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解衣这才明白,所谓一会再说,不过是稳住他们而已,从开始起,陶涉就没打算要告诉他们真相。
“总瓢把子,您这又何必?”单解衣心头涩涩,表情也是涩涩。
就算陶涉当年真的暗杀寒灵儿,以他如今的江湖地位,后人不究无人寻仇,他根本不用在意;所以陶涉的自尽只可能是一个原因,就是她一直想要知道的鸳鸯双剑的主人。
陶涉的脸上平静自然,“他们为守那个秘密自裁,我比他们苟活时间更长,已是赚到了。”
他们是谁?
林于千和李端吗?
单解衣忽然想起,当年林于千也是早有了自尽的打算,而李端甚至能在自刎后归剑入鞘,那是何等的一种平静。
为什么?
他们究竟想要隐瞒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陶涉的手,轻轻拍了拍单解衣的手背,“‘紫衣侯’,如论如何请你牢记,异族妖祸,定要保我中原武林正统。”
那手,垂落。
徒留这句话始终在她耳边徘徊,身边豪杰冲上,吼叫着陶涉的名字,整个宴会的大厅,凌乱不堪。
有人挤上,将他们推开,楚濯霄脚步踉跄了下,被单解衣扶住,他的脸上是深深的不甘,痛惜。
陶涉的话,单解衣听到了,他也听到了。
她看到,楚濯霄的手微微颤抖着,想要握住什么,奈何掌心中却只得空空。
陶涉死了,所有的线索至此断绝。林于千、李端、陶涉,之后,再也无人可以让他们追查,在也没有人知道所谓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陶涉手下的人,快速地镇定场面,将所有人驱散。
她的手,轻轻握上楚濯霄的掌,“还有线索的。”
楚濯霄的眼底,是深深的愤怒,猛的看向单解衣,“还有什么线索?你让我上哪找线索?”
陶涉连死都不肯说出线索,他还有什么对方可以寻找?
此刻,她仿佛感受到了楚濯霄内心深处的悲凉,伤痛,愠怒。
“琴剑双绝”是他的师傅,“佘翎族”是他的族人,仅仅一句中原武林正道,那些杀戮,那些不公,都成了理所当然,楚濯霄如何不愤怒?
就连临死前,陶涉的那句话,都是在暗示她,身为维护武林秩序的单家,在这件事情上,不要再Сhā手。
陶涉的死,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她的心间,让她不断的自问着,自己的究查是错是对。
一双手,带着檀香,从身后拢上她的身体,温暖的身体紧紧的拥着她,那力量间想要传递的,是无尽的思念,无数的牵挂,还有些微让她心疼的恨。
低喟,在她耳边,呢喃着她的名字,“解衣,我恨你。”
一个恨字,道尽了多少思念,倾吐了多少无奈,空间的静谧中,两人的气息重叠,她的呼吸间,尽是那暖暖的檀香味。
一场风月,两年分离,各自在坚持中拉锯着,因为不可能的结局,彼此关心却不容靠近,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对方的名字在暗夜中被低喃了多少次。
“其实,你没有答应凤翩,对吗?”她的手,慢慢的抬起,抚着他的面颊,那细腻的触感,温润的肌肤,还有那双新月双眸,真实的绽放在她的面前。
“我若有,你认为当初我会任那风琅琊嚣张吗?”他傲气的笑了笑,那红唇勾起漂亮的弧度,不屑的神情远望着半开的窗外,黑沉沉的月色中,屋顶上人影高大,举着酒葫芦潇洒的饮着。
“那又为何变了主意?”面前的他,少了几分记忆中的放任随性,却依然勾动着她的心弦,每一分笑意,每一个眼神,都将她引领回昔日月下抚琴中。
她的手,摘下那枚绾着长发的桃木簪,他黑亮的发丝流泻满肩头,散落在腰侧,让他看上去更添了几分公子的清弱,哪还有那高楼之上,孔雀风光的恣意劲。
“因为我看到了楚濯霄眼中的占有欲,还有你的放任。”他愤愤的垂下脸,气息喷撒在她的脸颊上,“我以为只有我才能得你一个好字,才能看到你的纵容,为什么,为什么你让我看到风琅琊,还让我看到楚濯霄,为什么你不肯挽留我?”
她没有回答这任性的质问,因为不需要回答。
她不挽留,因为在意;她不敢挽留,怕束约了他;她甚至不能表现出一点点的不舍,怕他难受。
这一切,楼倾岄不会不懂。
“看到他们,我会猜测,你究竟是为了让我好受,还是真的放下了,所以你有了新欢,一个又一个。”这几个字,他几是从齿缝中迸出,“解衣,你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留下我?”
他越是愤愤,她越是笑,那笑容从心头展开,一寸寸的在脸上延伸,直到眼底,“要我回答可以,你先告诉我,究竟凤翩提了什么,让你难以下决心?”
楼倾岄清绝的面容上,冷冷。
她的手,轻轻勾上他的颈项,红唇贴上他的脸颊,在他的唇角浅浅一吻。
这吻,像刹那绽放的火焰,在分别两年后,吞噬了彼此的理智,他碰着她的脸,疯狂的吮吻着,啮咬着,释放着心头的不甘,却又在她微疼间,松了力道,变的轻柔。
她一贯矜持,极少有感情释放的表情,但当他的气息弥漫她的领地时,她轻柔的开启了唇,舌尖与他触碰着,缠绕着,亦同样吮咬着他。
他恨,她亦恨。
交缠,不知多久,依依不舍,难分。
直到唇瓣都有些麻木,他才狠狠的拥她入怀,“他要我不得干涉你任何动情之人,不得阻挠你纳夫。”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好,么么么,新年礼物第一个,狼吻一串:MUA……MUA……MUA……MUA……MUA……MUA……
新年礼物第二个,我更新《美男十二宫》夜的番外第二章,但是由于涉及某种情节,我需要做一点删改,所以大家等等,19点前更新。
新年祝愿大家,顺顺利利,走路捡钱,考试睡觉都考过,路上随便撞美男,有爱情的爱情甜蜜,没爱情的桃花开开开,有福有财有寿,有好工作有好事业,总之一句话,万事如意啦……
某狼有木有礼物捏?
正文 情浓,酒烈
以楼倾岄的傲气,要的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求的就是恒久不变的爱情,他的心中,对于分爱同享有着不可改变的憎恶,凤翩这个要求,直接戳到了他心头的痛处,不可谓不狠。
她与凤翩的故事,在倾岄之前,他没有资格置喙,但若不干预她与别人的感情,则是彻底放下了所有的自尊,这对他来说,太难太难了。
“他,不爱你吗?”楼倾岄拥着她的身体,轻轻的吻上她的鬓边,叹息着,“若爱,怎么能做到如此的平静分享,怎么能做到不管不顾,不在乎你的心去了哪,不介意你藏着对谁的爱恋。”
这个问题,单解衣也难以回答。
即便她问单凤翩,只怕也永远问不到答案,那个人的心思太深,深到没有人可以看透。
“倾岄……”她靠在他的肩头,任那檀香将自己全部包裹,双眸间水波清冽,烛光映在眼底,跳跃,“我想留下你,答应吗?”
“答应了,是不是就会和我爹一样,永远只能守着一扉明月,不知道房门什么时候会被推开,不知道心中的人今夜会不会来的过日子?”他怔怔着,“我知道你不会,可我还是想问。”
人,有的时候很傻,明知道承诺会变,明知道誓言不会实现,却还是希望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为制约对方,只为欺骗自己可以无悔的付出。
“不会。”她不了解别人,但是了解自己,“我没有雄心壮志,也没有豪气凌云,我不需要建功立业,也不愿宏图名垂,我只要一方柴门,一泓青湖,既然不会远离,也就不必你苦苦等候,更何况……”
她笑了,“以你的醋劲,会让自己过那种等候的生活吗?”
“不会!”他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我会冲进屋,赖在你床上不走,我还会……”
他垂下脸,暧昧的热气吐在她的耳边,“你说孔雀公子的功夫怎么样,能留住你吗?”
精怪就是精怪,即使表面上一切都是委屈,他一定还有他的办法争取主动,这就是楼倾岄,那看似淡然出尘,实则修炼如妖的男子。
他的吻,顺着她额头,慢慢的滑下,一点点浅啄着,细细密密的吻着,想要用唇感受她两年的变化,一寸寸的抚摸她的心灵。
“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些日子,你想我吗?”犹如撒娇似的,他咬着她的耳垂,哼着。
“怎么样才能表现出我的念想?”在他的吻中,她轻轻抬起了脸,迎合着他的吻,“难道要我推你在床榻间,狠狠的撕开你的衣服,才算疯狂的思念?”
笑声轻轻,引得他胸膛一阵阵小小的起伏,手指摩挲着她的唇瓣,“解衣,你粗俗了,是不是那个要饭的教你的?”
这醋味,好浓。
“你介意他?”想起那一夜,倾岄与风琅琊的交手,她不由又是一声叹息。
绝世的男子,必然也有着非常人的心性,这脾气也非一般人能比。
“他身上有一股浓烈的铁血气息,论出手狠毒,只怕你我都比不上他。”楼倾岄轻轻的眯起了眼睛,“但是他眼中有股正气,算不上讨厌,相比之下,我更不喜欢楚家两兄弟。”
他坐在椅中,手腕轻拉,将她环抱在自己的膝头,两人的发丝交缠,就如同此刻娓娓低语亲密的心灵,“一个太过抑郁阴森,一个深藏心机,当年就不喜你与他们过从甚密,如今更是。”
她点了点头,佩服他敏锐的触觉,毒辣的眼光。
她的手,与他十指交扣,擦着他十指上的薄茧,“轻岄的茧薄了,长久未练琴了吗?”
烛光中,他的眼神分外的明亮,愤意更浓,“你知不知,琴音会吐露心思,每每弹琴的时候,我都怕人会从琴声中听到我在思念一个人。”
“你更怕自己会从琴音中听到你在思念人。”她笑着接嘴,靠在他怀中。
“心不定,如何弹琴?”他重重的抱上她的腰身,让两个人的贴合更加的亲密,她清楚地感觉到,他情动了。
分别两载多,佳人在怀,说不动情是假。
别说他,她又何尝不是?
她主动的贴上他的耳畔,“倾岄,我陪你一曲。”
他手中力道拂出,桌上的“神鹤琴”入手,横架在她的膝头上,他的双臂从身后拢着她的手,两人的手交叠着,勾响琴弦。
“他日,我奏琴你引箫,如何?”他的齿,不轻不重的啮咬着她的肩头,换来她浅笑颔首。
“好。”
“我为你做的衣裙呢,为何不穿?”
“不舍。”
“那以后你的紫衣,都由我帮你做。”
“好。”
“若再为人动情,要我点头。”
“好。”
“记得那日观音庙前么,你我曾说过什么?”
“求子。”想到这,她忽然笑了,“你看到了我在观音庙前找你的样子了?”
“为我生个孩子?”这话语声渐低,消失在她的唇畔。
在他的吻中,低吟,也只有那个字,“好。”
于他,她始终是纵容的,他的温柔,他的傲气,他偶尔的撒娇,都让她难以抗拒,或许,他是第一个真正走入她心中,能感知她心底的人。
琴声起,如水流淌,似今夜的月光,练华霜浓。
他的唇,留恋在她的颈项间,印下一枚枚红色的痕迹,是占有,也是私心,更是一种宣告,“既应了,可不是光说就能有的。”
她垂首,他的指尖带动着她的手,脉脉的温情在流转着,像两颗心的相融。
楚濯霄的事,她已尽力,动用单家的力量替他寻线索更是出格,现下陶涉已死,她也没有更多的办法,唯有暂时的放下。
她应承了回去,不愿再拖延。
对于倾岄,对于凤翩,她都有太多的亏欠。
琴声优美,在月色下分外的缠绵,她的衣衫,在他的亲吻中渐凌乱,亵衣拢不住肩头的白皙弧度,一寸寸的滑下。
她抬腕,力道打落半起的窗框,任房间的温度在他的唇中升起,指尖过处,烛光晃了下熄灭,一缕烟雾袅袅升起。
“咚……”一声铜锣响,震碎了空气中琴声的余韵,单解衣手指一错,好悬没被吓的勾断一根弦。
窗外,中气十足的破锣嗓子吼着荒腔走板的调,“姐姐姐姐你先别急,听我唱只莲花曲,不见芙蓉扇底风,只见凤凰房上舞。”
颈间,微疼,依稀还有楼倾岄咬牙切齿的声音,“他是故意的。”
她无奈,以她对某人的了解,想说不是故意的都难。
有人大半夜在屋顶上唱讨饭曲的吗?
那声音,似乎还唱上瘾了,越来越放肆,“前面的爷停下脚,听我唱唱莲花落,一个铜板您施舍,保您寻人有着落。”
单解衣心头一动,风琅琊的歌不像是纯粹的无聊,也不像完全为了破坏她与倾岄的亲热,似乎含着什么意思。
她放下手中的琴,伸手拂开了窗。
窗外屋顶,风琅琊一手举着酒葫芦,另外一只手中的青竹杖敲着瓦片,唱的不亦乐乎,精光四射的眼在开窗的刹那迎上她,遥遥举起手中的酒葫芦,敬了敬她。
而屋门下的阴影中,黑色的人影伫立,白衣公子端坐轮椅。似是准备离去,在听到了风琅琊的歌声后才站住了脚步,两人目光凝重,看不清思绪。
风琅琊眼光越过他,看着她身后的楼倾岄,“公子公子你莫要急,一两银子一只曲,先看江湖风云起,再想于飞共比翼。”
她终于笃定,风琅琊话中有意,手按窗框,人影落在他的身边,“琅琊,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没什么。”他耸耸肩膀,“大半夜,没人相陪饮酒,就唱唱莲花落,丐帮中人随性惯了,你不用管我,继续继续。”
继续?
所有兴致都被那一嗓子抖没了,谁还能兴致下去?谁又能在屋顶上蹲着个武林高手听墙角的时候,还能兴致起来?
“你有什么消息?”她很清楚风琅琊的身份,单家虽然关注武林大事,有传承记载,但那都是关于大事件和风云人物的录入,不可能完全写明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风琅琊不同,丐帮本就是混迹街头巷尾,各种小道消息远比她要清楚的多。
“喝酒吗?”他晃了晃酒葫芦,朝她抛了过来。
伸手接住,单解衣灌了口,劣质的酒完全比不了“忘情”的醇美,独特的是烈性,可以让人抒发豪情的烧烈。
“滋味怎么样?”
她淡笑,“不如‘女儿红’。”
那曾经引她大醉的“女儿红”。
“什么时候你又饮过‘女儿红’?”他的精明,在她的回答中找到了某些答案。
“‘琅琊王’娶妻之日。”她无意隐瞒欺骗,实话实说而已。
“冲你这句话,我给你一个答案。”他遥遥望着门口站立的楚氏兄弟,朝她勾勾手指,在她俯首的时候,亲昵的贴上她的耳边,“今夜,陪我喝酒,我告诉你上哪找线索。”
“只喝酒?”她抬了抬眉头。
风琅琊呵呵笑着,手拈着络腮胡,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入耳,“‘琅琊王’娶妻你大醉,‘紫衣侯’迎夫,不容我醉一场?”
她与楼倾岄的亲昵,无形中伤了他人……
当这个认知入心,她没有理由再摇头。
“世间所有的事,或许我们查不到,但是有一个人,他肯定知道。”风琅琊灌着酒,隐有所指。
她惊了下,想起一个久远的名字,那个将他们所有人都推上风口浪尖的名字。
“‘天机子’?”
这三个字,同时出自四个人的口中。
楼倾岄、楚濯霄、楚濯漓,还有她单解衣。
“为什么?”
她问的,不是风琅琊为什么要在此刻提示“天机子”这个人,而是他这么说,显然在阻挠着自己回归单家。
“私心而已。”他哼笑了下,“你懂。”
她当然懂,风琅琊的私心,不愿意自己回单家,不愿意亲眼看着自己与楼倾岄成亲,能挽留她在江湖中多一刻,他们就还能保持着比友情更深一层的暧昧,继续着。
这就是他的想法。
她昔日的誓言,并没有改变眼前男子的心。
“你赢了。”当有线索在眼前,她确实不得不留下。
他笑了,深邃的笑容在眼底,又有些孤寂,“那就喝酒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大家要看的人都差不多了,感情戏也差不多了,可以放小楼楼回家,放疯爷流浪,我们继续主线故事了么?
可怜的霄霄,呜呜呜,楼楼是正牌了,抢不过。风爷守着知己的位置,也没办法争,果然有时候闷骚的人,很倒霉也。
有人说我送分能不能送多点,其实送分是按字数来的,字数越多送的越多,我不能控制的,比如某晴碧大人,一口气拿走了60多点积分,可以看好多章了啊。
正文 风琅琊VS单解衣,进攻?防守?
“一起?”单解衣笑了笑。
风琅琊不语。
“他是我的夫。”单解衣意有所指,在场的全是武林高手,再低的声音也足以让每一个人听到。
倾岄的付出,倾岄的忍让,已让她看到两年多以后的他,身上的傲气被消磨后的沉稳,但是这种沉稳不是她可以看低他的理由,她要给与的,是更多的尊重。
即便是与他人饮酒风月,她也要他的首肯,这是对他夫婿地位的肯定。
窗下的男子扬起脸,清朗如月,明媚如月,手指轻抬了下窗棂,那窗户在他的动作中落下,遮掩了他的身姿,在闭合的刹那,留给她最完美的微笑。
耳边,有他的传音,“今夜,饶你。”
她给了他足够的尊重,所以,他还她更大的尊重,允她陪他人,允她和人暧昧。
风琅琊勾了勾唇角,“黑白无常呢,也一起上来喝喝酒?”
果然是坏嘴巴,一开口就直接得罪两个人,方才就算是有恩于楚氏兄弟,人家的感激只怕也瞬间消失殆尽。
单解衣抬抬眼皮,两人的心思再度在无声中交流。
——何必这么损,让他们领你的情不好?
——我什么时候要人家领情了,我做事也不是为了要他们感激。
——那又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你会不知道?
就在心思的交换间,楚濯霄已迈步走回了小屋,而楚濯漓却仿若未闻,扬起善意平和的笑容,“家兄不饮酒,在□弱,难做梁上君子,唯有先告辞。”
他淡雅的笑着,就连声音都那么谦逊,即便一句梁上君子,也好似玩笑般的调侃,让人难以生气。
轮椅碌碌,白衣飘飘而去。
站在屋顶上,单解衣摇首无奈,面前的男子手停在空中,掌中握着他的酒葫芦,静静的等待着她接过去。
手伸出,抓向酒葫芦。
葫芦刚入手,风琅琊的手松开,却没有缩回去,而是灵蛇般的探出,抓向她的手腕。
下意识的想要伸指弹开,内劲已到指尖,却没有发出去。
风琅琊不会伤害她,这一点她很清楚。
收了内息,由他握上自己的手腕。他的力量不大,轻轻拽了下,单解衣落入他的臂弯中,被那双铁臂圈着。
“你唐突了。”垂目腰间的手,能轻易的通过手臂的力道,去感受到他的内心。
风一样的男子,若风般的侵略无懈,也若风般偶尔的温柔徐徐。
“我敢在单凤翩面前抢人,也就敢在‘情僧’面前动手。”他哼笑着,仰首明月,随意不羁。
那轮明月下,他的发轻拍肩头,眼瞳深邃。
“你寻过我?”是问话,音却是肯定。
“你既知道,为何不露面?”她没有否认的必要,而是轻点了下头。
“因为我了解你。”他的回答,有些让她意外,眼中疑问挑向风琅琊。
“我一日不出现,你一日心神不宁,虽然无耻了些,能让你牵挂便行。”他的笑,很有些得意,“我甚至想,如果我一世不出现,你会不会念我一世?”
“会,但那只因为愧疚。”她淡淡的回应着。
他毫不意外的笑了,“我想通了这点,索性就出现了。”
这才是他,自己想要什么就主动争取的人,绝不轻言放弃。
“不问我这段时间去了哪?”他拈起一缕她的发丝,轻嗅着。
抬腕,含下一口酒,单解衣平静的咽下,“这段时间去了哪?”
“为吴老头寻找接班人。”他的回答再一次让单解衣意外了,回首看向他,这是单独相处以来,她第一次正视他。
稳重如他,精明如他,刚刚执掌丐帮的帮主令,转身就要寻找接班人?
那双眼,深深的凝望着她的眼,“你不会认为以我昔日的身份,真的适合在江湖中奔走显眼吧?”
“吴半中一定很伤心,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发扬光大丐帮的希望就在你身上,结果却是这样。”
他呵呵一笑,“我只答应,为他奔走五年,他身体健康一时半会死不了,这么做只是报答他让我隐匿的恩情而已,之后就是我一人逍遥的日子了。”
“那你家中的妻呢?”她在听到一人独走的消息时,忍不住的分了下神。
他一直在把玩着她的发丝,一会绕在指尖,一会骚着掌心,仿佛那是最值得关注爱怜的心头物,在听到这句话时,慢慢地抬起了脸,盯着她的眼睛,良久……
“我以为你不会问这句话。”
问,代表在意。
他们都明白。
她在他娶妻那夜,大醉。她已承认了,他还是等着,等着她亲口问出。
他的手,点在她的唇上,声音中带着几分促狭,酒意飘散在他的眼中,氤氲了神采,薄薄三分醉意,让那精明变的诱惑,“这是**,若是朋友关系,我可以不回答的。”
的确,若是朋友没有资格问他家中事。
她抿唇,手腕淡然的扬起,饮着酒,“那我不问。”
风琅琊是习惯进攻的人,而她的性格则偏向于防守,言语间亦是如此,进退试探,都像是一局无声的棋,硝烟在不经意间就飘了起来。
两人性格使然,即便为友,也可以寻找到对手的乐趣。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无趣?”他看着她手中的酒,伸了伸脸,眼神勾了勾。
她手指弹了下酒葫芦,一缕酒箭激出,晶莹。
他启唇,酒液尽入他口中,配合无间。
“本就无趣。”这一点,不用风琅琊说,她自己也清楚。
她不是个热情似火的人,也不喜张扬,单家的教育,一直都是冷静淡然从容,取舍有度,若说她是有趣的人,她自己也不信。
“她是皇上挑选的妻,为燕殊绝挑选的妃。”他浅浅一笑,“我是风琅琊。”
燕殊绝的妃,属于皇家。他只是江湖中的男子,自然无妻。
“可怜了。”她轻叹,“入皇家,困年华,辜负了无双容颜。”
唏嘘,感慨的不知为何而起。男人,对于自己没有感情的女子,通常都是狠绝的,这也是天性。温柔善良,感化不了骨子里的无情。
“无双容颜?”风琅琊唇角一缕嘲弄的笑。
“难道不是?”她反问。
“没见过,不知道。”他回答的很随意。
“洞房花烛夜?”她抬了抬眉,追问。
笑声,忽然大了,他的脸忽地在她面前放大,“这个问题真的太深了,想我回答这个问题,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你在意我的洞房花烛夜?”
进攻,在不经意的言辞间出现。
“不在意。”
防守,在简简单单的回答中轻描淡写回应。
“不在意我有没有洞房花烛夜,还是有也不在意?”
这句话问的很刁,不在意前者,代表不在意他本人,不在意后者,则是太过在意本人而所有都看淡。
她没回答,只是笑了笑,很随意的笑。
慢慢的,举起葫芦,饮着。
在这种无声的笑意中,风琅琊的笑容也渐渐的展开,拿过她手中的酒葫芦,同饮。
“我没揭喜帕,所以她算不上我的妻。”他摇了摇手中的酒葫芦,残酒所剩无几,“但是我有意无意的探过她的脉门,她的身体里被人下过毒,若是我碰了她,过不了几个月便会毒发身死。”
“皇上做的?”这句话问的有些多余,妻是皇上挑的,毒自然也是那人下的。
“我正愁找不到借口,如今倒要多谢皇兄了。”一句皇兄,讥讽十足。
“即便你在丐帮,为什么单家你会找不到你的踪迹?”以她的眼线,他的行踪不该是迷的。
“因为……”他单手撑着下巴,指尖在脸上轻轻弹着,“我在单家,有家主命令不得外传,你自然找不到我。”
什么?
她狐疑的目光打量着风琅琊,似乎要从他的神色中判断他说的是真还是假,但是以她对他的了解,风琅琊绝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她在沉默中思量,神色渐渐变的紧绷。
风琅琊刚刚说的家主命令,在单家够资格称得上家主的人,只有自己和单凤翩,即便是自己的母亲,在卸任后,也只能称前任家主,并且没有号令单家的资格。
他见凤翩,为什么?
“他的身份,是个很好的把柄。”他扬起邪恶的笑容,算计十足。
单解衣的脸,神色不变,“你的身份,也是个很好的把柄。”
“我孑然一身,单家可不是。”他言辞中,再度刀锋起。
“你没证据,但你的脸却不容改变。”她的身上,也扬起了如剑般的利芒。
两人无形的气场,在空气中交锋,碰撞,一时间空气除了冰寒,还有被冻住的凝滞感,就连凄寒的北风,也似乎在这瞬间停住了。
良久,无言
突然,两人同时一笑,一个朗然,一个轻灵,传荡开;那冰封的空气,停住的风,重又律动。
“你不舍得的。”风琅琊大笑着,“何况,我与单凤翩的交易,于你只有好处。”
她低叹,“我知道。”
正因为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更了解他主动争取的性格,她才无奈,才不知如何回应。
“不想问内情?”
“不用问。”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我了解凤翩。”她慢慢抬起眼睛,“我了解你,所以知道你会提什么要求,我更了解凤翩,答案已不必问。”
“你以为我提的要求是成为你的男人?”他半眯的眼睛睁了睁,犹带几分醉笑,“虽然我的确是想提这个要求的,不过,我临时改变了。”
“哦?”单解衣有些意外,旋即失笑,为自己的自作多情。
在那一瞬间,她是不悦的。
即便是倾岄如此完美的收场,她仍有些感慨的,因为自己无法处理的感情,因为单凤翩的收拾烂摊子,总有种不该让那人出面的愧疚,更有种做错事让他人擦ρi股的愤愤,怨怼自己的无能。
如果这一次风琅琊直接向凤翩提出这种要求,她会敬佩他的聪明,因为她的不作为,找单凤翩比起纠缠她,要直接而容易的多。
但是,会不甘。
“我只说,会大大方方的追你,而已。”风琅琊不无惋惜,“真有些后悔。”
看着他扼腕叹息的样子,她笑了。
这是对她的尊重,对她感情选择的尊重,他很聪明,聪明的让她找不到指责的理由。
看到那笑容明媚在月光下,艳丽了黑蓝色的天际,魅惑了群星的光彩,他浅浅低喟,“这个决定,似乎没有做错。”
身体,弹起,“走吧,明日去见‘天机子’。”
她目送着他的背影,扬起声音,“你知道他躲在哪?”
“老地方,‘义剑山庄’。”风中,他的声音远远送来,“老王八惜命的很,自从你让他闭嘴,他真的闭嘴,而且不敢踏出山庄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写完,更晚了更晚了,今天去看了龙门飞甲,被女王坤震撼了,口水哗啦啦的留,一直都没恢复过来,所以更慢了,大家表PIA我,我这就去回留言……
爬去前,再嚎一嗓子,陈坤真的好妖孽啊啊啊啊啊……
正文 解衣病现,武林风云起
从“义剑山庄”归来,三人心头各自若有所思,无形中的脚步,也有些沉滞,说不出什么原因,闷闷的气氛将他们围绕。
院落中,轮椅上的公子拢在狐皮裘氅中,细密的狐毛映着那张容颜白皙清透,身边梅花簇簇,粉嫩摇曳。
这是“清风暖日阁”的别院,处处都透着出尘世外的安谧,花香在夜色中弥漫,也让他面前的青衫男子更加的俊逸出尘,怡然飘渺。
楚濯漓本就是个淡雅的人,瘦弱的身体超脱的气质往往让人有种谪仙临世的错觉,站在他身边的人,漫说压制他,能不在他的气场中显得粗俗已是难得。
偏偏他面前的,是江湖中有着“情僧”之称的人物,举手投足间端庄宝相,那夜雾弥漫在身边,更似佛香一缕。
两个这样的人物月下对弈,几让人错觉走入了幻境仙踪里。
楚濯漓“啪”的一声放下棋子,抬手望着门前的三人,煦暖的声音飘飘而至,“回来了?”
