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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上篇:不忍心遇见(61)

杨总拍拍程叙的肩,很是得意地笑着,眼睛却看着我,说:“这位想必就是何小姐了吧?久闻大名啊!”

我客气地回话:“您过奖了。”

杨总侧过身,说:“给你们介绍一位国际知名的摄影师,目前Bright设计创意公司的总裁陈总。”

那位身穿白­色­西装的老总终于正面面对我们了,他眼神迷离地看着我们笑,打着不冷不热的招呼,我又看见他的眼神了,像要把我看穿一样,叫我害怕。

坐下来的时候本来我左边是杨总,右边是程叙,杨总却偏偏把位子让给了这个陈总,我一看两人那眼神什么都明白了。我想,这么多人呢,谅你也不敢怎样把。

可是,我想错了。

颁奖典礼已经开始了,程叙刚刚上台领奖的时候陈总就不安分了。

他往我这边贴了贴,突然拿起我的手,说:“哎呀,何小姐生的一双好手啊!”

我赶紧想把手往回缩,谁知道他竟紧握起来,说:“何小姐不要担心,我只是想帮你看看手相,要我帮你设计一下如何给手美容吗?这个很有讲究的。。。。。”

我打断他的话:“陈总,请你自重!如果把我当成很随便的风尘女子你就错了。”

他一愣,我趁机抽回我的手。

他马上笑着说:“何小姐多虑了,我只是欣赏何小姐的气质,我第一眼看见那副作品的时候就非常想看看何小姐本人了。”

“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在程叙没回来之前还是先躲一会吧。

我起身去了洗手间。

刚进洗手间就听到有人在其中一间讲电话,再仔细一听,那声音不是程然又是谁?

程然撒娇一样地说:“你就说你到底帮不帮嘛,你要是不帮我就不去上海,不去见你。。。。。”

我想,你现在人不就在上海了吗?

突然程然的语气变了,生硬了很多,她说:“他就是不爱我我也不和他离婚。我不可能给你生孩子的。。。。不错,要是再有我还打掉。。。。”程然的声音渐渐有了怒气,“你倒是帮不帮啊?好,那就这样!”啪的一声是程然手机挂断的声音。

我站在洗手池旁,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我就这样地又遇到了程然?我觉得我有话要和她说,我们之间大概有太多话要说明白了,可是从何说起呢?

正想着,挂了电话的程然出来了,她一见我,眼睛大睁,像是吓到了一样。

我看着她,本想笑笑,终究没笑得出来,我想,就这样算了吧,就当做陌路吧!

谁知,程然突然说:“好久不见!”

我顿时明白了,程然是有理由知道我就是小一的。

我冷冷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刚才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

“呵呵。”程然冷笑一声,“很得意吧?”

我本来就一直在压抑自己心里的怒气,她这么一说,我心里某处地方像爆炸了一样,我转过头,直接面对程然,说:“其实,我一点也不得意!你失望吧?你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你整天把我当成你的假想敌你累不累?你就这样活着?一边勾搭其他男人,一边还不肯放了周韩,你这样做很贱也很可怜,你知不知道?”程然刚想说话,我又加了句,“对了,我要跟你说清楚一件事,我和周韩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一直在浪费时间。”

程然的面部抽搐了一下,我看得出,她此时异常激动,但是我不想管她那么多了,我抬腿就走。

程然在我身后愤怒地说“何小一,是我错了吗?我很贱很可怜?以前我拿你当朋友,结果呢?我在他心爱的书里发现你的照片。我想办法把他弄到南京,结果他还要跑回无锡来看你。”

我转身,用很重的语气对程然说:“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该去管你的老公,你不能先是恐吓我,然后还毁了我的脸!”说到这的时候我心里一直在颤抖,我真不想面对着程然说这件事,这让我觉得很悲哀。

程然的目光突然没有了先前的犀利,她的愤怒也少了许多,她说:“我恐吓你,只是想让你离他远点。然后,我没想到何处出了问题,老总竟然还要把周韩调回来,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我只能针对你,因为我拿周韩没有办法啊!”

“这公平吗?我根本就是个局外人!现在你清楚了?现在谁怀着他孩子呢?”

“但是你曾经错过!”

“你还是执迷不悟!就当我没有过你这个朋友吧!”

“对不起!”程然突然说。

这世上又平白地多了一个对我说对不起的人了。

我大步离开,不想和程然过多纠缠,这样的谈话这让我觉得生活怎么那么不对劲儿。

回到会场,我再也不想到前排坐了,我不想看到那个一脸­色­迷迷的陈总,他的样子让我想吐。

我还是坐回了何处身边。

何处看我的脸­色­不对,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是遇到了一个老朋友。”

正说着,我就看到程然挽着我和何处以前的老总进来了。

我明白了程然刚才和谁通电话了,也明白为什么程然能够把周韩调到南京去了。

我转头对何处说:“我们回去吧!”

“回去?”何处想了想,说,“好吧!要不要叫上程叙一起?”

“不了,他自己找得到回去的路。”此时我只想回去,不想待在这里,这里叫我觉得不安全。

我和何处刚上高速公路程叙的电话就打来了,他说:“小一你在哪呢?我到处找你呢!”

“哦,不用找了,我已经回去了。”

“什么?你怎么都不说一声?”

“我有点不舒服。”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啊。”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路,到了无锡的时候何处要带我去吃点东西,可是我实在不想动,回家接着睡觉了。

冬天的天黑的特别早,天黑的时候我被门铃声吵醒了。

一看,是周远。

周远越来越疲倦的样子,我现在越来越不敢见到他了,我觉得我可能感觉到从他的身体里慢慢地一丝丝地被抽离,这感觉可怕极了。

周远看我睡眼朦胧的样子,说“没打扰你吧?”

“没什么,睡了一天了,正好肚子饿了。”

“那一起去吃饭吧。”

“也好。”

吃饭的时候周远只是看着我吃,自己却不吃什么,我很奇怪,问他:“你为什么不吃?”

“我不饿,本来只是想去你那里坐坐的,看你说饿,那就出来吃饭喽。”

“原来是这样!”我笑笑,接着吃饭。

我突然想到了那天在酒吧看见周远和荣言在一起的事情了,便问:“对了,你认识荣言吗?”

周远一怔,说:“哦,认识,她是我的老师。”

“老师?他怎么会是你的老师?”

“我跟她学茶道。”

“是吗?她还会茶道?真是个不简单的女子啊!”

“嗯。她茶道上的修行很让人佩服。”

“改天我也跟她学学。你跟她学了哪些?说给我听听啊。”

“我所学的不过是皮毛而已,我是借茶养­性­,让自己安稳度日罢了。”

周远说话的样子很平和,放佛进入自己的茶的境界里去了。

吃完饭,我问周远:“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

周远迟疑了一下,说:“我有一些话,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嗯?”我一愣,开玩笑地对周远说,“你不会是还想跟我表白吧?”

周远无奈地笑笑,说:“要是就那么简单就好了。”

那会是什么事呢?我心里有些狐疑,说:“想说就说好了。”

周远又有些左右为难起来,他说:“要不,我们去公园散散步,我慢慢说给你听吧。”

“也好。”

和周远动身去公园。

公园很安静,想想,冬天的晚上谁不在家里守着温暖的被窝?周远却要来公园,真是奇怪。

周远的模样在昏暗的灯光里显得更加憔悴了,我看他虚弱的脸庞,担心地问:“冷吗?”

周远摇摇头,感叹地说:“其实,还能感受到这空气的温度是件幸福的事。

我哑然了,今天周远突然有些感伤了,他感伤的时候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够大方,面对生命被侵蚀的时候其实大方些也许更好,但是我做不到。

我岔开话题,问周远:“你不是说有话跟我说吗?”

周远抱了一下胳膊,他迟疑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猜测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他转头看我,问:“你是不是很相信你身边的人?”

“嗯?为什么这么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没有先回答周远。

周远还没开口,突然一阵剧烈地咳嗽,一直咳到弯下了腰,周远索­性­蹲了下来,我也跟着蹲了下来,用手轻拍他的背。

过了好一阵,周远终于停止了咳嗽,但是依然蹲在地上不起来。我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他什么表情,但是他的脸深深地埋进了双腿间,我从他抽搐的背上感觉到了他的痛苦。

我着急地问:“怎么了?”

周远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胸口。。。。痛。。。。。”

“去医院吧!”

周远伸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

我没有管他,跑到门口叫了辆出租车,然后开到周远的身边叫司机帮忙,把周远带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不久后周远就平静下来了,我终于放下了一颗心。

我问医生怎么回事。

医生说:“他的这个病身体本来就免疫力差,这种状况会经常发生的。另外,现在是冬季,注意保暖,尽量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吧。”

早知道我就不带周远去公园了,这么冷的天!我心里有点自责。

周远在医院里睡着了,我坐在他床边,就这样守着他,我想这样的机会也不多了吧。

这样想来,我就这样在医院里守过很多人,张想、连秋、何处,现在又是周远。我其实不想在这样的地方守着别人,这样既让我觉得生活容易脱节,也会给我一个错觉,放佛我远比他们强大。

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仅仅是这样看着他们的时候我心里就是恐慌的,我摸不到的和摸得到的东西都在离我远去,这种远去的方式让人束手无策。

我想着想着也睡着了。

何处的电话把我吵醒了,我醒的时候发现周远也醒了,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双目无神。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周远就已经没有当初我在酒吧遇见他时风度翩翩的样子了。

我赶紧接了电话,何处心情不错的样子,在电话里问:“不要吃饭了吗懒猪?睡到现在!看来想等你打电话给我是不可能的了。”

“没,我现在在医院。”

“在医院?哪家?怎么了?”何处着急地问。

“我没事。是我一朋友。”

“哦,是周远吧。”我跟何处说过周远的事,所以他一下子就猜到了周远出了事,“要不要我过去陪你?”

“不用了,他可能不喜欢。”

何处挂了电话,我心里突然又小小的甜蜜,要是他知道我是小一,而且不是他妹妹,他该怎样开心呢?

“你很爱他吗?”周远突然问。

“为什么这么问?”我很奇怪。

“如果有迫不得已的原因让你不能爱他,你会不会放弃?”

“要看是什么原因。我别的优点没有,就是不喜欢轻易放弃。”

“嗯,这点不错。不过,要在不要伤害自己的前提下。”周远说完,舒了口气,说,“没什么,我随便说说的。看来今晚我要在医院过夜了,你就先回去吧。”

“没事,我陪你吧。”

“不用了,这里的护士比你专业得多。”周远故作轻松地说。

“没关系,我看着你就好了。”我真不想回去,我不放心在这个时候把周远一个人留在医院里。奇怪,怎么都没见周远提起他的家人?于是我问:“对了,你的家人呢?》你的病跟他们都说了吗?”

“我没有家人了。”周远突然这么说,很平静的样子。“我是个私生子,从小跟着妈妈长大,一直被人瞧不起,所以我一直很自卑,很懦弱。但是,两年前,她也不要我了。我的生死,只和我一个人有关。”

“也许每个人都是注定好了要体验多少,因为你的时间不多,所以你的体验与众不同,同样的,平凡的人反而可以安稳过一生。不要想太多,经历什么不重要,经历时的心态最重要。”我说着不痛不痒的话安慰周远,但是也是我的真心话,在我整容之后,再回来面对曾经伤害过我的人的时候,原先愤怒委屈甚至仇恨的心理都没有了,我开始慢慢去接受和理解,因为这样我才比较容易洒脱,容易快乐。

“也许是吧,虽然我已经面临生命的终点,但是我好像还没能把生活看透,没能做到真的潇洒。所以,我还是会介意别人对我的看法。人啊,活一天,就免不了一天的俗。”周远很有感触的样子,我也相信这是他的真心话,当他对我欲言又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一定还有什么故事和苦衷。

我说:“没有关系,如果有一天你愿意跟我说了,我还会是个很好的聆听者。”

周远又和我聊了一会儿,便显出了疲倦的样子。我赶紧让他休息了。只是一会儿,周远又沉沉地睡着了。周远现在的状况真的是每况愈下。

医院的护士还是不错的,看我趴在床上睡着了,便给我加了个折叠床,我竟然也舒舒服服地睡到了天亮。

早上周远又检查了一下便出院了。其实医生也只是暂时地控制他的病情。

把周远送回家,然后给他煮了点粥做早饭,一切安顿好之后我就回家了。

还没到家,程叙的电话就打来了,原来是提醒我去上班的。我竟然差点忘记了今天还是要上班的。

刚到公司,就看见很多人围着程叙庆祝他得奖,程叙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假装谦虚地握手。我走过去,对程叙笑笑,直接问“今天要做什么?”

“哎,你连恭喜多不说哦。”程叙很不满的样子。

“昨天不是都说过了吗?说多了显得我奉承你了。”

程叙手一挥,说:“去化妆!”

化妆,拍摄,午饭,休息,再化妆,再拍摄。。。。。。。

这一天过得很平常,但是临近下班的时候我却接到了程然的电话。

程然在电话里很神秘的口气,她说:“小一,晚上六点到锦江酒店502室来,我在那等你。”

“什么事?”

“见了面再说,你一定要来,我等你。”

只简短几句话程然就挂了电话,可是我为什么要去?我没有必要一定要听程然的话吧。可是程然会有什么事找我?算了,去去也无妨。

看看时间也已经过了五点,我卸了妆,稍稍准备一下就走了。走的时候程叙问我:“你急急忙忙地­干­什么去啊?”

“你老姐约我,我去看看,看她又有什么事要找我。”说完我就走了。

在我要出门的时候程叙突然加了一句话:“小心点。”

看来程叙也渐渐了解了他这个姐姐。我想想程叙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幸好自从第一次遇到劫匪后我就听何处的话在包里随身带了把刀,防身还是必要的。

刚进酒店的楼梯,我心里突然不安起来,于是我赶紧拿起手机给何处发了条短信:“到锦江酒店502室来一下,我可能会有麻烦。”

发完短信我心里踏实多了。

我敲了敲502的门,程然开了门,我进去之后,程然突然说:“我答应你的已经办到了,我先走了。”

我一愣,这才看见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昨天在上海见了才一面的陈总。

我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我看着程然,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陈总想找你聊聊。好了,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了。”程然说完就走,们砰的一声关上了。我的心被关门的声音吓得咯噔一下,转身看见那个陈总恶心的嘴脸,我想,马上离开才是我现在最应该做的。

于是我说:“不好意思,我还有很多事,要不我们另外约个时间地点慢慢聊,这里好像不太合适。”

“不,不,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了。”说着他便向我走来。

我快步往门边退,想赶紧离开。我边退边说:“你可是国际知名的摄影师,Bright设计创意公司的总裁,应该不会做什么不符合身份的事吧?”

他竟然大笑几声,说“不错,何小姐很懂礼数,你放心,我不是个随便的人,只是想和何小姐说一点你可能非常感兴趣的事。”

他说着往里面走了,我心里终于稍稍安定了一些,但是他说他不是随便

“其实是你自己太压抑了,你并不喜欢你现在的状态,你希望你自己能像以前的我一样,对吧?”阿可说完,依旧笑意满面地看我。

我眯着眼睛,看着阿可,说:“什么时候变成哲学家了?”

“你为什么会喜欢何处?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阿可突然话题一转,转到了何处身上。何处,关于这个名字是我这两天最不愿提的。

我想了想阿可的问题,摇摇头,无奈的说:“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只是看见他的时候会很开心,他对我笑的样子,他对我生气的样子,打偶在我脑子里,我总是想起他。如果实在要说个原因,那大概是他长得太帅了吧!”我说完,哈哈大笑。

阿可也笑了,说:“也许是太帅了。你这个二十五年来守身如玉的女人估计就是为了等个帅哥吧!”

我伸手打了一下阿可,说:“你这丫头损我呢!”说完,我俩都笑了。

我拿着酒杯歪着头,想: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何处啊?想不明白。

于是我问阿可:“你说我是不是喜欢何处?”

阿可小小,说:“我不说,我一说,你又要说我搞哲学了》”

“不够朋友!”

阿可看看我,假装无奈地摇摇头,说:“其实在最初你可能根本不是喜欢他,你只是缺少父爱。”

我一瞪眼:“你又损我!”

“说正经的呢!你想,你过了那么多年没有父亲的生活,你说你没有渴望过父爱吗?所以当年你不会喜欢周远,后来你也不能接受一点,他们都太孩子气了,而你,需要一个在你身边能顶天立地的男人。何处出现了,而且他还具有特殊的身份,他是你哥哥,至少那个时候你们都是这样认为。所以,他对你来说很亲近,而且,你也知道,何处很有魅力,并且能够保护你。可是,现在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我就不知道了。”

我看着阿可,因为阿可的这段话感动了我,原来,阿可还是一如既往地了解我,虽然他说的只是过去的我,但是我宁愿相信她知道现在还是了解我的。

“阿可,你说的太对了!可是,现在呢,我只知道我是喜欢他的,自从我知道我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是喜欢他的了,那个时候我真是打心眼里开心。可是,我喜欢他什么呢?我想不明白。”

“其实,也没什么不明白的,你看,我和荣言都喜欢过他,何况你小一。”

“这话什么意思?我小一一定要和你们喜欢同一类男人?”我拿起酒瓶一边对着阿可的脑袋作势砸下去,一边还瞪着眼睛。

阿可假装害怕地缩头,说:“你看,你看,耍起酒疯来就吓人了,骨子里就是一个霸主,得叫何处来看看,看他还会不会怜香惜玉。”

我又举起瓶子,再次威胁阿可,阿可­干­净讨饶,我才放了他。

我放了阿可,阿可又接着嘟囔了一句:“该叫周远、一点、程绪一起来看看。”

我瞪了她一眼,没再继续示威。

阿可说到了周远、一点和程叙,我突然又来了兴致,我问阿可:“你觉得他们都是喜欢我的吗?”

“当然!”阿可回答。

“可是,他们喜欢我什么呢?”

“周远喜欢你的清纯;一点呢,喜欢成熟的女人,自然喜欢你的成熟;程叙嘛,完全是喜欢你的美,因为他是搞摄影的。”

我又洋洋得意起来,说:“原来,我还有那么多优点啊!”

“嗯,还不少,再把酒后撒野这点算上,你要迷倒一对男人了。”阿可戏虐地说。

我仍然得意地笑笑说:“阿可,今晚要你送我回家了。”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就觉得晕了。”我说完,往桌上一趴,不想起来了。

“我知道是阿可把我送回家的,我除了走路打晃外,头脑还是很清醒的。

阿可把我送回家后,我央求她留下来陪我。这冬天实在是冷,我要是再这么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么多事情的话,我相信我一定会垮的。

到了家一头栽倒在床上的时候,我问阿可:“这天要什么时候下雪啊?”

“这么冷,估计是快了。”

“咱们窝一个被窝里睡吧!”我说这去拉阿可。

阿可笑笑,一缩也进了被窝。

我满足地幸福地睡去了。这样冰冷的夜,依着另一个人的温暖才能睡得安稳。我恍惚又回到了大学时代,回到了我和阿可还有连秋在雪地里闹着拍雪景的时刻。日子真没啊,可是一晃,酒杯那个可爱地站在江口说“逝者如斯”的老头喊没了。

第二天早上我竟然比阿可醒得早。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之后拉了拉窗帘,果真是一夜梨花盛春光啊。我赶紧摇摇阿可,惊喜地说:“下雪了,下雪了!”

这个城市的雪是要及时看的,因为消散的太快,江南的人享尽了水的柔情,便少了些看雪的幸福,生活如此公平。

阿可也起来了,看见薄薄的学,说:“嗯,确实下雪了。”

“一起吃火锅去!“我开心地提议。

“你的样子哪里像流了何处的,怎么这么兴奋?“阿可不解的看着我。

“因为下雪了,我昨天还想呢,该下雪了吧,你看,这就真的下了。所以我昨天想何处该回来了吧,他也一定就会回来了。”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在发虚,但是我除了这样想还能有什么办法?即使何处回来了,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我都搞不清楚。这个问题,不想考虑,我是真的想回西双版纳了。

阿可站在窗边,看外面的血,摇摇头,感叹我一大早就想吃火锅的想法。

我不管她,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催促着阿可赶紧洗脸刷牙。

突然门铃响了,我猛然间有预感,这大概就是何处回来了。阿可看看我,说:“一大早的,谁来找你啊?”

我做过去开门,在开门的时候心里还满怀期待,可是门一开,看见站在外面冻得鼻子通红的程叙,心里甚是失望。

程叙不由分说的就进来了,嘴里还哈着气,高兴地说:“赶紧的,下雪了,等下我们去拍雪景。”

“谁说我有空了,我等下要和阿可去吃火锅。”

“吃火锅?好啊,带上我一起,我们吃完了再拍。”

阿可听到了程叙的声音,也走了出来,对我耸耸肩,意思是说你看着办。那还有什么好办的,只能带上程叙一起了。

房门刚锁上就看见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他站定的时候微笑地看着大家,待眼睛看向我的时候,猛然一个用力,竟然把我抱入了怀中。

来的这人,正是何处。

我浅浅的一声惊呼,挣脱了何处。在阿可和程叙面前,我还是有些羞涩的。何处进来行踪和想法都很诡异,我有些猜不透他。

阿可见状,突然说:“哦,那个。。。。。。我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程叙一听,也支支吾吾的,准备要撤军的样子。

我赶紧说:“别啊,我兴致正高呢,今天就是想吃火锅。”

“吃火锅?好,算我一份,大家一起!”何处一只手Сhā进裤兜里,满脸的兴奋。

于是,我们四人便直奔小肥羊。

何处从来没有过好兴致,笑眯眯地跟火锅店的服务生说话,服务生每为他拿份菜他都要说声谢谢,声音温和,甚至一个服务生不小心把一小碟醋打翻在桌上,他也微笑着说没关系。他还几乎包揽了所有煮菜的活,一直看着我们吃,就像他自己吃了一样开心。

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我突然不想去管何处,说走就走,没一点消息,说回来就回来,当我是什么?本小姐好歹也是有点资本的,不能爱情还没有开始就由着他当软柿子。

可是,他还以为我不是小一呢,怎么消失这几天突然就想通了?

人心,果然是个难测的东西。

阿可见我一直对何处消失的事只字不提,有些按耐不住,清清嗓子,问何处:“你这些天­干­吗去了?很多人都在担心你呢。”

我知道阿可说的“很多人”里肯定也包括她自己。我突然发现,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喜欢同一个人是件异常痛苦的事。

“我没去哪,就回西双版纳玩了几天。”何处开心的说。

原来如此。

我一下子明白了,我早该想到是这样了,何处有不是愚钝之辈,这么蹊跷的问题肯定要回去问个明白了,难怪他回来后这么开心,大概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吧!竟然还故弄玄虚。

吃完饭,何处抢着付钱。他这种讨好的行为对我作用不大,这小子敢这样跟我玩失踪,我怎么着也得晒晒他。

我拉着程叙积极地要求赶快去拍雪景,程叙自然很高兴。阿可和何处也都跟着来了。但是仿佛只有我和程叙拍雪景特别感兴趣,何处只是一直跟着,像个尾巴一样地跟着,而阿可则只是远远地看我们。她又从昨天我刚刚感觉到的回到过去的状态里抽身做了现在的自己。

学已经渐渐开始融化了,枝头残留的一些也慢慢没了力气,看着叫人疼惜。程叙想要给我拍张在雪地里的照片,我执意不肯,我害怕他再次给我弄个什么奖来,然后捎带个“某老总”,我已经害怕了。我仅仅是帮程叙发现景点,然后由他来拍摄。我第一次发现我还有点没的感知能力。

我盯着一处的学,看着它慢慢消融的样子,毫无声息,不动声­色­,像我们记忆里渐渐爱你没了颜­色­的人和事,像我们生命力不存在的岁月也恩怨。

春再来的时候,一切都该结束了吧!

