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钩,静静的高悬在天际。
时已深夜,街上没有一个行人,万籁俱寂。
突然,大街上传来一阵整齐急促的脚步声,打破这份静黑,只见前头有个人提着灯笼领路,后头跟着几个轿夫,扛着一顶便轿,匆匆疾行。
不消多时,轿子在一扇气派大门前停下,府门的区额上“镇北侯”三个字在月光的映照下森森发着寒光。
提着灯笼的那人上前扣了扣门,守夜的门人开了门,接过他递上的拜帖,再匆匆入内禀报。
刚睡下没多久的镇北侯听到来访者的姓名,他一边穿衣,一边吩咐管事,“赶紧请人到厅上入座,我马上就到。他深夜到访一定是有要紧事……”
“是,老奴马上就去。”
镇北侯也不多耽搁,穿戴整齐后就赶往大厅,一进到厅里,来不及开口寒喧,就被来人起身撩袍下跪的动作给吓到。
“侯爷救命啊……”
“明大人,快请起。”镇北侯急忙伸手将人搀了起来,“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别急,慢慢说。”
“侯爷,”明学海眼中泛起泪花,他握住老侯爷的手,声音中带了一丝哽咽,
“无论如何请您帮下官一次。”
“你说你说,只要我能力范围之内,在所不辞。”当年若不是他力保他的清白,焉有他今日的封宫进爵。如今恩人有难,他自当尽全力相助。
“侯爷请看。”明学海从袖中扯出一道澄黄圣旨递过去。
“这是?”镇北侯边展开边困惑的问。
“皇上让小女奉旨抛绣球。”
闻言,他更不解了,奉旨择婿明明是喜事,怎么明御史一副大祸临头的惶恐状,连声喊救命呢?害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天大地大的事哩。“这是喜事啊,我还要跟你说声恭喜呢。”
京城中谁人不知三位御史大人最头疼的就是家里有个嫁不出去的女儿,如今皇上下旨,他们三个当爹的终于可以成功升格当岳父大人,应该是最开心的人才对。
“侯爷,您就别拿我开心了。”明学海一脸郁卒的看向他。“这是抛绣球啊,万一砸到什么阿猫阿狗,小女的一生幸福岂不是就此断送?”
镇北侯蹙起眉头,“可是圣旨已下,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明学海叹了口气,“所以下官才来求侯爷成全。”他咬了咬牙,一鼓作气地将来意说了出来,“您就让小侯爷娶了小女吧。”
“啊?”镇北侯傻眼。
“下官也知道这样委屈了小侯爷,可是下官实在是别无他法。”他真的无法坐视将女儿嫁给其他不知底细的汉子,只好亲自出马谈婚事。
镇北侯有些为难,“小儿此时并不在京中。”远在万里关山之外,再说了,这桩亲事可是要抛绣球,杰儿肯去跟人争颗彩球吗?
“下官与其他两位御史大人商议过了,我们会让彩楼搭建的速度以龟速进行,侯爷设法先让小侯爷回京一趟,再慢慢说服他。”他厚着脸皮请求道。
“其他两位御史也领了这样的圣旨?”镇北侯讶问。
“是的。”明学海心中再一次暗自抱怨,皇上真是枉顾君臣情谊,分明陷他们三人于水深火热之中。
看来这次皇上的确发狠了,镇北侯随即联想到,出清三家御史千金后,就该轮到后宫的金枝玉叶了……唉,想来以自己儿子的优秀,到时一定会成为驸马的热门人选,想到那几位公主……镇北侯忍不住摇了摇头。
不管怎样,恩人都开了口,这份情是一定要还的。他很快作了决定,“好,就这么办,我会称病奏请皇上,让杰儿尽速回京。”
“多谢侯爷。”
“不必客气,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套。”
“夜已深沉,下官就不打扰侯爷休息了。”事情暂且这样说定,他稍稍安了心。
“不急。说来你我也多日未见,不如对饮几杯再走。”
“侯爷抬爱,下官就叨扰了。”
天刚蒙蒙亮,正打算偷偷摸摸离府上朝的明学海被人堵在了侧门。
看着手擦在小蛮腰上,瞪着丹凤眼,美艳如花又凶悍得像头小老虎的女儿,他忍不住又在心里抱怨起皇帝陛下。
好端端的下什么圣旨,让他去搭什么彩楼让女儿抛绣球招亲,昨天他自朝中回来时,听下人说女儿喝得酩酊大醉,他算是逃过一劫,今天没等他落跑,酒醒的女儿就得到消息来找他算帐了,真是衰。
“柳儿,”明学海赶紧陪笑,“怎么今天起这么早啊,天色还早,你多睡会儿嘛。”
明阳柳先是甜甜一笑,而后俏脸一沉,咬牙道:“再睡恐怕被人卖了,我都不知道!”