没有问结果,不着急消息,他的淡然仿佛与生俱来。
早在三人脚步到门边的时候,楼倾岄的唇边,就扬起了浅浅的微笑。
“回来的这么早,怕是没问出太详尽的内容了。”楚濯漓声音中没有失落,也没有惋惜,平静叙述。
“屋里说吧。”风露夜凉,楚濯漓的身体不适合久待。
一只手推上楚濯漓轮椅的同时,另外一只手却握上了楼倾岄的掌,朝着屋子里走去。
暖暖的炭火映着如玉的容颜,满座武功高手皆不需要,只为楚濯漓而点,他手平平伸在炭火上暖着,倏忽笑了,“我原本以为什么都打探不到,既然会有这样表情,许是有些消息的。”
“有,但‘天机子’不肯说。”单解衣想起当时“天机子”的样子,再想到陶涉的死,心里愈发的沉重。
单解衣简单的将消息说了一遍,房中再度陷入了沉默中。
“这些话,让我想起一个人。”楚濯漓纤细的手指拢在唇边,呵出一团暖气,清雅中多了几分可爱,眼神流转在楚濯霄和单解衣之间,“当初,我便觉得他的癫狂很是奇怪,一会哭一会笑的,想来是有太多难言之隐。”
“鬼医”童洛陵!
单解衣与楚濯霄同时对望一眼,同时想起了那日他说一截隐一截的样子,时而癫狂时而悲伤,显然是有事勾起了他的记忆,只是当着他们的面不愿吐露,才会那般。
楚濯霄一言不发的起身,推起楚濯漓的轮椅,冷冷的离去。那残留未褪的背影中,依稀透露着他的决定,无悔追查到底的决定。
风琅琊半架着腿,吊儿郎当的晃着,半眯着眼睛,喝着他的烈酒。
房中铜镜前,单解衣手中的梳子梳弄过楼公子的发丝,他青丝尽散,望着两人依偎靠近的身影微笑。
“倾岄,随我一起去。”望着镜中的人,她难得的主动开口。
与他相聚,短短两日,甚至还没有机会完全的倾吐心思,也未及花烛缱绻相伴,在权衡再三之后,她选择面对将事件查到底,若要相依,唯有留他在身边。
他沉吟思量着,“你告诉我,这次追查事件,是为了他们两个,还是其他?”
青衫在指尖划过,丝滑如水。
她凝望铜镜,镜中人也是同样望她,眸光温柔,发丝在她手中掬挽着,细致的令人惊叹,“当初是我欠楚濯霄的,总带了些私人的感情,希望能帮到他们,到了陶涉处,线索断了,我能帮的也做的差不多了,本该离去,但是琅琊的话提醒了我。”
“能让陶涉自尽的人绝非普通人,你想查出真相,中原武林不应该有这种可怕的势力,是吗?”他望着镜子,冷静的开口。
“是。”她很凝重的点了下头。
陶涉的死,无疑在她心头重重的敲了下,那临终前的叮咛,更像是一种警告,让她不要再前进,不要再干预的警告。如今连“天机子”这一向口无遮拦的人都选择缄默,更是让人心神沉重。
身为单家的家主,她敏锐的嗅出了点什么,这次的事情,不想轻易放手。
陶涉因他们的逼问而死,“天机子”直接将话说在明面上,若继续逼问,无疑是再多一个陶涉,整个武林中,或许只有靠自己才能追查出真相。
“留我在身边,是想宣告我的地位,也不让他人有觊觎你的可能?”镜中人的眸光如水,有几分自得的傲气。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被她取下的桃花簪上,“是。”
让倾岄在身边,是她在无形的宣告他的地位,也是在宣告下面的追查,只为公事,不掺杂半点私情。
对于楚濯霄,或许有过刹那的情动,说没有被吸引是假,但是这种刚刚萌动的感情,相比起倾岄,她自然也有抉择。
“好。”楼倾岄微一点头,心思如他,怎会不了然她的想法。
笑容里带着小小的坏,骄傲的楼公子斜睨着她,“不过,你舍得吗?一个冷一个暖,一个让人想呵护,一个让人想温暖,为了我个小倌放弃两个,这生意不划算。”
标准的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丝丝媚眼里流露出的调侃光,嘴角噙着的笑,怎么看都是拿她开涮的表情。
“我与漓,只是朋友。”她无奈的解释,爱极了倾岄这种表情,最是让人又气又恨。
“哦……?”声音拉的长长的,“我就说嘛,他看上去寡淡无味啃上去也不方便,哪有那身体强壮又艳光四射的哥哥吸引人。”
话落,他带着笑忽的旋开身体,伴随着单解衣轻咤,“讨打。”
紫衣袖作势扬起的时候,青衫公子早闪得远远,在墙边拈发含笑,“哟,恼羞成怒了,还没过门就要振妻纲了吗?”
她轻哼了声,手指间一缕青碧色缓缓飘落,却是他腰间的腰带。
楼倾岄低头看看自己渐松渐开的衣襟,脸上魅笑更浓,任由那衣衫敞开,露出他如玉的肌肤,泛起珍珠般的光彩,“不知道我这身子,可比人家更吸引你?”
自怨自艾的神气装了个十足十,单解衣伸手抓向他,却被公子华丽的旋身躲着,却扬起了宽大的衣袍在她手中,手腕抬过去,青碧色扬在空中。
指尖,探上他的手腕。
楼公子转身微笑,一指点出,反击。
掌风扬起,引着楼倾岄的指风,弹上了烛光,房间刹那暗了。
也就在这一瞬间,她丹田中忽然抽了下,本来流畅的内息,突兀的被遏制了般,空荡荡的使不上半点力道,而瞬间,那股混沌之气突兀的冲撞了下她的丹田。
疼,因为内息的激荡,丹田犹如针扎般。
单解衣脚下一步踉跄,手掌匆忙的扶上身边的桌子,与此同时楼倾岄也察觉到了不对,瞬间掠回她的身边,扶住了那摇摇晃晃的身体。
“解衣,怎么了?”
她摇摇头,身体里被遏制的气息又恢复了正常的流转,丰盈充沛,方才那瞬间的停滞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再度运息,仍然是无阻碍,那混沌之气也重又蛰伏回了丹田中。
这种感觉,就象是那日她在雪上顶上采花的一瞬间发生的情形,很短暂,转眼又恢复正常。
是第十二层功力的反噬要开始了吗?
她心中微微摇了摇头,一年一度,上次反噬是在半年前,距离她最后一次的功力反噬还有半年的时间,绝不可能这么早。而她的武功,家族里早有过评估,度过最后一层绝无问题,否则不会放她入江湖。
这到底,是怎么了?
身体,早被楼倾岄紧紧抱着,手指握向她的脉门。
“没什么。”她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疑惑,“倾岄,我想与你商量件事,婚期能不能押后半年。”
“为什么?”他的眼神中,并没有太多的惊诧,反而有种深深的恐惧。
她挤出一缕笑,“楼尚书公子出阁,我要给他一个最盛大的婚礼,自然要准备多些。”
“你是怕扛不过半年后的最后一层功力反噬?”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楼倾岄看穿了一切的眼神。
惊讶才起,随后便了然。
以凤翩的性格,试探楼倾岄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的真实情况告知,让对方抉择,所以倾岄应该清楚她的状况。
“是。”
她,本是不将反噬放在眼中的,但是这段时间几次诡异的功力禁制,让她开始有了不安。
“你没有把握。”他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否则你不会将婚礼延期,你怕我过门后守……”
最后那个字,是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了,唯有抱着她的那双手,更紧,象是无声的誓言。
“明天反正是要寻鬼医的,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她安慰着他,将自己靠在他的怀抱中。
以前的她,不在意刹那功力被禁,因为她自负有本事能够过最后一层反噬,而刚才,她竟然有些心慌,她不敢想象自己若不能过十二层反噬后的下场。她不舍,不舍倾岄,不舍太多太多。
一夜,她都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偶尔夜半醒来,看到的都是一双明亮毫无睡意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的容颜,在双目交汇的刹那,呢喃着她的名字,紧拥。
第二日大早,暖阳才刚刚露出一丝神采,庭院中的信鸽咕咕的叫声就将他们惊了起来。
有黑的,有白的,还有花的。
“啧啧,单家传递消息需要这么多信鸽吗?”楼倾岄看着小院子里蹦蹦跳跳的信鸽,不无称奇,伸手抓向其中一只。
手才在空中,一旁却伸来风琅琊的大掌,将地上黑色的信鸽捞走,“这只是我的。”
“哦?”楼倾岄有些意外。
楚濯霄手中一捧小米,花色的小鸽子扑腾上他的手心,啄着米粒,楚濯霄手一伸,取下了鸽子腿上的竹管。
单解衣伸出手,白色的信鸽窜入她的手心中,咕咕的叫着。
三只信鸽,有丐帮的、单家的、还有“请风暖日阁”的,究竟是什么消息,值得三家急急传递消息?
三个人,各自望着手中的信,表情严肃。
还是风琅琊率先开了口,“许风初身体不适,提前请辞武林盟主。”
楚濯霄没回答,只是同样点了下头。
而单解衣注视着手中的信,“十日后开武林大会,比试武功。”
这个十日,才是他们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太快了,快的让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到底是什么事,让一向沉稳的许风初,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家里来客人,提前更文,我很乖哟,没有请假……
大号一声,我爱你们爱你们爱你们爱你们!!!!
正文 解药
“你们怎么又来了?”这是童洛陵看到他们的第一句话,烦躁兼没有半点好脸色,“还带人来,我米不够。”
单解衣侧首身边的人,楚濯漓暖意淡淡,“兄长,不如我们去准备膳食?”
楚濯霄冷脸,推上他的轮椅,朝着厨房而去。
“我去打水。”风琅琊呵呵一笑,大步离开。
楼倾岄迟疑着,目光对上单解衣的坚持,轻叹,“我去铺床。”
当人全部消失,她才慢悠悠的冲着童洛陵开口,“最近身体有些问题,不知先生愿不愿意为我诊诊脉?”
童洛陵黑着脸,看着一群人如入无人之境的各自行事,半点不在乎他这个主人的想法,无奈之下他推开小屋门,“进来。”
单解衣一步踏入,想了想,随手带上了门。
童洛陵的手指扣着她的脉门,沉浸在思虑中。
单解衣的脸上始终挂着完美的笑容,但是那笑容中的深意,却让人打心底不安,对自己的病情倒是半点不上心,“当年‘佘翎族’的事,有了些许眉目,不知先生想不想听?”
“不想。”童洛陵想也不想的迸出两个字。
“是不想,还是你根本就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她随意的姿态不羁又张扬,那双清亮的目光带着看穿人心思的力量。
童洛陵无法面对那双眼,索性闭目,专心的诊着他的脉。
“三十年前,‘佘翎族’来了位身受重伤的少年,因为他声称有‘兴’国贵族血统,所以‘佘翎族’收留了他并且治好了他的伤。而这少年一心想要得到‘佘翎族’守护的宝藏,可是因为没有皇族信物,所以‘佘翎族’的族长不肯开启宝藏,可是这少年不死心,用尽方法想要私下打开宝藏,被族人发现,于是匆忙而逃。事隔数年,他无疑看到了楚家先人留下的属于‘佘翎族’的暗号,以拜访之名接近,更在楚家长住,所以有机会以漓的精血养蛊,想以漓的性命威胁楚氏交出那批宝藏,没想到却遭到拒绝,无奈之下唯有强夺,没想到的是楚濯霄带着弟弟躲在暗处侥幸逃过一劫。”她说的很慢,每一句话都像是经过长久的深思熟虑。
“这不稀奇,我都说过了。”童洛陵怪声怪气的开口。
“是一点也不稀奇。”单解衣半点不恼,“我只奇怪,为什么他叛逃出族,楚家还会与他结友,除非他叛逃出族的事被隐瞒了下来,除了少数几个人,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叛逃的真相,您说是吗?”
最后一句话,白了童洛陵的脸。
“那真相,是不是与寒灵儿有关?”她突然的一句话,童洛陵扣在她脉间的手指突然抖了下。
童洛陵的眼神躲闪着,“我不知道谁是寒灵儿。”
“没错,寒灵儿是她私下取的名字,或许她在‘佘翎族’中还有其他名字,先生只需告诉我,当年那少年逃出族的时候,是不是带走了一名女子?”
这一次,童洛陵的脸上再看不到半点血色,惨白惨白的,不止手哆嗦,就连唇也开始哆嗦,沉默了许久以后,才轻轻一声叹息,“昔日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发下誓言,不可以说任何关于她的事,否则万蛇毒噬而死,这些都是你猜的,我没有说。”
“这女子教会了他下毒制蛊之术,却因为他残杀了楚氏满门而与他决裂,那少年为了怕自己的事败露江湖,索性连自己妻子都杀了。”单解衣一声长叹,“这点,童先生又知道否?”
“背叛‘佘翎族’死不足惜。”童洛陵似乎是想笑,却又笑的十分难看,带着些许悲凉的哭状,“若不是她,‘佘翎族’不会到这般田地,不会灭族,你知不知道?”
“‘佘翎族’之亡是瘟疫,不是个人之错,既然人已亡故,何必再多加怨怼?”她摇摇头,很是唏嘘。
“是天灾,就是因为她,‘佘翎族’才会遭受天灾。”童洛陵愤愤的开口,“你这次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
“不!我想问您,寒灵儿的寒蛊有没有可能人死了之后,还能持续发作?”她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第一次对他们提及寒灵儿名字,独守在雪山中许多年的人。
童洛陵思考了半晌,“我只是医术高,论蛊术,远不及昔日‘佘翎族’中地位高超之人,但是蛊毒,如果施蛊者不在,即便蛊不亡,也不可能再发作。”
文雁岚还在雪山中采着“雪蔷薇”,那证明他要保护的人始终受着寒蛊的侵蚀,他清晰的报出寒灵儿的名字,足以证明下蛊人是寒灵儿不假,莫非……
莫非寒灵儿未死?
这个念头刚一入脑海,又被她很快地否认,以陶涉李端几人的武功,若一人出错也罢,不可能几个人都不知道自己杀的人到底有没有死,而当时的场景都随着他们的死亡而再无从考证。
或许,她应该再度见一见文雁岚。
想起那雪山,那人,她依稀想起了文雁岚赠与的蝴蝶双坠,想起了那雪地冰寒中的缠绵,想起了那浓烈如火的相拥。
“‘佘翎族’能告诉你的,你都知道了,以后莫要再问我了。”他
“你是不是在练一门怪异的武功?”童洛陵一句话,将她从遥远的思绪中扯到现实。
“是。”她也不否认,点了点头。
“你的身体里有三股力道。”童洛陵皱着眉头,“看来你的武功是寒暖并行,所以才有了两股不同路数的内息,而你同时还在修炼一门古怪的内功,这内功你还没能驾驭,所以想尽一切办法压制,造成了你不能全力施展武功,一旦力竭这古怪的内功就会反噬,筋脉寸断,|茓道封死。”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的摇头,“贪多嚼不烂,你要不停的用内功互相压制,直到那古怪的力道为己所用,以你今日的武功,早就可以独步天下,何必再修炼那怪异的内功?”
“家门规矩。”单解衣笑了笑。
自小,她就修炼这门武功,知道反噬又如何?单家是不允许她说不,她也从未想过不,生死都不值得上心。
“你是不是服了‘火莲花’?”他哼哼唧唧,“嗯,还有一道男子纯阳真气,像是化解‘火莲花’用的,不过似乎没融干净,还有残留。”
面对这种人,她还能隐瞒什么?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让她很是尴尬。
童洛陵的手指扳着,“一道、两道、三道……不多不少,五道真气在你身体里,打破了你昔日两气压制的情况,而且那股丹田之气因为你的真气不断的互相作用,勾动了它的反应,时不时的就造反,对吧?”
没错,她所有的反应,都是自从她为漓疗伤,打破了身体里两道真气的平衡开始,之后雪山行,独特的环境让她真气难以为继,从而彻底发作出来。
五道真气,想想也是好笑,难怪常常出现真气紊乱的现象。
“有办法吗?”她不敢想象,一旦最后一次反噬的情形到来,自己因为真气散乱而无法压制。
“两个办法。”童洛陵的手指头伸在空中摇摇摆摆,那表情怎么看,怎么怪异无比。
“什么办法?”当这句话问出口,她明显看到了童洛陵眼中促狭的光芒。
“彻底消融你体内的‘火莲花’的方法,就是你当初没融干净,继续来两次就融干净了,当‘火莲花’的效用彻底消失,,不过有一点,就是当‘火莲花’被融,你身体中的阳刚之气又会胜过阴柔之气,还是不平衡。那人必须再以同样的方法让他真气彻底和你相容,从而将你身体里的两道真气全部消融。”
这个方法她可以说糟糕透顶吗?
那纯阳真气,本就是楚濯霄的,在她决定放弃楚濯霄的时候,来上这么一出,让他们继续缠绵悱恻?她如何说得出口,又如何做得出来?
“还有没有其他方法?”她几乎连笑都笑不出来了,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她和楚濯霄之间一段被尘封的过去,若以这样的方法被挖出来,她几乎无颜以对倾岄。
“有啊。”童洛陵鬼祟的笑容让人有一拳打飞的冲动,“天下万物相生相克,‘火莲花’是冰寒之地中的极热之物,你去极热之地寻找冰寒之物,将那‘火莲花’的热气和男子的纯阳之气融合,不就恢复了你正常的状态,剩下的你自己搞定。”
“只是‘火莲花’已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再寻相克之物,天下间纵然有,也极难在数月内寻到,而你的筋脉一旦出问题,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发作,与前者相比,后者不是个好选择。”
童洛陵的话,她何尝没想清楚?
只是,让她以楚濯霄为解药,这将楚濯霄置于何地?将身边的爱人置于何地?
“‘火莲花’是极寒中的烈焰,那么‘冰蛤’就是极热中的寒物,这种东西相传只有北方‘炙炎山’中才有。”她慢慢的开口,“而且相比‘火莲花’的采摘,这东西还是活物,杀之无效,只有趁活着取其血,才有作用。即便抓到,还要以暖玉匣封藏带回。”她慢慢的说着,脸上始终是那种平和的笑容,无悲无喜。
每说一句,童洛陵就点一下头,“有见识,知道不少,就该明白我说的前者是最好的办法。”
“知道。”她嫣然一笑,“我不否认先生的做法是最合适的,但是,我想试试能不能在一两个月内抓到那‘冰蛤’,‘炙炎山’千里之外,十日后,我就亲往‘炙炎山’应该不是太难。”
在童洛陵怪异的目光中,她拉开大门,却一眼看到了门口的楼倾岄,噙着微笑望着她缓步而出,身边放着两个木桶,桶中波光晃荡。
“风琅琊来过?”她抬眉询问。
“走了。”楼倾岄的笑容凝着些许愁绪。
“去哪了?”她颇意外,风琅琊素稳重行事,这样丢下东西就走,不太符合他的风格。
“没说。”楼倾岄的眼神明镜般,“但是我想你能猜到。”
她点点头,“他听到了我的话?”
她的功力果然出了问题,竟连楼倾岄和风琅琊靠近都没察觉到,这正是内功互相制衡,谁也流转不了的情形。
“不止他,还有人。”
这个人不用说,她也知道是谁,这里,除了楚濯漓没有武功,还有谁能靠近不被她知晓呢?
举目,方向却是厨房。
想那日,三人在厨房中的大闹,仿若前世。
“我去和单家联系吧,然后启程‘炙炎山’,我在那等你。”楼倾岄垂首,在她唇上轻轻一点,“无论你作出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反对。
作者有话要说:某狼再度被美食勾引走了,来不及检查错别字了,大家将就下,嗷嗷嗷……
我错了,不要打ρi股。
正文 相斗,记忆
风琅琊走了,楼倾岄也走了,没有太多的衷肠可诉,没有更悱恻的留恋,短暂的分别,只为他日永久的相守。
寂寥的山林间,又恢复了冷清,童洛陵早早的歇下了,凄寒的空气感觉不到一丝人气,重重心事让她难以安睡,索性燃一盏小灯,静坐。
桌上的火苗忽的压了下,武者的敏感让她几乎瞬间推开了窗,跃出。
林间树下熟悉的位置,站着熟悉的人影,黑色与夜晚融为一体,若不是熟悉,几乎看不到他的存在。
知道他一向无眠,只是此刻相见,竟然招呼的语言也不知道说什么。
笑笑,也只能笑笑。
他沉默无言,远远的望着她,没有任何表情。
她站在那,靠近不是,走开也不是。
他们之间眼睛没有了更多话题,所有心事都该在无形中表露,她放弃了他,而他明白。
一夕欢爱,情势所逼,再没有了更多。
她看到,他的手中一壶酒勾着,酒壶摇摇晃晃,已是存酒无几,风中传来淡淡的味道——“忘情”。
楚濯霄是极少饮酒的,他一向自律,不敢有半点放纵,今日这种颓废之态,看不到半分昔日的刚毅和强硬,难免让人心头生出几分不忍。
他的眼中,密布着血丝,发丝散乱在肩头,那额间的红宝石,亦不复往日的璀璨,唯有那红艳,让人牢记着那额饰下的朱砂痣。
那双挑起的眼尾,不见往日的风华无俦,唯有无边的落寞,在黑色中弥漫。
他是骄傲的人,不会祈求,不会期盼施舍,但是那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心酸。
见他,不如不见的好。
她微颔首,只当是招呼了,转身朝着房门而去。
身后,酒壶落地,清脆的碎裂成一片片。
愿往事,也如同这酒壶,散落了。
闷哼声,从他口中轻轻的传出,她顿了顿脚步,停下,却仍未回首。
手指已触碰上了门板,也没有推开。
身体落地声,再无了声息。
那手,终究没能把门推开,紫色的人影在风中倒掠,眨眼间已到了他的身边,将他的身体抱在怀中。
“你……”还好吗?没事吗?都不合适,长久的停顿后,她没有问出口。
细密的睫毛轻颤,他的身体滚烫,肌肤的热度让她微蹙起了眉头。
练武之人,极少病,更别提他这种绝世的高手。
“走开。”他的嗓音哑然,撕裂难听,那手挥开她的手臂,将她推向一边,“楚濯霄要不起你的施舍。”
没错,施舍。
她此刻能给他的,就是施舍的感情。
纵然不能相爱,至少给他保留最后一分自尊。
“好。”她平平静静一字,抽回了手。
他的眉头蹙的更紧,手指无意识的抓着,抱上自己的头,慢慢蜷缩起。
“唔……”他又是一声低低的呻吟,将痛苦隐忍在喉间,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唇,再也不肯看她一眼。
这种姿态的他,她见过。
两度梦魇,他就是这样痛苦着,低嚎着抱着头,失去了所有的抵抗力,可是这一次,他既不是梦中,也不是故意想要思考往事,为什么会这样?
楚濯霄像是完全忘却了身外事,浓重的喘息中,身体不自觉的在地上翻滚着。
身边,就是酒壶砸裂的碎片,眼见着那身体就要滚上满地的碎片。
再是嘴硬,也无法眼见着,她的手快一步的伸出,再度将他抱进怀抱中,“楚濯霄,醒醒。”
如果不是梦魇,那就只有醉酒导致他意识模糊,才会被那梦魇侵蚀。
他的身上弥漫着浓烈的酒气,低低的呻吟在喉间徘徊,一双手抓着自己的额头,金色的头饰被他狂乱的扯下,飞到一旁地上,满头青丝在土中打着滚,沾染着草屑,狼狈已极。
她抱着他的身体,那滚烫的人紧紧依着她的肩头,喘息着,无助的低鸣。
可是,当她的气息传入他的呼吸间,那双手极艰难的探出,再度推上她的身体,“走……开……”
即便是在迷醉中,他也能清晰的判别出她的身份吗?
那力量,在她猝不及防间推上身体,内力下意识的反震,她匆忙的遏制住自己的内力,却不留神的被推开几步,踉跄着靠上树干。
他的呼吸更加凌乱,他的声音也开始变的迷离,“别杀,别杀,不要……”
“沧……”刹那间,“惊雷”出鞘。
剑光连绵,耀花了她的视线,成片的洒下,一层层的打落,他的口中胡乱的喊着,“不准伤我父亲,不要杀我娘亲……”
那剑,一道道,朝着她而来。
想也不想,身体倒飞。他纵掠,寒光及体连绵不绝,一层层的打向她,楚濯霄全力的施展下,她几乎能感觉到“惊雷”的寒意笼罩了她全身。
“你伤我父母,我也绝不饶你!”那双瞳,泛着血丝,闪着妖异的光,他步步紧逼,她寸寸退让。
本想彻底让他清醒的她,在听到这句话时,忽然改变了心意。
她脚下连点,不断的躲闪,他一剑快过一剑,紧追不舍,发丝随着身体的动作狂乱的舞在空中,就连那绝美的容颜,也变的扭曲。
他的剑如水银泄地,内力灌注剑身,“惊雷”吟啸,在空中划过青色的寒芒,犹如天边闪电,疯狂的扭动舞蹈,摄人心魂。
只是躲闪,天下间只怕没人能从楚濯霄的攻击中全身而退。越到后期,单解衣越觉艰难,那层层剑光在他手中而出,毫无保留,像是要吞噬她的一切。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父亲?为什么要杀我娘亲?”他哀嚎着,内心深处的痛楚随着这哀嚎在空中回荡,剑法也更加的狠厉。
那剑,直指她的咽喉,去势无悔。
单解衣抬腕,袖中“雪魄”滑下,挡在身前。
“叮……”
两剑相触,发出嗡嗡的颤鸣,似久别的情人娓娓低语,快乐而喜悦。
楚濯霄的眼中,迷离忽然散去不少,手中的动作停了停。
刹那间,单解衣抽剑,掠开。
交鸣消失,那刚刚回复的半点清醒再度被迷乱取代,“惊雷”再啸,寒光浮影。
她回手扬剑,“雪魄”带风,迎向他。
无数清脆的交击声起,两道人影旋在空中,看不到手中的动作,只能看到无数的闪烁,胜过天边之星。
这不是他们之间第一次交手,对她而言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累。
本就是伯仲之间的武功,楚濯霄又是如此的疯狂,她既要躲闪,又唯恐自己的还击伤了他,每一剑都思量着出手,早在无形中落了下乘。
楚濯霄的刚猛力道,反震着她手中的“雪魄”,心中有了牵挂,剑法也不再轻灵,她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温润嗓音,仿佛春风拂过,“楚濯霄,是我灭你满门,我杀了你爹娘,你看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人在空中,单解衣的唇边露出一抹微笑,不用看,她也知道来者是谁,更难得的是,不需沟通,他便明白她在想什么。
昔日的楚濯霄,身体支撑不住摄魂术的力量,而如今的他日渐恢复,强大的精神力让他的声音更加的充满诱惑,那眼神中的光芒,轻易吞噬人心。
楚濯霄的手顿了顿,剑光猛涨,惊涛骇浪般的涌向单解衣。
她苦苦的支撑着,抵挡着楚濯霄的功力,她甚至能感觉到,每一次两剑相触的瞬间,顺着“惊雷”涌来的强大力量。
“继续……”她干脆而坚定的话语,无需回首。
那勾动魂魄的嗓音又一次流泻,“楚濯霄,我灭你满门杀你全家,你想不想报仇?可惜,你不知道我是谁,你忘记了,忘记了……”
“不!”楚濯霄狂吼着,无数树枝在他的剑光下倾倒,铺天盖地的力量袭上单解衣的身体。
她飞纵着,从他的剑光包围中脱出。
他紧随其后,不舍不弃。
忽然,丹田中猛抽了下,与楚濯霄的缠斗消耗了她太多真气,那股混沌之气又开始蠢蠢欲动。
这一步迟疑,身后的楚濯霄已至,剑声起,指向她。
猛提一口真气,她回身举剑,丹田中再度泛起奇异的疼痛,从小腹一直传到筋脉中,就连抵挡,都完全无力。
勉强落地,她几乎站不稳,手指颤抖着,“雪魄”差点脱手飞出。
面前,楚濯霄的剑却充满杀气的刺向她,她艰难的举着剑,再也无法反击。
一切,都在电石火花间,没人知道她此刻的状态,也没有人能救她。
面对那张俊美却不熟悉的表情,她唯有报以苦笑。
当那唇角勾起,她依稀看到了楚濯霄迷乱的眼神忽的变为清明,左手弹起一缕劲气,那举手无悔的一剑在他的力道中偏向一边。
容颜,在脸前放大,他的剑歪了,她的“雪魄”却没有。
他就这么靠近着,靠近着。唇边,一缕艳红。
强收力道,反震了他自己,这伤同样不会轻。
他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那身体直直的撞向“雪魄”剑,竟也是静静的笑了。
那笑容,凄厉绝美,让人心悸。
全身的力道,集中在手腕,单解衣颤抖着,将“雪魄”移向了一旁。
尖锐的剑锋,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冰玉的脸颊上,一道红色滑下。
他的身体,停留在她的肩畔,“你不舍。”
舍,或者不舍,都不必说了。
“你,想起来了吗?”她只问了这么一声。
他偏转了面容,笑容在唇边慢慢地绽放,冰冷酷寒。
转身,扬长而去。
就在单解衣以为楚濯霄并没能恢复少时的记忆时,第二日的清晨,楚濯霄的一个消息让她彻底惊愕。
楚濯霄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人家昨天木有打滚求留言,乃们就不给留言,难道要人家天天打滚么?地上好冷也……
正文 楚濯漓的心思
“三十年前,许风初也不过二十余岁,就能以武功夺得武林盟主之位,更能树立他无尚的地位,他的心智能力,都绝非一般人能比。”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我不希望是他。”
许风初昔日以“落雨剑”独步武林,虽是江湖中崛起的少年高手,却远没让众多门派高手放在心中,少年成名,再高也能看得到。
可是,他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在武林盟主的比武中,他精巧诡异的剑招,比大家预估中的实力高出何止一筹。
若说他是以武力征服各派而夺得武林盟主之位,那他的处事能力才是真正彰显其才能的一面,三十载的统领,黑白两道的相安无事,江湖中的和平共处,没有血雨腥风没有邪魔外道掀能起波澜,这才是让大家彻底心服口服的本领。
三十年,武林中几乎没有人能统领武林如此长的时间,他的地位何止如磐石,他在多少少年豪杰的心中,都是神一般的存在。
质疑他,那面对的阻力将是连她都无法想象的巨大。
摧毁他,等于撼动了整个中原武林的根基,那带来的后果则更加可怕,江湖将成为一盘散沙。
站在这断壁残垣中,就连声音都变的萧瑟。“你知道吗,我曾经见识过‘流云剑’文雁岚的武功,他与你兄长在雪山中交过手。”
楚濯漓有些许的不解,轻轻哦了声,没有更多的问话,只是将一双眼投落她的脸上。
“他的武功很高,却未必能高过楚濯霄,而昔日‘流云落雨’曾经约斗雪山顶,我看过他们剑招留下的痕迹,那不像是有保留的出手,而是全力而为,可见昔日的‘落雨剑’许风初与文雁岚是不相伯仲的,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武功突飞猛进,才有了后来的武林盟主。”她苦笑着,“三十多年前的约斗,三十年前的武林盟主,他的武功似乎是在短短年余间突飞猛进的。”
她越是想证明许风初的无辜,唯有不断的推断所有与之有关的事,越说却是越心寒,越说越是找不到借口。
“‘佘翎族’有一种传功的法门,就是如果有人自愿,可以将自己的内功输入到别人的身体里,让后者功力突飞猛进。”楚濯漓似笑非笑,眼神饱含深意,“楚雪杨身为‘佘翎族’最尊贵的圣女,你说她懂不懂这些?”
