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墙上的钟。”
“做什么?”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现在还不到11点。”
“我知道。然后呢?”
“你要我当你一天的男朋友,所以到12点以前,我还是你男朋友。”
她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你是我男朋友又如何?你还是没有权利勉强我。”
“但我有责任拉你离开寂寞的漩涡。”
“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
“我偏不要。”
“叶梅桂!”我有点火气,不禁提高音量。
“柯志宏!”她似乎也生气了,突然站起身。
我们在客厅中对峙着。
“听我的劝,去送送你父亲吧。”僵了一会,我才放缓语气。
“你是不是吃了我爸爸一顿饭后,就帮他说话?”
“你太小看我了,我不是这种人。”
“你是,你就是。你是小气的人。”
“好。”我的火气又上来了:“这顿饭多少钱?我马上拿给你!”
说完后,我立刻从裤子后面的口袋掏出皮夹。
“五千一百四十八块。”
“五五千多?”我张大嘴巴。
“嗯。给我吧。”她伸出右手。
“好。”我把皮夹放回口袋:“不要谈钱了,这不是重点。我们谈的是你爸爸。”
“不是说要把钱给我?”她的右手还伸着。
“你不要转移话题。”
“转移话题的人是你。给钱呀!”
叶梅桂向我走近两步,伸出的右手直逼我的胸前。
“嗯,从你的手相看来,你并不是贪财的人啊。”
我低头看了看她摊开的右手掌。
“少废话。”
“玫瑰,你好漂亮。”
“拍马屁也没用。”
“小皮。”我叫了一声可能因为受到惊吓而躲在沙发底下的小皮,“快出来劝劝你姐姐。”
“你少无聊。”
“好啦,我刚刚太冲动了,你别介意。”
“哼。”
她终于放下右手,坐回沙发。
“他毕竟是你爸爸。”我也坐下。
“是他先不要我的。”
“是吗?”
“我刚念高一时,他就跟我妈离婚,娶了另一个女人。”
“他断绝的是跟你妈的夫妻之义,可没断绝跟你的父女之情。”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觉得他不要我。”
“玫瑰。”我叫了她一声,她抬起头看着我。
“你应该知道,你父亲从没停止关心你。不是吗?”
叶梅桂看了我一眼,然后咬着下唇,别开头去。
我看到她略微抽搐的背。
我站起身,坐到她左手边的沙发,拍拍她的左肩,低声说:“现在还不到12点。
你可以把我当男朋友,说说心里的话。“
“没什么好说的。而且,也跟你无关。”她并未转过身。
“怎么会无关呢?你忘了吗?我答应过你爸爸的。”
“你答应什么?”
“我说,我会尽一切努力,让玫瑰永远娇媚。”
“那是你在演戏。”
“不。我是认真的。”
她终于转过身看着我,我也看到她红红的眼眶。
“你骗人。”过了一会,她说。
“我发誓。”
“你少来,我不相信誓言的。”
“是吗?为什么?”
“你把' 誓' 这个字拆开来看,不就是' 打折的话' ?所言打折,又怎么能信?”
“那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呢?”
“我要问你问题。”
“又要问那种你漂不漂亮或性不性感的问题吗?”
“这次才不是呢。”
“喔。你问吧。”
“我刚刚是不是很凶?”
“是啊。”
“那我很凶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不。还是一样好看。”
“为什么?”
“玫瑰当然多刺,但玫瑰的刺并不影响玫瑰的娇媚。”
“不可以骗人。”
“我没骗你。”
“好,我相信你。”她把手指一指:“请你坐回你的沙发。”
“没问题。”我站起身,回到我的沙发。
叶梅桂叫了声小皮,让小皮趴在她腿上,她拍拍牠的身体,然后说:“我爸跟我妈离婚时,他并没有主动要求我留在他身边。”
“所以你跟着你妈?”
“嗯。我觉得我妈一个人会很寂寞,所以我留下来陪妈妈。”
“喔。”
“我刚要念大学时,我妈也决定再婚。”
“啊?”我很惊讶。
“你不必惊讶。”叶梅桂看了看我,接着说:“我妈20岁左右便生下了我,她再婚时,还不到40岁。”
“那”
“我不想当母亲的拖油瓶,所以从18岁开始,我就一个人过日子。”
她呼出一口长长的气,然后说:“到现在,已经满10年了。”
“嗯。”
“我可以因为这10年的寂寞,而埋怨我父母吧?”
“当然可以。”我点点头。
叶梅桂有点惊讶我这么说,停止轻拍小皮的动作。
“你当然可以觉得你父母自私,也可以觉得你父母亏欠你。”
我顿了顿,看着她说:“但是,因为是你父母把你带到这个世界来,不管这个世界美不美、不管你喜不喜欢这个世界,你毕竟也亏欠他们一条命。”
我站起身,向她走近一步:“换个角度想,你虽然已经没有一对彼此相爱的父母,但你仍然可以拥有一个疼爱你的父亲,和一个关心你的母亲。不是吗?”