他乾笑嗫嚅,“怎么会呢,你是我的宝贝女儿啊。”
“是吗?”声音充满了无形的压迫感。“那为什么关系到我人生幸福的大事,您都不肯让我知道?”闪闪秋瞳中怒火开始狂烧,马上就成一片汪洋火海。
冷汗从明学海额头不断冒出,别看女儿一副纤纤弱质女流样,其实可是个移动的小爆竹,一点就炸。
“柳儿啊……”该怎么说呢?
“现在才想说词不嫌太慢了吗?”她讽道。
“总而言之是身为人臣的无奈啊。”千言万语浓缩成一句肺腑之言,君要臣死,臣不死也不行。
他说着想到那道圣旨还收在袖里,连忙掏了出来,“你自己看好了。”
明阳柳接过,飞快地看完,诧异问道:“她们也奉旨抛绣球?”
“是呀,女儿,你一点也不孤单呢。”明学海想缓和一下女儿的怒气。
她皮笑肉不笑地回应,“爹爹也不孤单呢。”
他自讨没趣的摸摸鼻子,闭上嘴,少说少错。
“时辰不早了,爹赶紧上朝去吧。”
他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不过没有多问,连忙撩袍跨出门外。不管女儿是因为什么原因决定放过他,此刻不走的就是傻子。
明阳柳手中拿着圣旨,脸色不豫的走回房。这道圣旨实在是个大麻烦!
越想心情越差,她转进帐房,找到管事齐伯——
“齐伯,把这道圣旨收好。”
也不待他伸手出来接过,就一脸嫌恶的随意丢在桌上。
向来少言的齐伯没多说什么,恭敬应了声,“是,小姐。”
迟疑了一下,她最后还是问了出来,“齐伯,我昨天喝醉后有没有做了什么事?”
他面不改色地回道:“没有。”
“哦,那就好。”她点点头,准备回房再休息一下,宿醉之后的不适还没完全消失。
走过回廊转角,迎面碰上一名婢女,只听对方发出一声尖叫,迅速逃离。
明阳柳眨了眨眼,恍然大悟的叹了口气,“……齐伯,你又骗我,为什么我被骗这么多次了还会一再相信你……”
乌黑的发丝从木齿中顺滑而下,触手光滑而有弹性,如春实在爱死她家小姐这一头秀发了,每每看着长发在自己手中变成优美的发髻,她满心涨满无法言喻的成就感。
将长发绾好,目光在首饰盒中梭巡,然后选了一枝凤头钗,斜斜Сhā入浓密的发髻之中,从凤口吐出一串晶莹润泽的珍珠垂在小姐额侧,在窗口洒入的阳光映照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让她美丽的容颜仿佛笼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如春怔怔地看着主子,有片刻的失神。小姐真漂亮,就像仙女一样。
“还没好吗?”
听到主子略带烦躁的声音,如春急忙收敛心神,“马上就好。”
拿过一条粉红丝带将小姐背上散落的长发束起,然后退后垂手而立,“好了,小姐。”
“那我们下楼吧。”
“是。”
“对了,今天拿几只绣棚过去。”
“咦?”如春讶异出声,“小姐今天要绣花?”不是已经连看几天的书了吗?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绣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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