终于有些累了,于是各自回家,但何处依然像个尾巴一样跟着我。

我站在公交车站台,在刚刚下过雪的天空下迎着寒风等公交车。何处也陪我站着。我其实可以打的的,但是我不愿意,我就像看着这个平时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到底要怎么陪我。

何处在我身边跺脚,一会在我左边,一会在我右边。

我不说话,因为我知道,他根本不是冷。

终于,何处开口了。

“小一,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你的身世?”

“我不想说。”我能直接跟何处说我其实是想让他爱上一个全新的自己但是却被荣言出卖了吗?

“不冷吗?”何处伸出手来握我的手。

“不冷。”我抽回手。

何处很是强硬地一把抓过我躲开的手,说:“你还嘴硬什么?都冻成这样了!”说着把我的手放在他两手间暖着。

这是何处第二次给我暖手了,但是两次的感觉截然不同,前一次我们还互相揣摩彼此的心思,此时,却没有了原来想好好藏着的秘密,像是忽然开朗了。我承认,此时我心动了,我想,也许何处叫我迷恋的正是他强硬的样子吧。

“不会是在生气吧?”何处试探着问。

“你说呢?就这样消失了,然后突然又回来了。”

“啊?原来你不喜欢我回来啊。早知道我待西双版纳不回来了。”

我知道何处在都我,我也忍不住笑了。何处突然把我的手往他的衣服口袋里一塞,我的手被紧紧握着。

冬季里被人如此暖手的幸福让雪后的天空­阴­霾全无。

何处突然说:“就这样,握一辈子,好不好?”

幸福就这么来了,终于可以好好地爱一场,原本想回西双版纳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我有的地方就有家。何处说我们要在来年的春季里举行婚礼,我觉得这似乎太快了些,幸福如果进行的太快我的心里总是觉得不安,好像半路就会生出枝节,我想一点点地去体会,当我回头看的时候可以感叹,原来这就是幸福呢。

058

何处何之前比对我不一样了,他先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只知道我是他妹妹,所以,他有心在骗我,骗我陪他过完这个冬季,但是他自己的心里却又满是障碍和苦楚。现在,他终于知道所有的事情了,于是他总是不停地看我,傻傻的笑着,那笑的样子灿烂、纯洁,一点也不像我原来认识的他。他几乎寸步不离的让我待在他身边,甚至我去陪周远吃饭也要我上戴上他,他肆无忌惮的牵我的手,从原来我们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人面前经过的时候他满脸的幸福。何处的样子让我感动了。

原来我说要在冬天里一个特别的日子告诉何处这一切的,那个特别的日子其实是我的生日,我生于冬季,所以喜欢雪花,但也容易在冬季里手脚冰凉。据说冬季出生的人往往容易抑郁,总是把很多事情放在心里,心地纯洁,和社会上的很多东西格格不入。我想我就是个典型的冬季出生的人。

生日的前一天,我就跟何处说我的生日,谁知道晚上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一群朋友,阿可、容言、林海、程叙都来了,我自醉没有想到的是张想也来了,真是佩服何处,基本上该叫来的人他都叫了,但是周远没有来,何处说周远不愿意来。

一下子人聚得那么齐,我突然不适应这份热闹了。何处请了人到家里来做饭,说是要在家里给我过个温馨的生日。

张想是个已经有四个月身孕的人了,我看见她,什么都没问。无须问,我相信,爱就是爱了,本来爱情就是没有道理的,而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或许是老天爷给她的礼物吧。我没有问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张想脸上幸福淡定的样子让我决定不问她了,手里的幸福就是最好的解释。

后来我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张想结婚前的那次检查完全是一次误诊。命运又一次捉弄了我们。

程叙是那天看起来最不开心的一个,他只是和林海聊天,一副不愿意搭理我样子,我特意走到他身边跟他说话,他只翻翻眼看我,我明白他的心思。

就在大家都对我说生日快乐的时候,何处突然拉住我的手,脸涨的通红,我从他的手感受到了他在微微颤抖,大家都看着他,看他的表情像是有重大的事情要宣布。

他终于开口,说:“小一,嫁给我,好不好?”说完,从身上掏出一枚戒指。

在场的所有人都一阵欷歔,我羞红了脸,不敢去看别人都什么表情,我觉得拿自己这样的幸福出来张扬是需要勇气的,比如这个时候,我就不知道我的勇气都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

何处一直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阿可碰了一下我的胳膊,小声说:“想什么呢?还不快答应了。”

我回过神,看着何处手里的戒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何处说的的结婚对我和他来说都太快了,我害怕没有经过足够相处的爱情会不长久。于是我说:“这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众人又是一阵欷歔。

何处只好点头。

我接过戒指,笑着说:“我先当生日礼物收着,其他的过些日子再说。”

何处也笑了,长长的松了口气,好像刚才做了件多重的体力活一样。

这个生日是我过得比较圆满的一个,除了我所想念的连秋不在以外,其他的人都来了,最特别的是何处带着我期待的爱情出现了。我送走大家之后,和何处坐在沙发上聊天,这个时候我觉得我所有戏剧情节一般的生活终于结束了,将要开始的是平稳安定而又幸福的日子,我何小一,终于可以甩开那一段­阴­霾了。

我挽过何处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安静地坐着。

何处伸手摸了摸我的脸,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真后悔,后悔我跟着妈妈去了你家里,后悔自己就这样做了妈妈的一个筹码,我一看见你我就后悔了。你那么楚楚可怜的样子后来我一直一直记着。”

我扑哧一笑,心想这人可真是够傻的,但心里却十足的开心。

何处接着说:“我第一次看见容言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一样,突然我就觉得我该照顾她,但是后来当我渐渐发现我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第一次见她时的感觉的时候,我便和她提出分手了。我不想欺骗她。我真没想到我会再遇见你,当你再次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觉得生活真不可思议。我的生活里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和我关系非同一般的人,出现了一个我这些年一直想见到的人,我心里是开心的。我最初只是想照顾你,没想过我会爱上你,但是你突然消失了,那时候我亲眼看见了若兰的离开,我的生活也经历了大波折,我突然想再次见到你,近乎一种渴望。你终于回来了,但是你变样了,同时你对我的态度也变了,但是我能怎么样呢?所以我假装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让你做我短期的情人,我想我能给你的就是这些。”何处说着,用手抚摸着我的脸,突然开心一笑,说:“谁知道你这丫头回来了竟是带着这么大的秘密,怪不得敢那样对我。”

我缩了缩身子,靠在何处的臂弯里,他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感动,原来这世上有一个人,无论我在哪里,他一直在挂念着。

我抬头,迎着何处无限深情的目光,给了他一个绵长的吻,爱情可以让人相信美好,在何处的­唇­间闻着他的呼吸的时候,我觉得即使此刻天崩地裂,一切也得是值得的。

就在我享受着何处臂弯间的温暖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周远发的短信,说他在酒吧,有话要对我说,希望我一个人去。

在我如此幸福的时刻,想到周远我便更加觉得他命运的不堪,我让何处送我到粥uan所在的酒吧后就叫何处回去了。

周远在昏暗的灯光里喝着酒,眉头皱在一起,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色­,但是我敢肯定,一定是苍白无力的。

我在周远身边坐下来。周远抬头看了我一眼,便顺手拿起身边的啤酒给我倒了一满杯,说:“陪我喝一杯吧。”

“心情不好?”我端起酒杯,和周远碰了一下。

周远一饮而尽之后说:“小一,如果你一个很好的朋友伤害了你,你会伤心吗?”

“既然伤害了我,那就不是朋友了,还哪里来的伤心?”我回答的倒是轻松,可是当初我面对程然面对阿可的时候我没有伤心过吗?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安慰周远而已。

“嗯,你说的很对。小一,我虽然是前不久才知道我病了,其实我之前就病了很久了,只是我自己还不知道而已。人,也是如此,有些事情早就存在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发生了什么?”我担心地问。

“我一个垂死之人能发生什么?就算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惆怅的了。”

我不说话了,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小一。”周远看着我,说,“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好不好?”

“好啊。说来听听。”我笑笑。

“我保证,你听完之后不会再笑了。”周远又喝了一大口酒,说,“还记得我以前喜欢你时候的样子吗?也许你早忘了,但是我还记得。我那么卑微的一个人,其实连远远看你的资格都没有。”

“别……”我刚要说不要这么说,周远举手示意我听他说下去。

“我确实就是那样懦弱的一个人,我跟着妈妈艰难地生活,别的没学会,学会了她的懦弱。后来,我都奇怪我怎么会在那时喜欢上你,你是我喜欢过的第一个女孩子,也是唯一的一个。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抬不起头,因为我觉得我不该喜欢你,但是又只有你让我觉得女孩可以这么让人心境纯净,我看见你的时候很容易就忘记了我生活中的那些悲伤。但是,你终究还是没有理过我。在我对你的这份感情最绝望的时候我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个人,他不是学生,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的,但是他对我真是好,我觉得比我妈妈对我还要好。他体贴我、照顾我、疼惜我、保护我,我那时觉得这是个像父亲一样的男人。直到他第一次留我过夜,我才明白,他只是想让我做他的情人。我开始的时候不能接受他,但是我没有想到我对他的依赖会那么深。后来我们一直在一起。再后来我妈妈直到了这件事,她哭得很伤心,把我赶出了家门。”

周远说着,又添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我觉得周远说的事情实在不真实,这样的生活情节对我来说还太遥远,就像海南的椰子树下突然有志企鹅在晒太阳。

“当然,你别害怕。我现在已经从那种生活里解脱出来了,当初我会那样也完全是因为生活和­精­神的空虚。但是我能解脱完全是一个女子救了我,这全是偶然。救我的那个女子就是容言。没想到吧,我们是认识的。我说过,她是我的茶道老师。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在给一群门外汉讲解茶道,她清雅从容的样子镇住了我,我知道我的生活缺的就是这些。后来我便跟着她学茶道,我把我对生活的哭闹讲给她听,我没想到,她会那样认真的帮我,她有空的时候便跟我聊天,排解我的苦闷。我曾问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她说,她在帮我的时候也在帮她自己。所谓旁观者清,她能看的明白别人的问题所在,但是却看不清自己的。”

周远突然停了下来,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我喝了一大口酒,放下酒杯,问:“为什么会说这些给我听?”凭直觉,周远说这些话自然是有原因。

“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的。但是无论发生了什么,我只要你记住,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你。你一定要记住。”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丝不好的预感爬了上来,随着这个预感而来的还有渐渐模糊的神经,我最后问了句:“为什么?”

然后我听到周远渐渐模糊的声音:“因为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我动心的女孩。”

我在彻底倒下的那一刻突然明白,我喝的酒里被人放了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被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击倒?就连遇到劫匪也是两次们难道非得让我经历两次以上才肯罢休吗?那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是谁要这么作?

可是我没有力气思考了,只是一瞬间,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然后这中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我如何离开那个酒吧,如何到了某个宾馆的某张床上,如何醒来,我都一无所知。

我只知道,我在醒来的瞬间,恐惧扑面袭来,我一丝不挂,身上厚重的棉被压得我喘不过起来,但我仍然觉得空洞,觉得寒冷。房间里空空的只有我一个人,我用手摸了摸我自己的身体,还是原来的感觉,还是实实在在的,原来不是幻觉。但是为什么我会躺在这里?为什么我会一丝不挂?我只知道在此之前我和周远在一起,难道是周远带我来的?周远会对我做什么吗?

我想确定什么一样的掀开了被子,结拜的床单上一片殷红,那颜­色­瞬间逼近我的眼,涨的我心跟着疼,我一仰头,无力的躺了下来,我就这样丢了自己吗?

终于明白,何谓哀莫大于心死!

我举起手,用力的压了下去,咬得血往外渗,却不疼,原来是梦吗?这一切是梦吧?

我闭上眼睛,再慢慢睁开,一切还是没变,我一转头哦,看见枕边是我的衣服,竟然整整齐齐地叠放着,衣服上面还放着一封信。

打开信,我着急的看落款,是周远留的,真的是周远留的。再看信的内容,我简直要崩溃了。

周远在信里说:“小一,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你会原谅我今天所做的一切。我说过,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最大程度的保护你。当然这么做不是我的本意,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是谁让我这么作的,否则我所做的就是去了意义。你起床后穿好衣服不要离开,会进来查看房间的人就是叫我做这件事的人。我能说的就是这么多。你自己以后多保重。周远。”

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将这封信读完,心里的委屈和愤怒都涌了上来。我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封信撕的粉碎,然后把衣服一件一件的穿上。

什么都是假的,什么保护,设呢么为我好,都是假的!我把衣服穿好,再次看见床上那片鲜红的颜­色­时,我终于流出了眼泪,然后趴倒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我刚刚才抓在手里的幸福,就这样没了,也许周远这次给我的还会是生命的灭亡。就算我当初没睁眼看过他,就算他后来走了歪路有我的影响,可是他也不能这么对我吧?这惩罚是不是太大了?

其实我并不是有心要在这个房间里等周远所说的那个幕后的人,只是我真的没有力气起身,我宁愿就这样躺着,就这样睡去,然后醒来什么都不曾发生,或者再也不用醒来。我没有勇气走出这间房门,我不知道这门之外又是怎样的一个天地,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去面对这门外的所有人,尤其是何处。

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

寒。

没有头绪。

我躺在床上眼泪也几乎流尽。我拿出手机,是关机的,大概是昨晚被周远关的。周远,想到这两个字我就咬牙切齿的恨。我需要亲口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找了周远的手机,竟然关机。

好,就这样小时吧,一直到你死也不要再出现。

可是,我呢?

我要永远都不再出现吗?

正想着,门竟然开了,我以为是宾馆的服务生,于是起身准备离开,当我转过身的时候哦,我看见站在我面前的,竟然是荣言!

如果周远没有骗我,那真正将矛头指向我的人是荣言?!

荣言看见我脸­色­突然一变,但是马上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沉默,不说话。

我终于明白,荣言对于我来说“档次太高”,她面对我的时候就像面对一个孩子一样,她如此的老到,站在那里不说话,她要知道我的反应之后再出棋。和这样的人说话,我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什么都挑明了说清楚。

其实,当我看见荣言的时候我已经出离惊讶和愤怒,我哗的站了起来,用还存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问:“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

荣言又是一惊,但仍旧事不关己一般的说:“我怎么了?”

“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荣言定了定神,缓缓走到我身旁,冷冷一笑,顺手掀开了被子,当她看到床上那片鲜红的时候,嘴角又是一丝冷笑,此时我突然觉得荣言原来这么可怕,我之前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发现。

她不说我也知道了,她就是要来核实的那个人。

我觉得我身体里有股力量崇尚了大脑,我的头一重,什么都不顾了,我抓过荣言的胳膊,狠狠的把她摔在地上,我从来不知道我原来有这么大的力气。

“到底为什么?”我撕心裂肺地喊着。

荣言倒在地上,轻蔑的看着我,说:“原来小一也有爆发的时候啊。”

我突然想到何处,能让荣言这样对我的原因大概也只有何处了。“是因为何处,对不对?”

“不错!”荣言冷冷地说,“他以为我是风尘女子吗?说在一起就在一起,他不喜欢了就分手?”

我真是无可奈何了,因为何处她要这样对我?“那你去找他啊,你找我算什么?”

荣言站了起来,情绪也稍微激动了些,声音渐渐大了,“我不想去找他吗?找了又有什么用?我清楚得很,他是因为我的清纯才喜欢我的,但是他为什么突然又要和我分手?你知不知道,因为他,我有多伤心,他偏要在我爱上他的时候和我分手,偏要在我觉得这辈子不能没有他的时候和我分手!为什么?他威慑么从来不给我答案?要不是因为他,我会被一群流氓糟蹋吗?”荣言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也近乎歇斯底里,“我约了她那么多次,我说要再和他谈谈,他偏不见我,我一个人站在夜里,差点等到天亮,没把他等来,却等来了一群流氓!”

我愣了,荣言,她原来有过这样的遭遇,怪不得她总是随身带着一把刀。可是,可是这也不恩那个成为她要这样对我的理由啊。“现在你们不是已经成为好朋友了吗?既然如此你何必……”

“是朋友吗?谁稀罕做朋友,若不是后来我骗他说我已经想通了,他连朋友都不会和我做的。这几年,我一直在他身边,但是我却不能让自己不恨他,也不能让他爱上我。我曾经以为我还会有机会,但是你出现了,我终于看清楚了一切。”

“我明白了,所以我让你帮我保守秘密的时候你偏要告诉何处真相,是为了让他痛苦,对不对?”

“不错!我真开心你是他妹妹,这样他也就像我一样,跟前有一个自己相爱却无法爱的人了,所以我把你介绍给周远,我要他看着你在他面前恋爱,他却无能为力。可是,为什么偏偏你不是他妹妹?”

“所以,你就这样对我?你要了我的清白,然后让何处痛苦?你对我做的都是为了报复何处?”

“不错!”

“可是,你是否知道周远他有艾滋病?!”我说完这句话,眼泪再次流了出来。

荣言一愣,摇摇头,“这怎么会?”

“怎么会?我何小一就这样让你毁了你知道吗?”我泣不成声,“我想不出我要把你怎么样我才能解恨!”

荣言突然慌张起来,她慢慢走向我,举棋不定的样子,“小一……小一,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只是……”

荣言少有的慌张模样让我有些心软,我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人,见不得别人比我可怜,见不得自己比别人幸福,可是如今,有谁能比我可怜?所以,我再不用去对任何人感到抱歉了!

荣言渐渐靠近我,我用力一推,把她从我的身旁推开,转身就跑了出去,我不能再继续看到她,我跑出去的时候没有让自己听到荣言是否对我说了对不起。

冬季寒冷的街。

我一人。

该如何,又不该如何?

心乱如麻。

街道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他们的脸上闪着光亮,我,将被岁月在何处安放?

我不敢开机,我怕何处找我,也怕其他人找我,我谁都不想见,我需要安静。

我该去哪里?回家吗?也只有回家了。

躺在家里的床上,翻来覆去的,脑子里全是鲜红的颜­色­,幸好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否则现在除了那片鲜红我还要一遍遍回忆过程。痛苦又要多上几分。

我一定也会生病吧,我知道,逃不掉了。就算我没有生病又如何?我已经不是那个纯洁清白的小一了,何处会接受我吗?就算他能接受,我自己能接受吗?这年代已经很开放了,为什么唯独我自己还是放不开?也许我和何处本来就是无缘的吧。

也罢,都算了吧。

也许一切早该算了的,而我至今才看明白,我为何要一直为难我自己?现在好了,终于可以不用为难了,再也不用为难了,别人给了我一条容不得我选择的路。

走吧!

当天我找了一家房产中介,登记好了我的房子,打算在一周之内卖掉,然后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说我打算回西双版纳,让她看好想买的房子,回去就用这边卖掉房子的钱在那里买一套。

一切联系好之后我找了阿可。

约阿可在体育场见面,然后开始打羽毛球。

少有的一次,我打得如此畅快淋漓,阿可都累了我仍要继续。

阿可甩着酸痛的手臂,微笑的看我,“小一,这么久没打,没想到你长进不少啊,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我心酸的笑笑,心想,阿可,最后一次了,我们在这里打了这么多年的羽毛球,终归要结束的,我很高兴有过你这样的朋友。“阿可,要是我以后不打了,你会不会来打羽毛球?”我突然问。

“为什么不打了?”

“总有不打了的时候的,只是问问。”

“也许会打吧,看看是不是能遇到像你这么默契的人啊。”阿可说笑一般轻松。

我猛然间意识到,我的离开也许不能改变任何人的生活,他们的人生里必定会有新的人走进来,然后渐渐取代我原来的位置,然后我所有的存在将慢慢变成回忆,然后任由生活将回忆慢慢磨灭……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心里真不知什么滋味,我自私的希望他们每个人都永远记得我,但也自私的希望他们每个人都尽快把我忘记,这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过我自己新的生活了。

可是……

我到底想怎样?

“阿可,我可能过段时间回趟西双版纳。”

“什么时候回来?”阿可问。

“还没定。我有点事。你知道,何处他不会照顾自己,我不在的时候你多看着点。”我尽量说得轻松,怕阿可看出破绽。

“算了吧,这活我接不了。”阿可假装无所谓的说。

我笑笑,不说话了,我知道,假若我不再回来,阿可会是第一个去照顾何处的那个人。

和阿可分手的时候,我抱了抱阿可,阿可说我古怪。我只想抱一抱她,这个曾经和我一起上大学,一起打羽毛球,又一起在社会上闯荡的女子,是我一直最贴心的姐妹,我想在冬季的天空下在心里保留住她温暖的感觉。然后,我一转头,走了。我怕她看见我眼里将要落下的泪水。

晚上和何处一起吃晚饭,我吃得尤其慢,我想让我们之间的每一点时间走得再慢一些……

何处看我像是没胃口,说:“怎么了?昨天去陪周远累了?”

他不提周远还好,这一提,我是彻底没有胃口了,索­性­看着何处吃。

我想我有必要把荣言的事告诉何处。我想了想,说:“你了解荣言吗?”

“怎么了?”何处不解。

“没什么,只是你要小心她点,这个女人太爱你,你知道,一个女人爱得没有理智的话是件很恐怖的事。”

何处想了想,说:“我一直觉得我有愧于她,所以,她要求和我做现在这样的朋友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我想了想,找了个借口,“人家是女孩子,你又不打算和人家在一起,还跟她这么亲近,就这样让她在你身边,她说不定还以为自己有机会,你要是耽误了她怎么办?”

何处想想,点点头,说:“嗯,你说得有道理,我明白怎么做了。”

“这几天你不上班好不好?”我突然说。

“又有什么事?”

“我过几天想回西双版纳,走之前想你好好陪陪我。”

“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装作不高兴了,说:“你同不同意?”

“好好,要陪几天?”

“一周吧。”

何处一口答应。

我想一周之后房子的事大概也可以解决了。

第二天,我牵着何处的手在大街上逛,经过一个一个的路边摊的时候都要仔细瞧瞧,让何处给我买了一堆小玩意,和何处去拍大头贴,拍了近二十套,一直到何处的表情开始僵硬,实在不能再忍受我为止。累了的时候拉着他去吃路边摊。

晚上分手的时候何处俯身想吻我,我手一挡,头一转,就跑开了,我尽量让何处以为我是在害羞,而不是因为不敢。

第二天,我依然要求何处陪我去逛街,不同的是这回几乎全部在给他买东西,他的内衣、袜子、衬衫、西装全都买了个遍。我要何处在我离开的时候穿上任意一件衣服都会想到我曾经也给他买过这个。谁都可以忘了我,我唯独不愿意何处忘了我。

最近房产似乎热得很,才两天时间中介就打电话给我说有买家要和我洽谈。我只好讨好的告诉何处我任­性­够了,他不用再陪我了。

第三天,见了四个买家后房子就卖出去了,其实本来没必要见四个的,其他三个对房子也都很满意,但只有一家可以一次­性­付清,我需要一次­性­完结,我不能给自己必须回来的理由。

住在那房子里的最后一个晚上,我想我还要见什么人,想了想,没有谁是必须要见的了,程叙就不见了吧。

第四天,谁都不知道,我上了去西双版纳的飞机。

我刚到西双版纳何处的电话就打来了,我说我已经在西双版纳了,让他不要担心,很快就会回去的。

回去,这两个字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在西双版纳待了一周,陪妈妈把新房子买了,然后陪着她好好地过了几天,还请爸爸到家里来吃了顿饭。爸爸来的那天,我对妈妈说:“不要再为一个已经故去的人守着了,为自己好好想想吧。”妈妈什么也没说。我猜不透她怎么想。但是我不能就这样待在她身边让她看着我的悲伤。我能甘愿把生命这样结束吗?

