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最后,她几乎不忍,看到心素泫然欲滴但强忍的泪。
当时,她的心底,也没来由地,有点酸楚。
但同时,也有着一阵模模糊糊的喜悦。
雨过,迟早总是要天晴的。
所以,现在的她,看着简庭涛二人,其乐融融地站在一起,不由得由衷微笑。
不过,她还是有点惧怕简庭涛,于是,向着心素:“真巧,我也来买点婴儿用品。”
简庭涛接过话头:“听说你前阵子生了个儿子,恭喜。”
他想着,回头记得让诚岳送份礼物过去。
又寒暄了几句,凌医生告辞。
心素不笨,有些疑惑地,转身看向简庭涛:“你们……很熟?”
而且,她怎么觉得那个凌医生,好像有点怕他?
简庭涛不理她,径自拿起一件婴儿披风:“这件怎么样?”
从医院出来,心素就一直觉得简庭涛有点怪怪的。
回到家,吃完晚饭,他只是简单说了句:“我出去一下。”
就拿着公文包走了。
等到深夜,他才悄然回来。
在卧室里看电视的心素就只听到门锁咔嗒一声响,接着,卫生间里有哗啦哗啦的水声,再接着,一阵脚步声,径自进了隔壁的客房。
奇怪。
心素蹙眉,这个人,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于是,她悄悄下床,光着脚,打开房门,朝客房方向望去。
客房门没关,半掩着。
她朝里面看去。
简庭涛坐在桌前,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什么东西。
她站在门口,又等了很久,简庭涛都似乎没有发现。
嗯?
她自小跟老爸躲迷藏的好奇心被勾起了。
于是,她眨眨眼,轻咳了一声。
简庭涛这才注意到她,淡淡地:“还没睡?”
心素“嗯”了一声,还是站在门口:“看什么呢?”
她好奇地看向不远处桌上那一堆东西。
简庭涛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小弧度:“没什么。”
心素撇嘴,明明就有什么,不说拉倒。
于是,她转身:“那……”
只听得背后简庭涛的声音,有点异样,还有点神秘:“想知道?”
心素的身体顿了一下。
简庭涛的声音,还是有点异样:“你过来,我告诉你。”
心素想了想,又想了想,嗯,还是有点好奇。
于是,她走了过去。
简庭涛的身体依然密密遮住桌子,一本正经地:“你坐上去,我就告诉你。”
他用下巴点点一旁客房里的床。
心素挑了挑眉,依言坐下。
她倒想看看眼前的这个人究竟弄什么玄虚。
刚一坐下,突然,她被大力扑倒。
满鼻盈满沐浴过的清香。
然后,她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低低地:“心素,我想……”
心素又羞又气,这个人,深更半夜把她骗过来,还能想什么?!
简庭涛索性腻在她的颈窝:“我想……”
想了很久了!
特别是今天下午,看到萧珊和关教授小心翼翼地捧着小宝贝藕藕细语的模样,他的心底,居然涌上一阵暌违已久的温馨。
他的父母之间历来相敬如宾,他不记得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刻。
若是他跟心素……
他一边微笑,一边继续在心素耳边:“……我们也……”
心素假装听不懂,一寸一寸地,用力掰开他的手指。
两人童心未泯地,居然在床上打打闹闹起来了。
突然,只听到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正在笑闹着的两人都是一愣,面面相觑了片刻。
这么晚了,会是谁?
心素伸手,想要去捞电话,简庭涛手脚快了一步,直接拿起听筒:“喂――”
对方犹疑了很长时间没说话,简庭涛几乎以为打错了,正准备挂,突然,对方开口,是一个温和有磁性的男声:“请问,心素在吗?”
简庭涛微微一愕,看了心素一眼:“……在。”
说着,把话筒递给心素。
心素接过去,没说几句,突然,脸色大变:“在哪儿?……哦,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放下话筒,她急匆匆跳下床。
简庭涛伸手拦住她:“怎么了?”
