人自然是你。司空剑是假的,易霄寒师弟又失踪了,只要我一死,你便可顶替掌教之位。”云封越说越发愤怒,越发声响。
龙勋连连咳了几声。原本雪白的鬓云都已散乱,垂在眼前,使其显得狰狞可怖。他突然连笑三声,道:“冷庭殊啊冷庭殊。我实在是太过小看你了。我竟输在你一个孩子手里。枉我自作聪明这么多年。”
龙勋如此感慨,是因为他实在想不到,司空剑既然已经死去,他的计策又如此紧密,绝不可能被怀疑。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云封今夜会联合左洛演出这么一出戏。
在他得知司空剑败在冷庭殊手中之时,便怕冷庭殊看破司空剑并非真人。他在小荷的帮助下,知道冷庭殊一直都在查此事件。于是便将计就计,让监视在冷庭殊身边的小荷示意他,司空剑才是真正的主谋。让冷庭殊为此罢休。却不曾想到冷庭殊竟如此机智,不仅识破了小荷,还揪出了他自己。
龙勋的眼光早已暗淡无色,叹道:“今晚这出好戏想必也是冷庭殊设计的?”
云封道:“是。他的确聪慧过人。有这样的弟子,仙踪峰日后定会发扬光大。”
龙勋道:“他怎会知晓我今夜一定会出手杀你?”
云封道:“你机关算尽,为的就是引我出仙踪峰。在我毫无防备你的情况下才会出手。所以,今夜我们便故意给你制造了这样一个机会。”
龙勋道:“所以他料定我一定会出手?”
云封道:“一定会。因为你实在很谨慎。你若是在仙踪峰杀我,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更怕不能服众。有这样的机会,你是绝不可能会错过的。但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我与你从小长大,一直都视你为兄弟……”
龙勋突然怒道:“为何?你居然会想不明白?从小至今,我一直都比你强,一直都比你刻苦。为何师父们总是重视你,总是偏向你?甚至连掌教之位都传于你?你一坐上掌教之位便是百来年。除非你死,否则我这一生都绝不可能再坐上这个位置。人活了一生,为的是什么?不就图个不枉此生,有所作为,名芳千古么?多少年后,人们都会记住仙踪峰掌教云封,哪里会记住仙踪峰有个长老龙勋?”
云封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叹了出来,道:“是谁引诱你这么做的?”
这话却让龙勋怔了一下,道:“无需多废话。在你接住我那一剑,我便没想要苟且偷生。”
云封接着道:“你绝不可能认识一个妖精。更不可能让一个妖精绝对听从与你,且为你丧命而毫无怨言。所以,这一切的幕后一定还有人引诱你,协助你。这人到底是谁?”
龙勋不再言语。他知道,他绝敌不过云封和左洛联手。况且他此刻已经受伤。
云封怒道:“我实在想不通,你怎忍心对司空师弟下手的。我们四个从小被师父带在身边苦修苦练,彼此都不容易。这般情同手足,你又怎能下得了手?”
云封见龙勋已下定决心,不再答话,于是怒气更胜“说!到底是谁?”
龙勋缓缓道:“人之将死,又何必拖累于活人。”突然闭上了眼,深思着。人在将死之时总会回首一下人生,看看漫漫长路,自己是否真的不枉此生。
突然,龙勋的手掌一吸,Сhā在雪地上的乌罡剑突然到了他的手中。他反手一刺,一剑入心。
鲜血在顷刻间染红了雪地。
故人(一)
春风很柔,很温暖。
可是,再温柔的风却也融化不了冰冷的心。
冷庭殊的心此刻便是冰冷的。
纸白色的绸缎上绣着墨竹,暗蓝色的腰带刺着锦图。这是他的新衣。也是韩敏在他不在家时,一针一线为他所做的新衣。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这一句是在他夜里偷偷离开家时,留给韩敏的一行字。也是他流着泪写下的字。
他犹然记得,韩敏笑容满面地说道:“殊儿。这套衣服你试着穿穿看。看合不合身。这可是娘亲手做的。”
他不敢去想象韩敏看到这一行字、知道他又不辞而别那一幕。那一刻,她的心是不是比他更冰冷,泪是不是流得比他更多?