买房子的钱妈妈出了大半,一切都安定下来后我查了查银行的余额,还有十万左右。这个数字正是我需要的。

我再次上了飞机,在上飞机之前我把我的手机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的航线,在偏离过去的轨迹上飞行。

未来,全是未知,但我知道,唯有如此,我才可以与悲伤对抗。

再见,所有我爱的人!请你们都要记得小一面带微笑的容颜!

下篇:不忍心再遇见

在花开未凋之前,要先学会看尘世俗怨,即使一切结束,故事也依然会继续­精­彩……

两年后。

北京。

温暖的春天。

我还活着。

“你丫的整天就知道心疼你那些败家的小玩意儿,我饿了你丫的知道吗?”

现在是下午五点钟,隔壁的杜清又开始数落她男人李寻了,然后我便开心的从我的房间出来,搬个凳子坐在杜清的门口,欣赏电影一般的看这对小夫妻斗嘴。

一年前,我一直在旅行状态里。从西双版纳出发,下飞机的时候我就到了三亚的天涯海角,然后再北上至广西桂林、杭州西湖,再西向新疆、西藏、陕西,最后一圈辗转到了北京,全国各大著名景点我几乎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我当时只是感觉到自己生命要结束了,那么多还没实现的梦想怎么办呢?所以,便一路走了过来。

其实到了北京的时候我并没有打算就待在北京了,我是想继续北上,要去看看一直想看的内蒙古的草原,但是那天坐上去天津的汽车之后就睡着了,偏偏车上人少,我坐在最后睡得香甜安稳。司机是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我的,当时那大叔把我叫醒时的悲切表情我一直记得,他摸摸我的额头,说:“这谁家走丢的孩子啊?”

我一边感谢大叔一边不好意思的下车,走出了车站我愣了,怎么转了一圈我还在北京的车站里啊?看看天­色­,我才明白,我睡的天昏地暗,坐车到了天津,又硬是给坐回来了。这一年来我该多累啊,这一觉竟能睡得这么沉。

该歇歇了。

也该我和北京有缘,这一睡一歇就是一年。

一圈奢侈的旅游生活让我身上的钱花去了大半,于是便在北京离市中心不远的地方租了个小窝。房子是隔壁小夫妻俩租的,然后转租给我其中一间。当时一看见他们的笑容我就决定住下了。

住在北京的一年算是我生命里最安稳的一年了,每天除了买菜做饭睡觉偶尔逛街再没其他的事了。我知道我在等待一个完结的日子的到来。

可是很奇怪,这么久,我除了偶尔的发烧感冒,身体竟出乎意料的好。我查过相关资料,说是爱滋病患者的可存活时间为两年到十多年不等,难道我属于可以存活十多年的那一类?一直想去医院做个检查,可是担心一旦被医院证实,我会被医生告之需要在医院里治疗,从此我生命里所剩不多的日子要在失去自由的空间里度过,想想就打消了去医院的念头。

可是,就这样,我要等多久呢?

这两年除了隔壁的杜清和李寻两人我再没其他朋友,其实是我自己在刻意避开与更多的人相处,我不想在自己走的时候让更多的人悲伤,也不想让自己走得不洒脱。

但是这两年我是真的开心,从来没这么轻松过,什么都不用考虑,唯一想着的就是如何让自己自由些、快乐些。在旅途中,我突发奇想,花费了不少银子买了台超薄笔记本,为了把途中所有的风景都记录下来,也为了给自己的生命最后一个交代。两年来,光是游记我已经写了近两百万字了。

突然不用去考虑下顿的饭钱,不用去考虑该把感情给谁,不用去考虑谁对谁的微笑是真的,我的生活一下子简单起来。尤其是自从跟杜清和李寻两人住在一起,我也渐渐学会咧开嘴大笑,学会捂着肚子笑,学会轻松地幽默,还学会了一些整人的伎俩,学会了“坏坏”的生活。

学会了这些之后我开始笑我自己,为什么以前我不懂得这些最简单的快乐?为什么我要把日子过得那么沉重?生活给我们的定义其实只是让我们对我们自己负责,你过多的想要负责其他的时候,生活也会瞧不起你,所以你会累!何小一啊何小一,你以前过的什么日子?怎么从来不知道要对自己好一点?最后偏偏要陷在别人的尔虞我诈里还帮别人出主意整自己?

就让我何小一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散发最耀眼的光芒吧!

李寻终于放下手里的木偶,笑眯眯的去厨房了,在他出门的时候我还不忘伸腿想绊他一脚。李寻依旧笑眯眯的说:“小一,你不要后悔,今天有酸菜鱼,不想吃你就放马过来吧!”我一听,赶紧收住已伸了一半的腿。

“你到底想怎么着啊?”杜清叉着腰瞪着眼睛站在李寻面前,李寻立马乖乖的进厨房去了。

我看了忍不住捧腹,“我说杜清啊,你这脾气要是一直不改,会把这么忠厚老实的李寻吓跑的。”

“我撵他都不会走!”杜清得意的说。

说完,杜清突然神秘的低下头,小声对我说:“小一,我最近觉得身体不对劲,老是想吃酸辣的东西,还有,那个前一个月来了两次,这个月又没有了,我想去医院看看。”

“好事啊!你都想吃酸辣的啦?”我问。

“唉,我就怕是你说的好事。”杜清有些犯愁的样子。

“­干­吗?还不想给李寻生个宝宝啊?再说,这事容易,买个验孕纸回来不就结了。”

“买验孕纸就得在家做了,不方便,我怕万一是有宝宝了,那丫的肯定得让我生。”杜清斩钉截铁的样子。

“那当然要生了!我说,你赶紧生一个吧,趁我还在,哦,趁我还在北京,让我瞧瞧啊!”我说话的时候意识到有不妥的地方,赶紧改了口。

杜清斜了一眼屋子,说:“就这条件?要生孩子?就他那样?连自己该怎么养活都不知道,我生个孩子出来不是白遭罪吗?”杜清说的倒是句句在理,我无话可说了。

杜清这人,就是孩子脸,一闪一闪的都是情绪,什么都明明白白的写着,这马上又满面微笑了,神神秘秘的说:“所以,你陪我去一下医院吧?”

我一愣,叫我去­干­吗?

杜清一脸坏笑:“小一,你就陪我去吧,去­妇­产科那地方,我是第一次,人家有点不好意思。”说她胖,她立马就喘起来了,这时连娇羞的样子都使出来了。

这天下还有杜清会不好意思的事情吗?好意思不顾父母反对跟李寻结婚,领了证带人回家把父母气个半死;好意思在菜场手指着买菜的大妈说菜里包沙子;好意思去逛大商场只试穿愣是不买,现在她说她不好意思去­妇­产科?我直觉得好笑,说:“原来这天下也有杜清不好意思的事情啊!”

杜清终于收回了刚才害羞的神态,说:“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陪我出去走走啦!”

“嗯,好吧!”我其实也不是很反对去,但是为了今天能吃到更多的酸菜鱼,我佯装十分为难的答应了。

第二天,我还在睡觉,杜清就跑来敲我的房门,大声喊:“小一,小一,逛街去啦!”

我模模糊糊的起床,想到杜清昨天说的检查的事情,于是简单整理一下就跟着杜清出门了。

医院里的人比我想象中的要多,杜清一个人去排队挂号,我在一旁等她。

过了一会杜清过来了,拉着我直奔­妇­产科。

医院我不是第一次来,但是去­妇­产科到真的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妇­产科门外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在等候了,杜清拉着我按次序坐了下来,然后开始和我东拉西扯的聊起来。

杜清突然问我:“小一,你觉得你正常吗?”

我瞪大眼睛看着杜清,“这叫什么话?我当然正常。”

“NO,NO。”杜清使劲摇着头,“你一点都不正常,跟你住这么久了,没见你跟朋友联系过,也没见你还认识其他人,更没见你有异­性­朋友,你说,你这叫正常?”

“这怎么就不正常了?”我死不认账。

“我觉得你可能有病。”杜清神神秘秘的说。

“你丫的整天就知道神秘兮兮,我有什么病?”我学着杜清的语气说。

“你可能有­妇­科病,所以不喜欢男人。”杜清一本正经的说。

我拍了下杜清的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这两年,我从没说过自己有病,久而久之,我竟然也觉得自己是真没病了。

“所以啊……”杜清还没说完,就听护士在那边叫:“何小一,何小一,请进来!”

我立马站了起来,疑惑的看着护士,护士看了我一眼,说:“进来啊!”

“可是……”我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呢,杜清推着我就进去了,边推还边说:“没事,咱俩一起,我陪着你啊。”

跟着杜清到了医生面前,谢天谢地,是个女医生。

医生看着我,说:“有什么症状?”

“嗯?我?”

“嗯。”医生头也不抬的说,“既然来了就不要害羞,这没什么的。结婚了吗?”

“还没,医生,她特内向。”杜清赶紧帮我说话。我瞅了她一眼,心想,杜清到底想什么呢?怎么变成我在检查了?哎,反正已经来了,要不就检查一下?只是个简单的­妇­科检查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杜清看我不开口,赶紧对医生说:“医生,她­性­冷淡,想看看怎么回事。”

我对着杜清又是一瞪眼,要不是有医生在,保准要给她一拳头的,说我­性­冷淡?丫的!

医生看了看我,指指后面说:“你先进去躺好,等着。”

医生后面是个白布帘子,帘子后面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忐忑不安的走到帘子后面,原来帘子后面有三张台子,台子一头还左右各放了一个支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我一走进去,里面的那个小护士就过来了,看都不看我,一边整理台子一边说:“把裤子脱了。”

什么,还要脱裤子?“一定要脱吗?”我不好意思的问。

“嗯,­内­裤也要脱。”

天,­内­裤也要脱?在一个公众的地方,外面医生和患者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仅一帘之隔,我还要再这里脱裤子?想我小一,快死了还能有这番体验,也该是不错吧。Qī.shū.ωǎng.我自嘲的想到。

我慢慢的将裤子脱好,不知所措的站着,护士指着整理好的台子,说:“躺上去,注意不要把下面垫好的纸弄掉了。”

台子上果然还垫了一张纸,白­色­的卫生纸,位置应该是ρi股下面。

我小心的躺了上去,刚一躺上去,那位护士忽然把我的两条腿分别架在了台子一头的两个支架上。

原来­妇­科检查这么……这么惊心动魄啊!

我刚躺下不久,刚才的那位医生进来了。她先去洗手消毒,然后戴上消毒手套、口罩站在我面前,问道:“有过­性­生活吗?”

这问题问到我的痛处了,我那也算­性­生活吗?医生看我不语,又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做医生的什么样的病人没见过,你是什么情况就直说。”

“哦,有过。”

医生点点头,明白了的样子。

我躺在那里,心想,无论怎样就这一回了,豁出去了。正想着,突然觉得有东西猛地Сhā进我的身体里去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我看不见,但是疼痛却真切的感受得到。更可恶的是,Сhā进去的那东西还四周探测一样的动,我疼得实在受不了,叫了出来。

同时,我抬了一下头,看着医生,痛苦的乞求她停止。

医生看了看我,停止了她的检查,然后举起她那满是鲜血的手,让护士帮忙摘去了手套,奇怪的看着我,说:“虽然什么样的病人我都见过,不过你这样的我还是头一次见。你明明就是个Chu女怎么说自己有过­性­生活呢?这下怎么办?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我懵了,看着医生,问:“你说什么?你说我还是Chu女?”

医生叹了口气,“不过在我给你检查之后你的Chu女膜已经破了。”

我心跳加速,惊喜万分,突然间感受到了重生的振奋,怪不得这两年来我没病没灾的,原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看着医生,突然大笑,说:“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了,什么责任都没有,哈哈!”

医生摇摇头,说:“你不该来­妇­产科,你该去­精­神科才对。”

我哪管医生说什么,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我一下子想到了妈妈、爸爸、何处、周远、阿可……哈哈,我小一原来还有再见他们的时候,原来老天并不是要灭了小一。我情不自禁的说了句:“周远,我理解你了!”

我又是一声大笑,激动得从台子上下来,直奔外面,嘴里还喊着,“杜清,杜清,哈哈,我什么病都没有!原来我什么病都没有!”

但是我站在帘子跟前看见杜清的时候我只看见了杜清瞪圆的眼睛,还有门口几位等待的患者无比惊讶的神情,然后就是帘子后面的那个小护士的一声大叫,随即把我拉到了帘子后面,说:“你是不是真的疯啦?”

我笑哈哈的,没明白她说什么。

她往下指指,说:“你看看你!”

我往下一看,惨了!我没穿裤子,连裤衩都没穿,大腿内侧还有血往下流。

我的大脑空白了几秒,我刚才是怎么出去的?护士看我愣愣的样子,赶紧提醒道:“还不去把裤子穿上!”

我赶紧跑过去迅速的把裤子穿上,然后看着护士又是呵呵一笑。护士见我又笑了,摇摇头,说:“看来我们医生的话是正确的,你的确应该去­精­神科,而不是­妇­产科。”

哈哈,我依然笑,然后看着护士说了句:“你今天真是漂亮极了。”说完又是一笑,然后走出了那个帘子,我顾不得猜想那个护士是不是被我的话说得心花怒放了。

我出来之后就轮到杜清进去了,杜清进去之前我像个老手一样安慰她说:“别怕,那里面是个幸运的地方。”

杜清看看我,那眼神无辜得像天使。李寻肯定是被她这眼神给迷倒的。

我等杜清的时候非常想打个电话,打给谁呢?谁都要打,不管是想保护我的人,还是陷害我的人,爱我的人还是恨我的人,我要让他们都知道,我何小一还活着,并且还会好好的活着,幸福的活着,从没这么快乐的活着!活着,真的是件太伟大的事情了,当你以为自己时日无多,突然又有了活的机会的时候,这活着的意义就变得重大了,就变得弥足珍贵了。哈哈,我要向全世界宣布,我何小一活着,并且要一直活着!

可是,我突然意识到我没手机,我竟然连手机都没有!真是后悔当年竟然那么潇洒的就把手机丢机场垃圾桶里了,我该给自己留条后路才对,把什么都做得那么绝,现在好了,怎么办呢?我脑子转了一圈,差点被自己感动了,原来我还记得两个电话号码,一个是妈妈的,一个是何处的,何处的电话号码当年跟我的只差一个数字,所以能记住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现在只求上天保佑谁都没有换号码。

嗯,打电话时第一要做的事,然后就是回家,我终于可以回家了!回家?对了,我该回西双版纳还是无锡?无锡房子都卖了,没有家了,那就回西双版纳吧,可是何处在无锡啊,我回西双版纳只能陪老妈。唉,我­干­嘛要把房子卖了?

先不想这个了,如果回去,我该怎么出现呢?怎么出现才是最有震撼力的呢?怎样才能叫他们意识到我的归来多么不易呢?嗯,要好好计划一下。

就在我左思右想的时候杜清出来了,杜清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皱着眉头,手里拿着一张单,说是还要继续做个化验还有B超。

我拍拍杜清的肩膀,说:“放心的去吧,天塌下来,我小一顶着!哈哈。”

杜清看着我,突然大声说:“你丫的很没良心你知道吗?我现在情况可能很严重,你看你高兴的!”说完就去检查了。

杜清这人直肠子,跟着她,我学会了两样东西,一是快乐,二是“丫的”。

我对着杜清的背影又是哈哈两声,我就是高兴,我高兴的天昏地暗了,丫的,我愿意,哈哈。

我面带微笑的坐在医院的走廊凳子上,等着杜清。我对从我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微笑,看见小孩子我还要挤挤眼睛逗上一逗。我也注意到有部分男人对我回头,再回头。哈哈,原来两年后,我何小一,还是魅力依旧!

真的就是一瞬间,就像原来的一瞬间一样,一瞬间什么都消失了,什么意义都不存在了,仙子啊一瞬间什么又都回来了,所有的东西还是原来那样美好,不,是比原来还要美好。我心里念了两声周远的名字,说谢谢。但是我突然想到,为什么当初他不直接告诉我?直接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告诉我荣言对我的用心不就行了吗?也许他有他的想法,不过要谢谢他,如果他当初告诉我了,我一定不会离开,也就一定不会看到这么多的风景,更不会有现在这么自由、快乐的生活!总之,谢谢你,周远。

杜清终于出来了,耸拉着脑袋,我拍了她一下,问:“怎么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啊!你有宝宝啦?哈哈,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好事?要好好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庆祝!”杜清一脸的不高兴,“是个不能生的宝宝。”

“没关系嘛,有困难是暂时的,我们可以克服!”

“医生说是宫外孕啊!我就是想生也生不了啊!”

“啊!”我没话说了。

“唉,丫的,做个手术,再补补身子,估计得两三万,我回家自己解决得了。”

这两口子日子一直紧巴巴的,一下子拿这么多钱肯定不行,我一想,这不正好是我银行卡上的数字吗,于是胸脯一拍,“有我在呢!不是说了吗?天塌下来我顶着!钱我出!哈哈!”

“你丫的说的真话?!”

“当然是真话!钱是借的啊,又不是送,你们慢慢还就是了。另外今天晚上我请客,你叫李寻出来,咱们好好吃一顿!吃饱喝足再想手术的事!”

“哈哈,你丫的真是我的好姐妹!”杜清脸上马上多云转晴,拍着我的肩开心的笑了起来。

突然,杜清又发愁起来,我问:“怎么了?”

“怎么办呢?你要晚上才请客,可是现在还不到中午,我要饿到什么时候啊?”

杜清说完又无辜的看着我,然后我皱着眉头,好好的思考了一下,说:“这个问题很严重啊,我得好好考虑一下!”说完,我们俩哈哈大笑起来。

结果,那天中午我拉着杜清在一条根本不出名的小吃街上疯狂的吃到了肚子里再也塞不下任何东西,那是我这么久以来最开心的一天,我仿佛从来都不知道食物如此美味,咀嚼如此快乐,牙齿碰到牙齿时产生的力量感让大脑兴奋,让太阳|­茓­跳跃。Perfect!

我拉着杜清走了很多地方,换了很多不同的店面,试了很多廉价的衣服,但一件都没有买。我还看见路边站了一个等待母亲或者其他同样的孩子,我顺手把手里的冰糖葫芦送给了他,他微笑的看着我,毫无戒备的接了。我刚走了几步,赶紧回头,想数落那孩子一番,怎么可以这么轻易接受陌生人的东西呢?结果却看见那孩子正向不远处的垃圾桶跑去,然后毫不犹豫的把我给他的那串冰糖葫芦扔了进去。我气得瞪着眼睛,刚喊了句“丫的”就被杜清硬拉着走了。

回头想想,现在的孩子,人­精­得很,比两年前的我都强。

杜清还在一旁笑我,假装偷偷的,却还是动作夸张的被我发现了,我佯装生气,向她一伸手,说:“手机借来用!”

杜清一边拿手机,一边说:“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医生说得对,你­精­神肯定有问题,连个手机都不用,你还算是二十一世纪的青年吗?”

杜清这么一说,我立马把手缩了回来,杜清赶紧补救:“别啊,又没说不借,还不准说两句啊?”

我忽地一笑,说:“哈哈,我突然如梦初醒,买手机去!”说完拉着杜清就直奔手机城去。

在手机城里我一个一个柜台的看,我希望能再看到当年我用的那款手机,何处给我买的那款。虽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此刻,我在手机店里的时候却是无比思念,思念手机,如同思念当年何处给我买手机的情节,如同思念给我买手机的那个人。

不知道过了两年那款手机是不是已经下架了,要命的是我只记得是索爱的,型号已记不清楚了。杜清看着我,说:“你到底要什么样的啊?实用的还是漂亮的?前卫的还是普通的?你这样找不是个办法。”

“嗯,我知道,我要找索爱的那款。”我说。

“那你去问问销售员啊。”杜清在一旁指点我。

我一边点头一边眼睛还是盯着柜台里的手机。

“啊!”我突然眼睛一亮,“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居然还有!”我兴奋的说。

杜清过来一看,不以为然的说:“我以为是个什么特殊货让你这么垂涎,没想到是个早就过时的机子。”

“不错嘛,最近很有长进,‘垂涎’都会用了?”我一边开心地对杜清说,一边叫服务员给我拿机子。

手机、手机卡全部买妥之后已经是晚饭时间了,杜清联系了李寻出来吃饭,地点定在离家不远的一家饭店,是之前杜清两口子一直想去却碍于价位没有去的,今天看来是要宰我一笔,这家伙是看出来我今天真的开心了。

我跟杜清先到饭店,点好菜之后等李寻。

反正没什么事,所以我便想给妈妈打个电话。两年了,不知道她一切是否都好,不知道她有没有因为我这个不孝女的悄然离开而伤心落泪,不知道她有没有接受爸爸好好过生活……拿起手机,拨了号码,才知道纵使有千言万语也会突然之间化为沉默。是谁说过那句话——沉默,有时不是因为无话好说,而是要说的话太多。

电话通了,妈妈轻轻的喂了一声,我的心瞬间柔软下来,我看看杜清,僵硬的笑笑,想借杜清的脸恢复自己的情绪,结果,我的眼泪还是瞬间落了下来,也是悄无声息的,然后我对着电话叫了一声妈。那声妈叫出来之后我才明白我为什么流泪,是因为幸福,是能再次这样叫妈妈的幸福。

妈妈也很激动,她颤抖着声音说:“小一?真的是小一吗?”

“妈,是我,你还好吗?”

“好,好!你好吗?”妈说完,突然转口对别人说,“哎呀,快来,是小一的电话。”

“我也很好,你不要挂念。”说完这话,然后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真的是小一?”这声音还如以前,我一听就知道了这是爸爸。爸爸和妈妈在一起了?这真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为了证实,我还是问了一句:“妈,旁边的人是爸爸吗?”

“嗯,我听了你的话。”妈妈带着笑意说。

“那就好,早该这样了。”

“我听了你的话,那你是不是也该听妈一次话?”妈突然说。

“嗯?”