心素脸上十分焦急:“柯伯母就住在人民医院,我要过去看她。”
简庭涛也立刻站了起来:“我开车送你。”
当心素急匆匆奔到医院三楼的时候,柯轩正安静地站在长廊的中央,等候着她。
一贯有涵养的他,看到跟在心素身后的简庭涛,只是目光闪了闪,便微笑着:“你好。”
简庭涛点头,也微笑了一下。
心素问清楚了病房,直接冲了进去。
在门关起来的一瞬间,简庭涛模模糊糊听到她的声音,低低地:“妈――”
他透过病房的玻璃窗向里看去,只看到靠窗的床上,一张清瘦的侧脸,微笑着,看着心素。
他看了看病房的布局,又抬头看了看门牌上的标识,直截了当地:“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柯轩眉头微蹙:“昨天我妈来看我的时候,还一直挺好,晚上吃饭的时候突然不舒服,送到医院来的时候,医生说还是老毛病,心肌炎。”
他也看了看病房,有些歉意地:“床位有限,只好暂时先安顿下来再说。”
简庭涛没再说什么,过了片刻,只对柯轩淡淡说了句:“抱歉,我出去办点事。”
二十分钟之后,待到护士小姐来将床位换到单人病房,柯轩才明白简庭涛方才出去一趟的用意。
他看到自己的母亲安静地躺在床上,拉着心素的手,低低絮语着,一位二十四小时值班的护士训练有素地在一旁忙碌,柯轩心中微微一热,回头看向简庭涛。
后者正若无其事地欣赏着墙上拉斐尔的仿画。
柯轩走到简庭涛面前:“出去走走?”
简庭涛回眸看他,半晌,微微一笑:“好。”
两个将近十年来,几乎从未交谈过的男人,一起站在医院楼顶的栏杆旁。
简庭涛看了看柯轩,这个他介怀了将近十年的男人,虽然年近而立,仍然风度翩翩,卓尔不群。
柯轩也打量着他,最初的些微惊愕已经消失,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依然挺拔的身姿,依然独具的气度,淡定而不失霸气。
两人目光相接,都是浅浅一笑。
柯轩先开口:“我料到你会后悔。”他带着些微调侃,“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简庭涛先是眉头微卷,只是旋即,就舒展开来。
他看着远方的星空,又过了许久:“我也料到。”他的声音微微一顿,“只是……”
只是……
没有想到,要这么久。
柯轩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
一阵长久的静默之后,柯轩若有所思地:“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一看到天边的北极星,我就会想到柯旭。”
简庭涛沉默。
“可能你没有办法想像,有一个柯旭那样的弟弟,对做哥哥的我,是多大的压力,”柯轩的声音,不疾不徐地,“我们小时候,父母节衣缩食地,送我们去学棋,学书法,学绘画,学到后来,老师们的评价永远是同样的,‘弟弟更有天赋一些’,做作业,他永远要比我快一步,出去参加比赛,他是永远的第一名。我十四岁那年,有一天晚上,起床想倒水喝,走到客厅门口,听见妈妈的声音,满足而不无得意地,‘我一直以为,就我这样的身体,有了柯轩已经是我的福份了,没想到,老天这么厚待我们,竟然给了我们柯旭。’”柯轩的嘴角微微一牵,“我回到房间,看到熟睡中的柯旭,突然间很讨厌他,那个时候,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是没有这个弟弟,该有多好?”
“但是,”柯轩微微吁了一口气,“很多时候,我又心疼柯旭,他唯一不如我的,就是他的身体,每到春秋天,他就容易感冒咳嗽,很难痊愈,而且,我喜欢柯旭给我带来的各种各样的快乐。”他看了简庭涛一眼,略带自嘲地,“那个时候的我,有点矛盾。”
简庭涛默默地听着。
“后来,柯旭去N市参加比赛,回来之后,他很兴奋,给我们讲得最多的,不是他得了冠军的比赛,而是一些翻来覆去讲得我们都听腻了的琐事――
‘关伯伯跟他女儿高兴起来,偷偷在家里学猫叫,看谁学得像,把真的猫都引来了……’
‘关伯伯跟他女儿吃了饭不肯洗碗,罚背唐诗,我当裁判,你们猜谁赢了?……哈哈,想不到吧,最后,输的是关伯伯!’
‘关伯伯……’
‘……’
“一来二去地,”柯轩追忆着,“爸妈都懒得听他说了,只有我,晚上临睡前,听他念叨上几句。”
“到后来,他说得更多的是――
‘心素说N大的梅花开了,邀请我们下次去看。’
‘心素跟关伯伯去了一趟西藏,她说远远地,看到了天葬。’
‘心素……’
“有一次,他跑来告诉我,‘心素竟然说我上次得奖的文章写得太平淡,让我去翻翻《随园诗话》,’他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哎,你说,有那么差吗?’