“这种武功,单家也有。”她轻摇了下头,“以自身为他人做嫁衣裳,若非爱到极致完全的奉献,谁能做到?”
“再走走?”当寒灵儿的身份逐渐露出真相,这破败的屋子让他们更生了一种探知的**。
楚濯漓点点头,她推上楚濯漓的轮椅,两个人朝着石屋而去,目光静静的搜寻着。
屋子早已经破败,屋顶塌陷,落了满地的碎石破瓦,让他的轮椅几不能行。
“我在这里看着,你进去吧。”他苦笑,碎石太多,一件件清理于他们而言工程太浩大了。
“你不会真当我是病人吧?”她在他的轮椅前蹲下了身体。
暖香覆上她的背心,雪白的衣袖从她肩头垂落,他静静的伏在她的背上,呼吸打在她的耳边,清晰。
站起身,她举步走向房间,“配合吧。”
脚尖点在空隙中,她衣袖微扬,手中力道挥起地上的碎片,将陈年的灰土吹向敞开的窗外。
雕花的木床,昔日漂亮的床帷已不见了踪迹,只留下帘钩歪斜躺在一旁,窗外的阳光撒在床头,浮灰在阳光下散着点点金色。
“那楚雪杨昔日是位美丽的女子。”楚濯漓的手指着妆台的方向。
铜镜沾染了灰,依稀能辨认上面漂亮的花纹,桌面上,残留着胭脂盒和炭笔,虽然早已落满了灰尘,却是样样都不缺。
“只有爱惜容貌的女子,才会对镜揽花,描妆点唇。”她叹息着,“你说的没错,她昔日应该是位美丽的女子。”
这里的一切,仿佛都在重现着往日,曼妙的女子,缀着金步摇,长裙逶迤,从妆台边起身,走向那神圣的祭坛。
“很美。”他贴上她的耳边,“看看床帐后。”
那是一张上好的黄花梨木雕成的大床,久经风雨摧残和坍塌的屋瓦,竟也没有太大的损伤,张开的床帷后,隐隐透出一缕淡黄|色,像是画轴。
衣袖再拂,内侧的床帷再也扛不住如此的力道,彻底落了下来,一张女子的画像展露在两人面前。
历经三十年的岁月,这画轴已有些泛黄,唯一庆幸的是,因为床榻的遮挡,它并没有遭受到太大的毁损。
画上的女子,手指拈着衣角,发丝垂散,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容,那飞挑的眼神,清澈流转,手腕间金色的镯子闪烁,蛇纹妖艳。
“这镯子?”她有些诧异。
“师尊手上也有一枚这样的镯子。”楚濯漓淡淡的开口,“想来是她离开‘佘翎族’,放下了所有的一切,不想沾染半点与‘佘翎族’有关的东西,却成了师尊最挂念的物件。”
“琴剑双绝”保存着她的物件随身带着,意味着他从未对这女子忘情。
“所以,她想来必是楚雪杨无疑了。”楚濯漓凝望着画像,表情却深沉,敛目思索着。
单解衣望着画像上的女子,那眉目间的巧笑倩兮,总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那挑起的凤眼,勾魂摄魄。
“楚雪杨姓楚,你也姓楚,你们之间……?”有个念头从她心中一晃而过,“漓,你多大了?”
“刚过完年,算二十二。”他在她的肩头轻声笑着,“你是不是觉得她这个表情和某个人很像?”
“嗯。”她应了声。
楚濯霄也喜欢这般偏着脸,扬起眉角的姿势,那眼神与这画像上的楚雪杨倒有几分神似,只是楚濯霄通常都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情,极少看到那样的姿态。除却那个表情,倒没有太多类似的地方。
楚雪杨被追杀,在二十二年前,而漓一个算字,显然吐露了他不足二十二岁的事实,那么她的猜测便不是十分可能了。
许风初在“蓝衣坊”中曾说过,他的妻与子亡于病,话语未必是真,但是许风初说过一个事实,就是他只有一子!
“她如此深爱着那个男人,爱到可以放弃族人,爱到放下自己圣女的身份,爱到不惜以自己全部功力相赠,是怎么样的仇恨才会让她与那人反目成仇?”
“感情的背叛吧。”楚濯漓叹息,“爱到极致的反面,也是令人恐惧的。”他摇摇头,“一旦为人背叛,那种报复亦会毁灭一切。”
“‘佘翎族’传承的就是偏执的性格。”她忽然想起什么,半开玩笑似的睨着楚濯漓,“若是你,在背叛之后会怎么做?”
“偏执?”楚濯漓玩味着这两个字,浅笑清风,“与其问我,不如问我兄长。”
她侧脸看向肩头的容颜,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显然,他与她都非常了解楚濯霄的性格。
单解衣轻轻拭了拭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忽然正色,“其实与你兄长相比,我更想知道你的心理在想什么。”
“为什么?”他还是那副平平静静的姿态,眼中蕴着淡淡的轻松笑意。
“和能猜测心思的人相比,不能猜测的人更可怕。”这是她的回答。
“我不难懂。”楚濯漓扬起眼角,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楚濯霄的惯常动作,那是一种心思的飞扬,“没有人愿意心思深沉,没有人想要耗费心神去步步为营,寻常日子里,我也是个普通人,不要把我当做敌人去猜,你若愿意了解,就不难。”
“若是始终不曾爱过我,也就不会有仇恨的心态;但若是以感情为筹码,只为了骗取武功财宝,我也不会让对方太好受。”
“杀了对方?”单解衣想了想,“似乎太便宜了?”
“我会拿本命蛊下到那人的身上,我受了多少伤,就要对方也承受更多倍的痛苦,我要那人一生一世都成为我的傀儡,日夜受尽煎熬,以我的蛊一点一滴蚕食心头血,让活着比死更难受,几十年都不得安生,在我死的那一天,发动本命蛊,死也脱着一起入黄泉,再纠缠下去。”楚濯漓的话语声很淡,淡的听不到半点心思起伏,随意的就像是在谈论着天气,“若是为名利欺骗了我,我就让其身败名裂,身无分文,若是为武功,我就废了其武功,天天拿锁链栓在身边,让其日日夜夜都看到我。”
单解衣久久的说不出话,半晌后,只有两个字,“好狠。”
“爱到极致,我既舍不得让其死,也做不到原谅,不如就一生一世的纠缠下去。”楚濯漓呵呵一笑,“不过,亦不会有人能骗我到这个份上吧?”
单解衣叹息,“此刻我终于相信,你是‘佘翎族’人后裔的事实了。”
两人再度笑了起来,在轻松的话语间,她突然凝住了笑意,喃喃自语,“感情的背叛,本命寒蛊,寒灵儿……”
心头的一个猜测,让她觉得自己仿佛也成为了这‘佘翎族’中人的一员,想法越来越偏执,越来越疯狂。
“漓,你会不会为了一个不是血亲关系的人独守雪山二十多年,只为了他每三个月可能要服用的解药?不在乎江湖名声,不在乎武林地位,隐姓埋名就为了一个人。”
“会。”楚濯漓幽幽然的开口,“你。”
“世上真有这般的友情?”她有意外。
“我对你,你觉得只是友情吗?”楚濯漓的一声问,让她顿时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年边上了,果然各种应酬多了,我再一次来不及改错别字跑了,只为了一顿饭。
PS:不许说我是吃货!!!!
正文 阻挠
“你的心思,我不猜。”三两个呼吸间,她已从错愕间回复平静,因为楚濯漓的声音虽然轻柔温润,却有几分调侃的意味。
无论猜对猜错,她都不可能知道真实,何必猜?
耳边,楚濯漓笑声连连,“若我为你这么做,你自然要善待我兄长,倒也值得。”
这人的想法,果然与众不同,单解衣除了摇头无奈,还能怎么做?
“为他如此付出……”叹息,却能理解。
“若没有他,楚濯漓不可能活到现在,别说二十年,就是一生又何妨?”楚濯漓的声音幽幽,“自小就是他拉拽着我长大,十余年间,他承受的一切只有我知道。几岁时,他背着我游戏,山林间玩闹;十余岁时师尊离去,他兄带父母的养大我,寻医问药拖着我的身体……”他的笑带着丝丝苦涩的味道,“还记得你那日来‘清风暖日阁’的情形么?”
她应了声,点了点头。
她能想象楚濯霄对弟弟的付出,几乎是共享着生命的方法延续楚濯漓的性命,这种恩情,换她为楚濯漓也会说过同样的话。
“你以为小时候的我,也会如现在这般淡然么?我会哭闹,会烦躁,也会绝望。我咒骂过他,也哀求过他,不愿意再活下去,因为太痛苦。”他恬静的嗓音,仿佛诉说着与己无关的事,“是他每日每夜抱着我,安慰我、支撑我,让我有活下去的勇气,他为了让我开心呢,想着办法讨好我,那手厨艺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他细细的说着,她静静的听着,脑海中仿佛看到了他们扶持着成长,在困难中挣扎的画面,想着的,却是那张冷峻的容颜。
楚濯霄的重情她早知,但是这些往日的事情,从楚濯漓的口中说出来,却又是一番感觉。
“你这个答案,依然为了血亲。”她一语带过话题,不愿让自己再多深入的想下去。
“算是。”楚濯漓笑了笑,“这个世间,要么恩重如山,要么情大于天,否则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独守雪山二十载?”
恩重如山,情大于天……
文雁岚,属于哪一种?
“解衣,多谢你带我来这里。”楚濯漓的声音带着感激,流淌在她的耳边,“剩下的事,你可以放手了。”
单解衣的脸色倏忽数变,轻笑着开口,“怎么,寻到了‘佘翎族’就可以把我甩到一旁了吗?”
走出了屋门,楚濯漓的身体重新坐回轮椅上,他手掌拍上椅背,“如果你要我这么说,我会说是,可解衣是剔透的人,真正的原因不需我说太多。”
事情查到现在,他们看到的,猜到的,都与一个人有着无法脱离的干系。
“就象陶涉说的,为了中原武林正统,你也不能过于Сhā手。而我不同,我与兄长本就是‘佘翎族’的人,更是身在黑道,无论我们做的多过分,都无所谓。”此刻的楚濯漓面容正色,静静望着她的双瞳,“事至此,与你再无任何关系。”
“不让我为你做任何事吗?”她叹了口气。
楚濯漓表面温润,骨子里却无比坚韧,他说出来的话,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
“那你就帮我……”他忽然笑了,“在七日内,赶去‘华泉’山庄吧。”
“华泉”山庄,许风初的住所,也是这一次武林大会召开的地方。
当这句话说出的时候,她清晰的看到,楚濯漓的眼中,那隐隐跳动着的火光,带着冷冷的讽刺。
他的手中,那卷画轴被小心的卷了起来,抱在怀中。
“你想搅局?”她试探着开口,却看到了楚濯漓脸上更加深沉的笑容。
那笑容,一如清风暖阳,却偏偏让人打心中有种冷然的寒意,“我们不过是黑道中人,论势力怎能与他抗衡,我只想阻止一件事。”
扬起脸,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莹润如玉雕的人眼眸深深,“如果你是许风初,卸下武林盟主之位后会做什么?”
“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单解衣想也不想地道出几个字。
“一旦金盆洗手,任何江湖恩怨都一笔勾销,不能再追究,我不管什么盟主之位,只是想让他暂时不能够退隐江湖而已。对于‘佘翎族’我没有太深的感情,对于楚雪杨我也不认识,但是师仇不能不报,解衣,我希望你能够理解。”直到此刻,楚濯漓的话语依然是平静的。
也正是因为这种平静,让她清楚楚濯漓的决定绝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不容她有拒绝的余地。
“好。”
朝着村外的小路走着,单解衣有些庆幸,庆幸她带来的是楚濯漓而非楚濯霄,漓是懂得权衡利弊的人,至少她不必为他们的安全而担忧。
“漓,你的武功也是‘琴剑双绝’教的吗?”她推着他的轮椅,两人低声的交谈。
“是。”他笑着,“你是不是好奇,我与兄长的武功传承,不象是师尊的路数?”
她笑了笑,默默点了点头。
“琴剑双绝”以双剑一琴名动武林,而楚濯霄的剑招中,看不到半分昔日“琴剑双绝”的狠辣阴毒;楚濯漓的蛊术虽是“佘翎族”一贯的传承,但“琴剑双绝”闻明江湖,却从未用过蛊术和摄魂术。
“许是师尊重练了武功。”他想了想,“师尊自从三十年前闹场许风初婚礼被打下山崖后,就再没有出现过武林,他教给我们的武功,并没有‘桃花流水’之类的功夫。”
单解衣发现,所有的故事中,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神秘,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之处。
“或许见到了许风初,一切都知道了。”
她推着他,刚刚行到村口牌坊下,眉头一皱,手指间的力道瞬间弹了出去。
劲气嘶嘶,弹落空中无数细小的暗器,叮叮当当的落满地。
有人!
还是不少一流的高手。
那些人,似乎知道她的身份,没有人靠近她身边,而是尽量将手中所有的暗器都打向轮椅上的白衣公子。
这一招,果然牵制住了她。
楚濯漓不会武功,在这漫天暗器之下,她根本不敢离开半步,只能尽力守护着他,心中各种念头飞快的闪过。
是什么人,知道了他们的行踪?
又是什么人,能够猜测到他们会来‘佘翎族’?甚至知道‘佘翎族’隐藏的地点?
各种念头,在心中翻涌着,人却站在楚濯漓的轮椅前,将他挡的严严实实。
现在是白天,视线非常好,她甚至可以看到山崖上树丛的偶尔晃动,猜测到人影躲在后面的动作。
指尖弹上飞来的暗器,银色一闪,以比来时速度更快的力道倒飞了回去,没入草丛间,一声闷哼声中,树影一阵猛烈的晃动,再无了声息。
而其他山石树林间的暗器,却更急了。
前进难,唯有退。
“暗器总有打完的时候。”她迅速的做出判断,“漓,我们先进村子里避避。”
这种打法,是扛不住半柱香。
“解衣。”他的声音沉稳的传到她耳边,“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杀我们,而是拖住我们的脚步,你看湖边。”
她的目光,看到湖边黑色的人影,正在往桥板泼洒着什么,湖面上飘着一层层油污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油味道。
他们要毁桥!
以她的武功,一苇渡江自然没有问题,可是她还带着楚濯漓,她纵然能带着楚濯漓渡湖,也带不了他的代步工具,无论是来回搬运还是背负行走,无形中都拖拉了他们的时间,她没有办法在预期的时间内赶到“华泉山庄”。
“解衣,硬冲吧。”楚濯漓说完这话,身体俯低,蜷缩了起来。
单解衣腰间紫色轻纱扬起,张开如帐,将他们两人包裹在其中,她单手推上楚濯漓的轮椅,脚下微点,腾空而起。
暗器打在轻纱上,犹如打在铁板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单解衣五指劲气挥出,右边又是几声闷哼声和人影落地声。
楚濯漓的手静静的按在他的扶手处,当人在空中,单解衣挥出一掌时,那轮椅中顿时飞出无数寒光,强烈的机簧声中,左边的暗器攻势也弱了下来。
“我也有。”那语气孩子般,几分得意几分玩闹。
就是在这一瞬间,单解衣带着楚濯漓闯出了暗器如林的包围,落在了桥头边。
桥边,数名黑衣男子惊愕,呆呆的看着单解衣带着楚濯漓如电光般的轻功,转眼间到了眼前。
一眼,她已做出判断。
这些人手中,都是熊熊燃烧的火把。打火把,则落入湖中,依然是点燃火油的结果。
制人,看他们的身手,自己纵然有机会转眼间制住数人,却无法奈何更远处的人,给了他们反应的机会,自己和楚濯漓则更难渡河离开。
人如清风,就这么从数人面前飘过,没有任何停下缠斗的意思。
待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单解衣的脚步已经踏上了桥头,身后传来黑衣人惊呼的声音,“快,放火、不能让他们过去。”
男子一惊,下意识的看向手中的火把,就这瞬间远远一缕指风弹过,手腕疼痛处,火把从他手中跌落。
那火把,落入白皙的手腕间,刹那远去,只留下一抹淡淡的香气残留。
桥栈上,处处都是火油,根本无法行走,简易的桥栈没有扶手,对于单解衣,也就是没有借力之处。
气息在丹田中浑浊,飘飞的身影带着沉重的轮椅飞掠,单解衣的眼神,冷静的寻找着落脚处。
楚濯漓的手指按在扶手处,刹那间,飞刀弹射出,Сhā在桥面上。单解衣脚尖点过,换气,纵起。
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的话语交流,也没有多余的空闲眼神相对,他在前面,恰到好处的射出飞刀,她带着他,以绝世的武功带着人和沉重的椅,渡湖。
那群人抛出手中的火把,当火光沾上湖面,“轰……”
热浪从背后袭来,犹如火蛇般快速的吞噬着一切,在桥面上形成一道灿烂的光线,整个湖面上,也顿时升起了火光。
火光的最前端,一道紫色的人影快速的飞舞着,比那火焰的吞噬力更快,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她牵引着火光行走。
背心处感觉到一股浓热的炙烤,而她与对岸之间,还有数丈的距离。
掌中用力,那轮椅被她的力量抛起,以更快的速度飞向对岸,稳稳的落下。而她,却因为这一个动作,凝滞了身体,身后火焰升腾半空,似要将她全部吞噬。
“解衣!”楚濯漓的声音,失去了一贯的从容。
“雪魄”龙吟,带着清寒光芒,抖落半空,绣鞋半点“雪魄”,人影再度飞起,稳稳的落在他的面前。
剑落下,堪堪斜Сhā在地上,她没有弯腰去拾,而是扶着他的轮椅,喘息着,脸色十分难看。
方才,她的内功又出现了瞬间的凝停,如果不是应变快,只怕现在她已成了烤肉。饶是如此,她的背心处还是阵阵的炙疼,丹田中,也是一阵突突的抽疼。
内力的发作,越来越频繁了。
幸好,楚濯漓对武功的认知并不多。她强撑着喘了口气,“漓,猜猜是什么人?”
“不用猜。”楚濯漓表情阴冷,“知‘佘翎族’隐藏之地的,都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凶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应酬真的好多,多到我除了更文,都没时间冒泡了,呜呜呜,没空写文啊……
还有,我不是不理你们,不是不回留言,我每次回留言都超级困难,一句话等一个小时都刷不出来,要么就是一口气出来一堆回复。其实我都看到了,特别的小邪和栗子的长评嗷嗷嗷
正文 比武前奏起,又见文雁岚
朝着“华泉山庄”行进的大路上,随时可见各形各色的武林人士,有大张旗鼓将门派标识置于显眼处,将争夺武林盟主的野心放在了明面上;也有随意行走谈笑风生只为了凑凑热闹,亲眼见证武林大事的。
只是无论是谁,谈起排场,说起展示,都比不上“清风暖日阁”的二宫主楚濯漓。
“来了,快看……”
酒楼间,人影憧憧,有好事者早早的占据了二楼临街的窗台,探头探脑的张望着。
十余道人影飞纵而来,最前首的数名男子飞快的掠起,手中的丝缎展开,在阳光下展开七彩的光华。
人影整齐的落在二楼的屋檐角,华缎被紧绷,搭在屋檐下,一片片连绵而去,竟有数里。
“天哪,这顶级的冰丝,一百两银子一尺,就这么被做了遮阳布,太浪费了吧?”有人望望头顶拉开的丝缎,既有羡慕也有心疼。
“这是巨富之家的排场吧,或者是哪位退隐的封疆大吏?”有不明就里的人私下猜测着,只换来武林人士不屑的目光。
“武林中最神秘的‘清风暖日阁’果然与众不同,二宫主出个门堪比皇帝出巡了。”有人灌下一碗酒,狠狠的擦了擦嘴巴,不无愤愤的开口。
几名大汉快步行着,手中红色的地毯飞快的滚动,眨眼间已到了眼前,精美的织锦图案,竟是西域特有的羊羔绒织成。
这不是奢侈,这是浪费,极大的浪费。
人群中不知谁咬牙切齿的迸出一句,“老子要有这么多钱,还混个屁江湖啊,还夺个毛武林盟主啊,早不知上哪逍遥快活了。”
一句话,换来无数人附和的点头。
一队女子缓缓而行,环佩叮当,裙袂飘飘,姿容艳丽无双,手中执着花篮,每一步踏下,手中的花瓣洒落地毯。
那清香的花瓣,仿佛还沾着清晨的露水,仅这一点,就再度让无数人摔掉了下巴,现在可是寒冬啊,这种鲜花只有千里之外的南地才有。
女子的脚步缓缓,踩上鲜嫩的花瓣,空气中扬起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最前首的女子微启檀口,“请公子。”
前方的男子趴伏在地,从门口径直通往楼上,就在大家还不明就里的时候,两名漂亮小童从远方飞奔而来,手中丝带白绸系在椅子两边,犹如御空飞行般,红扑扑的脸蛋才不过十三四岁,身手已让在场无数江湖人士汗颜。
脚尖微点,竟是落在一名大汉的背上,两人同时再度掠起空中,动作干净爽利,更似心有灵犀,那椅子在他们手中,平稳犹如在平地中行走。
众人这才发现,椅上的白衣公子手中,还执着一杯香茗,幽幽的散着热气,这样的动作间,公子手中的茶一滴未溅。
两名小童飞入客栈的二楼,带着公子如玉,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宫装女子站在门边,声音稳稳扬起,轻灵的嗓音仿佛就在人们耳边,“‘清风暖日阁’规矩甚多,叨扰各位还请见谅,我家公子有言若有得罪之处,众位尽管开口,‘清风暖日阁’承蒙各位相让,情分记下了。”
一番话,说的谦和有礼,一扫刚才“清风暖日阁”财大气粗的姿态,倒让人无法挑剔。
更重要的是,众人皆被她一句话下了台阶,能给“清风暖日阁”面子攀上点交情,谁又不乐意?
房中,女子翘着脚,慵懒的靠在榻上,手中一壶酒自斟自饮好不自在,白衣公子拈着银勺,挑了挑灯芯。
火光骤亮,跳动。
他放下银勺,“前方就是‘华泉山庄’了。”
单解衣微笑,“漓的计策不错,一路上看戏的也好,凑热闹的也好,你的风光让这些江湖人士成了你无形的保护伞,手下武功高手尽出,谁都在猜测,楚濯漓公子的武功定然也是飞花伤人摘叶夺命的地步。”
楚濯漓呵呵一笑,白丝绸缎划过如水的温柔,抚上唇边,说不出的尔雅,“解衣谬赞。”
说也奇怪,自从楚濯漓大张旗鼓参加武林大会的消息一出,那些暗中觊觎的目光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一路上再无任何人骚扰。
“解衣不觉有些奇吗?”楚濯漓笑了笑,“‘清风暖日阁’的阁主到,‘华泉山庄’接引的人竟然未出现。”
“‘华泉山庄’接待的人几乎遍布每个客栈,你的到来竟然无人接引,确实有些怪异。”单解衣摇摇头,“以许风初的心智,当做不出欲盖弥彰这么怪异的事。”
“你是许风初会怎么做?”楚濯漓的问话中,带着几分调侃,眼波流转,更像是无声的交流着什么。
她饮尽手中的酒,“‘清风暖日阁’非武林正道,不是武林盟主的上佳人选,奈何武功偏又惊动天下,只有亲自拜访,试探一二再说。”
“别忘了,陶涉的死震惊整个武林,谁都知道,他是我们逼死的,许风初不可能不提防。”楚濯漓笑了笑,“看来我们今日暂时不用休息了,只看许风初来不来了。”
她含笑点头,手中的酒壶微停,“来了。”
话才出口,那笑容又有些疑惑,“似乎,不是许风初。”
话音才落,门板上传来几声轻扣,“在下奉许盟主之命,邀‘清风暖日阁’二阁主到‘华泉山庄’小憩。”
单解衣与楚濯漓的目光在空中相触,单解衣飘身到门前,伸手将门拉开,“二阁主可当不起如此盛大邀请。”
来者在脚步落地的刹那,内功的流转与她见过的许风初有少许不同,单解衣在心中搜刮了所有知晓的武林高手,都没有这么一号人物,这让她心中无形中又提高了几分警惕。
门口的小童是楚濯霄一手教导出来保护楚濯漓的人,武功几可入江湖一流高手之地,却在无声无息间让人靠近了门前,可见来者的武功,绝不在许风初之下。
门开,门外的人背手而立,目光中一片清冷,散发着淡淡的拒人之态。
当两人的目光相触,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单解衣的疑惑在瞬间得到了答案,伸手抱拳,“恭喜文大侠重出江湖,不必受那冰雪之寒,请进。”
在伸手做请时,她的手有意无意的拂过门槛边,站在门外呆若木鸡的小童顿时身体一松,轻轻吐了口气。
这一手,让门口的文雁岚眼中露出了赞许的神色,“昔日在雪山中见你,就知你非池中物,昨日才入江湖,满耳听到都是‘清风暖日阁’的名字,原来那名震江湖的人竟然是你。”
不知是在雪山中呆的太久,他的全身上下都沾染着几分冰雪的寒气,只有在那轻声言语间,从他的眼眸深处看到宁和。
单解衣一愣,随即明了,让开了身子,“我不是‘清风暖日阁’的阁主,他才是。”
文雁岚的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方才在门外,他就清楚的感知到,门内两人的呼吸,一个沉稳绵长,武功甚至犹在他之上,而另外一人,不仅没有武功,气短虚浮,只比重病之人稍好些微而已。
可就是这毫不起眼的男子,竟然是这几日人人讨论最盛的“清风暖日阁”的二阁主。
他不禁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白衣公子淡笑和煦,迎着他的目光,不躲不闪,“楚濯漓不过来看热闹,倒让许盟主挂心了。”
“楚濯漓?”文雁岚念着他的名字,有些恍然,“楚濯霄是‘清风暖日阁’的大阁主?”
“前辈识得家兄?”楚濯漓脸上只有微笑,没有惊讶,“家兄与解衣都少入江湖,前辈既然不知‘清风暖日阁’,想来也不入江湖很多年,却能见到家兄和解衣,家兄与解衣同行,唯有一次,就是雪山中,向来前辈应是在雪山中结识他们的。”
文雁岚的脸上瞬息数变,刹那间了然了这羸弱的少年为什么能有独步江湖的名声。
但是他的惊讶还不仅仅于此,楚濯漓下面的话,让他彻底震惊。
“雪山中,没有奇花异草,即便有也不值得让人独守十余二十载,我所知,唯有‘雪蔷薇’的药效可以逼人不敢离开,前辈是否为了他人独守‘雪蔷薇’?”