“回来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原因走的,但是两年了,你音信全无,我日夜担心,你也该回来了吧?”妈妈说。

“放心吧,我近期会回来看你的。女儿太不孝了,见面后你要好好教训教训才是。”说着说着我心里渐渐开朗了。

“这个自然少不了,你这个坏丫头,小的时候很省心,长大了倒不消停了。”妈妈也满是开心的说。

“放心,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我现在和朋友吃饭呢,有时间再打给你。”

“不要跟你爸爸说两句吗?”妈妈提醒说。

真是惭愧,我竟忘了这事。

爸爸接过电话,语重心长的说:“小一,在外要一切小心啊!有时间就回来,你妈妈可想你了。”

“嗯,我知道。你放心吧,妈妈就交给你照顾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不习惯叫爸爸。

“我们在家一切都好,你只要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和爸爸简单的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才注意到杜清看我的眼神,像看外星人。看我打完电话,杜清啧啧的说:“这么长时间,我第一次看你流眼泪。丫的,原来你感情这么丰富呢。说实话,这么长时间你总是一个人,也不和家人朋友联系,我早才出来你这丫头有故事,有内容,不过一直都没问,怕你不愿意讲,今天一见,估计我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我冲杜清笑笑,说:“合适的时候会说给你听的。我还要打个电话。”

我在心里把另外一个电话号码默念了一遍,拿手机的手不觉有些微微颤抖起来,这些数字背后埋着的是我最隐秘的感情啊,这些符号的另一头,会不会引领我进入一个全新的开始呢?忐忑、憧憬、期望、不安……

电话竟然通了,何处果真没有换号码,我开心的自以为他也许一直在等我给他打电话。电话里的铃声是张镐哲的《再回到从前》,张镐哲低沉而有力量的嗓音让我忐忑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

“喂,你好!”有人应答了,但是,为什么是个女人的声音?而且,这个声音,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这不是阿可又会是谁?怎么会是阿可?何处的手机怎么会是阿可接?这到底怎么回事?一连串的疑问砸来,我顿时无语,不知道该如何跟阿可说话,如果他们已经发生了什么,我又何必在这么久之后再次出现,再次打扰?

杜清见我不说话,在一旁捣了一下我的胳膊,我突然回过神来,赶紧把手机放在杜清的耳朵上,小声对杜清说:“你问她,何处在吗?”

杜清清了清嗓子,说:“请问,何处在吗?我找何处。”我把耳朵贴在手机旁,依稀的听见阿可说:“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是哪位?”杜清还没得到我的指示,竟直接问阿可:“那你是哪位?”阿可一顿,估计是愣了一下,但是还是很平和地说:“我是他未婚妻,有什么事我转告他也行。”什么?未婚妻?杜清奇怪的看着我,我示意她挂了电话,杜清还是看着我,我一把拿过手机,直接挂了。

未婚妻?我只是走了两年而已,这个男人就找了别人了,爱情真是可笑!我还以为他一直在等我,我还以为我再回去一切都还依旧,我还以为他何处会是个多么与众不同的男子,原来,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两年了,这时间足够让一切结束了吧,那就让一切都重新归零,然后再次起步吧!

我凄凉的看着杜清,无奈的笑笑。

杜清瞅了我一眼,说:“你看你那出息!男人被别人抢了吧?你两年无声无息的,肯定要被别人抢的。但是,如果你还想争取,就不该那么窝囊的把电话挂了,真是没用啊!”

我拍了下她的头,说:“你有出息,你说该怎么办呢?”

“杀回去,抢回来,这很简单!”杜清很不理解的说。

说起来真是简单,“杀回去,抢回来。”如何杀回去?凭什么抢回来?

我苦笑了一下,这时李寻已经来了。这家伙手里还提着一只烤鸭,杜清一见,一边开心一边埋怨的说:“你瞧你那出息,以为人家小一请不起啊,还买只鸭子来。”

李寻呵呵的笑着,说:“这可是老字号那里买的,我想小一请客嘛,咱们也得表示表示。是不,小一?”

我笑笑,说:“李寻啊,你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太好了,其实杜清心里美着呢,你看她眼睛,都放鸭子上了。”

说完大家哈哈大笑。

我本来是十二分高兴的,但是刚才给何处打了一个电话,高兴的劲儿退得差不多了。吃饭的时候特意要了酒,杜清有病在身没敢喝,李寻本来也就是个不怎么能喝酒的人,结果我喝得最多,几杯酒下肚,我的话多得收不住了。我稀里哗啦的把从跟何处谈恋爱到被荣言陷害的事都说了一遍,听得杜清两口子直瞪眼,以为我在说电视剧。

我拍着桌子,险些把服务员都招来了,嘴巴里的话渐渐含混不清,头脑也不清醒了,只一个劲儿的觉得这人生的大喜大悲,大爱大恨,我丫的都经历了,我还缺什么?我还缺的就是一份安定的生活了,我看着杜清他们,振臂一呼,说:“我小一,要回家了!”呼完,对杜清他们说:“所以,明天我们去爬长城吧!”

杜清很是无奈的看着我说:“上周好像你才去爬过吧?这一年你爬过多少次长城你不记得了吧?你把长城当你家体育场了吧!”

我嘿嘿两声,后面的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昏昏沉沉的睡到下午。

然后杜清来找我,她看着我酒后的脸­色­,说:“你看看你,不能喝就不要逞能,喝成这个样子。今天估计要被扫马路的工人骂死了,昨天吐成那个样子。对了,要不要起来去爬长城啊?”

“难得这么开心嘛!”我不好意思的说。

“得,我就没看出来你丫的那是开心。”杜清说完,坐下来,声音温柔了很多,“我说,钱啥时借我,我不能再等了,我想明天就去医院。”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好,今天就去取!”我说。

“果然是小一,就是不一样!”杜清开心的说。

下午去给杜清取钱,才发现账户上一共就还有三万块了,我身上的零钱顶多还够一个多月的开销。但是已经答应杜清了,再说她的病比较重要,我还是把钱全部都取给了杜清。

给杜清钱的时候,我说:“都给你了,要是我没活路,就指望你们两口子了。”

“你不是要回家了吗,还怕没活路?”

“丫的,刚借钱给你你就赶我回家啊?我路费都没有呢。”虽然只是跟杜清开玩笑,但是仔细一想,我真的就这么回去?我何小一出来逛了一圈,等身上的钱都花光了就回去了?难道回去跟妈妈一起花她准备养老的钱?太丢脸了,我不能这么做。于是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杜清说:“我不回去了,我什么时候挣了钱什么时候再回去!哈哈!”

回到住处,我便开始思考如何挣钱,如何谋生。

躺在床上,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思考问题,难道要重­操­旧业继续进企业做秘书?但是这一想法马上被否决了,一来,我发现我压根不是个适合在那样的场所进出的人,阿谀奉迎不会,其他的更做不好,而且这两年的自由生活已经习惯了,难道还要重新去受别人的限制?不行,绝对不行。那还是去做平面模特?仔细想想,更是不行。原来跟着程叙做都出了一次那么恶心的事情,现在在这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万一出了什么事,真是走投无路了。那我到底该做什么呢?

不经意间,眼睛掠过我的笔记本电脑,突然想到里面有我这两年来的游

记,一个念头突然冒了上了,就再也赶不走了。

多好的事啊,我出书吧,一本这么好的全国主要旅游地的游记,有详细景点介绍,还有旅游时的心情手札,配上合适的图片,加上难得的几张我的个人美女图,一定会有很好的市场效果的!我越想越得意,仿佛真的就出书了一样。

不过有了目标,心里头一下子就亮堂了,于是决定明天陪杜清手术之后就好好把稿子修改一遍,然后找合适的出版社准备出版。

杜清的手术很成功,我终于放下了一颗心,李寻当时也在医院守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医院等杜清的手术结果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连秋,想到了当年她在医院的情景,突然想知道她现在怎样了,是不是一切都安好,是不是还那么固执地行走着。

杜清出院后,李寻做了好多好吃的,我也沾光一起吃了。一般我都是和他们一起吃晚饭的,平时我交生活费给他们,感觉就像一家人一样,这样的感觉真是不错,真要是突然离开,我还舍不得呢。本来还在矛盾,现在好了,何处和阿可有了好结果,不需要我再去打扰了,妈妈终于肯和爸爸一起生活,也不用我牵挂了,我就只要好好地在这里过好我自己这失而复得的日子就好了。

因为杜清刚手术完,这个晚上的饭不是在饭厅吃的,而是在杜清他们屋子里吃的。杜清就躺在床上,身下垫几个考点,然后由李寻喂着。

看着他们这幸福的样子我真是开心,忍不住说:“杜清,你说你该知足吧,有李寻这样的男人,你这辈子福分大了!”

“得了,穷得连手术费都得跟你借。”杜清面上美美的,嘴上还不承认。我知道虽然他们日子苦一点,但是他们是开心的,从他们每天满面的微笑和对生活的热爱上就可看得出了。所以我喜欢跟他们一起生活,简单、单纯、快乐!不用去担心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也不用去思考谁对自己说的话是对的,谁说的是错的。很好,什么都不用考虑。

吃饭的时候电视还放着,因为杜清一直在床上躺着觉得闷。

突然杜清看着电视说:“丫的,帅哥真容易发达!”

我和李寻一听,赶紧看电视,原来是北京新闻,可是,新闻里的那个人怎么这么面熟啊?我还想仔细看个清楚,突然镜头就过去了。

我咦了一声,很是奇怪地看着。

杜清看我的表情,开玩笑道:“你不要看见帅哥就说你认识啊!”

“你别说,我可能真的认识。”

李寻突然在一旁说:“快看,特写了!”

我和杜清赶紧重新盯着电视剧。

我用筷子往桌上一敲,睁着两只眼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两年,没想到两年后我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他!

这个两年前去法国念书的小男孩怎么一转眼就成了风度翩翩的职场名人了?那个人,即使隔着镜头,即使两年未见,我当然也是认得的,那不就是一点吗?虽然气质上已与当年千差万别,但是,他是一点,至少这点我是敢肯定的。

杜清和李寻奇怪地看着我,杜清还开玩笑地说:“你不会吧,去了趟­妇­科检查,看见帅哥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不是,那个人,那个人我认识!”

“没开玩笑吧?”

“认识!当年还死命地喜欢过我!”我本不想说,看杜清那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我忍不住说了出来。

杜清和李寻都张大了嘴巴。

我擦了擦嘴,啥也不说地回屋了。

之后的几天我便忘记了一点这回事,我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修改我的游记稿子上面了,这可是以后我吃饭的家伙,不能不认真对待。

一周之后,我的稿子改得差不多了,然后我带着稿子来到一家事先就打听好的出版社。北京这地儿,资源是没得说,我随便网上翻翻就找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出版社,查好地址带上打印好的稿子就直接上门来了。

好高的大厦,这家出版社竟然在22层,还好有电梯。乘着电梯的时候我心里一直有个奇怪的想法,要是哪天电梯坏了,这在22楼工作的同志们该如何爬上去呢?自己想想不觉好笑,一个偌大的大厦,电梯问题难道还要我这个局外人­操­心不成?

进了出版社,我以为会有前台小姐接待,或是会有人指引我某位编辑的办公室在哪里,结果,一进门,发现里面一片混乱,每个人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表情庄重。

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呀!你怎么能把咖啡放在这里?这可怎么办?我昨天才买的新裙子啊!louisvuitton的啊!”

循声望去,一个趾高气扬的女子正怒气冲天地数落一个战战兢兢的小丫头,那个小丫头低着头,一直在说对不起。

那女人似乎百般无可奈何一样,叹了口气,瞅了那丫头一眼,说:“真是被你气死了,什么时候能把事做好!”说完便愤愤地走开了,一边走嘴巴里还不放过一般地说:“今天真是不顺,早上来电梯坏了,现在又毁了我这么贵的衣服!”

我一听,心里一乐,想象她爬22楼的样子,竟然有些痛快。然后看着那个被这个女人数落的丫头,一脸委屈跟愤怒地站在那里竟也是无计可施,心里不由得又有些气愤,怎么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女人都是没用的呢?

那女子发现我在看她,也奇怪地看着我,我便冲她走了过去。

我先开口问了这里是某某出版社吗。

她这回改惊奇的神­色­,看着我,点点头,说:“是啊,你有什么事吗?”

“哦,我是来投稿的。请问哪位是编辑?”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下我,说:“估计你没戏,还是回去吧。”

我一听,纳闷了,看都没看稿子怎么说我没戏了呢?我不解地问:“你们选稿不用看稿的?直接看一下作者的样子就决定了?”

“小姐你先别着急,我们的总编是刚才那位,我跟你说,一般漂亮姑娘的稿在她手里都很难通过。”她赶紧给我解释。

这么说刚才那位霸道的女人是这里的总编?我跟我想象中的总编相差也太大了,我以为总编都是温文尔雅的,坐在办公桌前,戴着眼镜,细心地看稿,没想到刚才那位对名牌时装如此倾心的蛮横女士竟然是总编,看来我希望是不大了。不过想想也没多大关系,出版社又不是只有这一家。

我本来已经想回去了,突然看见刚才走进去的那个女人,也就是总编大人,她又拿着一个杯子出来了。她看见办公室里突然站了我这么个人,竟然也没有多在意,只是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做什么的?”

刚刚被她骂过的那个姑娘马上回答:“说是来投稿的。”

那位总编突然停了一下,转头看了我一眼,说:“到我办公室等我一下。”说完往前走了。

我看看先前跟我说话的姑娘,说:“你们总编这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先去等她一下呗,可能是去卫生间洗杯子了。她办公室就在那边,看见没,上面写着总编的牌子的。”那姑娘倒是挺热心的。

我笑笑,谢过那姑娘便走进来那间办公室。

总编的办公室里竟然没有堆积如山的稿件,也没有占满空间的文件柜,更没有装满各种名著的书橱,最多的竟然是各种各样的植物,桌子上还放着几本时尚杂志,杂志旁边就是几张相片,都是总编自己的。看来还是独身。

不过,办公室里的几盆植物倒是让我对她原来的印象改观了几分。我妈妈也是喜欢植物的人,所以我从小就认为,喜欢植物或是能够把植物养活的人都是懂得植物,懂得和植物对话的人,这样的人理解生命,也理解心灵。没想到这样一个女人,竟还有这般雅兴。

我做了一小会儿,她便回来了。

她坐下来之后从桌子的某个地方顺手拿了一张名片,递给我,说:“这是我的名片,先认识一下把。”

罗兰,总编。

这是我接到名片后得到的仅有的两个信息。

我笑笑,说:“不好意思,之前没准备名片,我叫何小一。”然后递上我的作品,说:“这些都是我一年多游走了很多地方有感而发的游记,都是亲身走过的,想看看有没有出版价值。”说完便把稿子交到了她手上。

她接过稿子,又看了我一眼,说:“游记?这年头不是很流行了,要看你的文笔如何,写得有没有深度了。对了,你途中也拍过不少个人照片吧?如果出版,介意Сhā图用你的肖像吗?”

我想了想,说:“用几张的话不是很介意,纯风景的照片比较多,个人的也有一些,不过如果个人相片过多,显得像出写真了,这不是我想要的。”

她抬头,看了我几秒,这次的注视是她见到我之后第一次让我觉得她眼神中没有冷漠,然后,她浅浅地笑笑,说:“好,稿子我们先审,你留下你的联系方式,有消息我们再和你联系。”

我道谢完之后就离开。

走出那家出版社的大门,我心里哗地一下就凉了,那样的总编让我在这件事上看不到一点希望,我看我还是另寻出路吧。

站在电梯前等待,突然想到刚刚听说的早上电梯坏了的事情,心里不免紧张,现在这个时候不会再坏吧?是22楼呢,难道走下去?想想都觉得路途遥远。应该不会让我碰到这么巧的事吧,要是坏了,我回去马上买彩票……心里正想着呢,电梯来了。

就在电梯缓缓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就在里面仅有的三个人走出来的瞬间。我停止了呼吸。我的大脑突然之间忘记告诉我要走进电梯,或者张口说句此时我最该说的话,或是你好,或是hello,或者摇摇手也好,或者微微笑也好,但是我偏偏什么都没做,我只是站着,头脑瞬间的空白让那一张熟悉的面孔从我的面前就这么擦身而过。

那个人是凌一点,没错,是凌一点!就是那天我在电视里看到的那张特写的脸。

我难以想象,两年后,在北京,在一座之前对我来说陌生得就像鱼缸之外的世界一样的大厦的22楼,在一部可能会随时错过的电梯面前,在我最最平静的时刻,我看到了曾经我生命里熟悉的面容,立体的,真实的,就在我面前,那是一点,曾经亲切地叫我老姐,叫我小一,说他喜欢我的一点……

可是,他就那么从我面前过去了,我甚至没有看见他看我一眼,他就那么过去了,他怎么可以?

就在我觉得一点的脚步越来越远的时候,我猛然间清醒过来,我转身,追了过去,那是一点,我已经不能再回去见何处,不能在回去打扰阿可的幸福,那么久让我在老天安排的再度相逢里抓住曾经熟悉的味道吧。

我追上了一点,我跟着他的脚步,笑着,欣喜着,说:“一点,你不认识我了吗?”

一点终于回头看我,他的眼神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深邃?他看我的时候我再不能明白他的心思,我再不能居高临下地左右他,他为什么那样如见路人般看着我?

我惊讶得不敢再说话,只听一点旁边的人开口问:“凌少,这位是谁?”

凌少?明明是凌一点,什么时候变成凌少了?难道我认错了?可是凭我对一点的了解还不至于把别人认成他。

这位凌少转头对另外两人笑笑,说:“你们先回去,我看这位姑娘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于是另外两人便先走了。

他说我是“这位姑娘”?他当真不认识我了?另外两人一离开,我对一点一瞪眼,说:“你当真不认识我了?我是小一啊!没看出来你小子是发达一点就六亲不认的主,你要是说你不认识我,我马上离开!”

“别这么大火气,对女人不熬。”一点异常平静,“我想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凌少,不是一点。至于你……”他突然停住不说话了,看着我,眉头稍稍皱了一下。

“怎样?不认识了?”我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位凌少明明是一点,为什么改了名字?还不承认认识我?

一点终于说:“我是真的不认识你,请小姐自重吧!”

不认识!他果真说不认识我!也罢,我还因为看见他如此激动,我还以为在异地他乡与一点的再次见面会给我的生活带来幸福的波澜,结果,他根本不认识我了。我起初就应该明白,我原先一直是傻的,何苦经历了这么多还是傻的。

我苦笑一下,礼貌地对面前的凌少说:“对不起凌先生,我认错人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转身的那一刹那,我的头脑突然一麻,心里翻滚上来一种不舍的情感,涌进我的眼睛里,我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没有让那些感情涌出来,我想我要学会咽下去,然后我就可以直面我所遇到的虚伪欺骗和背叛。

我走向电梯,一点在我的背后没有一点声息,我猛然间意识到,我自从知道自己根本没病,根本还在好好活着之后,我就失去了何处,失去了阿可,现在又失去了一点,我还要失去多少才能把我重新得到生存机会的空缺全部都补上?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要好好活下去,并且要比任何时候都好,我何小一不能再继续傻傻地过日子了。

我刚走到电梯门口,有两个维修工装扮的工人正好也走过来,我一下子就懵了,不会这么巧吧,电梯真的坏了?

那两个维修工看着我说:“最近电梯不稳定,我们现在要开始维修了,你还是走楼梯吧。”

“走楼梯,可是我在22楼啊!”

“那或者你等一个多小时,或者不用那么久,等修好了再乘吧!”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心里正堵得慌,竟然电梯也不能乘了。算了,走就走吧。

我转身,准备去走楼梯。

转身的时候突然看见一点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去。他见我转身,也把脸转了过去。但是还是让我看见了,这个动作让我相信他分明是认识我的,他分明没有把我忘记,那为什么不肯承认呢?是因为他有什么苦衷吗?现在的他到底过得怎样呢?

唉,仅仅是因为看见他还站在那里,我立刻就又心软起来,刚才坚硬起来的部分也变得柔软了。我真是个没用的人呢。

算了,最好所有人都不愿再认识我,这样我们大家就都可以重新开始了。

我从一点的身旁走过,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好,就这样过去吧!

我一层楼梯一层楼梯地走,那些规则的阶梯就像我生命里顺畅的四季,它们悄无声息,等我这么一步一步地迈下去。每迈一步,我都不能确定下一层,我将与谁相遇,除了终点,我什么都不能明了。

虽然是早春,但是22层楼走完,我已是大汗淋漓,心里却畅快了许多。发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心灵的解药。

走出大厦才发现外面下雨了,早上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下雨的迹象,所以都没有带伞,这雨淅淅沥沥的,估计还有个劲儿下呢。

我站在大厦门口,想着要不要打的,但是一想到口袋里那可怜的钞票,马上就打消了这一念头,还是老老实实去坐公交车吧,走过去,也就三五分钟,应该没什么大碍。

正想着,突然身后有人叫我:“小姐,小姐,请问是何小一吗?”

我一转头,看那人,有些面熟,仔细想想,原来是刚才跟一点一起上楼的两人中的一个。他此时手里拿着把伞,看我回头,微笑着把伞递给我,说:“下雨了,这伞拿去用吧!”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是一点的意思,但是为什么他自己不来?为什么他刚才说不认识我?既然不认识那就不必如此了吧!既然决心不与我相认,那就断得­干­净些。

我看着那伞,坚定地说:“不用了,谢谢!”说完便走了出去。

身后那人还在小姐小姐地喊我,可是,我已经没有转身的必要。

回到家,突然觉得异常疲惫,倒在床上就睡了。

一直到晚上杜清来叫我吃晚饭,我才觉得浑身发冷,没一点力气。杜清过来看我,我说不舒服,杜清便拿了温度计过来让我量量体温,竟然有39摄氏度。

杜清奇怪地看我,问我­干­什么去了。我笑着,用尽力气一般地说:“没什么,就是走了22层楼,然后淋了一点雨。”

“你丫的,不会照顾自己啊?一定是出汗的时候受冷了。真是叫人­操­心。起来去医院。”

医院哪是咱去得起的地方啊,我想想还是对杜清说:“你那里有没有退烧药之类的?给我就行了,你看我这身体,好着呢,给我个药片就好了。”

杜清叹了口气,说了声:“你啊!”然后就回去找药了。杜清这两口气虽然日子过得不富裕,但却是极其­精­致周全的。

不一会儿,杜清就拿着一粒药丸和一杯水过来了,她扶着我吃下,然后坐在了我的床沿上,问我:“今天去出版社了?情况怎么样?”

我有气无力地说:“不好,遇到一个蛮横的编辑,估计没希望了。”

“没事,好东西不怕卖不出去。”杜清说完,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吃了杜清的药,一夜倒也睡得安稳,只是做了很多奇怪的梦,看见了很多熟悉的面孔,都一起朝我压过来,压得我不能呼吸……

第二天早上,本以为可以起床了,没想到又烧起来了,看来昨天晚上的药并没有把病毒全部清除,早上又死灰复燃了。

幸好杜清出门之前来看我,一看我这副样子,杜清也不数落了,直接要拉我去医院。我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而且只是发烧而已,于是我让她给我买点药来,多背着,肯定就没问题了。

杜清拗不过我,只好出门去买药。

我不知道杜清走了多久,我也不知道我后来烧到多高的温度,竟然昏昏沉沉的再记不起什么了,只是不断模糊地看见很多人的脸,很多人在叫我,在不断地朝我压来,我想挣脱,但是却怎么都迈不动步。就这样一直挣扎……

我彻底从哪些面孔里摆脱出来的时候突然觉得手背上有微凉的痛感。我一睁眼睛,看见了头顶上正在向我身体里输送药水的药水瓶,我再往下看,看见了一双眼睛,还如昨天一般深邃,但是却多了几许柔情和担忧。

那是一点,不,那是凌少。

我惊讶之余,还不忘昨天的事,于是,我侧头,对面前的这个男人说:“凌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他见我醒来,眉头舒展了一些,但是听我这样问话,又不免皱了一下,但是还是笑着对我说:“你先把病看好,其他的,等你病好了慢慢说,好吗?”