“看得出来,他很在意。”柯轩浅浅一笑,“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会让一直眼高于顶的柯旭放在心上。”
简庭涛轻轻侧过脸。
“后来,我终于见到了心素,那个时候,她才十四五岁,稚气未脱,也不太懂事的模样,但是,真像柯旭说的那样,眉目如画。”
“我知道,柯旭想要什么。”
“我更知道,跟从前一样,我无论怎样,也争不过柯旭。”
“而且,心素跟柯旭年龄相仿,看上去,也更合拍一点,他们经常联络,有些事,她不见得会跟我说,但是,会跟柯旭说。”
简庭涛的眉心微微一动。
“但是,柯旭十七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我爸爸是搞建筑的,我们高三那年,他被派去援外,妈妈不放心,也跟了过去,家里就剩下了我跟柯旭。可是,就在那个时候,我发现,柯旭有瞒着我的心事,他的情绪一直有些反常。”
“我一直以为是爸妈不在的缘故,再加上,虽然他跟我念一班,但毕竟年纪小……”柯轩沉默了片刻,“后来,直到他填完高考志愿交上去,我才知道,他没跟我一样报N大,而是报了北大。”
“我问他为什么,他一直沉默,高考在即,我后来也就不再问了。”
“他北上的时候,我跟心素去送他,心素也问他,他还是什么都不说。他转过身去的一瞬间,我突然发现,他的背影,尤其地单薄,还有……,淡淡的悲伤,”柯轩控制了一下情绪,“他去了北京之后,一直很少跟我联络,直到那年的冬天,深更半夜,他突然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北京下了第一场雪,那晚,他好像喝醉了,醉得很厉害,反反复复地,说着同样一句话,‘哥,替我好好照顾心素。’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第二天,我不放心,拨电话过去想问他究竟怎么了,他说话口气很轻松,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他最近去了什么什么地方,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从头到尾,我一直都没机会开口。”
“那个时候,我还不明白,他在电话里说笑,为的掩饰他心里的痛苦。”
“如果我知道,如果我能早点知道,至少……” 柯轩轻轻叹了一口气,“十七岁那年的他,不会那么孤单。”
“错过了那一次,就错过了一辈子。”
涅磐的幸福
更深露重,一灯如豆。
柔和的床头灯下,简庭涛斜倚在床头,静静冥想。
他一直在回想着柯轩略带感伤的话。
“大一那年春节,爸妈回不来,柯旭也说不回来过年,我问为什么,他只说有事,我记得开玩笑问他,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所以乐不思蜀,他也半真半假地笑,‘也许吧’,所以,我没有多想……”
“暑假,他同样没有回来,我逐渐也习惯了,我想,或许,他真的长大了,想自己独立,又或许,人总有告别年少轻狂的时候。”柯轩轻轻叹了一声,“我对他,实在了解得太少太少了。”
“可是,到了十月份的时候,一个周末,柯旭突然飞回来了,”柯轩微微一笑,“他很瘦,但看上去长高了,也成熟了,他说,他的生日要到了,想回来看看我们。”
“他,心素,还有我,我们一起出去玩,玩了很多地方,我发现柯旭的脸色一直有些苍白,爬山的时候也有点气喘吁吁的,可他说没事,只是没休息好。我记得有一次,我们爬到一座山的山麓,他看着不远处的墓园,说了一句话,他说,‘如果,我能安息在这样一个地方,会很满足。’”
“我跟心素都没有留意他的话,更没想到,仅仅一天之后,竟然一语成谶。”
“那天,是柯旭的生日,他赶着晚上飞回北京,下午的时候,他说想去吃馄饨,我跟心素陪着他去,结果,就在那个路口……”柯轩的声音微微颤了一下,“那个司机酒后驾驶,直朝着心素冲了过来,我没反应过来,只看到一个人影从我身边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那个人,那个被撞到的人,不是心素,是柯旭。”
“我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成功做到把心素推开的,要知道那天,他站在我右边,心素站在我左边,离心素最近的那个人,是我……”
柯轩的声音,唯其平淡,更显哀伤。