单解衣不禁摇首,她与楚濯漓都未提及在雪山中相遇文雁岚的事,即便有,也是含糊几字,可楚濯漓就是凭这随意的几字,将眼前人推断出来。
她的惊诧,不仅仅在这里,而是以她对楚濯漓的了解,楚濯漓绝对不单单只知道了这些,她担忧的,是更深一层的事情为楚濯漓知道。
楚濯漓的话到这里,却忽然打住了,笑容一片亲和,“既然许盟主相邀,在下岂能推辞,还请阁下引路,拜谒盟主。”
她看到,楚濯漓的笑容背后,眼眸深处,某种算计的光芒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应该就要进入这个故事的高。潮和收尾阶段了,我知道很多人说我最近更文慢了,因为最近事情很多,家里要买年货,要准备请客招待的东西,某狼还贪玩,结果每天早上5点多才能睡,起来都下午3点多了,只有2个多小时的时间赶稿,几乎都没有思考的时间就下笔,我又怕写出逻辑上的问题,毕竟这个文牵扯的伏笔太多了,说实话,还有出。版。社其他的稿子催着我开文,我都没时间去管,我今天尽量写,明天保证18点更文,要是没做到,我就爆掬花!!!
正文 楚濯漓调戏,许风初夜访
楚二宫主维持着自己一贯奢侈张扬的风格,就连受邀进“华泉山庄”也是惊天动地鸡飞狗跳。
没有入住许风初安排的房间,一群美貌姑娘在山庄中间的空地上,瞬间支起了一个偌大的帐篷,转眼间连锅碗瓢盆都亮了出来,如果再给他们一个晚上的时间,单解衣非常怀疑,他们能给“华泉山庄”多盖出一间精美的厨房。
在单解衣的打趣的表情中,楚濯漓淡淡的笑容中有几分可爱,“若不是不能被人看如厕,我还准备拿个整件雕成的白玉马桶给他们欣赏下。”
“你的声势太浩大了,外面各种流言,楚二宫主带着后宫佳丽游山玩水看热闹呢。”她看着桌上一样样精美的糕点,还沾着水汽的南国水果,忍不住摇头。
她知道昔日“兴”国遗留下的那批宝藏足以再造一个国家,却没想到这些没能来得及带走残留的小部分财物,也可以让他们奢侈成如此地步,她无法想象那批财宝的富有程度。
白玉指尖拈起一枚草莓纳入口中,红色的汁液润了他的唇色,闪着诱惑的色泽,笑容噙在唇边,慢条斯理的细细剥去叶子,红嫩嫩的草莓递到她的唇边,“这样不是更好,没有人知道‘清风暖日阁’的真实目的,那文雁岚已经探知我没有武功,而兄长不曾出现,似乎我真的是为了游山玩水看热闹来的。”
看着唇边的草莓,直觉让她错愕了半分,迎面而来的是楚濯漓温润暖意的笑容,没有半点杂质的明眸,有些讨好的望着她。
启唇,将那枚草莓含下,楚濯漓的手指轻轻往前送了送,指尖划过她的唇瓣,柔柔的暖香沁在鼻间,手指冰凉的温度和唇瓣的暖意反差中更显清晰。
犹如被惊着了般,他猛抽回手,咬着自己的指尖,忽闪着眼睛望着她,仿佛他倒成了受害者。
明知道他故意,在这种眼神下,也说不出什么了。
楚濯漓笑的明澈,再度拈起一枚草莓吮咬着,快乐的连指头上残留的汁液都不放过。
“你很开心。”她的判断,来自于楚濯漓眼底的笑意,不是单单扬在脸上的表情,而是真实闪现在眼眸深处的快乐。
“我只是很期待。”楚濯漓的回答很值得玩味,他期待的是明日斗争的热闹,还是许风初的离任,或者又是其他的什么?
门外,衣袂声起,单解衣神色微动,人影掠出帐篷外。
月下,中年男子颔首相对,气度雍容,看到单解衣出现,扬起衣袂飘开帐许,示意单解衣跟上。
行了几步,在无人空旷处,单解衣停下脚步,传声到男子耳边,“许盟主,请恕解衣不能再前行。”
她没忘记,楚濯漓还一个人呆在帐篷里,纵然有“清风暖日阁”的高手在,总没有自己亲自守着放心。
许风初微微一笑,停下了脚步。
只冲这一点,她就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许久不见,盟主安好?”单解衣抬腕抱拳,有礼中不失气度。
问安,不过是客套的话,她看着眼前人,心头却是咯噔一下。
许风初身姿清瘦,在宽大的衣袍下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感,但是与她昔日见到许风初时相比,不仅瘦,还有些说不出的病态。
面色中找不到红润,就连气息,也没有张弛有力的感觉。
气息这个东西很神奇,不是明面上可以看清楚的,只是一种感觉,靠着自己敏感的心思捕捉的感觉。
许风初现在给她的感觉,就不像一位武林高手,更别提震咤武林。
许风初颔首,“单姑娘好。”
对于许风初,她是没有太多恶感的,即便事情的走向将所有矛头对向了他,她依然找不到太多反感,或许陶涉说的没错,身为武林盟主,他依然值得敬佩。
“盟主引解衣出来,是否有所指教?”心思流转,很快就明了了。
许风初不答反问,“单家家主?”
她在武林中得到的尊敬,大多来自于“紫衣侯”这个称呼,单家家主这种身份,是不能张扬告知天下的,能知道她单家身份的人,必然和朝廷有着各种密切的联系。
早在单家下达命令的时候,她就隐约猜到了许风初和皇家有关系,当他含笑询问的时候,心中已没有了惊讶。
“是。”
许风初亦没有过多的表情变化,点了点头,手腕扬了起来,掌心朝着她摊开。
一枚金色的令牌,无声的躺在他的手心中。
令牌上虎踞龙盘,绕着中心一个“令”字,散发着无形的肃杀之气。
龙为皇家,虎为军家,仅仅这两个图案,单解衣就能断定,许风初是朝廷的人。
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涩之感,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恬静,翻腕露出皇家赐予她的令牌。
“许盟主有何吩咐,请赐下。”
许风初摆摆手,“这令牌,只是证明我的身份,没有实权作用,不能号令单姑娘的。”
话语说的温和,还有些玩笑的意思,单解衣心头却又是一叹。
没错,皇家永远不会给他们号令的权利,一如单家,制衡武林却不能号令武林;一如许风初,可以号令武林,一举一动又都在皇家的监视中。
互相制约,互相抗衡,谁也不能跳出最高层的掌控。
“那许盟主有什么事要与我商量?”她换了措辞,还是那平静的表情。
“你以为我是希望你不要介入明日的武林盟主争夺的?”许风初反问中,单解衣点了点头。
命令已下,平稳交接,她注定不能过多干预。
“我是来恳请单姑娘争夺武林盟主之位的。”许风初的话语很轻,竟不是传音,而是普通低语。
“为什么?”她疑惑。
不仅疑惑许风初为什么会违背朝廷的号令,也疑惑他居然会将这个责任委托给她,她是单家人,不能在明面上掌管武林。
“因为武林盟主的争夺注定不能善了,朝廷还没有传达真正的接手人,若势态出现难以掌控的局面,我希望你能出手争夺。”许风初凝重的看着单解衣,“一则你的武功绝对没有问题,二则朝廷在这种情况下不会深究。”
朝廷没有安排合适的人选?那怎么会让许风初轻易的卸任?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许风初摇首低叹,“许某的身体,可能撑不住了,若不安排好后续,我怕江湖大乱。”
一句话,解了她最初的心头疑惑,也让她更觉心头压抑。
“你想问我什么,尽管问吧。”许风初背着双手,神态说不出的悠然。
问,要问的太多,已不知从何问起。
“前皇后,是我姑母。”许风初低声开口,“我一直都是‘宁’国皇家的人,而不是‘兴’国贵族之后,只因我酷爱江湖游历,十七岁便以‘落雨剑’闯出微名,五年江湖游历快乐逍遥,但是终究难脱身份的桎梏。”
她没有搭腔,只是静静的听着。
“当年,一纸诏书召我入宫,先皇为了‘兴’国留下的巨大财富而耿耿于怀,既担心昔日皇族重起,又担心被他人所得成为隐患,所以要求我以‘兴’国贵族之后深入‘佘翎族’腹地,找到开启宝藏的方法。”
“果然是你……”猜测了那么久,当真相就在眼前,也不过一声叹息。
“我的身份不是没有人质疑,而是这所有的质疑都被一个人压制了,就是‘佘翎族’圣女楚雪杨,按照‘佘翎族’的规矩,她本该是白易伦的妻子。”说到这,他突然停了停,看着单解衣。
“‘琴剑双绝’。”她苦笑着接嘴。
“你果然查到了很多秘密。”许风初不以为意,温文一笑。
那笑容,春风拂面,让人打心眼中难以产生厌恶。
“她的身上,流淌着‘佘翎族’疯狂的血脉,爱的疯狂,恨也疯狂。我身受皇命,为了宝藏无所不惜,所以我刻意的勾引了她,知道了‘芙蓉扇’的秘密,却在夜探时被族长发现,为了我,她义无反顾的叛逃出族,教会了我‘佘翎族’的武功,还将自己的功力灌输给我,让我夺得武林盟主之位,甚至为我生下了儿子,但她始终不知我的真正身份。”他轻轻一叹,“直到一件事情……”
说到这,他突然打住了,“你知道昔日皇家有句流传的话吗?”
“什么?”单解衣摇摇头。
“‘龙蛇相斗,永无宁日’。”他慢慢吐出一句话,“所谓流传的话,不过是钦天监观星象而说的话,却被皇家视为大忌。龙为皇家,‘宁’是国号,这么多年他们一直不肯放过‘佘翎族’就是因为这句话,他们认为‘佘翎族’的后人会让‘宁’国天下大乱,国将不国。你以为‘佘翎族’的瘟疫真的是天灾么?不过是派了几个得瘟疫的人到他们族边,只要有人靠近就极易沾染上病源,然后全族覆灭,但因为‘芙蓉扇’未全,不敢轻易开启宝藏,怕其中的火药会将珍宝毁之一旦。”
“他们不允许任何一个‘佘翎族’的后人存在?”单解衣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心猛然沉下。
“是。”许风初还是那平静的语调,平静的不起半分波澜,“所以雪杨不能活,我的儿子也不能活。”
正因为他的平静,让单解衣就连怀疑的心都起不了,因为她能听到,那平静背后的伤楚。
“虽然没有爱情,但总有恩情……”他一声感慨,抬头远眺着星空。
星空茫茫,暗夜无边。
“话题似乎扯远了。”他摆摆手,“单姑娘若能夺得武林盟主之位,许风初或还有三两年归隐生活,我一生亏欠人太多,背负太多,只愿能有几日平静。”
他拱手抱拳,翩然离去。
单解衣独望月色,深深思虑着。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忽然发现很萌漓吃草莓的样子啊,真想漓用嘴嘴喂我吃草莓啊~嗷嗷嗷~~
想不想要漓漓用嘴嘴喂你们吃水果哇~~留言吧~~
我让漓亲亲用嘴嘴喂你们吃——甘蔗……
正文 争夺武林盟主(一)
等她回转的时候,楚濯漓已经睡了,这个认知让单解衣不由松了口气。任何人在面对那双眼睛时,都难免不会有心思的泄露,而她不想让他知道。
帐篷无间隔,床榻上白袍泄地垂坠,人影拢在被褥中,纤瘦一如往日。她静静地在桌边坐下,举着杯,迟迟不动,心思早已沉浸在许风初的话中。
一夜无眠,倒是楚濯漓心情似乎不错,睡的安稳,一觉到天亮。
等他大张旗鼓洗漱,鸡飞狗跳的被人簇拥着行向擂台的时,无数门派早已在指定的位置上坐下,门派的旗帜高扬,生怕他人看不到自己的威武雄壮。
唯独楚濯漓,非但没有靠前,反而在人群的最后方落座。无视了最前方那为“清风暖日阁”专设的座位。
有些人,是不需要旗帜来张扬身份的,他在哪,哪就是身份的象征。
楚濯漓完美的诠释了这一点。
当他才落定座位,一群大汉纷拥而上,一座丝制凉棚瞬间支起在他的头顶,雕花茶几,紫砂茶壶,整整齐齐的放在他的面前,秀丽的女子弯伏在他的脚边,精致的暖炉升了起来,袅袅的香片气缭绕在他身边,将公子翩翩之态熏染的贵气万分,香风环绕,给这肃杀的武林争斗添上了浓艳之色。
他出现之后,武林群豪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有好奇的,有不屑的,有鄙夷的,楚濯漓倒淡然,悠然的靠在椅子上,俨然一副富家公子之态。
单解衣的目光四下观望着,想要找到某个身影,可是她却失望了,那在人群中一眼即可辨认的黑色,没有出现。
昨日,太多事情让她消化,倒忘了追问许风初与楚家的恩怨以及“琴剑双绝”的事情,如今未见楚濯霄,她的心忽然沉了沉。
是她判断错误了吗?
杀人者不是许风初?
沉吟间,许风初已飘然上擂台,气韵内敛,目中神光饱满,完全不复昨日单解衣看到的萎靡之态,双手微一抱拳,“众位武林同道好。”
刹那间,呼声高涨,群情激昂,一句话的回应,就可见许风初江湖中的地位和受到的尊重。
三十年风雨,三十年沧桑,换来足以令任何人自豪的名望地位,他应该满足的吧。
终其一生,有人追名,有人逐利,有人贪色,有人图荣华富贵。到头来真的满足吗?
她忍不住的侧首,发现楚濯漓手拈着一枚梅子蜜饯,慢慢咬着,眼神中说不出的餍足。
只怕许风初的快乐,还及不上楚濯漓这品茶吃蜜饯瞬间的平静。
“许某执掌江湖三十载,如今江山才人代出,也是该卸任的时候了。”他的声音不大,平平稳稳的传到每一个角落,一举手一投足的动作里,都是令人折服的气度,“依照武林盟主推举的传统,比武决出最后的胜者,并且由武林盟主再度考验,若能过关,则是武林盟主。”
他停了停,目光看向一个位置,微微笑了笑,“只是许某有个不情之请,这一次的盟主考核,许某不准备出手,而是由人代许某考核。”
不少人惊诧着,私下议论纷纷。
他手指微抬,做了个请的姿势,一道浅青色人影飘然落在他的身边,背手而立,并没有太多谦和的表情,出尘的飘渺中隐隐透着些许孤傲。
年轻的人纷纷表示疑问,而年长者则是在思索中点了点头。
“‘流云剑’文雁岚,昔日‘流云落雨’齐名江湖,没想到三十年后,才有机会再度并剑同袍。”许风初看看身边的文雁岚,淡笑。
那孤傲的人影,在他的和暖表情中,微微牵起一丝笑,颔首。
只在双目相处的瞬间,他身上的冰雪气息才不那么浓烈。但是面对武林群雄,文雁岚也不过是稍抱拳示意,便飘身到了一旁。
“众位,请。”许风初做了个手势,“只要不违反武林道义,一切皆可。”
他同样没有下台,而是站在了文雁岚的身边,并肩同立的姿态中,两人气势勃然,又和谐交融,极易勾起人心中的幻想,不知当年这样玉树临风的二位少侠,是如何笑饮江湖风雨,仗剑天涯不羁潇洒的。
武林盟主的竞争,就在这一刻开始。
刹那间,场中一片静默,所有的议论嘈杂,顿时悄无声息。场中,只有风声刮过旗帜,扑啦啦的抖动着。
这种比武争斗,就是所谓的车轮战,屹立者被后来人挑战,谁胜谁站在场中,直到最后。
聪明的人,都不会选择在此刻上场,甚至有些大派人数众多,早已有了其他打算。
“你看那‘昆仑’八杰,你说一个上去,赢了再扛一轮,输了就换一个上去,撑个十来轮,最后才是掌门出手,光靠人多,就足以让他们占有极大的赢面了。”楚濯漓的笑声在她耳边,半是嘲弄半是讽,“你那位丐帮的朋友怎的不来?三十万帮众,怎么也能给帮主抢一个盟主来当当。”
她忍不住笑开,唇刚启,冷不防一抹清香过唇,齿间已多了一枚酸甜的梅子。
手飞快的缩了回去,楚濯漓咬着手指,嫩嫩的舌尖绕着,吮着指尖残留着蜜渍,笑的明媚。
这样的姿态已是第二次,上次是在房中,这次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单解衣叹息着,无奈摇头。
“何必呢。”她咬着梅子,酸酸的感觉在齿间流转,“你说过不对我用心机的。”
“我有对你用心机吗?”他轻笑着,眼神挑着擂台角落的方向,“我做给他看的。”
单解衣顺着他目光望去,许风初的目光平视着台下的武林高手,一一掠过间,在她脸上略做停留,方才那个动作虽然远,却逃不过他的视线。
“你夜半久久不归,在‘华泉山庄’里除了他还有谁能来去自如让你停留这么长时间?”楚濯漓哼了声,“他找你不会有好事,还要我说下去吗?”
她摇摇头,“不用了。”
楚濯漓睡的安稳,不是不在意见她的人是谁,而是他根本不必在意,因为许风初的心思都已被他猜透。
“但是你怎么也算不到他对我说了什么,不好奇吗?”台上的比试已经开始,都是过场,她没有兴致看,索性侧脸与楚濯漓聊了起来。
“不好奇。”他双手捧着手炉,“因为你答应过护我周全,就够了。”
有她这句话,无论发生什么,他几已立于不败之地,此刻的单解衣无奈唯有自己明白,若是楚濯漓知道许风初与自己交谈的是什么事情,不知还会不会如此轻松?
说是请求,实则在朝廷身份之下,她难有拒绝的余地。
场中,刀光剑影。
场下,阴谋算计更甚剑光刀锋。
武林盟主的位置,一旦为某些门派中人夺得,必然会出现各种倾斜,这样相比起来,倒不如独立的某一个人。
但是独立的个人,又怎及大门派的实力,更别提这样的人物,武林中能有几人。
“‘昆仑’四侠原承奚,请指教。”
“‘八臂罗汉’檀经意,没门派。”大汉面对面前少侠寒锋,一声朗笑,“我没本事夺武林盟主,只看不惯你们暗中算计的车轮战,来吧,我耗掉一个算一个。”
看来,不是所有人都愚呆,他的话顿时换来场下各种叫好声。
原承奚剑指前方,抖出数朵剑花,将对方罩在自己的攻击之下。
剑光才出,檀经意动也不动,手腕一抖,点点寒芒打入剑幕中,原承奚剑势未尽,匆忙回撤,手忙脚乱中一阵叮当声,暗器跌落满地。
不等他抽回势,檀经意再度抬起手腕,袖中几点锋芒飞向对手,破空之声刺耳,原承奚快速后退,寒芒如影随形,眼见着人已到了擂台边。
他晃了晃,好不容易站住了身体。
还不等完全立稳,檀经意一脚踹上他的胸口,“下去吧……”
人影,在众人的哄笑中狼狈的掉下擂台,好事者高声喝彩,檀经意冲着台下拱手抱拳,很有些得意,“请‘昆仑’三侠。”
这一次指名点人,再度引来叫好,“昆仑”派的人脸上如丧考妣,如此一来他们的如意算盘全部被打乱,只怕撑不过半场,就会彻底无人。
檀经意勾勾手指,“来啊,咱争取打到老二,剩下的就交给台下众位了。”
“放心吧。”
“没问题。”
“打出他们掌门来。”
捣乱好事者不乏其人,顿时将肃杀的气氛冲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场,打了个平分秋色,足足半个时辰,檀经意才拼着最后一把暗器,将对方逼落台下,脸色苍白的站在擂台上,气喘如牛。
他没急着下擂台,而是继续指着“昆仑”派的二侠,“二侠,咱挑战你。”
当二侠黑着脸站上擂台的时候,檀经意忽然退到台边,一拱手,“某家认输,不打了。”
笑声,因为他这个举动再起。
这不是打擂,就是搅局,指名道姓把人叫上了台,自己却认输,把人逼在擂台上不能下去,只能接受下面人的挑战。
他潇潇洒洒的拱手,“咱们也算是争过武林盟主了,值了值了。”
下台,非但没有人嘲笑,反而是一片簇拥叫好,犹如迎接英雄归来。
单解衣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江湖多豪侠,武林激血性,这才是最纯粹的烈酒西风,来去两从容的人物。
场中打斗再起,越到后期武功越高,比拼也越来越激烈,各大门派高手尽出,每当有门派想要占车轮战的便宜时,就有人如谈经意般出现搅局,打到后期,谁也没能如算计中般保留实力。
楚濯漓拈着梅子,云淡风轻,轻轻开口,“传我命令,‘清风暖日阁’四堂主,也上去玩玩。”
他迎着单解衣的目光,悠然出声,“解衣不会以为,我如此阵仗出现,真的只是来游玩吧?”
她摇首,平静如常。
她从来就不认为楚濯漓是善与之辈,更不认为楚濯漓会不动手,这一幕早在意料之中。
他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了口,“‘清风暖日阁’为你扫平障碍,去争夺武林盟主。”
目光垂下。
他终于,还是什么都猜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呃,我没说今天更晚了爆掬花吧?
好像没有……
正文 争夺武林盟主(三)
当烟雾散去,人形初现,她看到的不是意气风发,不是狂傲冷然,不是孤绝清高,而是疲惫。
衣摆袖袍处,片片残破,还有火烧燎痕,发丝散乱的批在身后,发尾卷曲枯黄,身上沾染灰土,说的好听是风尘仆仆,难听就是落魄了。
尤其是眉宇间紧锁的倦怠,脸上的尘土伴随着沁出的汗水,勾勒了一道道痕迹。就连那华丽的额饰,也不复她熟悉的金色闪耀,被散乱的发丝半遮掩着往日的风情,胸膛轻轻的起伏,手掌紧握“惊雷”,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糟糕。
单解衣在看到楚濯霄的一瞬间,脑海中只有这两个字。
许风初的请求,若无大事发生,她自然可以不出现争夺,视那请求如无物。但是,楚濯霄出现了,她最不希望出现的人出现了,还是以这样的姿态,这样的方式站在擂台上。
现在,她与楚濯霄同时站在擂台上,无意的出手变成了现在对立的局面。
她不在乎武林盟主的地位,甚至马上就可以抬腿下这擂台,放弃争夺的权利。但是楚濯霄额头上的发饰刺痛了她的眼睛,他的身份提示着单解衣,不能下擂台,不能让楚濯霄争夺武林盟主。
一旦他夺取盟主,他的身份背景立即会暴露出来,到时候皇家又怎么会放过他?
可是与他争下去……
许风初已告诉过自己,皇家对“佘翎族”后裔的态度是格杀勿论,也就意味着自己与楚濯霄的斗争,不可能以点到为止收场。
心头,有个疑问始终凝结不曾解开。
许风初昔日见过楚濯霄,见过他的发饰,见过他手中的“惊雷”,若说他人不识“佘翎族”族徽标识,他不可能不识,为什么两年前他故作不知,为什么一直没对楚濯霄动过手?
她身后的忆夏静静的望着楚濯霄,忽然单膝跪地,“属下无能,请宫主责罚。”
楚濯霄的眼神停在单解衣的脸上,微微动了动唇角,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萦绕身上的冰封冷冽,在一点点的流逝。
目光相对,没来由的被他悸动了。
黑瞳深处的火焰跳动,在淡漠的表象下是她能轻易读懂的炙热。楚濯霄轻轻哼了声,忆夏身体忍不住的颤了颤。
“自傲自大,擅以‘清风暖日阁’之名挑战武林,战败而回,有何颜面请求责罚?”楚濯霄声音平静,目光远望人群中的楚濯漓,后者只是扬起温暖的笑容,相触。
自傲自大?这里还有人比他更自傲自大吗?单解衣眼神轻轻闪了下,似乎是想笑。
这瞬间的表情落入楚濯霄的眼中,眼中火苗又跳了跳,“念你护卫同门,将攻抵过,下去吧。”
忆夏深深的看了眼楚濯霄,但是很快,她就被楚濯霄身上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逼的低下了头。
那种冰冷,太伤人,不是所有人都能无动于衷的。
她默默的下台,偌大的擂台中间,只剩下楚濯霄和单解衣,被无数目光期待着。
两指拈住全力攻击,一剑逼退五位掌门,这两个人的出现不仅震撼,更让人瞠目结舌。
这种深不可测的功力,让他们犹如瞻仰神祗般望着二人。
许风初的声音稳稳传来,“现在是‘清风暖日阁’楚濯霄和‘紫衣侯’之间的争夺。”
认识二人的,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旷世争夺而兴奋;不认识二人的,为自己能亲眼见到传中的人物而兴奋。
若说没有表情的,也只剩下这高处的两人。
单解衣的目光抬起,正对上许风初含笑的眼神,在与她相碰时,流露满意的表情。
突然,明白了什么。
许风初不是没认出楚濯霄,而是他没有能力将“清风暖日阁”尽灭,更怕一步行错落武林口实。
他要借自己的手,以正当的比武为前提杀了楚濯霄。
因为,她在许风初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光芒,仿佛在提示着她,昨日那场私下的对话。
她若放过楚濯霄,就是徇私,更是对皇家不忠!
这,就是许风初一直心心念念算计着的事情。
单解衣能做的,就只有笑了笑。
始终提放,却还是后知后觉,落入他人局中,只能自叹不够精明。
她没有动手,楚濯霄也没有动手,两个人对如浪潮的起哄仿若未闻,对许风初的地位身份,更如同未见。
单解衣的目光,从他身上滑过,“你去‘炙炎山’了?”
楚濯霄没有回答,伸手入怀,小心的掏出一个冰玉盒子,轻轻的伸到她的面前。
那一瞬间,她看到他的眼中,泛起小小的喜悦,犹如孩子讨好大人般,“三日去三日回,四日在山中,终不负有心。”
“炙炎山”相距千里之遥,三日去三日回,也是要全力施展身**力,山中四日,他也定然是不眠不休。
整整十日,不曾休息吗?
“为什么?”她的心头,涩涩弥漫,涨的胸口也是闷闷的疼。
“你做什么决定,是你的事;我楚濯霄做什么决定,也是我的事。”强硬冷然的语调中,他欺身上前,冰玉的盒子塞入她的手中,垂首一吻在她的发边,声音很轻很轻,轻的只有她听到,“若你死,楚濯霄绝不独活。”
心跳,骤停。
两厢对望,谁也不语。
他的笑容,在这一瞬间绽放,仿佛冬天雪花覆盖下的梅枝。
如果说,这就是‘佘翎族’在感情上的偏执,那这种偏执,重的让人心疼。
认定自己想要的,全然付出,绝不后悔。他和那楚雪杨,何其相似。
喉咙,干哑。
目光不期然的望到他的手,一贯握着“惊雷”的右手不知何时转到了左手,右手垂在身侧,依稀可见手侧深黑的灼痕,一道道延伸,从手心到手背。
手,握上他的手腕,翻转。
他攥着手心,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脸,抽了抽手腕,却被她强硬的握住。
“你徒手抓‘冰蛤’?”她从那一道道火炙过的伤痕上瞬间判断出原因。
这“冰蛤”全身上下,都是火毒,尤其背上毒囊,毒液出腐蚀肌肤,犹如被火烧过般痛苦。
楚濯霄拢上手心,“‘冰玉’太脆,不适捕捉,这物又太稀有,若失了说不定就没有第二次机会,小伤无所谓。”
眼神,久久停留在他掌心的伤痕上,再抬起时,她迎着许风初的脸微微一笑,扬起了手中的玉盒,“解衣身有隐疾,正在寻药治疗,比武如此重大的事,怕是不能承受。”
武林盟主,本就非她所愿。
单解衣,也不是事事都受制于人的。
她在许风初变色的表情中怡然举步,完全无视台下所有看好戏人惋惜的叹息。
“等等。”楚濯霄扬起声音,留住她欲离去的脚步。
在她回首询问的表情中,他冷冷的开口,“许盟主执掌武林三十载,吾等后辈景仰已久,无奈学艺不精,武林盟主责任太深,令吾等不敢轻易争夺,楚濯霄请许盟主先行试炼在下的武功,若勉强争得武林盟主之位,我再与‘紫衣侯’相斗就是。”
许风初脸上一愣,心头早明的单解衣却垂下了眼皮,唇边带着苦笑。
许风初以文雁岚代替试炼,就是不想亲自出手,若她猜的没错,此刻许风初的武功只怕大不如前,他算计了那么多,架了那么多挡箭牌在身前,却被楚濯霄一句话逼回原点。
他想借由单解衣的手在比武中下杀手对付楚濯霄,如今楚濯霄开口挑战自己,只怕也是同样的目的。
她清晰的看到,楚濯霄眼中跳动的火焰,仇恨的火焰,就象那日,他将“惊雷”指向自己的时候。
他,恢复了记忆。
现在的他,是来替自己楚家上下复仇的。
“许盟主曾说过,试炼由我代替。”文雁岚挡在许风初的身前,“落雨剑”在手中扬起。
手腕,却被许风初握住。
许风初默默的摇了摇头,手指按上“落雨剑”的剑柄。
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无形的交会着,谁也不肯相让,动作就僵在了这一刻。
“既然难以取舍,不如我兄弟二人,挑战昔日‘流云落雨’?”擂台的一角,不知何时停了辆轮椅,椅上的公子含笑温和,撑着轮椅,咯咯吱吱地行着,膝上放着一卷画轴。
行进间,轮椅似乎被什么卡住了,重重的顿了下,画轴突然从膝上滚落在地,顺势摊开。
泛黄的卷轴,女子无双的笑颜,映入擂台上几人的眼中。擂台高高,台下的人看不到卷轴上的画,却能看到许风初和文雁岚瞬间色变的脸。
楚濯漓弯下腰,拾起卷轴,慢悠悠的卷着,“许盟主,这女子是谁,您是否能为在下解惑?”