当然不好!

我就是这样可以任你随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吗?

我看着他,不依不饶地说:“只是不明白,我这样一个陌生人生病,怎么会劳您大驾呢?不知道要耽误您多时经济损失了。”

他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反而一笑,说:“看来病是好了,还知道蛮不讲理了。”

我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良久,他终于开口,我其实一直在等他给我解释。他如果还是一点,还是那个了解我的一点,他必定会给我解释的。

“小一。”他突然这样叫我,一如从前。我的眼眶一热,两年了,两年里没有以前的声音这么近地喊我小一。他继续说:“你当然知道我是一点,只是我改了名字,我才回国不到三个月,回来之后我就改了名字了。我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目前有个大项目是我负责的。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状态,每天都忙忙碌碌。”他抬头看了看药水瓶,接着说:“两年前去法国的时候,我以为这辈子再不会见到你了,我知道,我再没有机会了……所以,两年了,我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让自己忘记你,我努力学习,拼命工作,我用尽量多的失去填满我的时间,然后我就不用去想你了……这次回过,我直接来的北京。首先这里有好的发展机会,其次,我不想再与以前,再与你有任何的联系。我想,既然注定没有机会,那就彻底忘了吧!”一点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地笑笑,说:“但是,我没想到,我竟然在这里……遇见了你,昨天我见到你的实话,你知道我心里什么样的感受吗?排山倒海的,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过得怎么样,你是不是已经很幸福,你是不是还是一个人,你是不是还如以前一样对我……我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根本没能忘了你,这一点让我更加不敢见你,不敢认你,我不想两年的时间都白费了,我不想让自己这么辛苦了,你明白吗?”

一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愣了,我的眼泪又开始不争气了。为什么,为什么一点总是能这样为我?哪怕远远的,但是他的心守着我。为什么何处不能?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接受过一点,但是他一直一如既往地对我,而何处,仅仅两年而已,他就有了未婚妻,为什么?

他的眼泪滑了下来,一点­干­劲掏出面纸,很是温柔地把我眼角的泪拭去。然后轻声对我说:“别这样,不都过去了吗?小一,你昨天一走我就后悔了,所以我一路追了过来。但是后来你一直没出来。我今天又来了,正好遇见跟你一起住的女孩子。我问她人不认识一个叫小一的,真巧,她说你病了……你说你都多大了?还是不会照顾自己。”

“杜清呢?”我突然想到怎么杜清不在。

“我叫她去上班,她怎么也不同意,现在中午了,出去买午饭了。”一点说完,重新坐了下来,突然对我说:“小一,我知道你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然不会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一点这么问,眼泪又出来了,仿佛之前并未体会到的酸楚都因为一点的这一问全都冒了出来,逼着我的眼睛。

一点见状,赶紧说:“好了,不问了,等你好了我们再说。”

不一会儿,杜清买饭回来了,竟然还给我买了粥,真够细心的。

杜清回来看我一副哭过的样子,小声贴着我的耳朵说:“这个人是不是坏蛋,把你惹哭了?”

我扑哧一声笑了,杜清见我笑了,舒了口气,也呵呵地冲我笑。

折腾了一天,烧终于全退了,人也­精­神了很多,晚上一点送我回来的时候我对一点说看病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他的,另外还问了一句话,我说:“我是该叫你一点呢,还是凌少呢?”一点笑笑,说:“你爱叫什么叫什么。”

送走了一点之后,杜清立刻三八起来,坐在我床前问这问那,两眼还放着羡慕的光芒。

她敲了下我的脑袋,说:“你丫的什么本事?怎么让你遇见个这么帅还有钱的男人啊?从实招来啊!”

“你乱说什么啊,从前的朋友!”

“怪不得,跟我打听你的事打听得那么仔细。问你最近怎么样啊,问你做什么啊,怎么会在北京啊,丫的,我哪清楚。”

“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就说你是一个人啊,嘿嘿,我想这个他可能比较关心吧。”杜清还自鸣得意,“然后说你最近在找出版社出书。你平时就在家待着,就这样。”

“有没有说我原来告诉你们的那些事?”我问。

“没有。丫的,你以为我拎不清啊?不该说的我当然不会随便说。”

“嗯,不错,很有长进。”

正说着,李寻在那边叫了,“我说,我昨天刻了一半的孙悟空哪里去了?你有没有看见啊?”

我冲杜清笑笑,说:“别老藏人家东西了,这是他一爱好,说不定哪天就成他的事业了,你得支持!”

“丫的,没出息的爱好,只会糟蹋钱的爱好,我再继续这么支持下去,迟早我们吃饭都成问题。”杜清说着就出去了。

然后我听到她大声地对李寻说:“我说你就不能少刻一天?你这样的速度,我们没钱跟得上你买木材啊!”

我不觉笑笑。

生活被杜清他们过得这么简单了也该是种莫大的幸福吧!

第二天一早一点就打电话过来了,先是问我好了些没,然后说我去找的那个出版社的总编他也认识。我惊讶地问:“你是说罗兰吗?”

一点说:“是的。是个不错的人,估计你的书有希望的。”

“是个不错的人?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怎么认识的?”

一点说:“哦,就是因为在同一层楼办公的缘故,有时会遇到,后来就认识了,还一起吃过饭。”

我明白了,估计罗兰在一点面前的表现不会是我看到的那样,所以一点才会说是个不错的人。凭女人的敏感,一个女子在一个男子面前伪装善良,八成是对那男子有意思吧!

想到这一点,我突然觉得有些寒气,因为我想到了容言,该不会是第二个容言吧?我害羞小心点为妙。

自从一点值得我的存在之后,一直约我吃饭,刚开始只是出去吃,后来他就直接买菜过来,然后和杜清两口子一起吃。他虽然在我面前说过我住的地方条件有些差,但是从没说过要我搬走。一点来吃饭的时候对李寻的那些雕刻很感兴趣,说要是有机会一定要给李寻办个展览,说得李寻和杜清都心花怒放的。

一点老成了很多,他说话办事没了以前稚­嫩­的痕迹,举手投足间让人感觉到安心。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不开心过,他总是微笑,总是把他生活里开心的事情说给我听。我也将我之前发生的事情断断续续地说给他听了。我很高兴再次遇见他,一点,这个已经成了我生命轨迹的一部分的男人如今成了我最珍贵的朋友。

我明白一点对我的想法,他渐渐开始觉得自己有了希望,他渐渐看书试着慢慢来融化我。我也不排斥,我尽量全盘接受,既然,注定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为什么我不能重新接受一点?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放我的感情一条生路。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去了半个月,罗兰突然联系我了,说是关于稿子的事想和我面谈一次。要不是一点的突然出现,也许现在稿子已经躺在别家出版社的桌子上了。

去见罗兰那天,路上还遇到了一点其他的事情。始料不及的,这件事情让我一整天心里都动荡不安。

就在我下了公交车,往出版社所在的那幢大厦走的时候,路过一个地摊。

起先,我并没有在意。我即将走出那地摊的时候,有两个小姑娘蹲了下去,看地摊上的各种小玩意儿。那摊主笑着说:“随便看,看上的可以试戴一下。”

我猛地回头,只是觉得这声音好熟悉,可是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我诧异地望着摊主,那摊主也发现了我的目光,抬头看着我,笑着问:“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吗?”

看见他的脸之后原来熟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可是我无论如何也先不起来他到底是谁了。

于是我试探地问:“请问,你认识我吗?”

摊主笑着说:“我才来北京没几天,一个人也不认识呢,怎么会认识小姐呢?”

我想了想,始终觉得奇怪,但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满心疑惑地往前走。

刚走了两步,我的脑袋突然间像开了窍一样,我想到那个人是谁了,那不就是连秋以前的男朋友吗?可是,他该在监狱里啊?服刑期满了吗?

我折回他的摊前。

我看着他,小心地问:“你认识连秋吗?”

他奇怪地看我,虽然他没有回答,但是他惊讶的神情已经告诉了我答案,我的判断没错。

唯愿不相遇by刘小备(080-089)

他很是激动地说:“认识认识!请问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我也很奇怪,他怎么会问我这样的问题?

“可是,你现在怎么会在北京?”我奇怪地问。

“你是?”

“我是小一。”我想到自己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因为我表现好,减刑了。我上个月听说连秋来北京了,所以便一路跟着过来了。”

我吃了一惊,情绪有些激动地说:“为什么你就是不懂?你为什么到现在也不能放了连秋?”

身旁刚才看东西的两个姑娘都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

他竟然笑笑,很有深意地笑笑,说:“我当年毫无怨言地坐牢,只是为了向她证明,她想让我做的事,我都会去做。我出来之后一直在找她。她至今依然一个人,她需要人照顾。我知道我曾经伤害过她,所以我会用下半辈子来弥补。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就忘不了她。她也是忘不了我的,我太了解她了,她就是因为忘不了我所以才那么恨我。所以,不管她到哪里,我都会跟过去的。你放心,我不会再伤害她了,我已经明白该如何对一个人好了。”

他说完依然笑笑,那么纯净的想法,那么纯净的笑容。

我愣了,他与连秋,到底谁更幸运,谁又是对的,我真的分不清楚了。

爱情,是什么样的东西?可以让一个人什么都放弃,也可以让一个人不顾一切地追求?

坐在罗兰办公室里的时候,我依然想着刚才发生的事,还有那个人说的话。他真的就要这样一路走,一路追下去?这样一辈子?有这样要守一辈子的一份爱是不是幸福呢?不然,为什么他那么辛苦依然笑得那么真,依然无怨无悔呢?

“稿子我已经粗略看了一遍了。”罗兰突然开口说话。

“嗯。”我魂不守舍地应着。

“说实话,你觉得你写得怎么样呢?”罗兰突然这样问我。

“还行吧!”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没认真想过。

“你这样的认识可不行。如果你自己都不坚信这是一部好作品,我们又怎么能有信心出?”罗兰的语气和上次不同,说话间还微微带着笑意。

我一愣,今天罗兰的说话方式完全不同了,虽说也是咄咄逼人的,但是没有了先前的盛气凌人。我想了想,说:“因为文字是用完全不同的心态去写的,不是一般的游山玩水,而是一种对生命无比热爱的心态,从那些看见的山山水水里都能感受得到生命力的存在,所以,我想,应该是与众不同的。”

罗兰微笑着点头,说:“看来你心里很清楚。我在看这些文字的时候,仿佛能够感受到一个垂死之人所看到的不一般的生命形态,文字具有很强的震撼力!”

罗兰的眼光倒是不一般,怪不得喜欢国际名牌。这个女人令我更加另眼相看了,她看我的文字,竟然能读出我当时的感受,看来她能坐上总编也是有道理的。

但是我不能像以前那么傻了,越是如此­精­明的人,我越是要小心才是。我不能再栽在第二个荣言手里。

我不说话了,等着她的处理意见。

谁知她突然话题一转,问道:“你认识凌少吗?”

“嗯?”我很奇怪,不过还是说认识。

罗兰笑笑,说:“那是个很有魄力的男人。他向我推荐了你的作品。”她说完,喝了一口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也只是笑笑,问能不能出?

罗兰又是灿烂一笑,说:“我们已经决定出了,并且要附上你本人的照片,这有利于宣传,而且你本身也是有这个资本。何小姐可是个美人呢。”

我呵呵笑起来,说:“总编过奖了,让总编这样有气质有风度的人说我是个美人,我实在不敢当了。”说完,我想了想还是问了稿费的问题。

罗兰说:“这个你放心,今天叫你来主要就是把合同签了,稿费不会亏待你的。不过到时候如果在宣传上有需要何小姐的地方,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说那是一定。

跟罗兰客套完了,也差不多午饭时间了,罗兰竟然主动邀请我共进午餐,我不知道跟她一起吃饭,我是不是能吃得愉快,但是目前她手里还掌握着我最主要的经济命脉,我得学会为了生活委曲求全。

大厦底下有家不错的餐厅,很多人都在这里用餐。

罗兰带我进了这家餐厅,跟老板打了声招呼,老板便带我们就进了一个包间。

坐下来之后罗兰叫了几个菜,然后笑着对我说:“我和这里的老板很熟,我每次来他都给我留个好位子。”

这个时候看罗兰,觉得她比较随­性­一些了。但是我并不多说话,因为不了解,我不想说很多,我想我再不是那个遇见个对自己好点的人,就掏心掏肺的小一了,逢人只说三分话,现在我懂得这话的分量了。

吃饭的时候,罗兰突然话题一转,说到了一点,她非常直接地说:“你和凌少是很好的朋友吧?”

我点点头,说:“嗯,算是吧,以前就认识了。”

罗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突然说:“我很欣赏凌少,他是我见过的男人中最让我动心的一个。我想如果何小姐和凌少很熟,可不可以替我美言几句?”

我一愣,竟没想到她如此直接,虽然我是猜到她可能喜欢一点,但是她能这样跟我说我是始料未及的。她这样的招数我倒是很少见到。

她看我惊讶的神­色­,说:“何小姐要是不方便的话也没有关系,我只是猜想凌少可能是个比较保守的人,看他平时做事那么讲究原则,所以可能不大适应我直接去告诉他。”

“应该不会的。不过,我倒是也可以给你说说看。”我只能这么说了。

“那谢谢何小姐了。”罗兰立即又笑逐颜开了。不过,她马上又看玩笑地加了一句话:“如果何小姐也喜欢凌少,那就不麻烦何小姐去捎话了。不过,你要记住,你有了我这个很强的对手哦。”

我赶紧掩饰地笑笑,说:“总编你开玩笑的吧!”

罗兰也笑了,说:“就算是也没什么,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呵呵,我倒是很希望有一个你这样的对手,看对手才能知道我的实力嘛!”

说完哈哈笑起来,我也跟着笑起来。

罗兰,这个女子真不一般,她想的,她说的,我都觉得无可非议,但是我却不敢相信她。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跟罗兰吃完饭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一点进来,原来一点也到这家餐厅吃饭。

罗兰一见一点,眼神迷离而神情庄重,不失分寸地说:“凌少果真是工作狂,现在才吃饭。”说完,优雅地笑笑。

我对一点笑笑,什么也没说。罗兰此时的风度足够将她成熟稳重而又不失风情的魅力表现出来,我看着,竟有几分羡慕,女人活到罗兰这般境界,也许就值了吧!

一点也很有礼貌地和罗兰打招呼,然后问道:“你们还有其他事情要谈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请何小姐留一下,我有点事跟她说。”

罗兰非常大方地笑笑,说:“没了,我们该谈的都谈完了,你们聊,我先上去了。”说完便走了。

我跟着一点坐下,问什么事。

一点摇摇头说:“其实没什么事,我想你们也该谈完了,怕你等下就回去,所以就留你下来了。”说完一点还得意地笑笑。

一点这样说话的时候总是让我想起他以前的样子,不管今天的一点到底经历了多少,成熟了多少,他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依然能够感觉到他身上往日的简单,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越来越多地想跟一点待在一起,这样就可以勾起更多的回忆。我猛然之间想把回忆都保存好,因为有些人我将失去了。

看着一点开心的样子,我想到了刚才罗兰的样子,于是偷笑起来。

一点看着我,说:“怎么?稿费拿得很多?这么开心!”

“不是。”我摇摇头,笑着说:“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

一点一愣,然后诡异地笑笑,说:“除了自荐,其他免谈。”

我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别拿我开心,我跟你说正经的。你看,罗兰如何?”

一点斜着眼睛,想了想,说:“论人品,论长相,论­性­格都挺不错的,如果她早几年遇到我,我想我会考虑的。”

“是吧?我也觉得不错呢!而且是你喜欢的类型,要不你现在也好好考虑一下,我看她对你很有意思。”

这回轮到一点拍我的头了,拍完了,瞪着我说:“我再说一遍,是早几年!小一同志,你别整天在我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听,立刻不出声了。虽然这次遇到一点之后,他再没对我说过什么,但是他的心思我如何能不明白?这些年,他一直单身,自从上次在酒吧遇见他跟别的女子混在一起之后,他连那样的女友都没有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亏欠他,我有什么理由要让人家为我如此孤单?虽然我想过去接受他,但是这需要时间,而我,不知道这时间会是多久。

一点见我不出声,突然问:“你知道你现在多大了吗?”

我一愣,仔细想想,我都是奔三十的人了。

一点接着说:“不要觉得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了,能给自己机会就不要错过吧,同时也是给别人机会。”一点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我,炽热极了。

我只好回避他的眼睛,假装不在意地说:“嗯,我明白,我老了,但是有些事情,需要时间。”

“我懂。”一点说:“比如忘记,比如重新开始。没有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你累了的话,要想到还有我。”

自从和一点说了这些话之后,我心里便一直放着这件事,我翻来覆去想,走路的时候想,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也想,我想我与过去该有个了结了。

但是我心有不甘,我不能因为那一个电话就确定何处已经和阿可在一起了,当初在西双版纳不也是差点有了这样的误会吗?这次我也要问个清楚,否则,我心里一直放不下,那么我也就无法接受新的东西。

我很少去想“何处”这个名字,我总是把它放在心里最隐秘的地方,不愿去触及。是因为实在害怕失去,在我害怕失去的时候,我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在乎。当初要不是我以为自己时日不多,自己再没有机会,不想让何处痛苦,我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就这样离开?现在,看到生的希望了,自然还想要更多。人,都是这样贪心的吧!

我想了一周,一直到出版社的预付稿酬都打到了我的账户上,我的书也已经开始排版了,我下了决心南下一趟。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买了去西双版纳的火车票。

想当初从西双版纳出发的时候我还是乘的飞机,而今,我是只能坐火车了。但是这样潦倒的日子我反而觉得轻松许多。

去西双版纳是想先看看妈妈,两年没见了,不知道她是不是还一如从前的优雅美丽……仔细想想妈妈这一生所受的苦,我所经历的就不算什么了。生我之前失去了最爱的人,生我之后被丈夫的另一个妻子指责,然后人生最美好的岁月一直处于奔波状态,终于女儿长大,可以享享清福的时候,女儿又遭受变故,最后还离家出走,两年音信全无……妈妈这一生,风浪经历了那么多,却依然保持从容的姿态,而我这个做女儿的却只会负她,并且做不来她的十分之一。

坐在火车上的时候,看窗外一晃而过的风景,仿佛我那些一晃而过的岁月,虽然模糊,却真真切切地存在过。那些人啊,都还在眼前晃动呢,却就这样离我远去了。也许使我离他们远去了吧。

下了火车,走出出站口,闻到西双版纳的气息的时候,我猛然间流下泪来。曾经,我以为这里的味道会伴随我一生;曾经,我以为家乡会让我幸福;曾经,我还是个孩子,但是就在曾经里,我离开了。

回到家,妈妈开门的那一刻,我看见她头上几根明显的白发,我轻轻一笑,叫了声妈。

妈妈拉着我的手,嘴角颤抖着,一遍又一遍地看我,她不问我这两年过得好不好,她也不问我如今又如何,她只是看我。妈妈能从女儿的面容里看出这两年的生活,母女连心啊!她看着看着,眼泪就出来了,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好!”

爸爸正好去买菜了,家里比起我走的时候显得温暖了许多,也许因为爸爸的存在吧。妈妈一个人肯定会把日子过得极其冷清孤单的,有爸爸就不同了,他知道用什么方式可以温暖妈妈,他知道如何给妈妈一个家。

晚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吃饭,一切都像小时候一样,爸爸给妈妈和我夹菜,妈妈也给我夹菜,然后我给他们夹菜……这样安定的日子,舒服得我都不想再离开了,但是爸爸突然说了一句话,我想我还是不能留下来。

爸爸说:“何处一直会时不时回来看我们,要不要这几天让他回来一趟,我们一家人好好团聚团聚。”

妈妈笑着说好。

我一下子愣了,听到何处这两个字,我的心里猛然一抖,我赶紧低头吃饭,想把自己的情绪掩饰住,无奈爸爸又问我一句:“小一,你说好不好?”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勉强答道:“随便吧,他可能公司忙。可能过几天我要去无锡一趟,到时候我去看看他。”

只是这几句话而已,我心里却烦乱的厉害,突然何处这两个字就堵在心里了,搁在咽喉边的饭咽不下了。

我突然想到何处订婚的事,于是问道:“听说他订婚了,是真的吗?”

爸爸很是幸福地笑笑,说:“哦,忘了跟你说了,他已经订婚有一年多了,我们现在就等着他赶紧结婚,然后生个孩子让我们带带。”

我的心瞬间凉了下去,果真,他果真是订婚了。为什么,不能等我两年?难道,他真是个不值得我再继续牵挂的人吗?

晚上睡觉的时候妈妈一直坐在我床前,跟我聊天。

“小一啊,你也不小了吧?”妈妈又开始那个亘古不变的话题了。

“没呢,我觉得我现在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呢,你就不要整天惦记着把我给嫁出去了。”我笑着说,心里却真是有百般滋味。

“不要嘴硬了,妈还不知道你。你肯定是遇到喜欢的人了,不然不会……”妈说着看了我一眼。

我依旧笑笑,说:“妈,你是最英明的,我打小就觉得。不过,我会过得好好的,你就放心吧!”

“要不,就留下来吧!陪着妈,妈给你找个如意郎君,怎么样?”

我哈哈大笑,说:“别­操­这心了。我心里有数,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要娶我的人排成队让我挑呢!”

妈冲我笑笑,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还是会臭美!”

其实我懂妈妈的意思,她是想让我留在她身边,不要再去受外面许多无谓的苦。可是,我不能留下来,我终究要寻一条自己的路,我也不想留在这里等何处隔三差五的到来,我的心,留在了一个地方,要先去取了回来,然后找一条更幸福的路……

陪着妈妈安静地度过了短短的三天,三天后我便前往无锡了。

此一去,我先前的感情将如何继续存放,也许该有个说法了。

越接近目的地的时候,我心里越是紧张,心跳加快,嘴巴­干­渴,手脚还有一点微微的抖动。我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都无济于事。我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可是,那张脸反而更加清晰地横在我的面前。会如何?结果到底会如何?

我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紧张,我以为这两年里我都是心如止水的,那么即使我再次与何处见面我也不会有以前的激动。可是我错了。我仅仅是到了这个他生活的地方,我仅仅是离他更近一些,可是我为什么如此激动不安?是因为我将要亲自证实他已经不会再属于我了吗?还是我另有期待?

很乱,心如初春三月的柳絮。

出了火车站已经是下午了,可是当我立在偌大的火车站广场上的时候,一下子愣了,我这是要到哪里去呢?这里已经没有我的家了,这里有的人还愿意接待我吗?还会有一份依然待在原地的感情吗?

一阵风吹来,竟然有些冷。

看着广场边上的公交车站台,突然想起我离开的那个冬天,在站台上,何处抓起我的手放在口袋里暖的情节……那么真实的温暖,是真的发生过的吧?

不想了,为什么我一来到这地方就开始伤感了?

定了定神,便直接奔何处的住处去了。

我拿出手机,想了好几次,想给何处先打个电话,但是又想给他一个惊喜。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最后还是决定先打个电话,毕竟人家是已经订婚的人了,我­干­嘛要送个惊喜去呢?