想到这时,冷庭殊不敢再去想。不去想时,他才发现他的人已踏入了夜谭国。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或有赶集的农夫,或有行商的车马,或有摆摊的小贩,一片祥和而忙碌的景象。虽然这里并不繁华,甚至有些破窘,倒也人烟不断。
此刻,冷庭殊要去鬼阴门。去见他这一生最不可缺少的人。是这个人创造了他,是这个人让他拥有他现在的一切,包括亲情、友情、爱情。
至少,冷庭殊一直都是这么认为。无论吕尚冰是魔头还是魔鬼,他只认他是自己的大哥,是比再生父母更情深恩重的大哥。
他本该高兴一点的。至少他就要见到昔日的大哥了。可是,为什么他的心还是那么冷。甚至比冰更冷?
这只因为,他知道,诱惑龙勋的人正是他的大哥。狐妖亏欠的人是他,派人杀小荷的人也是他。甚至,在妖洞救了自己的人还是他。
小荷一定无亲无故。否则,她也绝不会一直呆在青楼里。她更不会写下那首词,告诉冷庭殊自己的命运是那般痛苦。这是不是证明连小荷也亏欠他太多,不得不受制于他?
一个无亲无故的人,何来那么多的钱?连一座繁城里的青楼都能买下,这是不是太不寻常。那些钱难道不是吕尚冰给的?
在妖洞里救了冷庭殊的人既然不是小荷,那会是谁?
龙勋的计划如若真的成功,他怎会没有帮手,帮他将在场的弟子灭口?那么这个帮手是不是正是引诱他的人?是不是就是狐妖亏欠的人?
这人又为什么要救冷庭殊,为他自己带来那么多麻烦?
这一切,除了吕尚冰,冷庭殊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
他一路打听玄静寺的所在。
鬼阴门离玄静寺不远。找到玄静寺就等于找到了鬼阴门。
夕阳已西下,他走过了两个城池,终于到了鬼阴堡。
当他站在巨大的木门前时,门却突然开了。
一个面善的弟子引着冷庭殊进了总堂的大厅中。
吕尚冰就坐在那。坐在一张貂绒躺椅上,翻阅着手中的书。
“大哥。”冷庭殊激动连手都紧拽着玉笛。
“贤弟。”吕尚冰突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冷庭殊前面,双手抱了抱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喜悦,激动道:“你长大了。大哥都快认不出来了。”
冷庭殊笑了。很惬意地笑了。自从小荷走了,他就几乎没有笑过了。
“大哥却老了不少。”
“老了。”吕尚冰大笑起来。他唤道:“来人。准备一桌好酒好菜。”
话一落,便有人应了一声退下。
吕尚冰喜悦的脸色布满了整张脸,道:“大哥今晚为你接风洗尘。”
冷庭殊笑着道:“大哥知道我会来?”
吕尚冰也笑道:“你一进夜谭国我就知道了。大哥本想亲自去接去的,只可惜报信之时已过了好几个时辰。我去了也找不到你人了。”
冷庭殊道:“大哥若是真去了,我可就愧疚死了。”
“哈哈哈。”吕尚冰笑道:“贤弟千万不要跟大哥客气。”边说,两人边走进一阁楼中。
晚霞照红了大地,也照红了冷庭殊的脸。
他和吕尚冰一共已喝了有五斤酒,但他们依旧还开怀地畅谈着。
吕尚冰突然叹息道:“人总归会老的。我就老了。而且最近老得很快。”
冷庭殊道:“大哥操劳过度了。”
吕尚冰举起酒,一饮而尽“我好像不得不操劳。”
他又倒了一杯酒,道:“如今,谁都要灭我鬼阴门。现在三派正在选出盟主,要齐攻于我。这个世界本就没有正邪之分。善恶本就存在于一念之间。谁对谁错,也只是人说了算。他们若不要侵犯于我,我也绝不会去侵扰他们。”
冷庭殊突然又失落又惭愧,正欲言语,却又被吕尚冰打断“贤弟。大哥不怪你。”
这一句说得冷庭殊大惊失色。他还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酒喝多了,听错了。
吕尚冰接着道:“其实。多年前我便和侠义庄的赵副堂主约定好,让我帮他坐上侠义庄庄主的宝座,要他答应坐上后绝不侵犯于我。仙踪峰龙勋也一样。”
冷庭殊硬生生地被怔在座上。即使他有猜想到这一切背后的设计者就是吕尚冰,但他却没有想到吕尚冰会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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