许风初的表情煞白,手指忍不住的颤了下,被文雁岚轻轻的握住,一触即分。
这个东西,没能逃过轮椅上七窍玲珑公子的眼神,那唇角似有若无的流露一丝冷笑。
“亡妻。”许风初吸了口气,平静的吐出两个字。
楚濯漓露出一个微讶的表情,“不知道先盟主夫人,是怎么亡故的?”
“病。”许风初的字越来越少,表情却越来越凝重。文雁岚的手,捏着“落雨剑”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是吗?”楚濯漓的表情愈发无辜,“许盟主,你知道我一路上大张旗鼓的背后,我做了什么吗,我去拜祭了先盟主夫人。”
面容一整,冷笑弥漫,“许盟主昔日称,盟主夫人沾染了瘟疫,所以与幼子一起病故。可是为什么我打开的坟中,只有衣冠而无尸骨?”
他声音飞快,不给任何人缓气的时间,“二十二年前,有人指使心腹杀妻灭子,假装病故,因为他……”
“落雨剑”出鞘,文雁岚剑光出。
这一剑太快,快的即使提前知道,楚濯漓也不可能躲闪。
而他似乎也没想躲闪,挂着冷笑端坐在轮椅上,“因为他本来爱的就是男子,这个秘密被他妻子知道了,唯有杀!人!灭!口!”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半夜,我收到一个消息,就是有作者抄袭十二宫,把人物名字换换,其他都照抄了,有的地方甚至截取一句第三章的,然后截一句200多章的,前后倒装。而这个作者,甚至还将文签约了网站,参加了比赛。为了这件事情,半夜2,3点,群里的姑娘们都在忙碌着。到今天下午,那边网站终于核实,将文章删除,都已经抄了100多章了。在这里,我向每一位狼粉表示感谢,收集证据,发举报贴,真名投诉都是你们。我爱你们。
至于有人问我江湖文的事,我只能叹息一声,算了,都过去了。
正文 许盟主,你忍心杀子吗?
“休得胡言!”
“漓!”
“你敢!”
三个人,三个声音,三个动作,都在眨眼间。
厉声大喝,是文雁岚,他的剑光吞吐中,杀气弥漫。
叫着他名字微带制止意思的,属于单解衣。就在说话的同时,她伸手阻止,但是阻止的对象,却不是文雁岚,而是她身边“惊雷”出鞘的楚濯霄。
剑,停在楚濯漓的咽喉前。
剑锋,颤抖。
楚濯漓的笑容渐大,那明媚的容颜在一点点露出他的华彩,仿佛他看到的,不是一柄精光四射的长剑,而是一朵佛座青莲。笑的那么纯净,那么无邪。
“文大侠可是被我杀人灭口几个字给逼停了剑?”他连手都懒得抬,纤细优雅的颈项贴着剑锋,那锐利的剑尖就在他的肌肤上,似乎声音大一点,都可能让那锋利刺破他。
文雁岚的手一直在颤着,即便那握剑的手腕处,许风初的力量已制约了他。
没有许风初,他也收了力道。
所以单解衣阻止的人,不是他,而是楚濯霄。其实从一开始,单解衣就知道,文雁岚不会下杀手。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啧啧,果然是感情深厚。”男子纯净的嗓音带着笑意,在众人呆若木鸡中娓娓温柔开口,“楚濯漓感激许盟主救命之恩,若非许盟主,只怕楚濯漓就要葬身在文大侠的剑下了。”
与其说是感激,不如说是讽刺,尖锐的讽刺此刻自己眼前那双手互叠着的两个人。文雁岚身上爆发出凛冽的杀气,衣衫翻飞,双瞳中的杀意冰冷。
“楚二宫主。”许风初不愧是领军武林三十年的人物,在流言议论漫天的情形下,依然可以镇定自若,“江湖虽然是是非之地,依然讲究礼义廉耻,许某念你后辈,可以不与你计较,但是妄言之罪,请你当着众位武林同道的面,道歉。”
“道歉?”楚濯漓的目光还是那么清澈无辜,“我若说不呢?”
“为了名声,许某也会出手。”许风初平和的语调下,凌厉的目光,比文雁岚的杀气更迫人。
“家兄正等着许盟主出手。”楚濯漓淡笑,目光迎向许风初,竟是同样的温文尔雅之态,衬着那袭白衫,书生气更浓。
无赖,也无赖的端雅秀丽。
“污我名声,许某可以发出武林追杀令。”许风初深沉着表情,“楚二宫主三思。”
“那您最好期盼我家兄长夺不下这武林盟主的位置,否则,你的追杀令效用不过一个时辰。”楚濯漓清渺的嗓音飘荡,“您也最好不要退出武林金盆洗手,因为一旦退隐江湖,就与江湖恩怨脱离,您亦不能再对楚濯漓动手。”
直到此刻,单解衣才彻底了解了楚濯漓的想法。
当他说出许风初和文雁岚之间的感情时,就连她也震惊于楚濯漓的大胆。因为无论是真是假,她肯定楚濯漓不会有证据。
没有证据的后果,许风初可以正大光明的出手;没有证据,许风初可以令他成为全武林的公敌。
可是楚濯漓,根本要的就是许风初出手,要的就是许风初留在武林盟主的宝座上。唯有人在江湖,才能以江湖规矩相斗。
许风初的眼睛轻轻的眯了起来,眼瞳中一闪而过某种光芒,与楚濯漓的视线在空中无声的交击着。
一样从容的表情,永远在思虑中谋算着什么,单解衣回忆着,想要在许风初三十年的江湖生涯中找到他动怒失态的故事。
可惜,她失望了。
没有,任何记载中,都没有许风初暴烈的记载,这个人,仿佛与生俱来就带着优雅和温和,就如同……
就如同她眼前此刻的楚濯漓,像一幅最上等的丝绸绢扇,淡雅清新,超然出众。
即便此刻对峙,那气质,也在无形中重合。
许风初忽然抽手撤剑,停止了他与楚濯漓之间无声的缠斗,冲着台下拱手抱拳,“许风初一生光明磊落,为武林安定而效命。如今推举新盟主势在必行,许某个人名声事小,武林盟主事大,在下不欲继续纠缠,至于许某声名,仁者见仁,同道自然心中有数。”
三两句话,以武林大义为前提,牺牲小我名声,加上他三十年侠名,顿时将一切局势扭转,更显大度胸襟。
台下,他的拥护者叫嚷着,群情激奋,性子暴躁的已经抓着武器跃跃欲试,想要上台教训楚濯漓。
武林中人多粗豪之辈,污言秽语挂满嘴,死瘸子、疯子、病秧子,各种话层出不穷,打不到楚濯漓过过嘴瘾也是舒服的。
这些话,如一盆盆冷水,在冬日里让人从头寒到脚。
反客为主,现在淡然微笑的,已是许风初。
若是单解衣,她不会出言挑衅;若是楚濯霄,“惊雷”剑下证一切;可他面前的,是楚濯漓。
一个永远看不出心思,始终算计的男子。
他抬腕拱手,笑若春风,“楚濯漓为妄言向文大侠和许盟主致歉,还请二位不要与我这小辈计较。”
台下的人,本以为会看到“清风暖日阁”与盟主的争锋相对,而楚濯漓开始的表现也的确寸步不让,就这么一转眼忽然认错,让所有人都大感意外。
“不过小辈研究药理数年,有一个问题想要请二位指教。”楚濯漓的手支在轮椅扶手上,一下下的轻扣着,“二十五年前,文大侠追杀采花贼胡佩泠,击杀其于沼泽深处,不知是不是有这么件事?”
一句话,文雁岚的脸上变了颜色,苍白。
许风初身体僵了僵,温和的笑容也在霎时间凝结。
风呼呼,吹动众人的衣袂,从耳边刮过。
“当然有,这可是当年名动天下的事件,你个毛头小子知道什么?”台下,有人叫嚷着,“文大侠为武林除害身受重伤,幸亏许盟主及时赶到才救了文大侠一命,这是武林尽人皆知的事。”
“这才是值得尊敬的大侠风范。”
“小子,好好学着点。”
底下叫的越汹涌,楚濯漓的笑容越大。相反,文雁岚的表情则越发的古怪,双眼远远的望着天际流云,眼神中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是受伤?还是‘魅罗香’?”楚濯漓一声轻嗤,文雁岚的手在身侧紧紧握住,“胡佩泠的‘魅罗香’天下至媚之药,文大侠能告知在下一声是怎么解的么?”
文雁岚的唇轻轻的颤着,楚濯漓那一下下点在扶手上的敲击,犹如打在人心头,“二十五年前,先皇驾崩全国大丧,所有秦楼楚馆一律不得开放,深山沼泽中,是谁人替您解的‘魅罗香’?”
这一瞬间,不仅满座皆惊,就连单解衣,也目瞪口呆。
这种辛秘,当事人绝不会对外宣扬,再是厉害的探子,也不可能打探到只有两个人知道的事情,为什么楚濯漓会知道?
她下意识的望向楚濯霄,楚濯霄的脸上,也是同样的迷茫。
楚濯漓,到底隐瞒了多少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这世间,还有谁的消息比单家知道的还多,还有谁会将这样的消息交给楚濯漓?理由又是什么?
终于,文雁岚的目光静静的投落在许风初的脸上,凝望了许久许久,“没错,当日文某是中了‘魅罗香’……”他脚下慢慢移动着,朝着楚濯漓的方向缓缓而行,“不过,却与许盟主没有半点关系。”
他话才到一半,一旁的许风初忽然动了,手中“落雨剑”如飞花骤雨,点点洒落,对象正是楚濯霄。
没有人想到,堂堂武林盟主会在擂台上偷袭。
楚濯霄“惊雷”起,在身前匆忙回挡,一片连绵的剑光中,似乎已成功的阻止了许风初的攻击。
谁知道,许风初的剑竟像看穿了他所有的招式,刁钻的一抖手腕,剑光从影幕中穿过,刺向楚濯霄的胸膛,那惊世闻名的“清风暖日阁”剑法,在他眼中没有半点威胁余地。
楚濯霄飘退,许风初紧追,眨眼间已是数十剑,剑剑都在楚濯霄出手前寻找到他的破绽,攻击。
单解衣指尖力道透出,一缕劲风打向许风初的手腕,目的就是逼迫他撤剑。
许风初的脸上,扬起了誓死的神情,身体微转,竟以肩头硬生生的扛下了单解衣的攻击。
指劲中,血色起,衣衫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深深的血洞。
拿捏着剑的手不稳,挑起。
剑锋掠过黑色的青丝,楚濯霄一缕发断落在青锋。
剑尖划过金色的发冠,楚濯霄甩首躲闪,“叮!”
发冠飞起耀眼的弧度,远远地掉落在擂台的一角,楚濯霄的发披散肩头,胸膛不住起伏。
许风初的剑很快,很毒,最主要的是,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是针对着他的武功路数,就连躲闪的退路都摸的清清楚楚。
若不是单解衣的出手,他必将在许风初的偷袭□亡。
但是此刻,许风初却停下了脚步,就像是被人点了|茓一般,望着楚濯霄,呆滞。
正确的说,他的目光,看的是楚濯霄的脸……
额间的那抹朱砂痣失去了发冠的遮挡,印在人眼底,犹如心头血。
“落雨剑”滑落,清脆弹在地上,声久久不歇。
单解衣一声轻叹,“许盟主,你忍心杀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只争取提前了2个小时发文,到现在还没吃饭,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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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父子
许风初刹那间的反应,那写满脸庞的震惊,那双瞳间不敢置信的眼神,在楚濯漓说出他与文雁岚之间暧昧的情人关系时都不曾表露的如此明显,却在看到楚濯霄脸上的一点朱砂痕时变得如此。
所有的疑团,在一点点的拨丝抽茧中明朗,在单解衣的心中,一点点的走向真相。
楚濯霄额上的发冠,根本不是为了纪念“佘翎族”的身份,那怪异的造型,就是为了遮挡他额头上的朱砂印。
“你说什么?”楚濯霄定定的望着自己身边,那紫衣飘摇的身影。
“我说,许盟主是你的父亲,你信吗?”单解衣站楚濯霄的身侧,手掌紧紧的握住楚濯霄的手腕。
艳红的唇边噙着一丝冷笑,“我亲眼见到他杀我父母,你说我会不会信?”
没错,这句话太突兀,突兀的没有一个人信,就连单解衣,若不是刹那心头灵光一现,也不想到这个可能。
“有没有可能,问问许盟主吧。”单解衣叹息,心头忽起悲凉之感。
这个局,很大很大,大到在二十多年前就已布下,大到若不是刚才自己的出手,这世间就多了一对父子相残的惨剧。
如果不是巧合,许风初挑落的是楚濯霄的发冠,她或许永远都猜不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内幕。
许风初定定的望着楚濯霄,文雅的表情已有些扭曲,唇无法控制的颤抖,几次欲言,又止。
“盟主若问不出口,我替你回答如何?”单解衣慢慢的开口,“楚濯霄,二十六岁,自幼被‘琴剑双绝’抚养长大,遗失了儿时的记忆,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谁说我不知道?”楚濯霄几度欲挣脱单解衣的手,都被她死死的按下,一双凤眼满含愤怒,瞪着单解衣,“放手。”
“我放手,让你弑父吗?”单解衣眼中冷静的光芒映入楚濯霄的眼底,那狂暴的眼神跳动的火焰,在一点点的被压制,终于不再反抗。
“霄,你忘记了‘佘翎族’的‘摄魂术’了吗?”她深吸一口气,“抹去你所有儿时的记忆,让你成为震咤一方的人物,再恢复你被‘摄魂术’改变的记忆,让你向许盟主复仇,这就是‘琴剑双绝’的真正目的。”
如此狠毒的计划,如此完美的布局,她在说的时候,都仍不敢信。
楚濯霄脸颊抽动着,单解衣每说一句,他的眼瞳就深窒一下,到最后,几是狰狞。
她的手,被楚濯霄紧紧的握着,那攥着的力道,很重很重。重的仿佛她是他最后的支撑,只剩下她可以给他力量。
那指尖,冰凉。
那颤抖,从脸颊一直传递到身上。
他哆嗦着,全身紧绷的犹如满弦之弓,忽然手指一松,“惊雷”落地,那身体萎顿在地,只有一只手,抓着最后的浮木般,拉拽着她。
他落地的力量很大,大的把她也同时扯落。单解衣手伸的非常快,接住他的身体。
黑色的发丝散落她肩头,楚濯霄一只手抱头,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另外那只手,无意识中依然抓着她,紧紧的抓着。
眼神迷乱,他蜷缩着,视线已涣散,只有一声声的呜咽,无助的靠在她的肩头。
他的信任,只有她。
“霄。”她低声在他耳边,呼唤着他的名字,他只有一声声粗重的呼吸,凌乱。
许风初往前踏了两步,单解衣忽抬头,他又讷讷的缩了回去,目光盯着楚濯霄的脸。
楚濯霄的手指,抠着地面,强大的劲气下,那地面的青石砖面上一道道的抓痕,但是与她交叠的手指,依然轻柔。
她知道,被“摄魂术”封印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奔涌,他在自我交战着,想要知道真正的过往。
拥着他的身体,她才发现,不仅仅是他的手,他的衣衫在痛苦的身体挣扎中被扯乱,她看到,他身上一道道,火焰灼伤过的痕迹。
他应该是徒手抓“冰蛤”,又唯恐自己的力量过大,用身体圈着包围,再用冰玉匣装好,所以会有这么多的伤。
“你怎么这么傻?”她呢喃着,手指轻抚过他身上的伤痕,“‘佘翎族’的人,为了心中所爱可以倾命相护,这是何等的幸福,为什么会有人觉得是偏执而不屑一顾,甚至弃若敝履?”
狂乱的人,在这句话中奇异的静止了,靠在她的肩头,轻轻的喘息。
“珍爱,胜之自己性命,一生只动情一次。”慢慢的抬起脸,迷乱的双瞳变得清醒,那唇边清晰的几个字吐露,“一次……一生。”
一生一次,一次一生。
以性命书写的誓言,深入骨髓的誓言。
凤目微抬,停在许风初的脸上,冷冷的笑容在一点点的展开,“父亲?当我和母亲被人追杀,被逼跳入滚滚江水中的时候,我就没有了父亲。”
“你的儿子,死在三岁那年。”他的手再度握上“惊雷”剑,站了起来,“我是楚濯霄,与你许风初,没有半点关系。”
这一切看在单解衣的眼中,简直是莫大的讽刺。许风初心心念念算计要借她手杀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在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儿子出手。
在二十多年后,他还能做到当年那种狠毒吗?
当着武林群雄的面,被自己的儿子亲手毁掉他的尊严,他的地位,他无数的光环,还有比这更让人悲凉的事吗?
这一步步,看似天意弄人的结局,真的是老天在惩罚还是有人别有用心?
她的眼神转向楚濯漓的方向,“你是不是都知……”
道字未出口,她倒抽一口凉气。
文雁岚不知何时已站在楚濯漓的身边,修长的手指扣着楚濯漓的咽喉,冷冷的望着楚濯漓。
方才,她只顾着制止楚濯霄和许风初的相残,根本没发现,那飘渺出尘的文雁岚会在这个时候对楚濯漓下手。
不仅她,就连楚濯霄也在失神之下,完全没有注意到。
倒是那个被挟持的人半点无所谓,悠悠闲闲的笑着,云淡风轻,“解衣想问我是不是知道内情?”
长长的睫毛眨了下,似乎是承认了,“解衣也是在看到楚雪杨的画像后,有了这个猜测吧?”
“是!”她不动声色的应着,脚下朝着楚濯漓的位置移了移,“当日在陶涉府中,我就一直在猜想,到底是什么人能有如此能力,让这么多武林同道为之牺牲也要保守他的秘密,此人或位高权重,或德高望重,那时候的我就开始怀疑许盟主了。当我看到楚雪杨的画像后,我曾大胆的猜测,如果楚雪杨和她的孩子还活着,那孩子定然不会再姓许,而会追随母亲姓楚,他应该有着传承自楚雪杨和许盟主的气韵容貌,他会有‘佘翎族’的印记,他应该是……”苦笑着,她回首楚濯霄,“二十六岁。”
她的猜测并非完全没有根据,毕竟她有单家在身后调查,太多蛛丝马迹让她有了大胆的理由。
“许盟主,您不会怪我此刻多事吧?”她看着许风初沉默的面容,忍不住轻叹,“漓,你为什么不说。”
“呵呵。”轻轻的笑声从楚濯漓的口中飘处,这样的随意,完全不在乎那放在颈项间的手指,“解衣何必阻拦,杀子这事,许盟主也不是第一次了。当年他被人撞破与文大侠的奸情,不也是选择了杀妻灭子吗?我说与不说,改变不了二十二年前的事情。”
他的眼中,竟然闪现出一丝看好戏的光芒,只是那光芒的背后,也是隐隐的伤痛,与此刻楚濯霄眼中的神情一模一样。
“文大侠,当年许盟主亲身为你解毒,真可谓情深几许,二位同榻缠绵,并肩行侠,羡煞多少武林侠侣。”楚濯漓的话,不是对着许风初,却是字字刺着眼前的文雁岚。
他的话,窃窃私语无数,讪笑无数,细细碎碎的传到擂台上,让所有人的脸色都变的非常难看。
曾经风光无限站在巅峰的人物,曾经他人口中景仰的侠之大者,转眼间私密被公之于众。
禁忌之恋,杀妻灭子。
每一样,都足以将他们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在他们想要退出武林的前夜,在他们苦守了这些秘密三十年后,就被这残废的白衣少年,毁了一切。
“你再多言,休怪我手下无情。”文雁岚手中的力道渐紧,眼中憎恨的光芒爆发。
楚濯漓毁掉的,不仅仅是他的一切,还有许风初的全部。
当两人的目光相对,楚濯漓那饱含深意的笑容,更像是蓄谋已久得逞后的看笑话,那嘴角的讽刺,刺痛了文雁岚的眼睛。
纤长的颈项扬起,浅笑温柔,“人在你手中,我反抗不了,随你了。”
这一瞬间的淡笑,文雁岚仿佛想起了什么,静静的望着那张脸。
三十年前,也是这种温柔的笑,也是这种轻飘飘的语调,也是这种满不在乎的神情。眼前人即便没有他的俊美潇洒,那眼神却像极了。
“杀了我吧,是我让你们身败名裂的,是我让你们江湖再无立足之地的,也是我让你们连退隐江湖都不能。”楚濯漓冷笑连连,眼中爆发出诡异的光芒,声音谆谆诱惑,“我毁了你最心爱的人,也毁了你,杀了我……快出手杀了我……”
文雁岚的眼,杀气一点点的浮现,手中的力量越来越紧,楚濯漓的脸色越来越白,那笑容却越来越大。
“文大侠,不可以!”单解衣一声断喝中,一道人影掠过,掌心拍向文雁岚的肩头。
当那身形映入文雁岚的眼中时,他默默的望着,不躲不闪,硬生生的挨了一掌。
人影踉踉跄跄的后退,一缕血丝从唇边滑下,许风初站在楚濯漓的身前,“雁岚,不能杀他。”
文雁岚淡雅的前襟,被唇边滑下的血印染,无声的望着许风初。
许风初的身后,楚濯漓依然带着笑,却笑的冰冷。
“对不起。”许风初看到文雁岚的那丝血痕,眼中浮起痛苦的神色,“你为什么不运功?”
“你以为我会出手杀他吗?”文雁岚轻咳着,溅出鲜红点点,“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不信我而向我出手。”
“我……”许风初讷讷的说不出话,望着文雁岚,手虚虚的伸着,停留在空中。
“怎么,当年对自己亲手教过剑法心法的儿子都下得去手,如今,却对一个从未谋面的孩子舍不得了?”人群中,一个冷冷的声音回响,“别忘了,他们也是‘佘翎族’的人,有你最痛恨的血统。”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直在揉面,擀皮,包饺子,炸肉圆子,刚刚才停下来写稿,赶紧就发了。不许嫌弃我发慢了啊,我真的很努力拉。
正文 情如刀,更伤
一声风初,就连单解衣也忍不住的停下了脚步。
此刻的她,已不需要再询问楚濯霄和楚濯漓的选择。如果“天机子”是“琴剑双绝”,他们可以一句恩仇两清的放下,漓的做法能还养育之情,还得了身生之恩吗?
楚雪杨,这个带给他们太多疑团的女子,这个让他们猜测了无数次,感慨了无数次,甚至同情了无数次的女子,就站在他们身前。
她是他们的母亲,对峙的对方,是他们的父亲,他们两个人真的能转身离去,不管不顾吗?
她能猜到“天机子”是“琴剑双绝”,但是怎么也猜不到,这“琴剑双绝”会是楚雪杨。因为她永远也不会懂,爱情的仇恨,会让一个人疯狂至此。
楚雪杨恨那个男人,恨到以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复仇。让许风初尝到被自己的儿子撕下表面伪装的痛苦,让许风初面对着已然长大成|人的孩子,却无法说出半个字的解释,她亲手毁了两个孩子心目中父亲这个圣神的字眼,二十多年活在痛苦的折磨中。
但是楚雪杨也是爱这个男人的,爱到失去了他,她除了恨都无法支撑,爱到两名身生之子都无法弥补她背面的恨,爱到即便在这种情况下,那一句风初还如此的亲昵,还是那么不舍。
任谁,都能听出那一句里的感情。
许风初倒退了两步,一贯淡然的脸上震惊堆满,张了张唇,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良久之后,才蓦然一声长叹,“我知道你还活着,却想不到你是‘天机子’。”
“还记得我吗?风初。”她扬起了笑容,眼角飞起娇媚,老者的衣衫遮挡不住发丝眉宇间的风情,当真是美艳无双,绝世姿容。
许风初脸上神色瞬息数变,幽幽低叹,“楚杨,二十年不见了。你可好?”
明明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在这一声问好中,仿佛时光流转二十年,还是那恩爱的夫妻,还是亲密的情人。
楚雪杨的脸上,顿时浮起浅浅的红晕,一双眼睛凝望着许风初,被仇恨扭曲的容颜在一点点的平复,久久的说不出一句话。
“你现在问我好不好?”她凄厉的笑了,声音撕裂沉默,震在心头,“你派人追杀我的时候,你有没有问过我好不好?你让这个男人对我举剑相向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好不好?我从冰冷的河水里爬起来,痛苦挣扎的时候你有没有问过我好不好?漓因为先天不足早产的时候,你有没有问过我好不好?”
那笑声中布满恨意,“你没忘记我是不是?”
不等许风初回答,她尖锐的笑声再度传出,笑的几乎站立不稳,发丝飞散在空中,千丝万缕扬舞在空中,“你怎么可能忘记,你没日没夜遭受着寒蛊噬心之痛,你怎么可能忘记我?在你的心中,只怕早已将我凌迟了一万遍。”
那双曼妙的双瞳中,爆发出怪异的神采,“你疼吗?疼吗?”
许风初的脸,苍白无比,手指按着丹田的位置,脸上的肌肉跳动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的沁了出来,顺着额角滑下,身体渐渐弓了起来。
“你以为吃了‘雪蔷薇’就不疼了吗?”楚雪杨冷冷的哼着,“别忘了,你的下蛊之术是我教的,我种下的寒蛊你怎么可能反制的了?”
许风初的脚步趔趄着,被身边的文雁岚一把抱住,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光了般,只一阵阵急促的喘息着。
单解衣看到,身边的楚濯漓也轻轻的抖着,脸色同样惨白一片,交握的双手里他的指尖冰凉,额头上也是一滴滴的汗水滑下。
这,正是寒蛊发作的征兆。
“你干什么?”单解衣厉声喊向那个几近疯癫的女人,“你这不是在折磨漓吗?”
楚雪杨眼中的疯狂之色终于恢复了少许的清醒,许风初和楚濯漓同时轻吐出一口气。楚雪杨咬着唇,犹如做错事的孩子,“孩子,娘对不起你,我恨他,一旦恨了我就忍不住的想要发动寒蛊折磨他,我忘记了,你的本命蛊还在我的身上。”
她朝着楚濯漓招招手,温柔的笑着,“你过来,我把你的本命蛊还给你,你的身体健康了,不再需要我替你养着它了。”
楚濯漓虚弱的抬起头,微微的摇了摇,“不用了。”
单解衣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身为儿子,他终是不愿见到自己父母相残,若楚雪杨想要下手,必先顾及他。
这些年,楚濯漓受的苦,竟然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那二十年积累的恨,因为她越来越无法遏制的疯狂,她无法解脱自己,以不断的折磨许风初来寻求心理的安慰,却带上了自己的儿子。
身体里面两条本命蛊,一损俱损。
“没关系。”许风初艰难的露出一丝笑意,“这些年是我亏欠你的,你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楚雪杨的眼中,跳动着苦涩,“你也知道亏欠了我吗?你是知道你对不起我的吗?”
“是我的错,你想要如何报复,我都不会还手。”许风初轻轻推开文雁岚扶住自己的手,勉强站稳,“你直接杀我好了,何必折磨孩子。”
“杀你?”楚雪杨重重的点头,“好!我杀了你。”
手扬起,掌心中一道寒亮的影子打向许风初,速度并不快,擂台上除了楚濯漓任何一个人都有把握接下这枚暗器。
但是单解衣没动,楚濯霄也没有动,因为他们看到了楚雪杨眼中的神色。
这枚暗器,不是真的要杀许风初,而是在试探,试探他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文雁岚抬起手,想要接下这枚暗器。
那手才刚动,就被许风初用力的按住,身影微动,许风初的人已迎了上去,那枚寒亮的暗器直接没入他的胸膛。
血箭射出,衣衫再染殷红。
许风初捂着自己的胸口,“我欠你的,还给你。”
当那枚暗器入胸时,楚雪杨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和不舍,当那声音入耳时,她用力的摇头,“不,你想还清是吗?你想与我再不拖不欠是吗?我不会让你得意的,我不杀你,我要你永远欠我的。”
单解衣轻喟。
论心智,楚雪杨并非不是许风初的对手,能布下如此大的局,楚雪杨定不是寻常人;但是她斗不过许风初,因为她会不忍,她还有希望,她太爱这个男人。
单解衣懂,与楚雪杨数年夫妻情分的许风初又如何不懂?三两句话,已将疯狂的她稳住。
柳眉稍抬,目光盈盈流转,“许风初,你以为这几句话,我就会如当年一样傻傻的信你吗?”