下了公交车,站在何处住处那栋楼的不远处,我终于还是拨通了何处的电话。

依然是那个铃声:“如果再回到从前,还是与你相恋,你是否会在乎,永不永远……”

突然铃声止了,我的心也猛然间加快了跳动的频率,我用手按了按,害怕它马上要跳出来。

“喂,你好!”何处的声音!还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声音,隔着电话也能让我心神不定的声音,只是,这声音里,比起以前多了几分沉重的感觉。

我愣在那里,突然间大脑一片空白,我忘了我该说什么,我也忘了我之前想说的话,什么都忘了,只是愣愣地听何处的声音,声音已经消失了,我却还在一遍一遍地回想。

“喂,请问是哪位?”何处的声音再度传来,我才意识到我还没有说话。

我对着电话,一个“我”字刚说一半,突然听到电话旁边有个女人的声音传来:“亲爱的,我先洗澡了。”然后何处嗯了一声。

不用想也知道那声音是阿可的。

阿可和何处住在一起了?他们真的已经成了定局了?

那我还要问什么?我即使问了又还有什么意思?我难道非要等到何处亲口跟我说:“对不起,我已经和阿可在一起了”才甘心吗?听到他亲口说我会好过一些吗?

“喂,请问是哪位?怎么不说话?”何处的声音依旧很是平静,如果他知道是我打的话还会这样平静吗?

可是,即使他不平静又有什么意义?

我为什么要来?

就是为了听阿可对何处说“亲爱的,我先洗澡了”这句话吗?

可笑!

我终于没能把“我是小一”这句话完整地说给何处听。

挂了电话,我的心真的空了。

两年了,虽然我没有跟何处联系过,没有见过他一面,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但是我心里至少是满的,我一直坚信何处对我的爱一直在那里,无论我走到哪里,它会在原地等我,等我回来接纳那份爱。因为一直这样想,所以,在我对生命最绝望的日子里,我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遗憾了。毕竟,我曾经那样真实地爱过,也那样深刻地被爱过。我相信何处从见到我的那年开始就喜欢我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他都能坚持过来了,为什么仅仅两年他就等不了了呢?

我手里提着简单的行李,走在渐渐昏暗的马路上,心里一阵悲凉。

曾经,这个城市的繁华与我彼此温暖过;曾经,这个城市的人儿与我彼此相爱过;曾经,这个城市的灯光与我彼此映照过……

有多少人是会在岁月的一头一直为自己存在的?也许没有那样的人吧,可是为什么我竟然以为何处会?竟然在我知道了他已经订婚的情况下还是以为他会?如今,我该如何收场呢?

我的爱要放在哪里才是最恰当的?才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被伤害?

我没有答案,这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再生长着一种叫我留恋的情感。

一切,真的消失了。

爱,存在的时候,是真的;消失的时候,也是真的。

而我,只有接受。

突然想去一个地方,曾经和阿可一直去的酒吧。

城市每天都在改变,两年后,那家酒吧竟然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家服装店。

我苦笑,连真实的能够摸得到的东西都会消失,更何况根本无法证明存在过的爱情!

但是此时,我真的想喝酒。这两年来,我再没去过酒吧,只是在安稳地过我的日子,今天竟然突然怀念。

就近找了一家酒吧,进去存了我的旅行包,找了个座位要了几瓶酒就坐了下来。

第一口酒刚下肚,我满心的惆怅就发酵一般地滋长开了。

突然想到周远,当初既然没有告诉我真相,为什么不真的做了呢?如果真的做了,我今天就不用这么痛苦了。现在呢,两年前我都没觉得自己有这么悲惨。但是,既然没有做又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呢?你把事情都给我说了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非要给我留一笔债在这里无法解释,也无法还清。

第二瓶酒刚打开喝第一杯的时候,我就觉得身体发轻,但是神经却兴奋起来了,想说话,甚至想唱歌,也想找人打上一架。

正巧有一个男人过来和我搭腔。

说实话,我没看清那男人长什么样,我也不想看清楚,反正我清醒之后就完全忘记了那男人的样子了。

他走过来,悄无声息地坐在我旁边,然后一直微笑着看着我,过了许久,说:“小姐,一个人喝酒是容易醉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开口道:“你丫的眼睛好像不好使,没看见满屋子的人一起喝吗?”

那男人一愣,估计是没想到我这么蛮横。此时我哪里还顾着脸面跟修养,直想着心里要痛快。

那男人很是有耐心的样子,笑了笑,说:“果然,小姐,你这就醉了。小姐哪里的?要不要等下我送你回去?”

我呵呵一笑,说:“我哪里的?我北京的,你送我回去吗?我家住长城上。”

“小姐可真是有意思。”那男人说着往我身边靠了靠,他的手顺势放在了我的腰间。

他刚靠过来,我哗地一杯酒就全倒他脸上了。他一愣,但是立即就火了,拍着桌子就站起来,指着我说:“你什么东西?别给脸不要脸!”

我呵呵一笑,说:“我不是什么东西,你是不是想今晚一起过夜啊?想你就直接说,我不喜欢小动作,要是有要求直接提。爽快点!”

那男人估计懵了,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赶紧又坐下了,讨好地笑着,说:“小姐原来是烈女子,好,我喜欢!”

我又喝了一口酒,不理他。

他凑到我耳边,悄声说:“对地点有什么要求?”

丫的,真把我当成那路人了!我其实并没有多大火,但是就是想找个男人玩玩。

我一顺手,啪地一巴掌就打在了他脸上,旁边有好多人听到声音纷纷转过头来看。

我指着那些观望的人很是痛快地说:“看什么看!这位大爷身上钱不够我的价,你们是不是想替他出点?”

那男人这回是真的气了,抓住我的头发,说:“表子,你哪里的?这么嚣张!”

我随手拿起一酒瓶,用力地往桌子上一砸,酒瓶就砸成了两半,我手里握着一半,锋利的玻璃尖赫然­祼­露着,我甩开那男人揪住我头发的手,手里的半个酒瓶晃了晃,说:“别管我之前哪里的,你要是想看到我变成医院里的,我马上就如你所愿。”

那男人一见,估计是看出来我连死都不怕了。这时,已经有酒吧的工作人员前来劝解,那男人见势立刻熄火了,但是仍旧恶狠狠地说:“一神经病!”

我冷冷一笑,原来遇到了一个软柿子,我发泄得还不够呢,他就先结束了,我本来是想让自己流点血的,我想疼一疼,然后让我自己把心口的痛忽略过去。

可是,我竟没能如愿。

我颓然地再次坐下,等第二个人过来挑衅。

才不一会儿,第二个人就过来了。

只是,他竟开口叫我,他说:“小一,真的是你吗?”

这声音真是熟悉。

我一抬头,忽然间好像回到当初整容之后从西双版纳坐飞机回来时的情形,只是不同的是,当初这张脸是对我微笑的,而今,我看到的却是满面愁容。

这个人是程叙。

我竟是呵呵地笑着,借着酒劲儿伸手抚摸了一把程叙的脸,说:“还是这么帅啊!”

这时一个女子走上前来,看着我,问道:“这位是谁啊?”

我抬头看那女子,怎么都觉得有点面熟,但是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程叙对那女子说:“我以前的一个朋友。”然后他走到我旁边,扶我起来,问道:“你住哪里?”

“住哪里?我住北京。”我迷糊起来了。

“你今天才来的吗?有没有订宾馆?”

我摇摇头,说:“没有,你直接送我去火车站,我要买票回北京。”

“你这个样子怎么坐火车?住我那好不好?”

我还没说话呢,手机却响了起来。

我慢腾腾地接了手机,是一点打来的,我哼哼唧唧地对着手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挂了,挂的时候还听到一点在那头喂喂地叫着。

程叙扶我出门,然后扶我上车,我问都不问带我去哪,坐在车上的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正睡得香甜的时候,被客厅里的争吵声吵醒了。

一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说啊!她到底是谁?你把她带回来过夜?还把我赶回去睡!你说啊,她到底是谁?”

程叙的声音:“就是以前的一个朋友,她没有地方去,先在我这住一晚。”

“哼!你骗谁呢?就你看她那眼神!长得那么漂亮的女人,随便一个人在酒吧喝酒,随便就跟一个男的回家过夜,这样的女人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你最好离她远点!”

啪的一声,像是巴掌的声音,接着是程叙愤怒的声音:“你自重点!”

然后就是那女的歇斯底里的哭喊:“你打我?!你就为了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打我?!你还是不是男人?!你分不分得清轻重?!……”

“如果不是她,你以为我会跟你在一起吗?”

“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

我本是无心的,真的,我就想悄悄地来,谁也不打扰,然后再度消失,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起身之后发现我的旅行包也被程叙带了回来。我整了整衣服和头发,提着包来到客厅。

程叙和那个女人立刻停止了说话,那女人用愤怒的眼神看着我。清醒的时候看那女人依旧觉得很是面熟,但是还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笑着对他们说:“不好意思,昨晚打搅了,改天你们有空到北京来玩,我做导游。程叙啊,什么时候交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也不通知我一声,要好好对人家知道吗?好了,我还有事,要赶着回去了。”

那女的怒气消了一些,但是仍然不说话。

程叙皱着眉头看着我,说:“不一起吃顿饭吗?”

我看了看他女朋友,摇摇头,说:“不了,我真的有急事。”

“那我送你去车站吧!”

“不用。”我赶紧说。

程叙的脸­色­更加黯淡了,但他的眼神却逼紧了我,他说:“小一,你这样跟我客气,我……”

他难过的样子真是让人心疼。

我终于还是不忍,于是赶紧点头说:“那好吧,我也赶时间,你就送送我吧!”

程叙一个人送的我,他女朋友到底还是没肯一起。

坐在程叙的车上,我故意轻松地说:“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当年你还死皮赖脸地住我的房子呢,今天就变成我住你的房子了。”说完,我自顾自地笑了,但是马上我收住了笑容,因为程叙依然是一副忧伤的模样。

他没接我的话,突然说:“小一,我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你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回来,但是我知道,都不是因为我。”然后苦笑一下,道:“什么时候何小一也能因为我做一点让人意外的事情呢?呵呵,我只是做做梦而已。”

我看着程叙忧伤的脸,想着当初他孩子气的模样,心里不免也伤感起来。是谁让程叙成了今天的样子的?还是程叙已经长大了?

“程然还好吗?”我岔开了话题。

“还好。已经和周韩离婚了,有了一个固定的男朋友。”

“哦,那周韩呢?”

“去南京定居了,有了一个女儿。”

“哦。”

好一阵沉默,气氛有些压抑。

“为什么不问问我好不好?”程叙突然说。

“因为我已经看到你过得不错了,还有了一个那么漂亮的女朋友。”我笑着说。

“是吗?”程叙转头看了看我,他忧伤的目光让我想流泪。他说:“他们都很好,唯独我不好。”

“程叙,忘了我吧!”我狠了狠心,说。

程叙再次回头,看着我,说:“你教教我如何忘记。”

我哑然。

我们都容易被感情伤害的最主要原因就是我们学不会忘记吧!

程叙见我不说话,过了好久,他突然很是温柔地说:“小一,不要在意有多少人记着你,也不要在意有多少人伤害过你,只要记得让自己活得开心,把自己照顾好,就够了。如果你能做到,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了。”

我心里一酸。

程叙,这个当初只会逗我开心的男孩子一样的男人,如今竟能说出这般贴心的话。我小一,为什么要负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学会把心­干­净地从何处那里解脱出来,然后交给这样的人?而我,只能自问,却不能自答。

程叙把我送到火车站,陪我买了最早的票,然后再候车室里等我的火车班次。

突然手机响了,是一点打来的。

一点在电话里说:“你现在在哪里?”

我说:“我在火车站,准备回北京了。”

“什么?我现在也在无锡的火车站。今天买了最快的飞上海的飞机,然后从上海转火车过来的。你什么班次?”

我很吃惊,但还是跟一点报了班次,不一会儿,一点就买好了票过来了。

直到一点站在我面前了,我还以为这事不是真实的,我惊奇地看着一点,奇怪地说:“你怎么会……”

“怎么会突然到这里了是不是?”一点接过我的话说:“还不是你昨天那个电话把我吓的!一听就知道你喝酒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酒品,早就跟你说过,不能喝就不要喝……”

一点说个没完了,我赶紧打住,说:“什么事也没有,昨天幸好遇到程叙。”

一点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个程叙。

两人之前都同在我屋檐下住过,所以也无须我介绍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程叙突然说:“既然有人来接你了,我就先回去了。”然后对一点说:“照顾好小一。”说完就走了。

我看着程叙离去的背影,心里满是不舍,但是离别是必然的事情,我左右不了。最主要的是,我什么都不能给他。

一点倒是很开心的样子,虽然很是稳重地坐在我身边,但是我能够感觉得到他心里的愉悦。我并不多说话,我怕我一开口就会哭了出来。

确切地说,我是个刚刚失恋的人。这次比起上次的蔡云河事件可是全然不同的,我和蔡云河之前是还没有发生过就结束了,而何处,他给了我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他的脸庞,他的笑容,甚至他生气的样子都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我是那么珍惜,那么庆幸,可还是丢了他,丢了这份感情。我心里空洞的地方并没有被昨天的酒填满,一觉醒来,空洞的感觉反而更加深刻。

而这个时候一点竟然从北京连夜赶了过来,我不知道我是感动多一点,还是惊讶多一点,但是我明白,至少一点他不顾一切地为我这样做了。他这样坐在我旁边的时候,有种温馨,让我想流泪。

在火车上的时候一点的座位不是和我一起的,但是他和我旁边的人换了座位就坐在了我的身旁。

一点满脸幸福的表情,说:“我以前,一直希望能够有机会和你一起坐火车,没想到,这愿望竟然实现了。”

“为什么是一起坐火车?”我很奇怪。

“其实我一直是个很孤单的人,无论我走到哪里,在路上的时候总是我一个人。所以我希望有个人和我一起。另外,我每次看见火车轨道都会猜想,wrshǚ.сōm它延伸的终点到底在哪里,另一个终点里也许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如果可以带上自己心爱的人,去一个没有去过的地方,开始过普通的日子,该多美啊!”一点无限深情地说。

我看着一点,我从来都没觉得他这么帅气、这么可爱过,他的面庞闪着迷人的神采,他渐渐成型的魅力开始向四周辐­射­。我多么希望此刻我能爱上他,可是我看着他的嘴­唇­,只是觉得可爱,却没有一点想迎上去吻一下的冲动。这感觉跟我和何处在一起的时候不同,我看着何处,总是想吻他,想接近他身上的气味,想把他抱在怀里,或是让他抱着我。而一点,给不了我这样的冲动。

一点发现我在看他,便也迎着我的目光大胆地看我,我正惊讶于一点的这种大胆,他却突然揽过我的肩把我拥在了怀里。

“不要动!”一点近乎命令一般地说:“小一,你该累了吧?如果你累了就让我这样抱着你好吗?”

我本想挣脱,突然想到给何处打电话时传来的女人的声音,于是心一横,索­性­就这样让一点抱着,不再动弹。

一点似乎感觉到我的顺从,拥抱我的力度温柔了很多,他在我的耳朵边,小声说:“谢谢你!”

我心里一惊,猛然坐了起来。

一点像是做了错事一般,赶紧问我怎么了。

我说:“对不起,请给我一点时间。”

一点惊奇而又兴奋地看着我,欣喜地说:“你说给你一点时间?真的吗?小一,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我点点头。

一点开心地直搓手,用眼睛一遍一遍地看我,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回到北京,一点似乎意识到因为这趟旅程,他和我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至少我已经开始尝试去接受他了。

但是我刚到住处的时候,却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原来是杜清。

我很是奇怪,把杜清摇醒,刚想说你怎么睡在我床上,却突然看见杜清红肿的眼睛,立刻把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杜清见我回来了,起了床,目光呆滞地说:“小一,以后我要和你挤挤了,不介意吧?”

我意识到发生了比较严重的事情了,虽然杜清两口子平时也会拌拌嘴,但无论如何没有分房睡过,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把东西都放下了,问杜清:“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杜清看了看我,眼睛眨巴眨巴地,眼泪又出来了,这可一点也不像她。

然后她拽过面纸,擦了擦眼泪,摆出一副看似满不在乎的样子。她说:“丫的,要跟我分手了!结婚证都领过了他说要分手了!”

“他跟你开玩笑的吧!”这事也太突然了,我都不敢相信。

“不是开玩笑!丫的,我还不了解他?是真是假他眨下眼睛我都知道。就在你刚走后第二天他就说了,我一直睡你这屋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坐了下来,看着杜清。

“我哪里知道?突然之间就要跟我分手。”

“他应该不会有其他女人吧?”我猜测道。

“就他那样,还想有其他女人?钱没有一个,也从来不出门,只是在家里刻他那些木偶,有女人他都不会陪。”杜清很是肯定地说。

“那他是不是生了什么病了?”我想到自己的那次离开,既然不是第三者,那么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他身体好得很,我心里清楚。”杜清依然很肯定。

我也迷惑了,总不至于什么事都没有就要分手吧?我看着杜清,问:“你最近没发生什么事吧?”

“我能发生什么事?我那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我跟你说,就是现在还有有钱的爷们儿向我献殷勤呢,但是我从来就没理过,我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了,他硬是说我和他不合适,说趁我们都还年轻……”杜清说着说着眼泪又出来了。

看着杜清这个样子我心里一阵恐慌,我难以想象李寻那样的人也会背叛。我第一次见到李寻的时候,他冲我那么真诚地微笑的时候,我就坚信这是个会给女人带来幸福的男人,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除了不能挣很多很多的钱以外,什么都做得不可挑剔。

可是,到底是什么让他要和杜清分手呢?

我在什么都还不清楚之前只能安慰杜清。

杜清就这样在我的屋子里住了下来,几天以来,人就消瘦了不少。

李寻总是很晚回来,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隔着门叫他,他只是说睡下了,连我也不肯见。

一点比起以前朝我这跑得更是勤快了,他每天都会给我带一束百合。

一点虽然懂我,但也笨得很。他不知道,我一看见这百合就会想起何处曾经说的话,何处说百合花是最适合我的,我至今仍记得。

因为杜清的事情,我也很是烦心,所以每次一点来都是坐坐就离开了,我也没什么心思跟他多说话。

我的书据说还有一周就可以上市了,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多。

这天,一点又来了,照例是一束百合。

我接过花,对一点说:“要不,最近你不要来了,我怕杜清见了伤心。”

一点沉默了一会儿,说:“他们老是这样子也不是个办法,依我看,李寻不是个负心的人,肯定有原因的。”

“男人,没什么可说得准的。”我叹了一口气,我当初不也是那样相信何处不会是个负心的人吗?结果又如何呢?

一点摇摇头,说:“你不懂,男人看男人要比女人看男人准得多。”

“唉,我打算找个机会和李寻谈谈,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一点想了想,说:“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行不行。”

我看着一点一脸神秘的样子,说:“不管行不行,试试再说吧!”

当天,杜清一回来,我们就开始行动了。

我和一点把杜清带到医院,然后我负责给李寻打电话。

我假装非常着急地说:“你先听我说完,杜清自杀了,喝了一大瓶农药,现在人在医院,不知道能不能过今晚,你要不要……”我还没说完,啪的一声,李寻就把电话挂了。

我愣愣地看着杜清和一点,说:“他挂了。”

杜清很是失望的往病床上一躺,说:“我就说吧,这丫的已经铁了心了,不知道被什么迷惑住了,奇-书-网估计是真的不要我了……”杜清的声音竟悲伤起来。

一点安慰说:“别着急,还未到最后关头,不能这么轻易下定论,你先躺好,我去门口放哨。”

一点说着,就出去了。

我坐在床边,安慰杜清说:“有什么了不起的,真的不要咱了,咱还稀罕他­干­吗?我们今天不是为了让他回心转意,是要看看他到底怎么回事,要是真的是狼心狗肺,咱以后再不理这种人了,好不?”

杜清眼里含着泪,点头嗯了一声。

别看平日里杜清总是数落李寻,总是看见有钱的帅哥就瞪直眼睛,可是杜清的心却是真的都在李寻身上,那些平日里潜移默化的习惯跟爱恋哪是一下子就能忘掉的。

杜清开始沉默,眼睛呆滞的盯着天花板,我起身,站到了窗边。窗口的空气要好很多,这几天心里一直觉得闷。

突然我的电话响了。

一点很是激动地说:“快,准备好,李寻来了。”

我有些惊喜的对杜清说:“李寻来了!你快躺好了,等下不要露出马脚。”然后我走过去帮杜清把被子盖好。

李寻是一点带着进来的,一点一进来就说:“真巧,我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就一起了。”

李寻什么也不说,走到杜清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脸的痛苦神情,他伸手,摸了摸杜清的脸,说:“清啊,你怎么这么傻啊?!”

我怕他继续做什么让杜清露馅,赶紧把李寻扶起来,说:“刚洗了胃,现在在昏迷状态,你最好不要太打搅她。”

李寻站在杜清的床前,只是看着杜清,眼里竟渐渐泛出了泪花。

只听啪的一声响,李寻给了自己一个巴掌,痛恨非常的说:“我是混蛋,我是孬种,我昏了头了我!”

一点上前,递了张凳子给李寻,让李寻坐下,说:“不要激动,有什么话慢慢说。”

我也有些生气的说:“我说你到底是怎么了?过着好好的日子你非要闲出点事不可。要是杜清有个什么闪失,你说你下辈子能活安稳吗?你到底是遇到什么事了还是怎么地?你要是有事就说事,大家一起解决,你这个样子算什么男人啊?”

李寻垂着头,说:“小一,你说得对!你骂得好!我现在后悔了,我不知道杜清她会这么做。”

“你跟她生活这么久了她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她跟着你吃苦受累的你也该清楚,你就这么对她?”我依然在数落他,我希望他能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

“嗯,我明白。我就是看她一直跟着我受苦,我才……”

“你觉得她不是能吃苦的人?”

“不是的,小一。我想,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我清楚自己是个没用的人,我不想她跟我苦一辈子。本来,我也以为她跟我在一起我对她好就是给她幸福了,可是,你看,连她生病都是跟你借的钱。我其实一直很自责。”

“真是糊涂!你难道不知道她就是这样跟着你她也是心甘情愿,也是觉得幸福的吗?”

“我知道。但是我想让她过好日子。”

“那你就努力把日志过好啊,你突然要跟她分手时不负责任的你知道吗?”我希望能把李寻说通。

李寻叹了口气,说:“前两天,突然有个男人来找我,那个男人开着车,穿的衣服也很高档,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他说他喜欢杜清,他说如果我跟杜清分开他会娶杜清,他会让杜清过上好日子。我想了很久,我觉得与其让杜清这样跟着我过没有尽头的苦日子,不如放她走。”

我一听,惊得无话好说,李寻,这该是我见过的最傻的男人了,他怎么会笨到如此?爱情是不可以等价交换的,难道他还不明白吗?当初年轻的时候一定要和杜清在一起的决心都消失不见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说李寻,只听呀的一声,杜清从床上坐了起来,怒目圆睁的对着李寻,大声说道:“你丫的猪脑袋啊?我跟你过了这么长时间都白过了?你以为我整天拿着花不完的钱我就可以开心了?我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你丫的原来这么肤浅!”

李寻一愣,看看我,又看看一点,我和一点装作没事人一样。

李寻说:“这,这是个局吧?”

杜清已经下了床,站在李寻面前,叉着腰,说:“就是个局又怎么样?我今天算是看透了你!走!领离婚证去!你让我伤心了!”

