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元以雷霆之势将姚士韦一党清理出朝政核心后,便下令准备每年的祭天事宜,由于正值各地天灾多发之时,旻元为免大修葺天坛而劳民伤财,遂命只需从简进行即可,囚而此次祭天郊祀比过往的年岁提早了半月之余。
得知旻元将要离宫,花如言却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心下竟莫名地不安起来,每日虽如常度过,如语安静休养身子,宫内的一切平静而有序,并没有任何异动的迹象,但因为提防之心愈甚,她是每日均至贞宁宫和芳靖宫请安,但守礼而还礼,彼此间维持着表面的和睦融洽,是做给旁人看的戏。这般不动声色的虚情假意,反倒使她更多添了几分担忧。唯恐温然笑颜之下,终会爆发出最残酷的算计。
这一日的来临,不出她所料,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当她再度接到皇太后宣召前往慈庆宫之时,那志忑了数天的心在一霎内沉沉地坠了下来,纵然此次请来通传的是面带慈笑的万姑姑,但她的不安之感却丝毫不比上回的卫士相遣更少。
“花如言,一切还没有结束。”颜瑛珧在阴森树影中如诅咒般的低语,在她耳际幽幽回旋。一直纠缠在她思绪间,直至她步进了慈德殿,看到那端座在皇太后下首的颜瑛珧,那惴惴不安的感觉方悄然散去,她只暗暗命自己,无论如何,只要一切事端与如语无关,便任凭是何等的难关,她亦会坦然面对。
颜瑛珧微笑着开口道:“婉妃妹妹,此事本无需劳你操心,但太后怜你与花贵人姐妹之情,方宣你前来,好使你得悉详情,更让你得以前往与妹妹相聚最后一刻。”
花如言闻言,心下一惊,沉着道:“妹妃姐姐何不把话为花氏说个明白?太后既召花氏前来,事情必是与花氏有关,而不管怎样,只是一人之事,花氏愿意一力承担。”
皇太后自旻元连根拔起姚士韦一党的朝政势力后,风体便沉琦不愈,加之钟离承在此事上所出的力着实大出她意料,急痛攻心之下,无以舒解之法,心中虽恨旻元很绝,一时也无可奈何,终日只是恨恨沉郁罢了。如今也是病容满面,只斜料地靠在凤椅上,一手支颐,懒懒道:“一力承担?你凭什么能够一力承担?你以为只空余一腔的情义,便可以洗脱过往的罪孽么?"
花如言恭谨地跪在皇太后座下,道:“花氏自知愚昧,一人之力固然不能承担欲加之罪孽,但花氏相信太后慧泽眷顾,必不会坐视冤蒙之事屡屡发生。纵然今日要治花氏的罪,花氏也知道,定必是世人无可置疑的罪名。”
颜瑛珧不等皇太后回应,冷笑着道:“婉妃妹妹说得好,你只管放心,今日所治之罪,定必不会有半点冤情,也将是无人可置疑的罪名。假冒皇记,欺君同上的罪名,本宫以为,是怎么也不会冤了花贵人的。”
花如言不可置信地· 征住了,抬起头直直地望向面无表情的皇太后,惊疑道:“皇上已怒过花贵人的罪… … ”
颜瑛珧声音冷厉地打断了她,道:“太后,皇上暂怒花贵人欺君之罪,乃是因为顾念其身怀皇裔,不想花贵人卑贱之躯无福为皇上孕育龙子,便昭示着大荣先祖圣明,知此女心存不轨,不容此女!如今龙嗣既失,此女断不可再留!太后,事不宜迟。”
花如言大惊失色,。急道:“太后,花贵人之事还须待皇上定夺!" 颜瑛珧目光一凛,道:“皇上已出宫前往天坛祭天,宫内诸事,皆由太后定夺 "
花如言跪伏在地,连连叩首道:“花贵人之所以有此举,全因花氏所起,是花氏威迫花贵人冒名进宫,若是罪犯欺君,也是花氏的过错,与花贵人无关!太后若要降罪,请只对花氏一人!求太后明鉴!"
颜瑛珧冷潮一哂,话音中夹着森然的笑意:“婉妃妹妹果然视亲情为先,着实让本宫好生感动,只可惜,正如太后所说,只凭你一腔情义,便可以洗脱花贵人的罪孽么?"
花如言蓦然呆住了,地上的寒意一阵接一阵地通过膝盖、掌心,源源地渗进了心田,她身子微微地颤抖着,抵御不了的并非是外间的寒冷,而是自心底下盘旋而成的悔不当初的痛憾。
她转过首,通红的双眸紧紧地盯着颜瑛珧,片刻后,她一下自地上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才卜到颜瑛珧身旁拉紧她的手哀声道:“妹妃娘娘,我求你放过如语!你恨的人是我,你要对付的人也是我,求你放过如语!"
颜瑛珧一手扶起她,凝白如玉的脸庞上是故作的心痛,眼内却是掩不住的笑意:“婉妃妹妹,看你说的什么话?什么我恨你,我要对付你呢?花贵人罪无可怒,如今伏罪受死,也是依了祖宗法例,你这般求我,不是想折杀我么?”有意无意地凑近了她的耳畔,声音是几近虚无的轻浅,“再说了,我要看到的,就是你这副模样。”
花如言看到了到对方目中得偿所愿的快意,手上一松,脚步虚浮地往后退了一步,心思霎时哀败如同死灰一般。
皇太后道:“传哀家懿旨,罪妇花氏如语,冒圣上钦封妃殡之名,欺君周上,实为世所不容… … ”
花如言已不知道自己是在怎样的心绪下走出慈庆宫的,只知到得最后,皇太后毋庸置疑的四个字“赐其坞酒”,便等同是击散她所有支撑与希望,在宫内唯一的念想与寄望,便在这一刻全数告吹。
在慈庆宫大门前站定,她复回过头,看向正从门内走出的颜瑛珧,轻轻说了一句:“那一天在山洞里,他记忆全失,只记得自己是小穆,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双喜’这两个字。”
颜瑛珧一时听不真切,疑虑侧头道:“你说什么?"
“我和他在山洞里谁也看不清谁,他醒来的记忆,是有关过去的,他顾不上自己,只想着找一个人,这个人名叫双喜。”
颜瑛珧始料未及地呆立在原地,笼罩在眼眸中的恨意正在不受控制地一点接一点溃散,取而代之的是震动于心的苍凉与悲彻。
“我问他双喜是谁,他回答我说,那是他的妻子。”
颜瑛珧神色凄伦,泪如雨下。
有冰凉的水珠滴落在脸庞上,花如言仰起首往白茫茫的上空看去,一滴、两滴、三滴… … 降雨了,断断续续的,时而紧密,时而却又似要止住,她过去曾听人说,那样欲止还休的雨,是天公哭泣的眼泪。
当她到达清宛宫内的时候,零星的雨点已变成了汾沱大雨。
她遍身湿透。
水珠顺着衣衫滴落在地上,涸开了一圈接一国阴影似的痕迹。
殿内寂然一片,是她想要的安静。
她伸手抚了一下妹妹恬静地睡容,妹妹的身上的烧已经退了,妹妹的脸色开始红润,不再如初在宫中相见时的惨白,妹妹却也瘦了,双颊微微地陷了进去,妹妹… … 终于醒来了,眼晴还是那样清澄明亮,照得她心里也暖暖的。无论过去如何,不管将来怎样,她们是血脉相连的至亲,永远是彼此生命中不能忘却的牵挂。
所以,如语,过往再多的苦,也该结束了。
“姐姐?”花如语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晴,看到床前的花如言,微觉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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