她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文雁岚,脚下一步步的朝他的方向迈着,“我记得你,勾引我的丈夫,破坏我一切的人,就是你!文雁岚,你向你挑战!”
文雁岚在她的目光中,无声的垂下眼,许风初数度欲起唇,都被强忍回去了。
这个时候,为文雁岚说什么,都会引起楚雪杨的报复欲。
文雁岚轻声笑了,俊美的容颜绽开了冰雪的封印,衣袂摆动出乘风之态,那么超然,“好,我接受你的挑战。”
“雁岚。”许风初低声喊着他的名字,凝重摇头。
文雁岚的脸上,凝满坚决,俯身拾起那柄“落雨剑”,“昔日与你定情的是我,许下并肩天涯誓言的是你我,我能够为你容忍一切,为你独守雪山二十年,但是我不能容忍他人指责我是Сhā足你们之间的感情,所谓先来后到,到底谁才是介入感情的人?”
他面对楚雪杨,“你可以夺我爱人,但是你夺不走他的心,若没有任务在身,他永远不会娶你!”
“雁岚!”许风初大喝出声,想要制止他下面的话。
楚雪杨的疯狂,绝不能再被刺激。
“我忍了三十年,你都不让我说一句心中的话吗?”文雁岚推开许风初的手,冲着楚雪杨举起了手中的剑,“今日,你我决一胜负。”
“好,好,好!”楚雪杨的笑容那么娇媚,那么青嫩,让人打心底怜惜着,但是眼中的神色,却那么恐怖。
衣袂带影,幻化了诡异的身姿,她手腕如风,抓向文雁岚的脸,原本娇媚的笑容,狰狞扭曲。
两人在空中交缠,剑声光影一片,点点脆响震在众人的心头。
这场厮杀,两人都等待了太久,没有人能够阻止,没有人能够拦下。
甚至可以看到,这两人谁都没有防守之势,尽是进攻之招,没有顾及自身,只求能够伤到对方。
忽然,楚雪杨的身体从空中落下,踉跄着后退。文雁岚剑光追击,不死不休。
她的武功,昔日尽给许风初,纵然再练,内功也绝不可能是文雁岚的对手。
楚濯霄脚下一动,就欲上前。
无论如何,她是他们的母亲;无论如何,她养大了他们;无论如何,她没有真心的想要伤害自己的孩子。
她只是,将那个男人看的太重,超越了一切。
但是有道人影更快,在楚濯霄站定楚雪杨身前的时候,一道人影从人群中掠起,飞快的落在文雁岚的剑锋前。
剑到,入身体。
人影高大,坚定的挡在楚雪杨的身前,眼睁睁的看着剑入身,也没有挪动一步,这容貌,却是单解衣他们熟悉的“鬼医”童洛陵。
楚雪杨凌乱的呼吸着,望着身前挡着的人影,“易仑?”
易仑?
单解衣的心头,飞快的闪过一个名字——“琴剑双绝”白易仑!
“我是神卫,理该护你的。”男子的嗓音流泻着淡淡的语调,“你在哪,我就该在哪的。”
楚雪杨的脸上,有着一丝委屈,“你也是来阻拦我的吗?”
“你要做什么,我都为你做,又怎么会阻拦你。”他还是那平平静静的嗓音,“我只是不能让你受到伤害。”
楚雪杨笑了,笑的甜蜜,“我就知道,天下间只有你顺着我。”
白易仑在那笑容中眼底露出一丝溺宠,“若消了恨,就回去。”
“不!”楚雪杨用力的摇头,她的脸越过楚濯霄的肩头,狠狠的盯着文雁岚,“你杀我啊,你杀了我,我的儿子不会放过你,可你不敢杀我的儿子,因为他们也是许风初的儿子,你若伤了我的孩儿,你将永远无颜面对风初,你我之间的战斗,注定你是输家。”
这句话,犹如一柄利箭,刺上了文雁岚的心头。
他面色苍白,神情恍惚。
就是这一分神,楚雪杨的手中,一枚暗器打出,没入他的胸口。
那青蓝色的身影,在摇晃间,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直拜年,到晚上6点才能坐下来写稿,我连晚饭都来不及吃,总算赶出来了一章,希望你们别打我这么晚才更。
我尊的是爱乃们的……
正文 纠缠
文雁岚的唇畔,他的血一缕缕的滑下,胸口沁出的颜色与唇边的颜色竟是一样,黑色。
针上有毒。
当这个认知闪入心底的时候,许风初的手飞快的点上文雁岚的|茓道,抱上他的身体,“撑着。”
他的手在身上摸索着,然后呆住。
身为武林盟主太久,早已不是行走江湖时的装束,更不需要随时在身上备着各种药,他的身上,竟然连最基本的解毒药都没有。
许风初的脸上,出现了慌乱的神色,茫然的抬起头,脸上是无助的求援,“雪杨……”
“你想求我救他?”楚雪杨娇滴滴的声音听起来柔美无比,“你应该知道,‘佘翎族’下的毒没人可解,你不是想护着他的吗,我看你如何护他一辈子。”
她看着文雁岚,那种深入骨髓的恨,死死的盯着文雁岚惨白的脸,“我永远都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
反倒是那躺在地上的文雁岚表情平静,望着许风初急切的表情,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静静的靠在许风初的怀里,“我们相识三十年,分别二十载,与我而言有这样的结局,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他的目光,遥遥的望着楚濯霄和单解衣,勾了勾唇角。
单解衣明白,文雁岚看的,是楚濯霄“惊雷”剑上的玉蝴蝶,那眼中的眷恋思慕,温柔的让人心痛。
她脚下快步,蹲在文雁岚的身边,手指飞点,一枚药丸送到他的唇边,“文大侠,这药能暂时控制毒性,坚持住。”
文雁岚笑了,别开脸,目光遥遥指着楚濯霄。
楚濯霄的手,反握着“惊雷”剑,送到文雁岚的掌心边,单解衣袖中的“雪魄”同时落下,两枚玉蝴蝶在风中飞着,叮叮敲着清脆的声音。
“我说过我不会看错人。”文雁岚的手,抚着两只玉蝴蝶,“愿蝴蝶双比翼,愿生死不相离。”
他的手,拢着玉蝴蝶,无形中将楚濯霄和单解衣的手交叠在了一起,那一句低语,更仿佛心底的祝愿。
“风初。”他呢喃着那个名字,“若有来生,定为女子,做你妻。”
那青丝散落在许风初的膝头,在风中微微拍打,缠绕在他的指尖,许风初表情凝重,仔细的擦去文雁岚唇边的血,“雁岚,纵有来生,无论男女,我都不会再负你。听我的,吃药好吗?”
“这么多年我都是听你的,你依我一件不可以吗?”文雁岚靠在他的胸口,声音渐微。
“你说要去雪山中守‘雪蔷薇’,我没有依你吗?你说为了让我得到我们昔日的梦想,成为武林中的第一人,我守着盟主的位置三十年,我没有依你吗?甚至,你说我成亲之后永不见面,我也都依你了……”许风初低低的嗓音抑制不住的颤抖,却依然轻柔,“雁岚,听话好吗?”
“红烛堂,双喜字,贺客盈门,那日的你从未有过的俊美。”文雁岚的眼中,神采渐渐消散,“一片刺眼的红,若有来生,我希望是你身边的人。”
固执,只因为羡慕和妒忌,羡慕他人可以名正言顺,妒忌他人的正大光明。
许风初无言,文雁岚的手紧紧攥着他的一缕发丝,低声叹息,“我输了。从她挑战我的那一刻,我就输了,我不能杀她,我不能让你的孩子恨你。”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许风初呢喃着,“你的武功我还不清楚吗?”
“我解脱你。”文雁岚笑着,“你说了亏欠他们太多,我已得了你的真心三十年,满足了。”
那笑容,凝结在脸上,是那么的清隽,一抹青蓝的衣袍,随风微动。他的人,就这么静静的睡在许风初的怀中,永远的带着那丝满足。
楚雪杨冷冷地望着,脸上看不出是悲还是喜,“你终于输了,我和你争了这么多年,你再也不会缠着我的丈夫,再也不会带走他的心了。”
她的恨,因为文雁岚的逝去而平复,而许风初,紧紧拥着文雁岚的身体,低垂着脸,看不到神色。
“雪杨,你赢了。”许风初抬起脸,却是平静一片,随着他的动作,发丝牵动了文雁岚紧握着的手,扯落了几缕。
“我真的赢了吗?”楚雪杨涩涩的表情,无助的望着许风初的脸,所有的暴戾消退,还有些孩子般的清纯,“你愿意随我走吗?跟我们的孩子一起。”
“我说过我亏欠你的,应该还你。”许风初冷静的回答,一字一句的语调竟没有太大的波澜。
“真的吗?”楚雪杨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许风初扬起和暖的笑容,“二十年了,你还是那么美。”
楚雪杨轻轻抽了口气,她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抚上脸颊,摇摇头,“我老了,丑了。”
“没有。”许风初摇头,“我还记得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你穿着圣女的衣袍,赤足站在河边,有些惧怕的望着我,眼中却是怜悯的神色。”
他柔柔的语调,让楚雪杨的神色渐渐迷茫,仿佛又想起了初见面的那一刻的少女情怀。
她朝着许风初的方向一步步的走着,看着眼前人对自己抬起了手腕,就像初见面的那一刻,少年无力的趴在河滩上,祈求她救援一样。
她忘不了,尽管满身是伤,那眼中的笑容如此无畏,那么轻柔,就像此刻的他一样。
她的手颤颤的伸出,带着几分犹豫,又有几分不忍,亦如当年。
真的可以回到当初吗?
就在两人的手相触碰的一瞬间,她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杀气,许风初搂着文雁岚的手从身下抽出,手指间正是文雁岚始终牢握的“落雨剑”。
“你骗我!”楚雪杨面容骤变,袖中的镖下意识的射出,身后白易仑的剑快如闪电,刺向许风初。
“别!”单解衣两指弹去,打歪了白易仑的剑,也让楚雪杨的镖失了准头。
可是,就在镖即将擦着许风初肩头而过的时候,许风初的身体忽然动了,向着镖的方向移了一步。
就这一步,那寒芒,直入身体。
他的身体晃了晃,手中的力量再也支撑不住他和文雁岚的重量,摔倒在地。
即便如此,他在空中仍然强势的转了□体,让文雁岚摔在自己的胸口,小心的圈抱着他。
“风初。”楚雪杨一声悲呼,扑到他的身边,飞快的在身上掏着,连手指都颤抖着拿不稳药盒,哆哆嗦嗦的捧到许风初的面前,“风初,快吃解药,快……”
药盒中,只有一枚解药,静静的躺着。
许风初拈起药丸,却不是送向唇边,而是指尖用力,药丸簌簌成粉洒落脚边,被风吹过,没了踪迹。
“为什么!”楚雪杨手掌想要抓回药粉,奈何风早已吹散。她惊恐的扑在许风初的身边,早已凌乱了眼神。
“我说了,欠你的,我会还。”黑色的血顺着唇一点一滴的落在前襟,脸色灰白一片,“三十年前的债,我拿命还给你。”
楚雪杨摇着头,傻傻的捧着他的脸,想要捂住他的血,却怎么也捂不住,“我不要你还命,你知道我要的,不是你的命。”
她从来要的就不是许风初的命,她要的只是这个男人回到她的身边,要的只是这个男人表达对她的爱,可是许风初宁可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回报,都吝啬一句爱。
“雪杨,你对我的好我永远都记在心中,我感谢你为我生了两个这么出色的孩子。”许风初推开楚雪杨的手,俯下脸颊,轻轻贴上文雁岚的脸,“这么多年,我因为身份付出了太多,也负了太多人,我的生死相随只许了一个人,也只愿意是他一个人,如果你想说我自私,那就容我最后自私一次吧。”
“我不要……”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我等了二十年,不是要你这样的一句话。”
可是无论她怎么呼号,许风初也不再回应,慢慢闭上了眼睛,他的笑容,与怀抱中文雁岚竟是一样的。
时光,仿佛倒转。
那年春上柳梢,小桥河畔,蓝衣少年手执横笛,望着他手中的双飞蝴蝶剑穗,“‘落雨剑’许风初?我想挑战你……”
那月冰雪天地,寒意巅峰,他将手中的剑倒转递到那人面前,“‘流云’‘落雨’易剑为友,从此并肩江湖……”
那日月光流泻,水银撒地,他拥着气息浓重的人,在他的耳边呢喃,“雁岚,我绝不允许你死,即便是黄泉相伴,你的身边也只能有我……”
湖畔,白衣少女手拎着裙角赤足而立,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他,目光犹如湖水般,透明纯净,“你是谁?”
笑容,在樱桃红艳的唇边绽放,她仔细的包裹着他的伤口,声音婉转,“外来人,我叫楚雪杨,你叫什么?”
喜悦,在虚弱的脸上扬起,“你说你要成为顶天地,冲云霄的汉子,我们的孩子就叫他霄好不好?”
他的手,轻抚过她的脸颊,温柔徐徐,“我喜欢你这般的笑容,如水光淋漓,清澈柔婉。”
他是自私的人,从来都是。
雪杨,若有来生,莫要再碰到我,莫要……
他想说,却再也不能说出来,也再无人能听见。
楚雪杨伏在他的身边,哀哀痛哭着,她的手指抚过许风初的眉梢眼角,却挽留不住温度的流逝。
突然,她疯狂的拉扯着许风初的身体,想要将文雁岚从他的怀抱中拽出,“我不准,我不准你陪着他,这是你欠我的,你说了要还给我的。”
楚濯霄拉着她,却被她用力的挣脱,白易仑双臂伸出,死死的将她抱在怀中,“雪杨,放手,放手吧。”
无论她如何的疯狂挣扎,他只是紧紧的抱着。
“易仑……”她抬起婆娑的泪眼,“你说过永远依着我的,是不是?”
她的眼中,是死灰一样的呆滞,没有半丝生气,看着让人心悸。
“是。”他用力的点点头,“你看看你的孩子,十多年都不曾见过了,你离开的时候,漓才十岁不到,如今都这么大了。”
她茫然的转着脸,“漓……”
楚濯漓的眼睛,木然的盯着许风初,身上的气息竟也和楚雪杨一样,死气沉沉。
当楚雪杨呼喊他名字的时候,半晌没有反应,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盯着,盯着,盯着。
楚雪杨的手,抚摸着楚濯漓的脸颊,一寸寸在眉宇间流连,“霄像我,从脾气到性格都太似我,你却传承了你父亲所有的一切,淡定而坚韧的性格,机敏而聪慧的头脑,就连气质,都太像太像了。”
她的唇,轻轻吻在楚濯漓的额头,“对不起,这些年因为我的怨恨,让你承受太多。对不起,我不该利用你;对不起……”
晶莹的泪水滴落在楚濯漓的脸颊,她一只手牵起楚濯霄,“‘佘翎族’的人不是偏执,那是骨子里的直爽和桀骜,对爱执着,对恨也执着。我们不懂得勾心斗角,不懂得油滑狡诈,直接表达着自己的爱恨。这些年,江湖中的事我都知道,霄,你太像我,我只求一点,莫要学我,莫要。”
一张羊皮卷放在楚濯霄的手中,她的声音低的只有三人能听清,“昔日,‘兴’国的皇家曾经遗留给了‘佘翎族’一批复国的宝藏,‘佘翎族’建造了地宫保存这批宝藏,而所有建造地宫的工人都被杀了以保守秘密,可是当时监管的楚家人却私下留下了一条暗道,这暗道的图由楚家和白家各执一半,才有了楚家圣女必嫁神卫的说法。那年,我带着你跳下江水,易仑及时赶到才让我免于一死。但是‘佘翎族’却已经灭亡,于是我和他开启了宝藏,将所有的财宝作为了密布江湖眼线和渗透各派的资金。我离开你们时留下的,只是其中一部分,现在我将剩下的全部给你们,不要再执着于江湖,去过你们想要的逍遥生活。”
她的声音渐低渐小,纤细的身体靠着楚濯霄,突然滑下。
楚濯霄的手飞快的搂抱上她,同时白易仑掏着怀中的药,强硬的塞入她的口中,掌中的劲气缓缓渡入她的身体里,却阻止不了她口中殷红的血。
“易仑,不要了……”她艰难的喘息着,“这二十年,你始终吊着我的命,我苦苦的支撑只为了这一天,如今一切都过去了,真的没必要再救我了。”
她的手,始终牵着楚濯漓的掌,“漓,我能听你叫一声娘亲吗?”
白易仑扯着楚濯漓的衣衫,“叫啊,你快叫啊。”
楚濯漓就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被他拉扯着,险些摔下轮椅。
白易仑嘶吼着,“你知不知道,她当年没有了武功,落水受创筋脉,生你已是强行,为了救你的命才以你精血养蛊,这么多年,她一直在以自己的命撑着你的本命蛊,不然你岂有今日?纵然她利用你不对,那也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太想报复许风初,你不该恨她的。”
他手中的针,飞快的落下,一枚枚的扎在楚雪杨的身上,那惨白的脸色才又有了些许的红润。
楚濯漓慢慢抬起头,在楚雪杨殷切的目光中,颤抖着唇,嗫嚅着,“娘……亲……”
“我知你心智过人,只求你不要……不要学你爹……他其实……很苦的。”在她微弱的声音中,楚濯漓终于点了点头。
楚雪杨的眼神,停落在单解衣的脸上,淡淡的笑了,“你是好人,不会让我的儿子伤心的。”
在这种目光中,单解衣早已懂了一切。她俯身在楚雪杨的耳边,“我答应你,会替你照顾他们。”
楚雪杨的笑容更大了,点了点头。
单解衣忽然懂了眼前这名绝世倾城的红颜,楚雪杨自小在“佘翎族”长大,纯真的就像一张白纸,她只是简单的认定爱和恨,好人和坏人,她可以因为自己一句应付般的话而得到满足,为了一句近似没有的承诺而开心。这样的女子本该被人捧在手中一直呵护的,却因为许风初而卷入了太多斗争中。错爱,是她今生最大的悲剧。
“我们回去好吗?”白易仑的话温柔响起,“我们很久没回家了,回到‘佘翎族’去。”
“我不回去。我嫁了他,就永远都是他的人,让我同他葬在一起吧。”她的口中,不断的涌出鲜血,“你宠了我这么多年,依我最后一件事。”
她的眼神,眷恋的望向倒落地上的许风初,艰难的伸出了手,一点一点,探向他。
“风初,你不能抛下我的。”她叹息出一声,那雪白纤细的手腕,终于落地,抓上了那一缕衣袍。
这为爱坚持了一生的女子,这为恨坚持了大半生的女子,就这么陨落在她丈夫的身边,到最后,仍旧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无论他爱不爱她,她爱着他,无论他要不要她,她固执的只想守在他的身边。
如果可以选择,当年那青湖畔的女子,会不会伸手救那少年?
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只有无边的唏嘘在心头。
单解衣看到,楚濯霄的眼中,泪水静静的落下,楚濯漓呆呆的望着楚雪杨的面容,“娘亲……”
短短一个时辰间,他们见到了父亲,见到了母亲,却又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失去了他们。
“雪杨!!!”嘶吼,是心底深处的痛,悲戚了天空的颜色。
阴沉沉的天色,冬日的风如刀。
白易仑抱着她,嚎着她的名字,他护卫了她三十年,她只为那个人回眸。
身体猛的站起,脚步飞快,绝世的轻功展开,竟无人可以阻拦,刹那间已站到了擂台边,当单解衣和楚濯霄想要靠近时,他眼中的坚决之色让人惊惧的停下了脚步,单解衣察觉到了什么,“前辈,莫要……”
白易仑抱着楚雪杨,“你们不懂的,雪杨很纯真,她只要一句话好听的话就满足,只要一句温言软语就很乖巧,若不是我当年太过刻板,她不会有今日;若不是我闭关练功,她不会遇到许风初。我不放心她一个人走,没有我的保护,她会不知所措的;我要守着她,不能让她再碰上许风初这样的男子。我是她的神卫,要守,就是永生永世。”
他掌心忽然抬起,一股狂烈的掌风扫向三人。
楚濯霄阻拦着白易仑的掌风,护住身边的楚濯漓,而单解衣则在他的掌风中冲飞掠起,扑向白易仑。
人在空中,丹田中一股抽疼猛起,所有的劲气流转刹那停滞,喉中一口腥甜喷出,她强撑着气,扑到白易仑的身边。
此刻的白易仑已经跃出了擂台边缘,单解衣的手堪堪抓住他的一缕衣衫。
强大的力量带着她又冲出两步,险些一起带落擂台,她顶着内息,稳住身形,再度喷出一口血,身体内的气息犹如疯狂的河水,在筋脉中突杀,几乎将脆弱的筋脉搅成一段一段。
楚濯霄飞掠她身边,一把抱住差点摔倒的她。
而此刻的白易仑,低头吻了吻楚雪杨冰冷的唇,抬手挥过,衣衫断裂。
台下的武林群豪,有反应快的,早飞身过去,想要接住他。
空中,白易仑又是一掌挥出,昔日啸傲江湖的“琴剑双绝”一掌之力,竟无人能抗衡,纷纷飞退。
他就这么抱着楚雪杨,从三丈高的擂台之上,摔落。
此刻的单解衣,已再没有任何能力去阻止,那奔涌不息的内劲蚕食着她的筋脉,让她再也无法呼吸,眼前一黑,沉落楚濯霄的怀抱。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写到一章的字数,但是感觉内容没有写尽,可是更文已经来不及,看到有人留言还在苦苦等候,真的很对不起,我赶到早上6点才写完这章的内容,现在把2章的内容并一章发出来,应该不会骂我了吧?我补齐了字数哦。
正文 余波未平
气息奔涌,在身体里如失去了领头的野马群,践踏着她脆弱的筋脉,搅乱着她的呼吸,即便是在昏睡中,也能感受到四肢百骸中的疼痛。
这种疼痛,将她的神智渐渐扯醒,当单解衣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如散架了般,半点不听自己指挥。
唯一庆幸的是,现在的她不似当初那样,会被制约的无法动弹,内息的反噬,只伤了她的筋脉,却无碍她的行动。
只要不动用内力,她至少短时间内应该是平安的。
“你醒了?”身边的温润的嗓音让她从刹那的沉思中醒过神。
白衣如雪,双目剔透,他坐在床边静静的望着她,唇边带着恬静的思绪,身上的气质,越发的沉稳内敛。
“漓?”她扬起询问的目光,唤了声他的名字。
“嗯。”他轻轻的应了声,手指从她的腕间移开,“怎么,惊讶?”
摇摇头,“没有。”
“我知道,你认为会守在你身边的是兄长。”他微笑着,恢复了一贯尔雅中小小的调皮之色。
没错,当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她下意识想到的人,是楚濯霄。
不等她回答,他已开口,“他在以‘冰蛤’入药,一会给你送来。”
她运气流转全身,那些混沌的内息再一次乖乖的蛰伏回了丹田中,如果不是筋脉被破坏的疼痛依旧在,她几乎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我睡了多久?”她从楚濯漓的表情中,依稀判断出了什么,“是不是很多日了?”
“没有太久,两日而已。”楚濯漓勾起了唇角,“是不是认为我现在如此冷静,是因为足够的时间让我平复?”
和他说话,永远不会太累,一举一动都太容易被猜透。
单解衣只是笑了笑,除了笑她已不知道说什么了。
“解衣忘了吗,我一直都是看穿生死的人,再多悲伤,也不过转眼即抛之脑后。”他扬了扬袖子,那一抹雪白散发着清冷,“当初一袭白衣,本为自己守孝,如今有了用武之地,倒不用再换了。”
他比她更看的明白,倒不需要更多的安慰,单解衣点点头,起了身。
“这一次,中原武林乱了阵脚。”他的手指托在腮边轻轻敲打,“各派掌门已经数度求见与你,只因为忌惮‘清风暖日阁’,才隐忍下了。”
“想我出面争夺武林盟主?”只字片语,早明了一切。
“你猜猜他们的如意算盘?”他调皮的抛了个媚眼。
许风初没能挑选出适合的接班人就辞世,中原武林失去了中流砥柱,自然要找一个名望声威都不弱的人来接班,当日留在擂台上的,只剩下自己和“清风暖日阁”的人,楚濯霄与楚濯漓既是“佘翎族”又身属黑道,怎及“紫衣侯”地位超然?
更何况,楚濯霄在擂台上的态度,更表明了对她的倾心,若能借由她的手,收服“清风暖日阁”,于中原武林和整个白道而言,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如意算盘噼啪响,谁也不是笨蛋。
“他们想要一个没有武功的武林盟主吗?”她无奈的望向楚濯漓,“还是想要一个在擂台上昏过去的武林盟主?”
其实她在擂台上已经宣布放弃,严格算起来早已失去了争夺武林盟主的资格,只恐这些所谓的白道之师,不容她退出。
“还有没有让我更头疼的消息?”她苦笑了下,半是玩笑。
“有。”楚濯漓收敛了笑容,重重的点了下头,目光下意识的望向门口的方向。
她会意,“说吧,我的武功还在,若是霄来了,我能感知到,不会被他听见。”
“你的……”他的手指点了点她丹田的位置,没有说下去。
“没有办法是吗?”这一点,让她并不意外。
白易仑当初说出“冰蛤”解药,其意只为支开风琅琊、楼倾岄和楚濯霄,为楚雪杨报仇铺路,当白易仑的身份揭晓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冰蛤”根本不是自己的解药。
“我虽然未能承袭‘佘翎族’奇幻的医学,但久病成医,以‘冰蛤’治伤的说法从未听过,如今我只希望是我学艺不精。”楚濯漓慢慢的开口,脸色凝重。
“他,知道吗?”
一个他字,彼此心知指的是谁。
摇首,“我瞒着他。”
“那就好。”心头微松,“漓,我要传讯给单家,我要赶回去。”
无论如何她是单家的人,不管什么结果,她也要先回到单家。
“你是单家的人,武功也是单家的武功,你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法子解身上的伤?”楚濯漓的表情,严肃紧绷。
“没有。”她轻巧的笑着,漫不经心的开口,“但是单家有。”
“真的?”他反问,想要在她的脸上看出什么,但他看到的,只有满不在乎的轻松。
她没有回答,而是轻轻抬起了手,给了他一个示意的眼神。
楚濯漓会意噤声,目光朝着大门的方向望去。
一道黑影如风,推开大门,动作虽快,却轻。手中执着一碗药,飘入房中。
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全部都放在了手中那碗药上,压根没注意,在他进门时,一双眼睛早已停在他的身上。
看他如履薄冰的动作,单解衣忍不住的笑了。
笑声轻灵,引他侧首,在对上她清明双瞳时眉头的紧绷松弛,眼中有一丝惊喜划过。
“守了你一个上午,我饿了。”楚濯漓在轮椅的轧轧声中离去,留下房中的二人,在闭合的门后。
他端着药,静静的站着,碗中雾气袅袅,氤氲了那张俊美的容颜。
“我好了,似乎不必喝药了。”她抬起手,将自己的脉腕位置递到他的面前。
她的反噬不过是刹那之间,过了这一瞬间,一切如常,她相信楚濯霄摸不出她的问题。
楚濯霄伸手,不是探脉,而是反手握上她的掌心,静静的攥在手中。
他的手心很暖,被药盏捂的。
她清楚的看到,他掌心中被炙伤的痂痕已落了,露出粉嫩色的肌肤。
心中不忍,她伸手接过药盏,“好吧,我喝。”
楚濯霄的脸上这才有了轻松的笑,单解衣端着药,忽的挑了下眉头,“当初‘火莲花’太过炙热,要以身化药性,不知道这‘冰蛤’……”
“我为你化就是了。”这是他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却险些让单解衣翻了手中的碗。
举盏就口,缓缓咽着。这药腥气很大,弥漫在口中冲的直欲作呕,她知道这是“冰蛤”血为引的原因,强忍着咽了下去。
身为武者,极少有服药了的时候,想不到难得的一次服药,还是无用之药。
当碗中的药见底,她憋着肚子里翻腾的感觉,生怕一个不小心,这可怕的药汁就被自己喷了出来。
一枚甜糕伸到她的唇边,裹着细细的糖粉,软糯的感觉让人看着就想咬一口,她也不例外。
单解衣咬了口,甜甜的糖粉在舌尖,冲散了腥气。香软滑腻的口感勾得人馋虫大动,这种手艺,除了楚濯霄,谁还能做到?