“关伯伯赶了过来,第二天,我爸妈也赶了回来, 可是……”柯轩的叹息声缥缈得令人心悸,“满身Сhā着管子,一直昏迷的柯旭,清醒过来看到爸妈,笑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难过,’他的口气十分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欣慰,‘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原来,远在高考之前,他屡次觉得不舒服,独自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他,他的心脏先天性机能受损,虽然医生没再多说什么,但是,他自己回来查,所有的医书上都说,像他这样的情况,活不过二十岁,无药可医。”
“他发疯般利用一切可能的渠道去复核,结论依然残酷。”柯轩的泪终于滑了下来,“在病床上,他告诉我,那年,他一个人坐在河边,整整坐了一个下午,当夜幕中的街灯陆陆续续亮起来的一霎那,他终于止住眼泪,站了起来。”
“所以,他去了北大。”
“所以,他一直不回来,我们家家境普通,他就一直在外面打工,用挣来的钱去医院检查,他一直抱有希望,希望出现奇迹,希望……,可是,他得到的,始终是失望。”
“他毕竟还不到十八岁,就算他一心想自己扛,总有扛不住的时候,所以,他跑了回来,就像他自己说的,‘我只想好好过一次生日。’”
“医生说柯旭伤得很重,我们围在他身旁,盼望奇迹能够出现,可是,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他清醒的时候,看着父母,我,还有心素伤心流泪,就微笑着安慰几句,他昏迷的时候,不管身边发生什么,他都可以睡得……”柯轩的泪水一滴一滴,滑落衣襟,“……后来……后来,他拉住爸妈的手,反反复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示意我摘下他颈上的项链,我记得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哥,我是不是很自私?是不是?我希望心素过得好,可是,我又希望,她在空下来的时候,能记得我,能想起我。’他的眼角悄悄滑下了泪……”
“柯旭的去世,对我爸妈的打击是巨大的,尤其是我妈,柯旭是她最心爱的儿子,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她不能原谅心素,在她心目中,柯旭还是那个活蹦乱跳身体健康的柯旭,他没有病,他是因为心素才去世的,我跟爸爸,还有关伯伯怎么拉都拉不住她,我眼睁睁看着心素站在医院长廊里,面对着我妈不顾一切的责骂、哭泣,还有诅咒,她呆呆地站在那里,靠在关伯伯身旁,瘦小的身体一直都在颤抖。她头发凌乱,脸色煞白煞白的,眼泪含在眼眶中,想哭又不敢哭……”
“爸妈很快就办了回国手续,但很长时间,我妈都没有恢复过来,我和爸爸不敢在她面前提柯旭的名字,甚至,把所有跟柯旭有关的东西,全部都收了起来,怕刺激到她。平时,她就一个人坐在家里,一坐可以坐半天,她对什么都提不上兴趣,直到有一天,”柯轩转过身来,看向简庭涛,“她无意中摸到一把钥匙,试了家里很多地方,结果发现,是柯旭原来床下的一个小盒子的钥匙,打开一看,是一本笔记本……”
“是柯旭发现自己生病以后,写给爸妈,写给家人,还有,写给……心素的。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妈妈发现一行字,‘妈,如果我走了,你可不可以认心素做女儿?她很可怜,从小就没有妈妈,还有,你儿子喜欢的女孩子,妈妈,你也一定要喜欢。’旁边,还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当时,我妈的泪就下来了……”
“后来,她去找心素,她把笔记本给心素看,她抱着心素哭,在柯旭墓前,我妈答应了他。”
简庭涛伸出手来,揉了揉眉心。
柯轩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想,柯旭在天上,也会希望你们快乐。”
夜很深了。
简庭涛依然毫无睡意。
他伸出手去,将床头灯的光线拧暗,然后,侧过脸来,看向心素。
熟睡中的心素,脸上带着一抹酡红,她侧身睡着,下意识伸出一支手臂来,覆在简庭涛身上。
简庭涛的拇指轻轻在她脸上摩挲着,摩挲着,片刻之后,他俯下身,在她眉心浅浅烙下一吻。
心素被他微凉的唇惊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
她的意识没有完全清醒,即便他的脸近在咫尺,在她眼里,仍然显得不够真切,她微微蹙眉,咕哝着:“怎么……还不睡?”