李寻一见,赶紧告饶:“别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笑着看了看一点,说:“要不我们先去做别的事?”

一点也很明白的点头。

我和一点咸离开了,留杜清两口子在那里解决他们俩的问题。

一点说:“这样该没事了吧?”

我笑笑:“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一点得意的说:“我就说嘛,李寻一看就知道是好男人中的好男人。”

“还好男人呢,事情都拎不清。这么不负责任,也根本不懂爱情。”我不服气的说。

一点突然深沉起来:“但是他的想法很现实,现在像你这样纯洁的女人已经没有多少了。再说,又有几人是懂得爱情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的,我也不懂,不但不懂,我还是它的奴隶,我无法挣脱它给我下的咒语,所以我只能这么孤单的流浪。即使我遇到了一点,我还是不敢确定一点是不是带上了可以为我解除咒语的武器。

晚上回到家里,发现杜清还是睡在我床上,我纳闷了,难道还没解决?

我疑惑的拍拍杜清,说:“你没睡错地方吧?”

杜清嘟着嘴,说:“哼,以为老娘是什么?说不要就不要,说要就要?开玩笑,丫的,我要和他分手!”

“你在说什么呢?你跟他分手还到哪找这么好的人啊?我真搞不明白了,之前人家和跟你分手,哭得伤心欲绝的人是谁啊?现在怎么突然又来劲了呢?”

杜清看着我,叹了口气,说:“我这不是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吗?不能让他觉得我有多在乎他。这过日子,学问大了,你不懂的。”

“嗯,我是不懂,你慢慢给他颜­色­吧,不过自己要注意分寸,再出什么岔子自己收拾局面,我是不管了。管点你们的事真是累啊。”

杜清没心没肺的笑笑,说:“对了,你出去这么几天有啥好事没?”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瞪了一眼杜清,说:“现在才想到关心我啊?我都失恋了,回来还要被你们气,日子过得真没劲儿。”

“哎哟,咋了?丫的,谁这么没眼光?连小一这样的都不要?”

“唉,不说了,是我自己错过的。”

杜清见我神­色­不对,也不再继续问了。

我倒了一杯水,猛地喝下去,用力的把杯子放在桌子上,问杜清:“杜清,你说我小一是不是很晦气?”

“怎么这么说?自从你跟我们住在一起后,我们就一直平平安安的啊。”

“你说我的人生怎么就那么不顺呢?”

“还不顺啊?马上都要出书了!”杜清倒是不以为然。

我发现跟杜清讲不通了,她最懂的就是“丫的”。我转过头,又倒了一杯水。

杜清很是着急的说:“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能让小一这么犯难?我说你就别挑挑拣拣的了,那位凌少可是难得的好人,对你又好,赶紧把自己嫁了吧!”

“你以为买菜呢?再说了,我住你的地方了吗?我又不是不给你房租。”

杜清见我吼起来了,说:“好好,你爱咋样就咋样吧!我要睡觉了。等会李寻要是来找我你就说我睡着了。”

她倒是安安心心的了,现在知道李寻不是真的要离开她了觉也睡得安稳了。

可是我心里却不安稳,我的爱情怎么办?

又喝了一杯水,心里便满了。我喜欢这样让自己心里装满东西,空洞的感觉会让我想哭。心里满满的时候有很多东西都可以不用去想了,比如何处。

何处,这两个字连同这两个字背后的那张脸,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忘掉?这初春依然寒冷的北京城啊,也只能是我暂时落脚的码头吧,明天我又会去哪里?谁会知道呢?我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死心眼的留在北京,难道当真是因为当初坐错车的缘故吗?当然不是,我心里清楚得很,这里有我温柔的回忆,除了何处生活的城市,这里该是我跟他共同经历的唯一的地方了吧!就像杜清说的,这两年来我去过多少次长城我自己都不知道了。每回去,我都会想起当初在长城上何处拥抱我的样子,想起何处无助的哭泣的脸,想起他说我们其实只不过是这历史中的过客,想起他的坚忍,想起他的柔情,甚至想起他让我原谅……

太多了,我在这座城市里游走的时候能够闻到何处的味道,那是心里的屏障。

所以我留下来了。

但是如今我还是不是需要继续留下,我有些迷茫。

在我心里好像一直存在一种暗示,这种暗示在不断地提醒我自己不能忘记何处,我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暗示,尤其是在我听到何处的声音之后,虽然是在电话里的,但是这种暗示却更加强烈起来。

我从没奢望过自己要如此去爱一个人,爱得那么义无反顾,竟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我正想着,李寻来敲门了。

我开了门,说:“你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我去客厅坐会儿。”

不一会儿工夫,杜清就跟着李寻从我的房间出来了,我转头看他们的时候杜清还冲我挤了挤眼睛。

其实,我真的只是想要这种平淡、简单的生活,有一个人和我相爱,有一个家给我真实的温暖,仅此而已。

没过几天,罗兰来电话叫我过去一趟。

我到罗兰办公室的时候罗兰神采奕奕的接待了我。

罗兰拿出一本书,递给我,说:“这是样书,你看看如何。”

书很厚重,封面文字简约明了,是我喜欢的风格。翻开第一页,竟是我的相片,浅浅微笑的样子却还带着点忧伤。我吃惊的问罗兰:“怎么会把这张放前面?”

“你书的基调基本上就是这样的,所以我就决定这么放了。”她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小小的得意。

我翻过去,纸张不错,看起来是本­精­致的书。简单翻完之后,我说:“基本上没什么意见,只是我的相片会不会太多了?之前好像你并没有这个意思。”

“嗯,之前我问你要不要多放些你的照片是想看看你这个人如何,是为了出名还是有真材实料。后来翻了书,觉得你还是个值得包装的人。书中这些照片已经不算多了,我们打算在宣传的时候用你的照片做海报,书店都会放上一张。现在是酒香也怕巷子深。”

罗兰说得句句在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问什么时候上市。

罗兰说:“不出意外的话,一周内上市。哦,对了,你的稿费已经结清,你注意去银行查看一下。”

我不得不佩服罗兰的办事作风,­干­净利落,不让人有二话。虽然如此,我还是不敢轻易和这个女人走得太近。

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罗兰突然冲我妩媚的一笑,说:“对了,不知道是不是该恭喜你,听凌少说,你们在恋爱?”

我的大脑嗡地就懵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她这样的微笑我就仿佛看见了荣言,那个在我心底最柔软的伤口就像要被人揭开一样,生生的疼着,我捂了下胸口,镇定下来,对罗兰说:“嗯,不错,突然发现原来凌少确实是个值得去爱的人,你罗兰都能看上的人,我没有道理要拒绝的。”说完笑笑离开了。

其实,我和一点之间什么都没有承诺过,没有牵手,也没有心知肚明的惺惺相惜,但是在罗兰问我的那刻,我突然意识到,无论在哪种场合,我绝不能再做那个软弱的容易被击倒的人。用这样坚定的语气,跟一个可能会成为我的敌人的女人说话的时候,心里着实是畅快的。

拿到全部的稿费后,我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这些钱变得富足一些,于是,在家里冥思苦想了几天之后,我决定动笔写小说。

这些天,一点来了好几次,有一次,他还带了几个看起来很有涵养的人过来。他们一来就进了李寻的房间,李寻招待了他们。看起来,那些人似乎对李寻的那些雕刻很感兴趣。

一点越来越沉稳了,也越来越有风度了,我越来越期待每天他到来的时刻,他总是把欢乐和生气一并带了来,他微微一笑的模样,他紧紧皱眉的模样,都愈加生动富有­色­彩。我突然觉得这个男人越来越值得我去探索,越来越吸引我从他的身后打量他。

他并不和我多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却没有远离我,我能感觉得到我被他包围在他的视线里,不能挣脱。然而这种包围却叫我周身安全,有种安全感,让我渐渐想就此安稳。

罗兰竟然真的没有什么动静,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她那样毫不避讳的告诉我她喜欢一点,那他大概也该是个直­性­情的痛快人吧?

书终于上市了,我一边忐忑的等待结果,一边开始构思我的新小说。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觉得我已经融入到北京这个城市了,这个城市的安稳和大气让我也渐渐习惯起来。

竟很不习惯有意外出现,比如程叙在电话里告诉我他来看我了。

他颓废的声音让人担心,我以为他是看见了我的书了,见了面才知道,是另有原因。

程叙说希望我能在咖啡店等他,于是我便选了一家咖啡店,午后时分,店里人不是很多,灯光也有些昏暗,就在这样的地方,我一边搅着杯里的拿铁,一边等程叙的到来。

一直到程叙坐在了我的面前,我都不敢相信那是程叙。才不过几日,他的面容便苍老了,上次见他时他那紧蹙的眉头也皱得更深了。

他要了杯蓝卡,一直不多说话。

这不像程叙,不像那个见了人就乐呵呵的程叙,也不像那个在我面前快乐得像个孩子一样的程叙,他究竟是怎么了?

我看着他的样子,便想起了两年多钱,周韩这样坐在我对面的时候,也是一副沧桑的样子,但是,周韩的沧桑并不让人担心,而程叙的容颜,却让人觉得心痛。

“你发生了什么事?”我直接问程叙,我不喜欢跟他拐弯抹角。

他依然不笑,我突然非常想看看他­干­净的笑容。

他说:“想你了,就来看看。”他说得极其平淡,我不敢确定,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上次离开,我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了。所以,我们能见面也是不容易的,我们都坦诚一些好不好?”我很是诚恳的说。

程叙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说:“你觉得我不够坦诚吗?你不相信我?”

“那你能直接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程叙喝了一口咖啡,那么苦的蓝卡,我一直都不敢喝的蓝卡,他竟若无其事的喝着,然后他放下咖啡杯,说:“小一,你认识我的时候,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了想,说:“一个很阳光的男孩,快乐,简单!我看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很亲切,所以后来我们才会成为好朋友。”

“小一,你从来没有都没有懂过我是吗?”程叙抬起他的眼睛,直接望向我,我仿佛感觉到他眼睛里的渴望,强烈的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知道,你没有懂过。”程叙说,“我的职业就是不断地发现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行吗?因为我一直在努力寻找美的东西,我希望能找到一种纯净的完美的没有一丝残缺的美。我一直在找,这种寻找让我很孤独,并且偏执。我每天都会拍摄很多图片,但是真正被我自己保留下来的却没有多少,我总是在之后再毁掉它们,因为我觉得不美。在遇到你之前,我看过很多心理医生,因为我的偏执,我正常的生活都受到­干­扰,我没有能力去爱一个女人,我无法爱她们……”

程叙的话给我的震惊就像心里一堵墙的倒塌,突然之间,倒了下来。

我伸手,拦下程叙正往嘴里送的咖啡,说:“你喝蓝卡一点糖也不加吗?”

程叙面无表情的看我,然后依然喝着咖啡,说:“我喝咖啡从来不加糖,我就是喜欢这种苦,苦到发出香味,这苦才值得。”

“程叙,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到北京……”我的话还没说完,程叙就开口打断,“很突然吗?当初我不也是突然从上海义无反顾的去了无锡吗?为什么今天我就不能突然而至了?”

我笑笑,程叙的这般固执,真的不是我之前所熟悉的,也许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懂过他,我心里没有留一点可以去懂得他的位置吧。

“小一,我一直庆幸我遇上了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在遇到你之后我就停止了看心理医生,我也只是突然发现我的世界明朗起来,我看见你的时候就好像看见我这么多年苦苦寻找的东西。我看见你的第一眼,你的美确实让我震惊了。也许在别人看来,你很平常,但是我自己明白,你就是我一直想要找到的那一个。你身上有种气质,也是我一直想要发现的,那么简单安稳平实的美,简直让我着谜。所以我放弃了上海,去了无锡。”程叙说着,停了下来,伸手到口袋里摸了摸,看着我说,“这里可以抽烟吗?”我很无奈的摇摇头。

程叙什么时候身上开始带烟了?以前我从没看过他抽烟。

我在程叙又要开口之前,说:“如果你真的还当我是朋友的话,你就直接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从没当你是朋友,真的,我一直把你当亲人一样看待。”程叙抬眼看我,他眼睛里的内容让我害怕,他先前的渴望里,竟然带着恐惧。“但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同时害了我,还是我本来就不可能回归正常。你突然就离开了,你消失得那么彻底,我原本每天都能见到的那张脸,我越来越依赖的那张脸,突然就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不见了,你能理解我的感觉吗?我恍惚,我神不守舍,我无助,我害怕,我再一次开始不断地看医生……”

“对不起。”我看着程叙慌张的样子,我肯定他当时是极其痛苦的,不然就不会一直到现在回忆起来还这般挣扎。我说:“也许是我的自私,但是我当时的状况让我自己想放弃自己你知道吗?我也很无奈,我从开始到现在都给不了你什么,程叙,真的,你就此忘了我吧,­干­­干­净净的忘了。”

程叙喝完了杯里的咖啡,眼睛里连刚才的神采也淡去了,他看着远处,说:“真的可以吗?”然后他叹了口气,说:“你记得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吧,你觉得眼熟吗?”

我突然想起那个女人来,确实是眼熟的,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总是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是又想不起来她是谁。我问:“她是谁?”

“其实你并不认识,我说你会觉得眼熟,是因为她跟你很像。”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便明白了,确实是和我有几分相像,难怪我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那么,程叙跟她在一起,也仅仅是因为她和我相像吗?

“你,不爱她吗?”我问道。

“爱?是个什么样的字眼?我跟她在一起,最初,只是想找回我放在你那里的寄托和依赖,我想让自己好好地正常的活下去,仅仅是这样。日子久了,我越是想让自己去爱她,却越是不能爱她。我想,你,就是我这辈子的劫难,也是我的解药。”

“可是……你不是我的解药。”我说。

“我明白,我真的明白。”

“可是……那个女人是无辜的,你不能这么对她。”

“无辜?”程叙终于笑了,是他见到我之后的唯一一次笑,但是却是冷笑。“她怎么会无辜?她彻底的骗了我,她骗我那么负疚的对她,她骗我一直小心翼翼,她骗了我那么努力的感情!”程叙渐渐有些激动起来。

我明白了,原来是他们发生了什么。于是我说:“是什么,就痛快说出来吧,说出来会舒服一些。”

程叙突然手足无措起来,他激动的情绪让他的眼睛里泛出了泪光。

他说:“昨天晚上,我回到家,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在床上……”程叙的声音因为低沉而沙哑起来,他痛苦的样子像冬季里苟活的小草,在寒风里无辜的摆动。

此时我突然很能理解程叙,就像当初我听到何处的旁边有别的女人在说话一样,那种震惊跟心酸是撕心裂肺的。我对程叙说:“如果是不能属于你的东西,就不要强求了吧!放手了也好。”

程叙半晌不说话,在他抬头的时候,我心里一惊——他的泪落了下来,我清楚地看见泪珠砸落的瞬间,那样唯美的自由落体。

我看见他的样子,突然笑了,我说:“你该高兴才是,你爱上她了,真的,不然你不会这么痛苦的。”

程叙一闭眼,表情更加痛苦,他说:“你终究是不懂我!我没爱过她,虽然我那么努力的让自己去爱她,可是她是爱我的,我一直以为她爱得完整、完美。我渴望一切完美的东西,包括爱情。但是,有一天,它突然背叛了我,终于让我明白,原本事实本身那么肮脏!什么都是假的,小一,什么都是假的。我唯一觉得你是真的,但你不属于我,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你属于我。”

“你想得太多了、生活本身就是这样的,我所遭受的我想你大概也有所了解,真的一切都过去了之后,又怎样呢?我们辛辛苦苦追究那么多,最后又能剩下什么呢?当我觉得我生命要结束的时候我所想到的,不是我的恨还没解决怎么办,而是我最珍惜的那些人,我要离开了怎么办。”我伸出手,拉住程叙的一只手,“都会好起来的,要不你留下来,我们以前不是很开心的吗?我们还做那样开心的朋友好不好?”

程叙用一种看不懂的眼神看我,良久,他说:“把手机关了,陪我到明天早上,好不好?明天天一亮我就走。”

程叙的表情突然让我担忧起来,他说话的语气和样子都像是一场诀别。

我怎么能在此刻拒绝他?

虽然已经过了初春,但是北京夜里的温度还是很低,我带着程叙去宾馆,开了间房,然后陪他说话。

说话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周远,于是问程叙:“你知道周远吗?”

程叙点点头。

“他现在还好吗?”我小心的问。

“一年前他就去世了。”

虽然是意料中的事,但是终于被证实如此,心里还是有些波动。毕竟,我现在再想起他的时候,他是那么与众不同了。而他为我做的事,我永远也无法从他那里得到解释了。一个我所熟悉的生命,就这样离我而去了。

“我都没有去看他……”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心里的悲伤就要溢出来了,逼着我的嗓子眼。

“已故去的人不需要看望,活着的人才更脆弱,你明白吗?”程叙看着我说。

是的,活着的人才更脆弱,但是脆弱本来不是属于我们的,只是我们一直要随身携带。

程叙的状态一直不好,和他聊到凌晨,之后就是大片的沉默。我们说了那么多的话,曾经的现在的未来的,那些开心的不开心的也都重新来了一遍,程叙总是郁郁不乐的样子,我再努力也提不起他的兴致。后来我便渐渐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程叙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回去了,于是开机准备和他联系。

手机刚开,短信便接二连三的过来,全是一点发来的信息,一直在问我在哪里。昨天忘记跟他说一声了,该是担心了吧!

我先给程叙打电话,程叙说他已经在火车站了,叫我不要担心。我这才回家。

一开门,一点红着双眼站在了我面前,把我吓了一跳。

我以为一点会愤怒的质问我,谁知他一见我竟是开心地笑了,然后说:“回来了?累了没?赶紧休息吧,我要去上班了。”

我当时心里很是异样,一点长大了,真的。

但是我还是解释说:“程叙昨天来的,现在刚走。他状态不好,我陪他聊了聊。”

“哦,没关系,我相信你。你赶紧休息吧,我先走了。对了,要不要给你买点早饭?”

“不用了,你赶紧去上班吧!我想睡一会儿。”一点的表现让我大吃一惊,本来应该为一点感到高兴,他已经是个懂得拿捏尺寸的人了,但是心里却还是有些失落,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是希望他能骂我一顿的,那样我会觉得自己是个被别人挂念的孩子。

一点走了之后我开始睡觉,一直睡到杜清他们两口子回来。

杜清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我的书,很是开心的到我面前来炫耀,说:“知道吗?这个书的作者可是我的姐妹!就住在我隔壁!哈哈,如果想要签名,可以找我帮忙哦,我跟她就一句话的问题!”

我看着她那个得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杜清说完,突然一本正经的神态,说:“不过,你丫的要是再敢夜不归宿,我就去爆料,说不定我还能小赚一笔呢!”

“你没事吧?谁知道我是谁啊?就你当个宝贝!”

“我可没把你当宝贝,和那位凌少比起来,我这算啥啊?人家就这样不合眼的等了你一夜啊!一夜,这是什么概念?你丫的要是都不知道珍惜,我看你真是有问题了。”

“嗯,我问题大着呢!”我说完起身,准备洗洗脸然后蹭杜清两口子的晚饭。

杜清看着我,叹了口气,说:“真是不知足啊!你说,你到底要什么吧?”

我笑笑,说:“就像你们两口子这样的生活就行了。”

“得了。”杜清不以为然,“我们是没什么大追求,所以日子过得不觉得辛苦,你倒是来试试,我保准你过不了两个月。”

“我都跟着你们过了一年了。”

“那是因为你有特殊情况。你看,现在你知道你自己的情况了,马上书就出来了,谁知道明天你又会做出什么来呢?你看我们,一年两年,还是这个样。我们这是安于平庸,知道吗?”杜清说起来竟也是头头是道。

吃饭的时候问了李寻关于那些雕刻办展览的事情,李寻说还在等信儿。

我后来仔细的想了想杜清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真的让我这样生活着,我是否能够甘心?我自己也不确定,而且,我心里有很多东西都还没能够放下。

在家里闷闷的待了一段时间,程叙带来的那些­阴­霾总是有部分留在心里,驱逐不去。这春意也渐渐要消散了,我不知道,在季节交替之际,我将会遇到什么。

罗兰突然给我打电话,电话里她很是兴奋的说:“赶紧过来一趟吧!有好消息。”

“什么事?”

“有家公司的老板看上你的书了,要和我们谈关于拍摄成纪录片的事情,希望你也能过来面谈。”罗兰说。

“真的吗?”我心里也是一喜,可是,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看上呢?这种纪录片应该没什么市场吧?

“你先过来,具体的面谈吧!”

我稍稍准备了一下,穿了身素净的衣服,简单化了点妆便过去了。

我直接进了罗兰的办公室。推开门的时候,那个坐在罗兰对面的男人慢慢转过身来,就在我看见他眼睛的那一刻,我以为世界静止了,所有的声响都不存在了,我所能看到的感受到的,只是那双眼睛,那张脸,那些熟悉的、想念的、依赖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一刻,我彻底明白,我从来都没有能够把这个人忘记,哪怕只是忘记一刻。

这个人,是何处。

他那样肆无忌惮的看我,他眼睛里透着复杂的,我辨别不清的信息。

他的面容一如从前,我甚至看不到一点点改变。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深,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的身姿还是那样的挺拔,他的模样叫人安心。至少,他过得还不错,只是稍稍瘦了些。

“这位就是我们的作家何小一,小一,赶紧来认识一下。”罗兰还在那里准备给我们介绍彼此。

我缓缓走进来,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但是我不能在两年后再见何处的时候失态,我想我应该优雅一点,美丽一点。我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精­心打扮,后悔为什么没有穿像样的衣服,后悔为什么没有事先问好这位老板到底是谁,就这么冒失的来了。

但是当我慢慢走近他的时候,我心里的埋怨和愤怒也渐渐升起,我突然想起,这已经不是那个只身一人,在单纯的等待我的何处了,他已经有了未婚妻,他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属于另外一个女子,那个女子还是我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他们一定要选择伤我最深的方式?!

“你好!”我走到何处面前,伸手,礼节­性­的要和何处握手,然而此刻我的心在颤抖,我强压着颤抖的力量,不让它从声音里透出来。

何处一愣,但还是微笑着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碰到我的时候,我的右手臂酥麻的感觉传了一身,但是随即又疼痛起来,何处用了太大的力气。

我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何处松开了手,我却有不舍的感觉。

“何先生真是独具慧眼,这本书要是拍成纪录片一定会轰动的。”罗兰在一旁开心的说。

我却很是生硬地问:“不知道何先生有没有看书,也不知道何先生是从哪些方面考虑的,其实个人认为,这些文字只适合装订成书本,不适合拍摄,会毁了美感的。”

罗兰一愣,奇怪的看着我,何处倒是依旧泰然自若,微微一笑,说:“这些都不用你来考虑,我们会做到位的宣传。”

“就是,这些你就不要­操­心了。”罗兰也在一旁Сhā话。

“但这是就我的作品改编的,万一因为拍摄不好影响了书本本身,我不是得不偿失吗?”我依然坚持己见,其实我当然知道这是一件好事,但是我不想顺着何处的心意。

“既然何小姐不赞成,那这个事情我们就另外再商量吧!”何处笑着说。

“这个……那我们再好好考虑一下吧!”罗兰也只能这么说。

“那没什么事了?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我起身想走。

“你留一下吧,咱们商量商量。”罗兰对我说。

我哪里还有心思跟罗兰商量这些事情,我满脑子都是何处的影子,心思不定,手脚还有些微微的颤抖。于是,我说:“改天吧,我今天还有事!”