叶梅桂抬起头看着我,然后说:“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关心我、疼爱我?”
“你这么可爱,想不爱你都难。”
“你又骗人。”
“我没骗你。”
她看了我一眼后,又低下头。
“玫瑰,放下吧。”
“放下什么?”
“放下这种怨恨的情绪,它只会让你更寂寞而已。”
“我偏不放。”她把头转过去,背对着我。
“玫瑰。”我叹了一口气:“让我安慰你,好吗?”
我终于又走近她左手边的沙发,坐了下来,拍拍她肩膀。
叶梅桂缓缓地,再将头转回来朝向我。
过了一会,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一颗颗滑落至脸颊。
我曾经看过利用喷灌系统灌溉的玫瑰花,当水洒落在玫瑰上时,水珠便会顺着玫瑰花瓣,滴落。
“你像是黑暗中的剑客,因为看不见,只好盲目挥舞着剑护住全身,以免受到伤害。可是,这样却也会砍掉想要拉你离开黑暗的手。”
“我没砍到人。”
“你今晚就砍伤了你爸。不是吗?”
“我”
“你并不像你所说,毫不在乎你爸爸。要不然你也不会叫我假装是你男朋友,不是吗?在你心里,你还是希望你爸爸不要担心你的。”
我笑了一笑,接着说:“你爸爸说得没错,' 玫瑰真是个好女孩'.”
夜玫瑰并未说话,等最后一滴水珠从花瓣滴落后,她才说:“那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
“他们并没有放弃你,是你自己放弃你自己。”
“我才没有。”
“我第一天看到你时,就觉得”
“你一定觉得我是那种很凶狠凶的女孩。”
“不。我觉得你好年轻,很像是漂亮的大学生。”
“胡说。”
“你一直带着18岁时的眼神,又怎么会变老呢?”
“我”
“玫瑰。”我再拍拍她:“放下吧。”
叶梅桂安静了下来,也停止所有细微的动作,似乎陷入回忆的漩涡中。
我也跟着安静,不想惊扰她。
“有时想想,我倒宁愿是个孤儿。”过了很久,她才淡淡地说。
“不是每个孤儿,都会拥有跟你一样的眼神。”
“是吗?”她抬起头,看着我。
“就像学姐”
说到' 学姐' ,我立刻发觉喉咙似乎被一股力道掐住,无法再继续。
然后我也迅速掉入广场回忆的漩涡中。
“怎么了?”她看着久未接话的我,低声问。
“没事。”我合拢张大的嘴,说了一句。
“不要老是把话只说一半,你刚刚说到学姐,那是谁呢?”
“那是”我努力想离开广场上的学姐,回到客厅中的叶梅桂。
“柯志宏。”她温柔地看了我一眼:“如果不想说,就跳过去,没关系的。”
“喔。”因为夜玫瑰娇媚的眼神,我终于回到了客厅。
“她是我以前在大学社团的学姐,是个孤儿。但是她很明亮。”
“你是说我很黯淡?”
“不。”我摇摇手:“你的眼神像深井,你习惯把很多东西丢进去,因为你不想让别人看到,可是那些东西还是一直存在着。”
“是吗?”
“嗯。但如果你去掉防备之心,你的眼神就非常娇媚。”
我看了她一眼:“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又在胡说。”她似乎觉得不好意思,低声说。
“你本来就是一朵娇媚的夜玫瑰,你不高傲,只是不喜欢别人接近。”
我笑了笑:“你看,你连你左手边的沙发,也不让我接近。”
她瞪了我一眼:“你现在不就是坐在我左手边的沙发。”
“喔。”我移动了几公分,稍微离开她,再说:“玫瑰,你让自己寂寞了十年,已经够久了。所以,放下吧。”
“好,我可以放下。不过有一件事,我一定要记得。”
“什么事?”
“你欠我的,五千一百四十八块。”
“嗯”我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已经过了12点了,我的任务圆满达成,该睡觉啰。”
“喂!你别又想赖皮。”
“我才不会,我”我突然把耳朵贴近趴在她腿上的小皮的嘴巴:“喔,是。嗯你这样说也有道理,可是我会不好意思。什么?
没关系?你坚持要这样做?喔,那好吧。“
“你在做什么?”她的手从上面拍了一下我的脑袋。
“喔。小皮刚刚告诉我,牠要帮我还这笔钱,你找牠要吧。晚安了。”
“喂!”
我跟她挥挥手,想要走回房间。
“还有一件事。”
“嗯?”
“你也跟我爸爸说过,你非常喜欢玫瑰。这句话”
“不管过不过12点,”我打断她的话:“这句话都不是演戏时的对白。”
夜玫瑰没有说话,但由于刚刚洒过一阵水,却出落得更娇媚了。
“星期六那天,你会陪我去吗?”过了一会,她问。
“嗯。”我点点头,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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