刚刚咽下一块,他又拈了枚递到她的唇边,等着她。
“我可以自己来。”面对着楚濯霄的温柔她有些尴尬,手指探向他指间的甜糕。
他的手指晃了下,让她的想法落了空,那枚甜糕被他固执的拈在手中,放在她的唇边,另外一只手圈上她的腰身,她的身体跌坐他的膝上。
手臂间的力量表达着他的心思,单解衣没有过多的争执,顺了他的意思,就着他的手,一口口的吃着。
昏迷两日,她确实饿了,两个人谁也不多话,就这么一个喂,一个吃,安静的相处。
楚濯霄少言,但是每一个动作间,都能让她感觉到珍视,呵护的郑重。
“你在害怕什么?”她抬起脸,如此近的距离下,他的每一分容颜都那么清晰,清晰的可以看到他眼中,自己的表情。
楚濯霄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慢慢地凑上,啄了下。
浅浅的一吻,打破了两人间的平静相处,他的唇吮去她唇角残留的糖粉,深入她的齿间,带着糖粉的甜味,在舌尖滚动。
他的吻,炙热深沉,掌心捧着她的脸,不住的深入,夺取,侵略,占有……
浓重的呼吸,喉间凌乱的低吟,他咬着她的唇瓣,吮着她的舌尖,张扬着的热力沾染在她的身上,尽是他的气息。
他的唇,移到她的脸颊边,声音撒在她的耳畔,“我想了二十多年的父母,我却没有能力挽留住他们。我只剩下你了。”
她的手抬起,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她能从楚濯霄颤抖的声音里,掠夺式的吻中感觉到他的不安,他固执的做着一切,只是很傻的想要留住她。
就如同楚雪杨对许风初的执着一样。
“你生,我伴;你死,我随。”
他的誓言,本该是让她欣喜,但可此,只余心悸。
“那你只能伴我了。”她笑的明丽,“本就是小伤无碍,又有‘冰蛤’解药,你该想的,是如何应付武林中期待的你我一战。”
“我说过,绝不对你刀剑相向。”他啮咬着她柔嫩的耳垂,呢喃,“你要武林盟主,拿去;你要楚濯霄的命,也尽管拿去。”
楚濯霄的命……
皇家的旨意……
单家的存亡……
这一切,她眼前的男子都不知晓。
她的手指,绕着楚濯霄的衣带,一寸寸的拉开,媚笑点点,“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愿不愿意以身为药引。”
回应她的,是他疯狂炙热的吻,是那颤抖中带着力量的手臂,是他肌肤上的热度,是两人逐渐缠绵的身姿,是缱绻之情,是吟咏低语。
她修养了三日,三日中她与楚濯霄寸步不离,她拽着他陪自己看春意渐绿山头,拉着他月下漫步把酒,缠着他比剑林间,更多的是床榻间极致的相拥沉醉。
她对他承诺,不相弃不相离。
她对他承诺,爱他一生不放。
她甚至在娓娓低语间,执着他的手,期待着青山绿水放舟江河的逍遥,遥想着儿女绕膝奔走的快乐。
昔日冷绝的冰山,早化成了潺潺流水,他的笑容胜过山间初放的桃花,眸光始终牵挂在她的身上。
没有了江湖的争夺,没有了阴谋的算计,她做着平凡的妻,在许定终生的话语中浓烈情怀。
作者有话要说:楚濯霄:“喂,我的吻戏为什么只有一句话?”
某狼:“没留言……”
楚濯霄:“为什么我的船戏连一句话都不到?”
某狼:“没留言……”
楚濯霄:“我要加戏!!!”
某狼:“没留言……”
俊美男子转身,额间朱砂殷红,爆吼出声,“听到了没有,你们听到了没有?”
正文 遗憾
“解衣……漓……”楚濯霄的声音远远飘来,呼唤着两人。
“回吧。”单解衣看看楚濯漓,“麻烦你,数载不能见他了,只怕兄弟情也因我而断。”
楚濯漓静静微笑,“我其实,羡慕他的。”
不等她开口,楚濯霄的人影掠到两人面前,一手推上楚濯漓的轮椅,一手牵起单解衣,步履间温柔浅浅。
他侧脸身边伊人,额间朱砂醉人,“你想吃包子,我做好了,改天我让他们为你送‘忘情’来。”
“不用。”她的表情完美的找不到半点破绽,“我去‘清风暖日阁’,看你的桃林三月,醉卧美人膝。”
“真的?”楚濯霄有些惊讶,“你不是要……”
他们之间,有句话始终没说出口过。
他知道她有夫,也知道她一直要回单家,如今听到这个答案,难免有些惊喜。
每一天,每一言,单解衣都在给他希望,给他暗示或承诺。
“过两日,是兄长生辰。”一旁的楚濯漓忽然出声。
“是嘛?”单解衣声音拉的长长,衣裙拂动间巧笑倩兮,“不知霄想要什么礼物?”
“不……知……”本就不擅言辞,更形嗫嚅。
有时候,幸福来的很容易,就在小小的等待中。
有时候,幸福走的也很快,就在一瞬间。
单解衣给了他等待,给了他幸福的幻影,又亲手的打破,将所有摧毁。
“解衣。”又是一日的清晨,又是一次的怀中无人,他习惯性的在院中找人,可是这一次,树梢中不再有那清丽无双的容颜,没有了应声的女子,只有树叶婆娑着的刷刷声。
他带着笑,在院落中寻找,因为今日,是她承诺为他庆祝生辰的日子。
生辰本是他心中的痛,只因为她的一句话,忽然有了期待,有了盼望。
可是,没有。
厨房,小厅,所有能寻找的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有那飘渺的身姿,不仅她,就连一向少动的楚濯漓,也不见了踪影。
心,在一点点的悬起。
笑容,在无声中凝结。
山脚下,山庄里的灯笼燃点起,远远的一抹红,在夜色中竟是如此萧瑟,漫山遍野的芳草被春日薄寒笼罩,无边的凉意也将那站着山巅的黑影融进它的怀抱。
从早至晚,他始终站在这里,因为这里可以一眼看到山脚下,他期待着,能看到那抹紫出现,冲着他微笑。
不知霄想要什么礼物?
他的礼物,难道就是她的不告而别吗。
他不相信!就在昨日,她还在说着对“清风暖日阁”的向往,说着桃花纷飞如雨的绚烂,她说她爱极了他在舞剑时的姿态。就在昨夜,她还在他身下婉转承欢,一遍遍呢喃着他的名字。
山脚下的红色缓慢移动着,那么小的一点点光晕,仿佛是心底最后的希望。
山巅黑色的人影动了,朝着山脚下如孤鸿落去。
——————
“其实,你是想陪他过生辰的吧?”马车上,寂静无声,白衣公子把玩着手中的玉结,流苏穗子与白玉的指尖交相辉映。
“永结同心。”他的指腹擦着穗子上的绳结,“既然已经编完了,为什么不送给他?”
单解衣平静的从他的手指间抽回目光,“这样不是更好?许了希望,让他从喜悦的巅峰上摔落,心才会失衡,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如果不是你今晨又一次发作内伤,你忍心下这个决定吗?”他抽出一方绢帕,在单解衣苍白的面色中贴上她的唇。
瞬间,绢帕沁红。
如果不是今天早晨疯狂涌动的真气又一次震伤了她的内腑,她至少……至少会陪着霄过完今日吧。
礼物,注定是无法送出去的。
永结同心,不离不弃,也注定是无法实现的诺言。
马车飞驰,朝着西北的方向,颠簸抖动让她的面色愈发的惨白,闭上眼默默的调息。
“你让人送信给他,告诉他不过是一场感情游戏,你真爱的人是我,只怕现在‘清风暖日阁’所有的人都在江湖中寻找我们这对私奔鸳鸯了。”
“有各大掌门替我拦着,他追不上的,若要找我只有一个办法。”单解衣淡然的擦掉唇边的血渍,“约战武林盟主之争。”
楚濯霄和楚濯漓“佘翎族”的身份已经公之于江湖,皇家必不会放任他们在江湖中随意行动,她与楚濯霄一战势在必行。
保下他的命,是她此刻唯一的愿望。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楚濯漓叹息,“告诉他真相,一起面对,结局未必有意料中那么糟糕。”
她何尝没有想过,没有犹豫过,没有在脑海中再三徘徊过,没有人愿意至亲至爱不在身边独自面对死亡的来临。
“我不敢赌……”她平静的远眺窗外,“只当我对不起他好了。”
“他不会愿意与你交手。”
“我会逼他的。”她幽幽的笑了。
三日内,“紫衣侯”与“清风暖日阁”大宫主楚濯霄定情转眼又勾搭了二宫主楚濯漓私奔的消息不胫而走,飞遍了整个武林。无数人在私下谈论着。
这个消息才刚出,第二个消息又一度在江湖中掀起了波澜,“清风暖日阁”大宫主楚濯霄出武林帖公然约战“紫衣侯”,为了武林盟主位置而站,地点却不是盟主的擂台之上,而是雪山之巅。
白雪飘飘,人迹罕至,人影孤鸿,飘渺如仙。
黑色的人影站在山巅,雪花落满他的发间眉梢,厚沉的积雪下,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睫毛都不曾颤一下,只会让人误会,这是一尊黑石雕像。
但是雕像,又如何雕得出身上孤绝的气势,如何琢得透那眉宇间深深的哀伤,如何刻画得了那眼底深处一簇小小的希望。
紫色,天边流云飞卷,飞快而来。
他轻轻眨了眨眼,睫毛上的雪花倏忽融化,水珠顺着眼角滑下,仿佛一滴清泪。
人影飞快,脚尖在山壁上连点数点,刹那到了他的面前。
肌肤胜雪发凝墨,衣袂如仙乘风至,她永远都是那么潇洒,仿佛没有任何事能让她上心。
即便是数日前的花前月下,她也能如此客套的望着他。
即便是一纸书签毁前约,带着他的亲兄弟背叛他的感情,她还是能如此坦然的站在他的面前。
“我本不想来。”她扬起清幽的嗓音,“但是漓希望我能和你说清楚,只好勉为其难走一遭了。”
提到那个名字,她的表情中多了几分温柔,几分体贴,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他逼她出现,将江湖闹的风雨波澜,甚至以决斗的方式下帖武林,要的无非是一句解释,可人到了,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笑的那么没心没肺,那么理所当然,没有一点负疚,没有半分亏欠,“如果楚大宫主是为了武林盟主而斗,那么我放弃。我对江湖事根本无心,这武林盟主送给你了。”
抛下一句话,眼前女子转身而行,裙下纤长白皙的腿在行走间若隐若现,半点不留恋的朝山下而去。
“解衣!”他人影微晃,拦在她的身前,方才站过的地方处,两个深深的脚印,不是沉陷,而是积雪堆成。
“什么?”她回首,无辜的望着他。
“你……”他站定她面前,“就没有话要对我说?”
发丝被风吹起,露出姣好的颈项,颈项间浅粉未褪,落在他的眼中,狠狠的窒了下,那印记是他烙下的。
痕未散,情已冷。
她的决然不是冷漠的拒绝他,而是薄凉的仿佛一切都不存在。
“你想我说什么?”单解衣手指抚过发丝,明眸星瞳闪闪,红唇抿出笑意,“男欢女爱本就寻常,楚大宫主该不会等我就为这一句话吧?”
如此随意的姿态,如此轻巧的话语,将他所有未出口的话都堵了回去。
在她眼中,他与她不过是风月一场,不必太过认真的纾解需要而已。
“你说,永不对谁动情,身入江湖决不成亲,所以你与我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对不对?”
“是,我说过。”慵懒散漫的声音里,水墨双瞳深深,“昔日说的,难得楚大宫主还记得。”
“你从未对我真心过。”自嘲的讽刺中,涩的苦疼。
“我从未对任何人真心过……”她眼中满是玩世不恭。
“那漓呢?”他的声音从齿缝中迸出,与这雪白的天地一样冰寒,眼中原本的希望,在冷风中摇晃着,渐渐熄灭。
“我怜惜他。”她扬起了脸,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认真,“无论他身体如何,不管是否能有人伦之道,他是个水晶心肝的剔透人,知我懂我。”
自己的爱人站在自己的面前,诉说着对他人的珍惜,说的那么自然,那么真切。
“你也曾对我说过一生一世,你也说过不相弃不分离。”
笑容下,细密的睫毛遮挡了眼底的神色,唯有那慵懒的笑散落唇边,“玩玩而已,何必认真?”
“真的只是玩玩吗?”他的不甘,他的最后一丝希望,都凝在了话语中。
“你说呢?”一声反问,满是不羁,看着楚濯霄的眼神更多的是嘲笑对方的痴心深情,还有些小小的不耐,不耐烦他的纠缠。
不过三日,他的眼中布满血丝,也不知几日未眠,脸颊有些凹陷,清瘦了。
在见面的第一刻,她清晰的感觉到了不同,可是她不能关切,不能表露一点爱恋的意味。
昨日,气息冲散,她的筋脉已重创,就连她自己也知道,这一关闯不过去了。
“武林盟主让给你,漓我带走。”她撩拨着他的火气,说话越来越尖锐,“只当是个交易,公平。”
“楚濯霄不需要做任何交易。”“惊雷”滑出剑鞘,寒光凝练,“我要带漓回‘清风暖日阁’。”
“我不会让你带他回去。”遥遥对峙,话语坚定,“他是我的。”
他的手缓缓抬起,“我带了你喜欢的酒来。”手中的玉壶早在这雪上的空气中凝结,再也倒不出一滴酒,
掌心拢着玉瓶,烟雾腾起,瓶壁上水珠滴滴落下,他翻腕执着杯子,珠玉飞溅,淅沥沥的斟满一杯。
杯子旋向她,玉指轻拈杯入手,淡淡的酒香入鼻。
“绝心散”!单解衣几乎刹那间就判断出了杯中下了药,毒药。
启唇,毫不犹豫的饮下,当目光平和的投在楚濯霄的脸上时,她看到了他眼角的抽搐,欲言又止的神情。
“一杯酒,断你我前缘。”酒杯落,滚在雪地中,清脆粉碎。
“你知道酒里有毒?”
“知道,欠你的,以命偿还。”
这话,多么熟悉,许风初对待楚雪杨的时候,宁可以命还债,也绝不妥协爱情。
一句话,刺伤了楚濯霄。
“江湖清风愁,飘渺紫衣侯。”他低低的呢喃着,流连那名字在舌间最后的温度,“江湖人一直都想知道,‘清风暖日阁’阁主和紫衣侯之间谁更胜一筹,我以为永远不会有这样的一天。”
“你若不想。”她潇洒抬步,不带半分眷恋,“便不会。”
脚步才行,身后人已动,剑光凛冽带动了雪花纷飞簇簇,刺向她的背心。
人微晃,紫色的身影如鬼魅,刹那失去了踪迹。
她站在雪地前方,掌心微抬,“你真的要一决生死?”
“是!”
手腕间,“雪魄”滑下,“打可以,但是单解衣懒,如果我赢了,第一,你不能再找漓的去处;第二,你解散‘清风暖日阁’,不要再寻我事端;第三,我在江湖中不想再听到楚濯霄的名字。”
每说一句,他脸上的表情就灰败一分,绝情决意,不给他半点后路。
“如果我赢了呢?”楚濯霄咬着牙,“我要你和漓随我回‘清风暖日阁’。”
“好。”她颔首,手中“雪魄”抖出无数剑花,扬起雪满天,扑向对面的人。
“惊雷”起,连绵不绝的剑光在飞舞,一片片,一层层,惊涛骇浪铺叠。
两剑触碰,低鸣嗡嗡,如爱人私语,欢快愉悦,碧色蝴蝶纷飞,缠绵。
双剑、俪影
昔日,这是定情的信物;如今,这是置对方于死地的杀器
他赠她剑,赠她蝴蝶,赠她情,也就赠了她伤害自己的机会。
剑鸣,从山上一直回荡到谷底,绵绵不绝,身法施展到极致,只能看到黑色和紫色幻化出的线在交缠。
内腑,真气在屠杀着她的筋脉,她提起所有的内息,只求在数招内赢他。
没有防守,不顾身体,杀招一招接一招。
楚濯霄的脸上,从希望到失望再至绝望,因为她狠毒的剑招。
双掌碰,雪花凌乱淹没两人,双手同时出剑,刺向对方。
在两剑相触的片刻间,他微转手腕,“雪魄”剑锋擦着“惊雷”剑脊一路滑下,划开了他手臂的肌肤,留下长长的剑痕。
雪落定,人影静
“雪魄”剑,停在他胸口,堪堪刺破肌肤,剑尖一点红,转瞬被风吹落。
手,缓缓垂下,“你想死在我的手中,你当我不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有的是死一般的冷寂,“技不如人,虽死无犹。”
心头,猛的一疼,她的手再也捏不住“雪魄”剑,那雪白的剑落地,剑身入雪半分,依然颤抖嗡鸣。
单解衣猛转身,血从口中滑下,绢帕快速的捂上唇边,擦去。
又是一股腥甜涌上,被她强行咽了回去,“这是当年你赠我之物,如今物归原主,你我之间再无半点情分,君珍重。”
楚濯霄手捂着胸口,血珠从指缝中沁出,冷冷的笑,似是在笑自己的多情,笑自己所托非人,“单解衣,你以为你真的能平安下这‘孤鸿峰’?”
真气散乱,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筋脉寸寸断裂的声音,身体晃了晃,勉强站住。手指拭过唇边,手背处留下一道黑色的血线。
“‘忘情’之中的‘绝心散’除了我再无人可解,我带你走,或者带漓走,你做个选择。”
他终是不舍的,所有手段只为让她回头。
多么相似的手法,多么相同的性格,他身上楚雪杨的偏执展露着。
“我选择和漓走。”她翩然回眸,将他的容颜深深的印在自己心底,没来由的吐了口气。
告知他和不告知,都是赌。现在看来,她的决定没有错。
“如果我能克制逼出你的毒,他日自然江湖再见,若我逼不出,我便和漓葬在一处好了。”
紫衣飞起,翩跹如鸿,朝着山峰下直坠而去,他只记得那空中,她一笑倾城的美艳,灿烂胜过阳光。
宁可死,也不要你!
楚濯霄慢慢的跪倒在地,一声哀嚎穿破云霄。
无论什么手段,他都挽回不了她,留不下她。
既不曾爱过,为何许下誓言?那日日夜夜锥心刺骨的痛,伴随着她深情的凝望,一幕幕的流淌在眼前。
地上,一枚玉佩碧绿,红色的穗子在血地中散乱。
双同心结,多么可笑的字眼。
可他,竟傻傻的托起那枚玉佩,拢在手心中。淡淡的香气,是属于她的味道。
单解衣踉踉跄跄的扑进房门,最后一丝力气用尽,摔倒在楚濯漓的脚边,血丝抑制不住的从唇边淌下,一滴滴黑色粘稠。
“解衣……”楚濯漓抱着她,优雅公子不见了从容,只是紧紧的拥着。
手指弹出,点上楚濯漓的|茓道,她喘息着,“漓,听我说。”
掌心,贴上他的背心,一股暖流冲入他的筋脉中,“漓,我的内功早已淬炼精纯,如今我用不上了,将它转渡给你。今后你一人行走江湖,少不了武功防身,只当我们相交一场,助你。”
楚濯漓张了张唇,想说话,却已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纯厚的真气输入他的身体里,流转在他的筋脉间,却不是他要想的。
相交一场的知己朋友,也不是他想要的。
为什么,她永远不懂?
“我等不到他们来了。”她的声音渐低渐凌乱,强硬的支撑着将所有功力给他,“你在这里等凤翩来,拿我身上的令牌给他,告诉他我托付他护你一生,他一定会做到的。”
可惜,她再也见不到那高贵的红影,告诉他,单解衣一生唯信凤翩。
“如果风琅琊到了,他也会护送你去单家。”她的身体渐重,慢慢的靠上楚濯漓的背,“谢谢你,漓。”
她看不到他,看不到那双秀美双眸微闭间,一行清泪渐渐滑下。
所有的功力渡入他的身体中,她的体内,只剩下那狂乱的混沌之气,没有了制约,它们开始吞噬一切,摧毁一切。
她靠着楚濯漓的背心,神智飞离。
心头,一个人的影子越发的清晰,红色的衣袍,高贵端庄的容颜,金色丝绦垂在身侧。
凤翩……
倾岄,莫要怪我。
霄,忘记我。
琅琊,女儿红的味道,真的不错。
原来,人生还有这么多的遗憾,可惜都已来不及。
慢慢地,阖上眼,一声悠长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想托了,所以一章搞定,昨天家里请客,来了20多个客人,某狼洗了40多个碗,腰都断了。今天2章并一起发。
PS:昨天啃了一个小核桃,真的只有一个,结果我那颗造反的牙齿,彻底阵亡在小核桃之下,嗷嗷嗷……求安慰
正文 “我叫楚濯漓”
黄土官道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远远的行来,大的闲庭信步,小的负重如山,大大的包裹从脑袋上横出,压得他气喘吁吁。
不过这些包裹显然没能压制住他旺盛的好奇心,轻快的嗓音不住的回荡,“先生,我们为什么要往北走?”
“先生,刚才村口的阿婆说过了下面那个镇就出关了,你这次是不是要出关啊?”
“先生,这一路你居然没采药也?”
无论他问什么,先生都是一副恍若未闻的姿态,闭口不答,黄狗儿也似乎自说自话惯了,继续自己唧唧呱呱的话语。
终于,他似乎说累了,抱着一棵树喘气。
“先生,我口渴。”哑哑的声音在清冷背影之后,黄狗儿吐着舌头,无赖的涎着脸。
先生眼眸看着地上发赖的黄狗儿,一声不响的摘下水囊,丢到了黄狗儿的怀里,狗儿抱着水囊,咕咚咕咚一气狂饮,直到最后两口,忽然讷讷的松开手,递到先生的面前,“先生,你也喝一口吧。”
水囊干瘪,显然已不剩多少。
先生看看黄狗儿意犹未尽的脸,平静地挪开眼神,“马上到城边了,你自己喝。”
黄狗儿眉开眼笑,想也不想的拔开水囊塞子,把最后一点水咕咚咕咚倒入口中,狠狠的吐了口气,终于过瘾了。
“先生,我腿疼。”黄狗儿赖在树下,阴凉的感觉让他撒手撒脚的咧着身体,脱下脚上的草鞋,揉着他一双可怜的小脚丫,“你看,都走起泡了。”
秀气的小脚丫上,几个水灵灵明晃晃的大水泡鼓胀着,在脚趾头上晃晃,狗儿黑亮的眼睛巴巴的望着先生,“能休息会吗?”
先生的眼睛划过脚趾头上的水泡,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笑,袖袍轻摆……
“嗷!!!”
黄狗儿一声凄厉的惨叫,抱着自己的脚丫不停的呼着气,眼中两泡泪水顿时汪汪的集了起来。
先生冰玉的指尖中,银针寒光闪过,狗儿的脚趾头上水泡顿时瘪了下去,沁着水。
一块手绢丢进他怀里,先生俯身拿起水囊,“自己挤掉就不疼了,我去山泉里汲水。”
一听这话,狗儿立即跳了起来,哈拉着拽住先生的衣角,“我去,我去……”
“你这脚,我岂不是要等到天黑?”先生刻板的吐出几个字,狗儿鼓着两颊,挤了个鬼脸。
拈着水囊在手,先生抬头看了看高大的树干,“狗儿,上去休息。”
“为什么?”小家伙瘫软在树下,连声音都是懒懒的。
“万一有大虫或者山贼,你的狗命就没了。”先生一句话,狗儿跐溜跐溜爬上树,从树枝林叶间伸出脑袋,冲着先生咧嘴一笑,“好了吗?”
先生拎起行李,甩上树枝间。
狗儿伸了伸舌头,露出赞叹的表情。
别看先生一副弱不禁风的身板,举手投足就把包裹丢了上来,如果换成他狗儿,丢起来也只能砸扁自己。
先生举步行去,狗儿在树上扯着嗓子,“先生……”
白袍回转,旋起优雅的弧度,先生冷静的面容看着树枝间探出的小脑袋。
“如果山贼是女的,把先生抢走了怎么办?”狗儿雪白的牙齿露出,可爱无比,眼底却闪着认真,代表着他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冷然的眼神停在他脸上,狗儿吐了吐舌头,飞快的缩回了脑袋,他可不敢招惹先生,不然又是一顿戒尺抽,他的ρi股才刚刚好些呢。
他却不知道,就在他惶恐的小脑袋缩回树枝间的时候,先生的唇角边,轻轻扬起了一抹淡笑,转身而去。
树上的狗儿,握着先生的手绢,轻轻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药香入鼻,再看看自己沾满泥巴黄土的小脚丫,狗头摇了摇,郑重的将手绢折好放在怀中,粗布袖子擦着小脚丫。
靠近关外,即便是炎热的中午,在这绿树成荫的地方,还是清凉无比的,黄狗儿趴在树杈中睡了过去。
“妈的,什么鬼天气,都快到关外了,还热死人。”一个粗豪的嗓音传来,惊醒了树上的黄狗儿。
睁开惺忪的睡眼,黄狗儿眯起了眼睛。
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几名大汉,正在那歇脚乘凉,放眼望去一条小路弯弯曲曲,鬼影子也没一个,几人说话自然也放肆了起来。
“你们说,咱们能赶上看热闹吗?”一名大汉揉着脚,声音里掩饰不住兴奋,“都说如今武林两分天下,黑道都在‘鬼影’的掌握中,我真想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神秘的黑道盟主,“你知道吗,有人说看到‘鬼影’的脸就有想死的感觉了,那绝对不是一张人间的脸。”
“长的丑果然适合混黑道。”旁边一人接过他的话茬,不屑的嗤了声,“你看现在刚推举出来的白道盟主,小白脸一张,哪有服众的本事?”
一句话,引人一伙人哈哈大笑,“就是,那脸蛋去楼里卖卖,说不定我都光顾一下。”
“张大胆,你居然好这口?”
“那家伙太漂亮了,老让人有种分不清男女的感觉,我不介意将就下的。”
“别想了,他能与‘鬼影’平分江湖,而且三两个月内整合了那些最食古不化的白道大门派,绝不是易与的主,长的漂亮是漂亮,手段绝不比‘鬼影’差,狠毒之风更不是当年许盟主能比的,如果不是‘鬼影’在,只怕黑道在一年内就被他彻底扫平了。”
“嗯嗯。”最先那名大汉忙不迭地点头,“不是这种手段的人,又怎么会发江湖贴约战‘鬼影’?黑白两道的高手都来了,想看看到底是他赢还是‘鬼影’胜呢,如果‘鬼影’胜了,说不定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他的肖想被人狠狠的呸了一口,“敢这么叫板的,你以为真那么容易输,说不定人家就借这次机会引出‘鬼影’一举歼灭。”那人突然停了停,叹了口气,“说实话,如今江湖厮杀迭起,我倒更怀念当年许盟主在的时候,那种安宁。”
“安宁有屁用,没咱们‘云中五霸’出头的日子。”又一名大汉立即反驳,“你想想,许风初弄的江湖一滩死水,咱们还要尊重陶总瓢把子,你敢随便动手劫富户?你敢没事挑小门派?你敢敲诈勒索钱财?”
先前那人想了想,不由点了点头,“那倒也是,入了江湖谁不想成就一番名头,陶总瓢把子让咱们不愁吃穿,但总觉得不是个味,平淡的手痒。”
树上的黄狗儿嘴巴张的大大的,一双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树下的五个人,长长的睫毛扇扇,充满了疑惑。
这些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江湖豪杰武林高手?可是怎么看上去,和村头卖肉屠夫差不多?
大砍刀,粗布衫,那草鞋……
黄狗儿不由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很骄傲的扬起了下巴。
自己的鞋都比他们的好,如果所谓的江湖豪杰都穷成这样,那他还是跟着先生捣药算了,武林高手原来都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
先生果然是有先见之明,那顿竹笋炒肉抽他个没出息的家伙,今天自己亲眼看到了所谓的武林高手,所有的好奇都幻灭了,他黄狗儿再也不羡慕什么高来高去的人物了。
“他叫什么来着?”有人揉着脚丫,翻眼想着,“单什么?”
“单凤翩。”不等人提示,他突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就连名字也是个不男不女的。”
名字入耳,黄狗儿顿时犹如被雷击了一般,脑海内嗡响。
“凰羽翩兮,宇内伏兮,凤儿鸣啼,五洲沉喑。”狗儿抱着自己的头不住的颤抖哆嗦,疼痛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棒槌,一下下捶打着他的脑袋,而这几个字,浮现在眼前,竟然是一幕奇怪的景象。
新墨白宣,狼毫笔走,这十六个字带着湿润未干的痕迹,紫色的衣袖手中拈着笔,看向身边的人。
红衣,金丝坠垂,腰身间的金饰镂空而雕,圆弧下尖,就如同凤凰尾羽上最美丽的金色,高贵飘逸。
脸呢,为什么他看不到人脸,紫色的、红色的人影,他都看不到。
再想,只有更疼。
黄狗儿哀鸣一声,从树上跌了下来。
不想了,不敢想了。
直到此刻,他才稍缓,但是疼痛已经侵蚀了他所有的力量,只能趴在地上可怜的喘息。
“什么人?”几名大汉望着地上瘦小的人,刹那间爬了起来,手中刀出鞘。
狗儿趴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呜呜的嚎着,摔下来的时候,幸好带落了包袱,他只摔在包袱上,不然这一下,那瘦小的身板就直接摔散了。
“似乎是个娃子。”一群人松懈了警惕,纷纷归刀入鞘。
最先前的那汉子皱着眉头,“喂,你在树上干什么?”