罗兰看了看我,没说什么,但是我的眼神却全是疑问。

刚走出出版社,何处就跟了上来。

我加快速度,不想跟他一起乘电梯,但是他也加快步伐,还是赶上了。

这个时候坐电梯的人不多,电梯里一共三个人,到了15层的时候,另外一个人也出了电梯,于是就只剩我和何处了。

我不说话,何处也不说,但是他一直在看我,我能感觉得到。

出了电梯,我直奔门口。

何处我从身后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拉着我直接往外走。

我被他拉得手腕有些疼,但是我也还是不说话。不是不想说,是真的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想再给自己一点点希望去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何处拉着我直接进了出租车,然后对我说:“去你家。”

我冷笑一声,说:“我可不想跟一个有家室的人纠缠不清。”

何处一愣,说:“那去吃饭吧,这地方你该比我熟,你说哪里就哪里。”

“我什么时候同意跟你一起吃饭了?”我质问道。

“那随便你去哪里,反正我一个人,我跟着你好了。”何处有些耍无赖。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不想跟他一起吃饭,但是心里矛盾极了,一边渴望着他的脸,一边又在不断的提醒自己不能原谅他。

但是饭还是要吃的。

随便找了一家饭店,何处什么也不说就跟我进去了。

何处就坐在我对面,坐下来之后眼睛便一刻未停的看着我。

半晌,他突然笑了,说:“你没变。”

“但是我身边的人都变了。”我不客气的说。

“你知道我订婚了?”何处直接问。

“嗯。”

“之前你给我打过电话是吗?”何处说,“直到我看见你的书我才想起来,那电话该是你打的。虽然你没有说话,但是我很开心,至少你还记得我。我后来去西双版纳,他们告诉我你回去过,所以,我很自私的想,你是不是也来看过我。”

“没有。已经没有必要了。”我接过何处的话。

何处笑笑,说:“我没想过我们会这样见面,我其实,很想抱抱你……”

我一愣,心里竟涌起了酸楚。

“我这两年过得……不好……”何处突然说。

“你为什么会想到把我的书拍成纪录片?”我岔开了话题。

何处笑笑,说:“你以为我是真的要投资你的书吗?我本来就不是做这个的,我只是想找到你,但我唯一的线索就是书上出版社的名字,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帮我找到你。”

“你……”我竟无话好说了。

何处笑笑,说:“我们好好说说话,好不好?无论如何,我们的爸妈已经在一起了,你永远都是我妹妹。”何处说到这句时,表情很痛苦。“就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不是兄妹的谈话,好不好?我希望,我们开始新的生活的时候,谁都不要有负担。”

何处这话说得何其轻松,却不知我听完已是满心沧桑,没离开何处之前我不知道我到底爱这个人有多深,没再次与他相见的时候我不知道我到底对他有多思念。如今,我恨也罢,爱也罢,竟都被他如此轻松的结束了。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我看着他看我的眼神,一如从前的温暖,我突然流出了眼泪。

我终于按捺不住,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多等我一些时间?”

“没有意义了。不是我没有等,我一直在等,但是现在我要负责。”何处无力地解释。

服务员来上菜,何处停住了说话。

服务员走了之后,我很无奈的说:“负责?真是很好的借口。”

何处沉默了一会,他沉默的样子也和从前一样,眼帘低垂,眉头微皱,嘴角似张似合,脸上有思考的神­色­,真的一如从前,还是我喜欢的样子,怎么能还是我喜欢的样子?我自责也好,提醒自己也好,都没有意义,这确实是我断不了思念的那个人。

他现在就在我面前了,我们坐在这里,看着彼此,却什么都化解不了,这是种深深的痛苦,它黏在你的心里,甩不开。

何处一抬眼,微微的忧伤,藏在眼睛的深处,他说:“我们不说这个好吗?我们难得见个面,都开心一些好吗?”

“你明知道……”我想说,你明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但是我还是住了口。

那就这样结束了吗?

那就这样结束了吧!

可是我心里依旧是悲伤,满溢着像要流出来,怎么能就这样给了我一个结局?我不甘心!

我定定神,很努力的问了何处一句话:“你是不是依然爱我?”

何处连半刻的犹豫都没有,直接回答我:“一直,从来都没改变过。”

我的眼泪汹涌的脱离了我自己的身体,这个答案,足够给我安慰了,足够让我安心的放手了,爱一个人,又不是一定要在一起,相隔再远,爱会让彼此感觉得到彼此的气息,生活也会因此多些快了吧!

可是,我竟突然担心起阿可来,“那阿可呢?你就要这样跟她过一辈子吗?我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姐妹和一个心里装着别的女子的男子生活。”

何处的目光飘忽不定起来,很是心烦地说:“这个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何处这话一下子把我说到了距离之外,这是他和她的事,与我无关的事……

不错,这确是与我无关的事了,隔了这么长的岁月,我硬是成了那个站在他们之外的人了,这份距离感让我顿时明白了现实的意义,什么都敌不过时间,它拿着指挥­棒­,吹着口哨,叫我暂停,叫我下场,我便不得不离开。

何处看出了我的低沉情绪,忽然又说:“你别多想,只是这事不是你能解决得了的。”

“那你想怎样呢?你到底想怎样呢?你知道我这两年,我这两年其实一直在想你,我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不愿意就这么离开你的,我一直哄自己把你忘了,既然你什么都做不了,你明白你对我什么都做不了,你为什么还要来?你来了,你就这样来了,我该怎么办?”我突然就愤怒了,开始把先前的积怨都发了出来,我真的是不甘心了,那份离着我咫尺的希望就这样不断的提醒我,提醒我争取。

何处看着我,突然笑了,说:“先吃饭好吗?我这一路真的是饿了。我一见你,更饿了,因为心里踏实了。两年了,我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你信吗?”

何处那纯净的表情,让我把所有的不甘与埋怨都忍了去。

何处果真吃得津津有味,仿佛这饭的滋味里掺了他满满的幸福和希望。我望得出神。

假若,这还是我的何处……

我心里陡然念了这一句,酸意却又不自觉的涌了上来,我一仰头,把险些出来的泪忍了回去,我不想在何处吃得如此幸福的时候流泪。饭,总要叫他吃得安心。

何处吃完,嘴角扬起一丝满足的笑意,用开心的口吻说:“我想就当是来北京散心了,你要尽地主之谊,带我四处看看。另外,你住的地方腾个小角落给我就可以了,我只待三天,三天后就走。”何处说到走,神情显得落寞的悲伤。

我什么也没说,一起身,何处就拉住了我的手,一边皱眉一边用心疼的口吻说:“春天都要过去了,你的手怎么还这么冷啊?你什么时候才能让人放心啊?”

褪­色­的画面,怀旧的老曲,带来了柔软的感觉,我的眼泪滚落下来,此时,我再不想放弃这个人。

我抱住了他,那感觉犹如找到了梦境的栖息地。

何处拍拍我的背,默默地扶我走出饭店。

何处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他只是想让我陪着他,就这样走走街,串串巷。他一直拉着我的手,就仿佛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就仿佛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断开过两年的岁月。

他淡淡地,一点一点的对我说:“小一,其实我一直一直都以为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我觉得我如果不能跟你在一起我的生活从此就枯萎了。直到现在我还是这么认为,我真的希望这会成为现实,我每天吃饭的时候,或者工作的时候,或者逛街的时候,在每个瞬间里,只要我想起你,都是生活里你每个生动的细节,而不是仅有的一点点的记忆。我疯狂的希望你一直留在我身边,这种希望让我不能接受其他任何一个人。”

“小一,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希望有一天阿可会懂得我,我没有理由让她从我身边离开,但是我会一直等待她懂得我。”

“小一,你还能再等吗?”

“小一,我们要是能一直这样多好!”

“小一,我们爱一辈子吧!”

……

何处执意住在我家里,我竟答应了。

他自己很是麻利的在我的房间里铺上了地铺,得意的冲我笑。

杜清看到家里突然来了这么一个男人,还和我睡一间屋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但是,她看见何处的时候,这眼珠子又给缩回去了。

杜清拉过我,神秘兮兮地说:“你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怎么一个比一个有型?这个更好,但是,我奉劝你处理好三角关系。”

我瞪了她一眼。

不过,杜清的话确实是提醒了我,要是让一点知道何处来了,还跟我住一屋,指不定会怎么想呢。

不管那么多了,我只知道,我的心告诉我,目前,我真的是只想和何处好好待在一起。

结果何处在这的第一天晚上,一点安静得很,没有来,电话也没有。

第二天晚上一点打了电话来,并且还带了个人来。

当时我正在厨房准备晚餐,和何处的最后一顿晚餐,所以是何处开的门。

但是门一开,竟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我问了几遍,外面依然没有声音。

我便从厨房里出来看看。

于是我见到了我曾经最好的朋友,阿可。

阿可和一点都站在门外,两人均是惊讶的表情,但是也都有几分无奈。何处在他们对面站着,一句话也不说地闪身请他们进屋。

阿可依然那么漂亮,只是她身上原来那些­干­练的气息少了许多,她的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悲伤。我不想伤害她,确切地说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却还是有人因我而受伤。

一点看着我,径直走到我面前,哀怨的眼神直逼着我。忽然,他竟是笑着说:“有要帮忙的吗?赶紧的,阿可大老远来的估计饿了,我也早饿了,我给你搭把手吧。”

我迷糊地点头,说:“好啊。”然后夸张地对阿可微笑,说:“真是意外,早知道就多准备一些菜了,你先坐下来休息吧!”

阿可疲惫地进屋。

四下里看了看,没跟何处说一句话,倒是突然问我:“你就一直住在这里吗?”

“是的。”我一边应着,一边回厨房。

何处也跑了过来,我索­性­把一点和何处都赶了出去,就这样在厨房那么小的空间里,夹在这两个男人之间,我觉得自己被某种心理禁锢着。

我在厨房里一直忙着,并不知道外面他们都在说些什么,也许他们什么都没说。

我烧着菜,心里想着该如何跟阿可对话,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又都该从何说起?何处,他又会怎么办?一点呢?一点也会用不一样的眼光看我了吧?杜清两口子也要回来了,要是看见这阵势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正想着,阿可靠在了厨房的门边上,她看着我,无力的样子,说:“小一,我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荣言离开之后我就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甚至以为你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荣言离开了?”我很久没有听到关于荣言的消息了,这两个字,在我的心里,如今,到底是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了。

“她已经入了佛教,去了深圳的一家佛堂,潜心修行去了。”阿可缓缓地说着。

我心里某个地方像被刺扎了一样。这个女人,她其实就是太过聪明,太过骄傲,于是毁了自己。但是,毕竟她并没有真的对我造成伤害,我仍旧希望她能好好的,使自己的心安定下来过日子。

“也许,这对她是最合适的吧!”我木然地说。

“也许是吧!还有一个人,不知道结局是不是最合适的。”阿可突然看着我,眼睛里悲伤的神­色­加重了几分。

我看着阿可,有种预感,阿可将要说出口的,必定是万劫不复的悲剧。

事实上,我的预感从来都准确得让人诧异。

阿可还是那样看着我,只是她说话的时候显得愈加沉重,她说:“程叙,他在两天前,跳楼自尽了……”

我当时手里正拿着醋瓶,阿可的话一出口,我手里的瓶子就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何处和一点闻声都赶紧跑了过来,他们还以为我和阿可在厨房里争执起来了。却不知,我此时所有的感官和思绪全部停止,脑子里只有一张脸,是程叙来北京见我时那样忧郁沧桑无助哀怨的脸,他立在那里,让我完全不敢去思考我从阿可那里听来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程叙果然还是这么做了,他来见我时我心里便有了隐隐的担忧,但是我一再控制自己不要去胡乱猜测,可他最终还是这么做了。

何处和一点都看着我和阿可问怎么回事。

我缓一缓劲,继续做我的菜。

我使劲搅拌那些菜的时候心里突然害怕起来,我觉得那些菜都是有着鲜活的生命的,可是我却霸道地把它们杀害了,它们的生命在我的手下一点一点枯萎,渐渐缩成一团,然后被吞噬……

那些菜忽然变成程叙的脸,那么哀怨地看着我……

我啊的一声尖叫,扔掉了手里的锅铲,恐惧像洪水一样向我袭来。

一点和何处赶紧过来扶我,但是两人的手都伸了出来,却又同时缩了回去,这时另一只手扶住了我,然后我听到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丫的,这是咋了?你们这么多人咋待着的?让她吓成这样?”

是杜清的声音,我转头看见杜清那张一如既往没心没肺的脸,心里陡然踏实了。

日子,能一直简单平淡,踏踏实实的,恐惧便会远离自己。

这是我在看见杜清后的第一个想法。

“你赶紧休息去吧,这进厨房的事用不着你了。我那口子也回来了,让他来,男人皮厚,经得起油烟。”杜清一边说一边还偷偷看了看何处何一点,杜清这话说得何处和一点竟不好意思起来。

于是我们一行人都从厨房里出来了。

何处走到我旁边小声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程叙,他跳楼自杀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何处重复这句话的,我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空的,完全没了感觉一般。

何处也是一惊,一点也在旁边听到了,也是沉默。

何处和一点坐在客厅,阿可跟我进了我的房间,我有很多话想对阿可说,有些话必须要说。尤其是刚刚得知了程叙的事情之后。

“我想,程叙的离开我有责任!我不该跟他结识。”我心里真的是在自责。就像程叙说的,我什么都不能给他。但是如果我知道自己期望的爱情永远都不能拥有的话,我愿意用我生命里的时间来拯救一个生命,程叙的生命,我想我愿意。

“这都与你无关。就像何处,两年了,我突然发现我离不开他了,但是这与何处无关。”阿可表情冷淡,仿佛心情平静,但是我知道,她只有在心里最矛盾最悲伤的时候说话才会异常冷静。

但是阿可的话让我心里升起了像当时对程叙一样的担忧。

如果,阿可也会如此,如果,我有机会拯救,我想,我愿意。

是的,我真的愿意。于是我坐在阿可身边,我看着她,像当初我们都没有认识何处一样看着她,我对她说:“你放心,何处是你的,没有人会抢走。”

阿可抬眼看我,悲哀一笑,说:“我自己心里明白。跟他订婚,只不过是因为他要负责。”

说到了他们订婚的事,我心里还是凉了一下,我依然在意,虽然我愿意为了阿可放弃何处,但是我不能阻止自己的心去在意。

阿可接着说:“因为你走了,他几乎进入绝望的境地,你难以想象。你第一次消失的时候他只是悲伤,因为他知道你还在某个地方,可能有一天还会见面,而且,那个时候你们彼此还没有相爱。可是这次不一样,你在你们爱情刚刚开始的时候竟然突然消失,他知道你是决心不再回来了,你可能遭遇了我们不能想象的事情,可能这辈子再不能和你见面了——他绝望的样子像是要把自己毁灭了。像第一次一样,他终日饮酒,但是比第一次厉害,他一整天都不给自己一点清醒的时刻,一直昏昏沉沉。那个时候公司差点乱掉,都是我帮他看着的……直到有一天,他喝醉了,把我当成乐呢,然后……我们发生了关系……他醒了之后渐渐便不喝酒了。”

我沉默着,我确实没有什么能说的。这是已成定局的事。

“三天前,他说要去出差,我当时没多想,后来我发现了你的书,我就知道他是去找你了……小一,原谅我,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完全习惯了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感觉,即使他每天并不能多看我一眼,但是我能每天都看见他,我心里就满足了,我就觉得生活有意义了。原谅我吧,我不能接受他从我的生活里消失,否则他在我心里留下的空白没有人可以填补。”

我想起了阿可第一次看见何处时的目光,想起了她千方百计打听何处消息的模样,那时的她虽然已然喜欢上何处,但是依旧是个自由的人,而今,她的所有灵气都依附在了何处身上。我不知道,该是成全她,还是唤醒她。

“阿可。”我想了想,说,“你是我的姐妹,一直是,永远是,你幸福了就是我幸福了。”

阿可感激一般地看着我,说:“谢谢你,小一!”

但是,我却开心不起来,相反,悲哀的感觉紧紧地跟随我。

“吃饭了!饿的和不饿的都过来集中。”杜清在大厅里叫唤上了。

几个人坐定下来,均是默默地吃饭。

一点突然说:“对了,李寻,你那个雕刻估计再过俩月要办展览了,你最近好好准备,我下次来跟你谈细节。”

“真的啊?!”李寻和杜清都高兴得叫起来。

“当然是真的!”一点笑着说。

估计这顿饭吃得最开心的就是杜清两口子了。一直眉飞­色­舞的,表情换都没换。我一看他们这样,心里隐隐有些欢快,但是还是不忘瞪杜清一眼,丫的,我现在都伤心欲绝了,她还有心思高兴成那样,交友不慎!杜清完全理会我的意思,也是一瞪眼,又给我瞪回来了。

我突然发现我太喜欢这里了,要是杜清他们不嫌弃,我宁愿一直跟他们这样住一辈子,虽然这不现实,但是却真是我的理想。

阿可突然看着何处问:“你什么时候回去?”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话,但是看得出来,阿可是下了大决心才问的。

何处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我却接了过来:“他本来打算明天一早就走的。”

阿可哦了一声。

“本来是打算明天走的,但是你来了,就再待几天吧,你也看看北京长什么样。”何处说这话的时候连看都不看阿可,也根本不是商量的语气。

阿可一愣,无奈地说:“那也好。”

一点虽然没看何处和阿可,但是这对话已让他听出了点味道,他对我说:“小一,咱们明天带阿可去天安门故宫之类的地儿,叫阿可看看咱北京的文化,这底蕴不是哪个城市都能有的。”

一点这话说的,一下子就拉近了他和我的距离。我看了一眼何处,何处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我简单地嗯了一声。

一点又接着说:“对了小一,最近我忙,没顾得上来,你那花都枯了吧?过几天我给你都补回来。”

我看了一点一眼,他明显在硬撑着得意的神­色­,其实心虚得很。也正是因为心虚,才急于向别人证明他其实是和我亲近的。

而实际上不出声的那个人,却是真正与我亲近的。

何处咳嗽了一声,终于按捺不住了,说:“赶紧吃完先休息吧,明天还要四处走的。”

于是大家都不说话了。

吃完饭,一点一直不肯走,因为他还不清楚何处要住在哪里。

我希望何处去住宾馆,但是何处竟然要求睡客厅,说要看着我和阿可。拗不过,只好如此了。何处把地铺从我房间搬到了客厅的沙发上,阿可跟我睡一张床。

最后和何处道晚安的时候,我对他说了一句话:“明天回去吧!”

何处什么也没说,只是惊讶地看着我。

我原来真的没有想过这么放弃,即使那个人是阿可,我也想为自己争取一回。但是程叙已经走了,荣言又选择了那样的去处,周远也早早离开,我不想再看到我的朋友中任何一个再发生意外,我希望大家都平安,即使不能一直快乐,但至少我能感觉到,他们还在我身边,不曾远去。

第二天,一点早早地就来了。

何处当着阿可和一点的面问我:“你决定让我们今天回去?真的想好了吗?”

“想好了。”我尽量淡然。

“你们昨天都说了什么?”何处问。

“没什么,只是琐事。我会祝福你们的。”说这话的时候我真想抽自己嘴巴。

“为什么?”何处猛地一声咆哮,“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为什么你从来不为自己争取?我讨厌这样的你!何小一!你是个懦夫!”

阿可和一点都愣了,我也愣了,我没想到何处会这么说,我没想到他会当着阿可的面这么说。

阿可有些尴尬,她想了想,说:“何处,你冷静点,你是已经订了婚的人了。”阿可在提醒何处的责任。

“订婚?阿可,我真的不明白你!我不爱你,我不爱你!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抓着我不放?现在我不想这样了,我今天走了,我就不会回来了。小一,你想清楚,我走了就不会回来了。我受不了这样的游戏了,你生来恐怕就是来折磨我的。”何处越说越激动。

阿可的惊慌突然变成了恐慌,她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让眼睛看哪里,我一看,阿可不对劲了,我害怕再伤害一个,我真的害怕了。

我走到何处面前,结结实实地抽了何处一个耳光,大声说:“请你赶紧给你的未婚妻道歉!”

何处愣了,阿可也愣了,一点更加愣了。

何处看了我半晌,只给了我一句话,他说:“好,我回去!”

他说这话时我心痛得险些放弃我的决定,我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就最后再努力一次吧,也许之后我们都会幸福。

我和一点只把何处和阿可送到火车站,然后就回来了。

我不想看着他们离去,送别对我来说是件奢侈的事。

阿可在上火车前,突然对我说:“小一,也许我会在某个时刻突然想明白,不再强求。我刚才,好像懂得了一些东西。我还是太傻,不会对自己好,活活让自己这么苦。也许有一天我会想通的。但是,还是要谢谢你。”

阿可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神情自若,有摆脱烦恼的超脱。她理智平静的样子终于让我放下一颗心。

坐在一点的车上,想了想这几天的所有事情,把堵在心里的东西渐渐理顺,心里舒畅一些之后对一点说:“随便找个地方停一下,我想跟你谈谈。”

一点刚刚还是一副因为何处的离开而显出的得意神­色­,听我这么一说,陡然面­色­凝重起来。一点越来越了解我了。

一点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停了下来,然后低沉地对我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一点……”我将我刚才在心里考虑得清清楚楚的话慢慢说给一点听,“我要向你认错,我不能再耽误你了。因为我终于明白,我无法让自己爱上你。我已经努力过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解释才能让你懂……”

一点举起手,示意我停下,然后,那么成熟地沧桑地一笑,说:“不用说了,小一,我都懂了。其实只是我自己一直在骗自己我还有希望,但是我也清楚,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希望,最后也不会有,不然,你就不是何小一了。真的不用多说什么了。只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我心里终于舒了一口气,一点竟然完全理解,我刚要开心地谢谢他,他突然说:“你下车打的回去吧,我还有其他的事。”他说这话的时候看都不看我,但是我却感觉到了他声音里的颤抖。

我下了车,关上车门,在走了一段距离后,我突然想回头看看一点。

回头的时候,一点正趴在方向盘上,他的肩在抽搐。

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长城。

我想再最后爬一次长城。

也许以后还会来,但是我明白,意义都会不一样了。

站在长城上的时候我突然想哭,我看到这些砖块这样默默地躺在这里的时候我特想哭。它们沉默的样子像极了我所谓的付出,堆在那里,不知道许久以后会落上什么灰尘,或是长出怎样的青苔,总之它们不能完好无损。谁也不会完整地记得我。

这样的想法让我想哭。

而当想到我就这么埋葬了自己的爱情,我突然没有了眼泪。

它是被我埋葬了,可是,我却把它埋在了心里,埋在了我心里最深的地方。要放手就放得潇洒,人生就是在不断的得失之间循环。我这副容颜,经历了岁月,再美,也会老,感情,亦如此。

容颜,感情,都一般,只要曾经盛开过,结局是否凋零,都不重要了。

回家的时候天­色­已暗了,大街小巷的路灯亮了起来,让城市温暖起来,拉近了钢筋混凝土与人的距离。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我看见不远处的路灯下,有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等着谁。

走近了,我心里一惊,他却只是冲我微微一笑。

TOBECONTINUE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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