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过后,怵言转身冲出门。
离休急追至屋外,佐以夜幕,皎月如灯,他看见前头的怵言停在湖畔高举右手向湖中挥去。
“不要!”他情急大吼,却阻止不了怵言丢掷的动作。
没有停下责问,没有一丝迟疑,离休追逐的脚步并未因为来到怵言面前停住,双足在湖畔石
块上一点,便纵身跳进夜里冷凉的湖里,不见踪迹。
留在岸上的怵言眼见这一幕,翻涌怒气如遭冰雪般陡降,徒留因离休举动而更加紊乱的心绪
。
他望着波纹渐平的湖面,困惑、难解……
???
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
潜入湖里的离休无论再怎么睁大眼,再如何无视冰冷湖水带来的刺痛,眼前就是一片无法见
底的暗黑。
到底落在哪里?惟恐精巧的耳饰会随波逐流到更远的地方,离休像发了疯似的不顾此时此刻
是深夜时分、也忘了入夜后山中静湖有多冷冽刺骨,一心一意只想尽快找到一直收在身边的
耳饰。
那是他的!属于他离休的东西啊!
那是二十年来除了娘之外有人肯为他费心的证明啊!数不清自己从怀里拿出来端详过几回,
可记得最清楚的是每次都会让他想起怵言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潜入德王府送到他手上的情景
,还有当他放在他掌心时扬起的浅笑。
他不会知道,那抹笑看在他眼里有多少意义。
与娘相依为命的日子再苦也无怨言,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有娘陪伴,并不孤单;但娘死后,孤
绝一人的他所遭受的危难、痛苦,还有旁人的漠不关心或别有用意的心思,早让他寒了心、
冷了情,断了对人世情意的希冀。
是他傻憨的举止活络了他的心,却也是他绝然的举止毁了能勾起他回忆的重要东西。
他怎么能那么做!那是他的东西啊!
???
湖面上——
他在做什么?
久站湖边不见离休游上岸来的怵言望着平静如常的湖面,双眸灼燃着不自觉的焦急。
他跳进湖里的疯狂举动为的是什么?他不明白,也想不透。他知不知道入夜的湖水有多冰冷
刺骨?还是他真的必须跳进湖里?只为他丢进湖中的耳饰与手绢?
哼!那不过是用来嘲弄他的东西而已,他这么做是要给谁看?
已经识破诡计的他会因此而心软吗?哼,他也太小看他怵言了吧。
但是,心口的沉闷所为何来?
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随着注视的时间愈久,湖面平静维持得愈久,怵言的一颗心便悬得愈
高。
怒气消散之后,所生的是动摇。
他仰首望天,再俯视湖面。
离休已经潜入湖中许久,到现在还不见他上岸。
“该死!”
咬牙低吼,怵言脱下衣衫纵身跳入湖中,立刻教冷冽的湖水刺得浑身疼痛,尤其是胸口逐渐
好转的伤势,更是如千万根针在上头猛刺般。
这么冷的湖水难道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潜入水中在无法视物的湖底只能以手四处乱探的怵言
心中如是想。
他无视湖水冰冷的疯狂举止为的是什么?探寻的同时,这疑问也在他心头像涟漪般,一圈圈
地不停扩大。
终于,在好比是大海捞针的胡乱探寻之后,左手碰触到微暖的足踝,怵言直觉便是缩指紧扣
,不料竟换来强烈挣扎,固执地不让他拉上岸。
这家伙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猛力拉他贴近自身,被拉扯阻止的离休毫不犹豫地双掌按上他胸口,使劲推开彼此距离。
他要找到那只耳饰,非找到不可!
放开他啊!推拒的双手以举动代替言语,偏偏扣在他臂上的手就是不放人。
天杀的怵言!不是气他恼他,以为他存心戏弄他吗?既然如此,他的死活又干他何事,哪还
需要他Сhā手?
放手!再不找就永远都找不到了。
费了一番气力才将离休拉上湖面,伤口因为冷冽的湖水冰蚀,再加上方才离休挣扎时扯动伤
势而疼痛加剧,怵言的眉头此刻锁得比什么都紧。
偏偏扣住的人才换口气,便又想潜入湖底。
“离休!”
“放开我!我要找!一定要找到!”心急的离休已经无心管自己这模样狼狈与否,又是如何
的失态,一心只想找回属于他的东西。
好不容易能有件东西属于他,没有企图、没有利用与否,就这样单纯地属于他的东西。这东
西怎能失去!
见他失心散神如斯,怵言心头莫名地揪疼,扣在他腰背的双臂进而失控收紧,将人牢牢锢在
怀中不容他动弹。
“够了!”他厉声喝止,总算制住他漫无目标的疯狂搜寻。
“那是我的东西,我的。”抵在怵言胸前的离休闷声控诉,语带哽咽:“那是我的……”
这是欲引他入瓮的作戏,还是他当真如此重视那耳饰?疑云心中生,怵言缩回一臂,手指成
勾托起抵在他胸口的脸。
只见柳眉蹙起的湿淋淋的脸上有着伤痛,被湖水刺红的眼眶噙着水,就不知是湖水还是泪,
鼻头微红,鼻下的唇冷得发紫,频频颤抖,上下白牙交相打颤。
发紫的唇如何作假?怵言扪心自问,最后得到离休跳湖的举动并非作假的结论。
只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他怎么想都不明白。
想不透,却因为他的凄然模样而心软。那两片薄冷发紫的唇……
盯着不停发颤的泛紫唇瓣,那应该是很凄惨的,却能锁住他的目光,教他无法移开,看着、
望着,他不禁心绪迷惘,心口泛疼。
他迷惘什么?又心疼些什么?
而先前,又在气些什么?
恍惚间,那张属于女子的绝丽容貌与眼前的俊秀重叠,怵言这才发现其中有几许相似之处,
非关面容,而是眉宇间的神色态势。
倏地恍然大悟,他迷惘,因为似曾相识;他心疼,因为他的模样像极了失去珍爱宝物的孩童。
而气恼,则是因为被蒙在鼓里。
扪心细想,他气的,是被他忽男忽女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愚弄,而非因为动情的对象是他,
那个虚凰假凤的离休。
莫非对他怵言来说,无论离休是男是女,都是惟一能撼动他神魂的人?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动情不过几日,怎可能深至如此疯狂的地步?
绝对不!
“放开我。”
离休慌张焦急的挣扎打乱他的思绪,拉他回神,紧扣的手臂仍然没有放人的打算。
“你疯了吗?”
反身强拉他往岸上走,后头的离休硬是要留在湖中继续寻找,不肯依从。
“离休!”
“我不要上去!让我找!”这湖上接东面青山直流而下的瀑布,下接流往南山的支流,再迟
,就真的找不到了。“算我离休求你成吗?让我找,让我——”
话未完,一双健臂迎来,毫无预警地将他打横抱起。
“你放——”还想挣脱的离休在抬头望见面色一沉的凶脸时,心口突地一窒,吓得无法言语
,再低头瞥见怵言胸口的刀伤,突然像是被人点|茓似的不再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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