她一直等到柯轩的妈妈确定没事,看着她睡了才回来,觉得有点累。
简庭涛没有回答,但他的唇,开始在她脸上、颈边游移。
心素继续蹙眉,强忍睡意,软软地,试着去推他:“唔……不要……”
但是,却在他轻轻的一句话中,蓦地停了下来――
“心素,我错过了你的少年,但是,我很贪心地,想要你的一辈子。”
她一言不发地,将头埋到他的胸前。
好半天,她一动也不动。
又过了好一阵,简庭涛试着轻推开她,却有些惊讶地看到,自己胸前已经湿了一大片。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心素已经又低下头去,蜷伏到他怀里。
很久很久之后,他听到一个微弱的,略带哽咽的声音:
“我还以为,这辈子,我都等不到这样的一天……”
今天,是贾月铭女士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不仅公司内外陆陆续续送来了各色礼物,更重要的是,她重又盼到了一儿一媳承欢膝下。
虽然她一直叮嘱不用大肆操办,但简庭涛还是为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生日party,请了一些跟随了贾女士多年的公司元老,还有走得比较近的一些亲戚朋友。
叶家二老虽然没有来,但委托叶青承带了一份礼物来贺寿。
简庭涛明白,他们心里对他还存有一丝怨怼。
那件事过后不久,叶青岚就悄悄飞回了美国,从此没有音讯。
虽然龙凯很快就尾随而去,但以后究竟如何,谁也说不准。
叶青承拍了拍简庭涛的肩膀,一语双关地:“庭涛,记得你始终欠我。”
简庭涛笑了笑:“是,有事尽管吩咐。”
叶青承半真半假地:“那我就不客气了,”他从身后拽出一个不情不愿,一个劲挣扎的短发女孩,“她是我们学妹,学金融的,今年毕业,不肯去我们公司,安排到你公司怎么样?”
女孩子很年轻,清秀的脸上微微沁出汗珠,已是一片绯红,低声轻斥道:“我说过了,我自己会找,不要你给我找工作!”
简庭涛略带玩味地看着叶青承反剪住女孩的手,一脸的专制模样,事不关己地抱住双臂:“你们叶氏不好进,我们简氏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而且……”他顿了顿,“我记得你学的是新闻不是金融吧?普通交情的朋友,倒也不必承我这么大的情。”
叶青承瞪了他一眼:“废话少说!”他又狠狠瞪了那个一刻也不放松反抗的女孩子,“我女朋友的忙,帮不帮?”
简庭涛这下可真诧异了。
他瞄了一眼那个稍显稚嫩的女孩子,看不出来啊,居然能让青承破釜沉舟,下定决心解除身上多年的束缚。他摇头,啧啧啧,这个叶青承,三十岁的人了,倒聊发起少年狂来了。
他拍拍叶青承的肩:“放心吧,”他看了看那个脸越来越红的女孩子,略带戏谑地,“让小嫂子下周一来我们公司报到。”
说罢,笑着一路走开。
晚宴结束,贾女士心里微带诧异。
往年,儿子总会在生日宴会上,当着众人的面献上为老妈精心选购的礼物,不管是名贵古玩,还是珠宝首饰,或是罕见补品,贾女士其实都不甚在意,但承的是儿子的一片孝心。
但今年,直到宾客散尽,贾女士准备回房休息了,简庭涛都仿佛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该啊。
贾女士暗地思量,该不是儿子最近两头忙,忙糊涂了吧?
随即又自嘲,好容易盼着儿子跟心素重归于好,一份礼物而已,她活到六十多岁,什么没见过,值当这么费心琢磨吗?
再说了,又有什么礼物比人心珍贵?
想到这儿,不禁幽幽叹了口气,正待洗漱入睡,突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伴着一声询问:“妈,睡了吗?”
是心素的声音。
她有些奇怪,走过去开门:“怎么了,心素?”
心素浅浅一笑:“妈,庭涛跟我给您准备了一份礼物,太大了,拿不上来,”她挽住贾女士的手臂,“您既然还没睡,下去看看,好不好?”
说到后来,话里满是希冀和恳求。
还有小小的雀跃。
只是贾女士正摇头笑着,没有听出来:“你们又不是小孩子,还跟我玩什么神秘啊?”
儿子无所谓,但心素的面子不能驳,于是,在心素的伴随下,她无可无不可地,缓缓下楼去。
刚走到楼梯中间,她浑身如遭雷击,蓦地站住了。
客厅的玻璃窗前,静静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满头的白发,身形瘦削,样貌清濯,颇有几分洵洵儒雅之气。
偌大的客厅里,两个老人隔着长长的阶梯,隔着遥遥的岁月之河,静静对望着。
心素跟简庭涛早就悄悄避开了。
那个人微笑地看着贾女士,半晌,轻轻地:“小铭。”
只是这一句,素来刚强的贾女士,霎那间潸然泪下。
她缓缓地走向他,缓缓地站在他面前,缓缓地伸出手去,轻轻触摸着他的脸:“儋槐,你老了,脸上都有皱纹了。”
她低下头去,想要掩饰自己源源不断的泪,她笑着,略带哽咽地:“我也老了。”
老人伸出手来,握住她的:“不,”他微笑着反驳,“我们都还年轻。”
又是一年的落花时节。
简庭涛带着心素,驱车来到安睡着墓园的山下。
他从后备箱中拿出一大束桔梗,无言地递给心素。
心素接过花,挽住他的手:“走吧。”
简庭涛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心素不看他,只是低头,走自己的路。
但她的手,始终紧紧挽住他。
片刻之后,两人静静站在柯旭墓前。
这么多年来,这一次简庭涛第一次跟柯旭面对面。
年轻的他,正隔着漫长的时空,灿烂地对他微笑。
面对着这样一张近乎完美的友善笑脸,简庭涛下意识地,也微微一笑,直到方才还微存芥蒂的心,仿佛一下子空明起来。
心素细心地,用随身带来的清洁布,一点一点地,将柯旭的墓碑,包括墓前的小小台阶拭得干干净净,这才放上那束桔梗。
她静静坐了下来,微风吹拂着她额前的发,她默默凝视着柯旭的照片。
柯旭,还记得十年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吗?这次,我把他也带来了,你看到了吗?
柯旭,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在天堂里,过得开心吗?我会经常去看望妈妈跟柯轩他们,你不用担心。
柯旭,庭涛他们公司建立了一个基金会,专门用于救治心脏病患者,名字叫做北极星,我猜你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是不是?
还有,柯旭,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跟庭涛,已经有了……只是,他还不知道,我先告诉了你,你跟从前一样,要替我保密哦。
柯旭……
柯旭……
……
又过了许久许久,她站了起来,回眸看向简庭涛,由衷地微笑。
简庭涛伸出手来,揽住她的腰。
两人静静依偎在一起,慢慢朝山下走去。
在松涛阵阵中,他们沿着光滑的青石子路,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两人始终没有说话。
但是,隐隐地,他们听到轻轻的一声笑。
两人不约而同地,驻足停下。
又过了片刻。
心素依偎到简庭涛胸前:“庭涛――”
“嗯?”
“我饿了。”
简庭涛愣了一下,微微蹙眉:“你出门前不是刚吃了大半盒费列罗?”
不知道为什么,心素最近吃东西口味遽变,胃口还出奇的好,哪天请医生上门看看才行。
心素“嗯”了一声,半闭着眼:“我还是饿。”
简庭涛又蹙眉,有点担忧地:“心素,你没事吧?”
傻瓜。
心素低低地,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傻瓜,傻瓜,傻瓜……
她叹了一口气:“陪我去吃馄饨,还是那家的,好不好?”
今天是馄饨店老板娘最开心的一天。
十年来,兜兜转转地,她看到那两个欢喜冤家,重又聚到了一起。
十年前,从她的馄饨店开始一段良缘,十年后,她和她的小店,竟然又见证了这段良缘的重续。
于是,身家已经今非昔比,手上的戒指也早从黄金变成大克拉钻戒,平素又酷爱看覆水重收的苦情戏的老板娘,很是慷慨地专程拿出了买来就从没用过的一套上等景德镇细瓷碗碟,又是泡茶,又是送上切好的鲜果,打叠起精神,亲自上阵招待这两位贵客。
并且,她还打定主意,今天所有的客人,一律八折优惠。
只是,十分钟后,老板娘就开始在心底叫苦不迭。
她有些目瞪口呆地,心痛不已地,看着地上跌得粉粉碎的瓷碗,还有那一片狼籍。
而肇事者却恍若未觉,神不守舍地,魂游天外地:“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他蓦地跳了起来,对着店里所有的人:“大家听着,今天我请客,所有消费算我的,”他笑逐颜开地,“我要有……”
心素涨红了脸,忙捂住他的嘴。
神经病!
早知道,就晚点告诉他了。
她忙忙丢下足够的钱,在老板娘和客人善意的笑声中,急急拖着那个处于极度兴奋中的人出门去。
外面阳光真好。
暖暖的,照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身上。
两人漫步在人群中,简庭涛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她。
挽着简庭涛的手,在灿烂的阳光下,心素微微眯眼。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再是一个无法触及的梦。
而是属于一辈子的,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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