“睡、睡觉。”狗儿抱着包袱,眼中含着两泡泪水,头疼让他全身无力,就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不知道谁家的傻小子。”一人嘟囔了句,挥挥手,“滚。”
狗儿不敢多话,艰难的爬了起来,拖着偌大的包袱想要走开。
这些人好粗鲁,身上透着一股让他厌恶的气息,没有理由,就是不喜欢,他还是赶紧找到先生。
包袱因为刚才坠下地早已经松了,被他这么一拽,彻底打开,几个明晃晃的东西掉了出来。
“金子!”有人一嗓子喊了出来。
五个人齐刷刷的再度站起身,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唯有黄狗儿浑然未决,傻傻的蹲□体,捡着滚出来的金子,一粒粒放回包袱里,再扎扎好,继续拖行。
“小子!”一人快步挡在了黄狗儿的身前,“别走。”
“啊?”他茫然的抬起眼睛,不明所以。
“放下包袱。”男子不耐的看看黄狗儿瘦小的身板,“爷让你滚。”
放下,不放下?
两个念头在黄狗儿的心理交战着。
放下,会被先生竹笋炒肉。
不放下……
他似乎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这种感觉他说不清道不明,似乎是一种本能的感应。
他忠于了身体的感觉,松开了手,望着眼前的五个人慢慢的后退。
有人快步的上前,打开了包袱,忍不住一声惊叫,“哇,好多银票。”
同时,那人也翻到一枚黑黝黝的令牌,拿在手心中颠来倒去的看,口中喃喃自语,“‘清风暖日阁’桃花令。”
“啊?”
“什么?”
“怎么可能?”
几人的目光同时转向那大汉,拦在黄狗儿身前的人沉下脸,“桃花令是昔日‘清风暖日阁’阁主的令牌,虽然‘清风暖日阁’解散了,但是楚濯霄和楚濯漓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说不定……”
趁着他们分神的空档,黄狗儿想也不想,撒腿就跑。
耳边,一个声音吼来,“不能留下这个小子,杀!”
刀风声,扑向他的后心。
此刻的黄狗儿,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忽然转声冷哼,“找死。”
两个字,让扑来的大汉猛的站住了身体,那一声冰冷的哼声,仿佛透进他的骨子里,让他不敢逼视眼前那双明眸寒瞳。
也就是一瞬间,黄狗儿再度蹲□体,抱上了头。
疼,好疼,说不出来的疼。
他在地上打着滚,扭动着身体。
刚才,他好像想到了什么,那刀光、那剑影如此的熟悉,那种杀气,更是说不出的感觉,他想要想的更多,那疼痛又再度来袭。
大汉再也不迟疑,手中的刀狠狠的落了下去。
而此刻的黄狗儿,已经毫无任何反抗的力量,甚至在刀落下之前,就已经昏了过去。
尖锐的刀光,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锋芒,狠猛的力量,只要沾身就能将他劈成两半。
无声……
因为两枚手指拈住了刀背,在那刀锋即将挨上黄狗儿身体的时候,白玉的指尖,完美无瑕,粉色的指甲,半透着玉质温润。
“我的人,你也敢碰?”温润的嗓音,清雅。白色的衣袍,纷飞。
一只手抄起地上的黄狗儿,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男子的眼睛一一从面前人的脸上划过,那寒意,让五人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你是什么人?”大汉喝吼。
红唇挑起,笑容轻绽,绝美掩盖了他平凡的容貌,辉映众人眼底。
“碰了他,你们就再没有活着的机会。”他的笑容越发大了,眼中的光芒如水,看上去秀美绝伦。
那话语,没有半点威胁感,男子一挥手,“并肩子上,废了他,让他知道‘云中五霸’的厉害。”
五个人纷纷刀出鞘,可惜他们的刀才出了一半,眼前白影一闪,咽喉冰凉。
烈日下的风景渐渐变的灰白,有人想要说话,喉间只有咯咯的声音,再也不能发出一句话。
身体萎顿,摔落尘埃,红色沁出,染上地面黄土。
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依稀听到白衣男子悠悠然的叹息声,“我叫楚濯漓,记住了好上路。”
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这个名字属于什么人,模糊的视线里,白衣男子垂下脸,在怀中瘦弱男孩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怜惜十足。
作者有话要说:我努力地写,总算刚刚写完了一章,某狼也和狗一样趴着喘会……
正文 红衣男子
一觉醒来,已是日头正盛。狗儿坐起身,摇了摇脑袋,努力的想要回忆昨天晚上的事,却已是模糊朦胧一片,只剩下淡淡的影子。
依稀是他头疼,抱着先生哭喊,再然后……他睡着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边站着白色的俊朗身姿,手中的托盘上放着饭菜,散发着勾人的香味。
肚子一声巨大的空鸣,狗儿扬起讨好的笑容,“先生。”
“醒了?”放下手中的托盘,先生坐在床边,“头还疼吗?”
睡醒了,他又恢复了那条活泼好动的狗儿,用力的摇摇头,“不疼了。”
“以后,若是还有事惹你头疼,千万不要去想,知道吗?”先生摸摸狗儿的发,谆谆教诲。
这一次,狗儿的脑袋连点如捣蒜,“嗯嗯。”
再是蠢笨,他至少还知道不想就不会头疼,当然乖乖点头。
“快去洗漱,吃饭了。”先生一声令下,狗儿飞奔。
抓起碗筷,狗儿饥肠辘辘的扒着饭,才吃了两口,忽然抬头看着先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先生你不吃吗?”
温柔的笑笑,“我吃过了,都是给你的。”
“哦。”他这才埋头快速的吃了起来。
床边的楚濯漓看着桌边吃的欢快的人,眉宇间一缕愁丝展开,敛目中思绪流转,半晌才慢慢的开口,“狗儿,你泡澡的药没有了,我一会去药铺抓点药。”
狗儿点着脑袋,津津有味的吃着,显然没把先生的话听进耳内。
以楚濯漓的性子,定然不会让这个家伙离开自己身边太远,可是如今这边关之城中聚集了太多武林中人,更别提他昨天听到的那个名字,他不能带着狗儿招摇过市去药铺。
“你在这里吃饭,我放好了水,你自己在房中泡澡,我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思量再三,他作出了决定。
留狗儿在房中,比带着他乱走的危险性要小的多。
“好。”狗儿吃着,满口答应。
一叠甜糕放在狗儿的面前,楚濯漓低声哄着,“不要出门,不要下楼,若是泡完了,就自己吃糕点休息,好不好?”
狗儿用力的点点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灵动可爱。
他的手指抚过狗儿的脸颊,瘦弱已让眼前的人完全找不到昔日的痕迹,双颊凹陷,面色蜡黄,唯有那双眼,还是那么明亮。
谁曾想,功力倒退了智力,虚弱了身体,却没有变小骨架,这让狗儿看上去就像一根脆弱的竹子,纤细易折,每每看着狗儿干吃不长肉,一天比一天更瘦,他的心头五味杂陈。
昔日,他承了她的武功,却自私的没将她送回单家,他想要独自拥有她最后的岁月,虽然她从未意许过他。
谁说他楚濯漓骨子里没有“佘翎族”的偏执?她爱的是兄长,他不能争夺,也不愿让她心头愧疚,可是等他想说的时候,她已遗忘了一切。
以“摄魂术”抹去她的记忆,只为不让她难受,不要她眼睁睁的看着曾经名震江湖的“紫衣侯”渐渐变成孩童心性,脆弱的需要他人保护。
即便如此,他也要尽所有的力气挽留住她的生命,纵然她早已不会用温和的语调轻轻唤他漓,纵然她已不懂得矜持展露笑颜,冲他拈花淡然。
但他永远记得,她说过,唯楚濯漓知心懂意,为知己。
楚濯漓的命是单解衣救的,楚濯漓更愿以命延续单解衣的生命,若不能,她最后的岁月也是独属于他一人的。
没想到,一个名字,就能激起她如此剧烈的反应,他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自私,就自私了吧。
“慢点吃。”他抚过狗儿的发,“先生出去了,记住……”
“不出门,不下楼,不乱跑,吃晚饭泡药澡。”狗儿咧着纯净的笑容,大眼黑瞳映着他的身姿,“都弄完了就吃甜糕。”
所有的事都做完,远不止半个时辰了,应该不会有事的。
楚濯漓笑了笑,转身出门,将门掩上。
先生出门了,房间里安静一片,只有狗儿的筷子点上菜盘的小小声音,都是他爱吃的菜,他吃的不亦乐乎。
“咚……”
“锵……”
滴滴答答的鼓乐声吸引了孩子心性的狗儿,他含着饭,一双大眼四下张望着,耳朵竖了起来。
“快看,城南刘家大官人家娶媳妇呢。”
“是啊是啊,好大的排场。”
“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新娘子……”
街头巷尾的议论声顺着风悠悠的传到屋里子的狗儿耳朵内,他好奇的转了转眼珠子,趴到了窗边。
先生说不能出门,没说不能开窗吧?
刚想着,狗儿的手已顺势推开了窗户,趴在窗沿朝下看去。
二楼的位置,可以让他一眼就将整条街的风景纳入眼底,远远的人群朝着他的方向走来,最前列的唢呐吹奏着喜庆的音乐,有人挑着长长的鞭炮放着,满地炸红里,尽是欢乐。
队伍中,两名迎亲的人捧着手中的果篮,不住的抛洒着糖果,引无数孩子大人的捡拾。
“来来来,吃喜糖沾喜气,今年大家都有喜事,笑口常开,万事顺利。”喜娘一路说着讨喜的话,顺势抓起一把糖果撒向人群,更多人俯首捡着。
吃喜糖沾喜气,就能笑口常开?
狗儿忽然想起先生,他看的最多的就是先生蹙眉的表情,即便是笑也是含着愁绪的淡笑,他不由怀念偶尔看到的几次笑容,心头一动。
如果他也去拿喜糖,是不是先生吃了也能笑口常开,他就能常看到先生开怀的笑容了?
想到这,狗儿顿时从窗边爬了下来,想也不想的拉开门窜了出去,一溜烟地冲到街边。
队伍刚行到店门口,鼓乐震耳,喜娘还在抛着糖。
几粒糖果撒到他的脚边,狗儿趴□,在地上捡着糖果,冷不防旁边人挤人,他刚想起身,又被撞了下,再想起身,再度被推搡到一边。
瘦弱的他哪堪人群的拥挤,怎么也爬不起来,只能在人群里爬着,想要钻出来。
一只鞋踩上他的脚背,狗儿痛呼,奈何他的声音在鼓乐鞭炮中被冲散,没有人注意到趴在地上的瘦小人儿。
他不舍放手,因为手中捏着的是他好不容易捡来的糖果,他要给先生的糖果。
又一阵糖果抛洒,人群推搡起来,狗儿已经不知道自己被人撞了多少次,踢了多少下,傻傻的捂着脑袋蹲着不敢动弹,像风雨浪尖上的一叶孤舟,无依无靠。
一只手从旁边伸来,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人群只顾着看热闹,没人注意到,以这只手为中心,方圆三尺内,竟然无人靠近。
狗儿好不容易站了起来,长长的吐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朝着手的主人绽开笑脸,“谢谢……”
谢字说到这里,他突然不知道怎么称呼眼前的人。
一袭艳丽的红衫飘缀在他身边,指尖冰白,握着他的小细胳膊,黑发束在一柄玉簪内,簪上一朵白兰悄然开放。眉目远山朦胧,眼瞳间波澜幻如清风,看不穿他的心,也看不透这个人,甚至就连站在眼前,也似乎看不到灵魂。
淡漠,端庄。
淡漠的在他身上找不到半分生气。
端庄的不该存在于这俗世纷扰中。
他站在这街头,与街边的热闹格格不入,纵然如此炸响中,他站在的地方,竟似无声。
黄狗儿傻傻的望着眼前人的脸,心头狠狠的被打了下,就像是……就像是一堵墙被巨锤砸下,乱石崩裂。
他是谁?
心念才动,头疼猛敲上他的脑门,狗儿下意识的抱上脑袋。
先生说过,不要想就不会疼,不想……不想……不能想。
当他不动心神,那疼痛如潮水,顿时退去无形。
他咧着嘴,甜甜一笑,“你,是新娘子吗?”
他们都说,新娘子是最漂亮的,这人太漂亮了,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睛,那一定是新娘子了。
黄狗儿为自己聪明的判断狠狠的点了点头。
虚渺双瞳微动,清风掠过他脸上,“我像新娘子?”
那声音,分明是男子的朗然嘛。
狗儿赧然的低下头,憨厚的抓了抓头,“那,你是新郎倌啦。”
“为什么?”
狗儿抓着他的一缕袖子,那衣袖丝滑闪浅珠光,摸上去真舒服,“因为你穿着红色的衣服,不是新娘子,那就只能是新郎倌了嘛。”
男子唇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是笑吧?狗儿如是判断。
这人,比先生还不爱笑!
他摊开手掌心,几个糖果躺着。狗儿将糖果送到男子面前,“大哥哥,刚才他们说吃了糖就会笑口常开,我请你吃。”
糖果被他攥着,被掌心的温度溶了,有点粘腻,甚至还沾了些灰,实在不怎么好看。
“你就为了这个来拿糖果?”他看着他的手里那几粒糖果。
“先生不爱笑,所以我想拿了给他吃,让他多笑笑。”狗儿快乐的回答,“大哥哥你也不爱笑,我也送你吃,这样你也可以多笑笑。”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笑?”他轻轻的反问着狗儿。
一句话把狗儿给噎住了,他怎么知道?
知道就是知道,哪有为什么。
心思,全部都写在无邪的脸上。
男子的手指擦过狗儿尖尖的下巴,“你叫什么?”
“黄狗儿。”他大声的回答,依然高举着手,郑重的托着几粒糖果。
男子眉间抽了下,唇角微扬。艳色轻展,在鞭炮炸过的硝烟中明媚飘渺,他重复的念着,“黄狗儿,黄狗儿……”
手指拈起一枚狗儿掌心中的糖果,他放在唇边轻啮,笑容渐大。
黄狗儿笑嘻嘻的望着,他就知道吃了糖就能笑口常开,大哥哥能笑,先生也一定能。
男子抚着他的发,沉吟半晌后,冲他摆摆手,转身离去。
狗儿望着男子的背影,只看到红色的衣袍飞舞,身后三道金色的衣带明亮闪烁。
作者有话要说:9点才开始写这章,幸好赶得及更新,明天大早狼要陪朋友,直到半夜才能回来,如果我今天能争取写完明天的章节,那我会想办法更,如果没更,就当请假了。后天元宵节,家族大聚会……我也不知道了!
正文 相依相伴,逢紫衣
狗儿快手快脚的跑回了屋子里,想想时辰,先生快归来了,他可不能再贪玩了。
除掉身上的衣衫,狗儿站在浴桶边,伸手摸了摸水温。
正直夏日,即便是冷水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何况幸好还有一丝温度,他拍拍自己干瘪的小胸脯,把头发绑了起来。
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昨天的伤痕因为先生敷的药,如今只剩下淡淡的痕迹,也不觉得疼了。
扭了扭腰,黄狗儿看着自己骨瘦如柴的身体,不屑的瘪了瘪嘴巴,趴进了浴桶中。
掬起一捧水淋上身体,洗掉了他刚才在街头摸爬滚打的灰土,药香四溢里,他趴在桶子里玩着,双臂横在桶沿,下巴支在手上。
刚才那位红衣哥哥真漂亮啊,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就连先生也没有他漂亮,但是……
但是先生笑起来的时候,也不比他差!
狗儿踢着水,快乐的想着,忽然愣了下,“啊!我忘记问大哥哥叫什么了。”
一激动,瘦小的身体猛的沉了下去,“咕噜噜……”
一口药渣入喉,又苦又涩的味道呛惨了狗儿,鼻子里都喷出了水,不住的咳嗽着。
果然,他是越来越笨了。
撑着桶沿站了起来,他抓起浴桶里的药渣,怔怔的望着,表情复杂。
每次以药搓身,都是疼痛难忍,这种疼痛让他狠狠的咽了几口口水,身上的肌肤已经不由自主的抽了起来。
他怕疼,可是更怕先生难受的眼神,每当他不肯以药搓身的时候,先生会揍他,有时候也会无奈的顺了他,但是不管是哪种选择,先生的眼中,都是痛楚的神情。
就算是他不反抗,当身上遍布伤痕的时候,先生还是不快乐,有时候给他敷药,先生的手指都是颤抖着的。
先生没说过,但是他懂,先生一直都是心疼他的。
深深的吸了口气,狗儿以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握紧手中的药,用力的揉上自己的身体。熟悉的疼痛传来,他咬着唇,闷声不吭,满脸惨白。
药草的粗糙擦在他的肌肤上,不多时已将肌肤擦的通红,狗儿一只手撑着身体,一只手用力的擦着。
疼,钻心的刺疼,那明亮的大眼中浮起了迷雾点点,氤氲了那点漆双眸。
“呜……”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狗儿呜咽着,瘫软在桶边,当先生进门的时候,正看到他一滴滴的眼泪跌坠在水中的情形。
“你干什么?”楚濯漓抛下手中的药,扯下一旁的布巾,将狗儿的身体从水里抱了起来,“我只吩咐你泡着,没让你搓筋脉。”
狗儿抬起可怜的狗头,“我……”
咬着唇,低头自己的胸口。
别看狗儿人瘦,身上的肌肤却是雪白柔嫩,不过三两下搓,已沁出了血丝,渗着淡淡的红色。
“我不想先生看到我哭。”他小着声音,蜷缩在先生的腿上。
“这些药要擦着筋脉|茓道,你又不懂,怎么可以乱擦一起?”他摇头叹息,“我帮你敷药。”
“嗯。”乖乖的应了声,狗儿从楚濯漓的膝头滚下,扑在床上,任棉巾大敞,将自己的身体全然的展露在先生的眼皮底下。
金色的阳光撒在他的身上,仿佛穿透了那薄薄的肌肤,映出了青色的筋脉,还有星星点点密布的红痕,说不出的可怜。
先生拿着药瓶,忽然皱了下眉头,目光猛然投向窗外,“狗儿,为什么开窗?”
“我……”狗儿缩了下脑袋,这才想起开窗的原因,光着身体跳下床,蹦到桌边捧起糖,“刚刚有队伍迎亲,我看了下热闹,还……”
楚濯漓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你有没有出门?有没有下去?有没有被人看到?”
一连三句反问,脸上布满寒霜。狗儿哆嗦了下,谄媚的笑凝结在脸上,下面的话生生被先生冷然的表情吓了回去,不敢说话。
他没说,不代表手中的东西没被楚濯漓看到。那些粘了些灰土的糖果落在他的眼底,激起了更多的愤怒。
“我说过,叫你不要出门,你没听到吗?”手挥过,狗儿手中的糖飞到一旁,散落在桌角边,他手中的力量太大,带的狗儿一个踉跄摔向桌边,小小的脑袋冲着桌角直奔而去。
狗儿闭着眼睛,等待着即将来临的痛楚。
但是他撞到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白色的衣袍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和桌子之间,将他抱在了怀里。
狗儿从来没见过如此冷酷的先生,即便被他抱在怀里,还是情不自禁的瑟缩了下,这个动作让楚濯漓看着,抿紧了唇,眼中伤感之色愈浓。
他抱着狗儿,走向床榻,手指抚过他的脸颊,轻轻的擦着,“对不起。”
狗儿低垂着头,悄悄摇了摇,“是我不好,没听先生的话。我听他们说吃了喜糖可以沾喜气笑口常开,所以才去拿糖的。”
留恋的看了眼地上的糖果,可惜全撒了,还都沾满了灰。
一股大力将他搂紧,他听到先生的呼吸急促颤抖着,一下下的热气撒在他的耳边,带着几不可闻的抽气。
先生是生他气了吧?
狗儿想要抬头,却被先生的力量钳制在肩头,看不到先生的表情。
熟悉的药香包裹着他,暖暖的。
狗儿急切的开口,“先生,这次又是我不听话,你打我ρi股吧,我不该贪玩的,不该去凑热闹的,都是狗儿的错,你不要抛下狗儿。”
“没有,先生没怪你。”声音颤抖,他站起身走到桌边,拾起地上的糖,“狗儿想看先生笑?”
狗儿默默的点点头,小小的声音嗫嚅着,“可是糖脏了。”
“没事。”楚濯漓擦了擦糖上的灰,把糖纳入口中,狗儿看到先生的眼中还有残留未去的水光,笑容绽放。
恍惚月下忽开的昙花,圣洁清高,无声的盛放,夺人呼吸。
狗儿痴痴的望着先生的脸,张大了嘴忘记阖上。
他就知道先生的笑美的无法形容,就是那红衣哥哥的笑,只怕也未必有先生的美,反正,他的先生是最漂亮的。
“傻狗儿,你流口水了。”指腹擦过他的唇边,先生的眼角都扬了起来,“那狗儿能不能答应先生,这几日再不乱走了?”
停了停,他又续上一句,“等出了关,大漠宽敞草原万里,可以放羊驰马,先生绝不管你,让你随便玩的开心。”
大漠、草原、羊群、奔马……
狗儿的脑中,没来由的浮现出一幕场景,绿草青青一望无际,羊儿如雪团,在地上撒欢,马匹踏着黄沙,身后斜阳余晖。
“他日有机会,我带你去塞外,让你感受草长莺飞时跃马横枪的情怀,看看边关孤城长河落日。”一句话没来由的冲入心头,带着三分不羁,三分豪迈,三分醉意,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思。
“啊……”他的手,抱上了头。
他滚落先生的膝头,僵硬了身体,“不想、不想、不想就不会疼。”
放空了思绪,脑袋果然不再疼。狗儿不敢再想,趴在床上平复着刚刚的疼痛,耳边依稀听到一句,“你有那么多忘不掉的人,为何独独不记得我?那么多印象深刻的事,为何却忘记了你对我说的话?”
“什么?”狗儿迷糊着睁开眼睛,正望见先生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蕴着苦涩,含着情深几许,定定的望着他。
唇角勾了勾,“先生曾经有一位朋友,她从未说过我笑起来好看,也未说过喜欢我笑。”
“她眼睛瞎了。”狗儿不屑的撇撇嘴,“先生的笑容最美,谁也比不上。”
“是吗?”
水灵灵的大眼眨了眨,狗儿坚定的点头,“当然。”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比先生更美的人,就不会这么说了。”
谁说他狗儿没见过比先生更美的人,今天那位红衣哥哥就比先生更漂亮,但是……但是没人能和先生比的。
他正想说,忽然想起刚才先生的怒意,到了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这瞬间的迟疑,让楚濯漓唇边的涩味更浓,“或许,到时候你就会忘记先生了。”
“不会,狗儿永远不会忘记先生。”看着先生的表情,狗儿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想也不想的伸手搂上先生的颈项,亲上他的唇边,“狗儿虽然蠢笨,但是不会忘记先生。”
清玉指尖抚上唇边,楚濯漓望着眼前放大的笑容,“有此一吻,便负尽天下,楚濯漓也甘愿。”
他将药膏仔细的擦上狗儿的身体,伸手在他后腰处戳了戳,狗儿扭着身体,咯咯笑着。
他的后腰处有个小小的窝儿,一戳就痒,每逢先生心情大好的时候,就喜欢戳他这里逗弄他。
“狗儿,我们现在启程好吗?”
回答他的,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收拾好一切,他带着狗儿下楼,为此他还特地给狗儿和自己一人带了一顶斗笠,美其名曰挡太阳。
狗儿被先生牵着,蹦蹦跳跳的下楼,才转过一个弯角,他忽然停住了脚步,手指捂上唇,“先生,你看那姐姐……”
下面的话,被先生的手捂进了嘴里。
大堂中,一位女子端坐,紫衣垂在身侧,目光流转间自有魅惑之气氤氲,手指间把玩着一朵茉莉花,花朵似刚从枝头采摘,清香四溢犹带水汽。
她的高贵,与这平凡的客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不敢靠近,大部分客人都远远的坐着,偷窥着那女子的绝色容颜。
她把玩着手中的茉莉花,红唇微扬一缕笑,将小小的茉莉花带上了鬓边,明知他人偷窥,也没有任何不悦,淡然从容着。
狗儿瞪直了眼睛,他记性虽然不好,可是这女子的脸太出色,出色到让他想忘也无法忘。
这,分明是先生常看的那张画上女子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在半夜三点钟的时候,某狼终于赶出了今天的稿子,呜呜呜,人家早上还要大早起来出门,所以稿子丢在存稿箱里定时发给你们,我是好狼么?有奖励么?
如果明天实在更不出, 你们不会骂我了吧?~~~~(>_ 正文 斗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女子的容貌吸引,没有人注意楼梯的转角处的狗儿和先生。
先生捂着狗儿的嘴,脚下悄然的退了两步,将两人的身形掩藏在拐角处之后,嘴角微微勾起,狗儿听到了一声冷冷的嗤笑从先生的口中发出,很轻。
先生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望着那女子,意味深长。
先生不说话,狗儿也不敢问,探头探脑好奇的观望。
这个世界上,有聪明到见风使舵的人,也有笨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明明女子身上透着生人勿扰的气息,却还是有人忍不住的上前,或许,这就是色令智昏。
一名江湖气息极浓的男子从店外踏了进来,紧身短打扮,一柄厚重的大刀扛在肩头,眼睛环顾了下四周,径直朝着女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啪!”刀身重重的敲在桌上,沉重的让所有的人一震,似乎感觉到了这人身上匪霸的气势,大家纷纷埋首吃饭,再也不敢多看。
“酒。”男人一挥手,店小二飞也似的放下酒,远远的躲开。
从进门起,男人的眼神就一直停留在紫衣女子的脸上,细细的打量中带着一丝玩味淫邪的眼神,他也不说话,只是将目光从女子的脸上挪到胸上,再从胸眼神到腰间,舌尖缓缓舔过唇角,咂着嘴巴,似乎他品尝的并不是酒,而是面前的人。
他慢慢斟着酒,眼睛就没从女子的身上移开过,大胆到近乎无礼,□祼的不带半点遮掩,那垂涎的神态,将所有的**写在脸上。
“这人怎么这样?”有人低声说着,对他粗鲁的行为表示不满。
“啪!”大掌拍在桌面,桌上的杯碟猛跳了跳,男子的手敲着鬼头刀的刀背,“说什么呢,找死不是?”
角落里,有人缩了缩脖子,叹了口气,放下几枚钱,无声的离去。
男子的脸上露出了流气的笑,得瑟的翘起了腿,哼了哼,“还有谁看不顺眼的,趁早滚。”
不少客人默默的起身,丢下钱,离开了店门。
这样的人,任谁都能看出就是一方土匪,招惹不起。
看到这场景,男子得意的笑了。斟了杯酒,他忽然抬起手腕,伸到了紫衣女子的面前,“喝一杯吗?”
女子眉头蹙了蹙,沉下了脸,没有搭理。
男子狠狠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再下‘关外鬼头刀’李霸,敢问姑娘姓名?”
女子看看他手中的酒,别开了脸,淡定的执起自己面前的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狗儿扑扇着睫毛,奇异的违和感在他心头飘起,说不出来为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怪。
没有得到答复,男子显然不死心,看着女子拈杯的玉指,忍不住的伸手抓去,“我在这关外可是响当当的人物,这关内外没有我不熟的地方,姑娘要不要随我去看看风景?”
女子垂下眼皮,一道杀气从身上扬起,手微抬,男子的禄山之爪顿时落了个空。
男子一愣,“哟……没看出来还是个练家子的,要不要和哥哥玩两招?”话音落,手指再度抓向女子,这一次,他的对象不再是女子的手,而是胸。
这个动作,无礼已极。
女子一声冷笑,指间的筷子飞出。
“噗!”一声响,那筷子如金石暗器般,轻易穿透男子的掌心,余势未竭,直入桌中,木质的筷子竟然生生订在了桌子中。
“啊……”凄惨的叫声在小店中回荡,一声胜过一声,男子脸上的表情扭曲着,另外一只手想要拔去筷子,才触及筷子,全身颤抖着,竟然没有勇气下手。
迟疑了下,他伸手抓起了自己的鬼头大刀,想要劈开木桌,手才刚刚举起,那动作牵扯了伤口,手中的刀一哆嗦,龇牙咧嘴中差点落地。
女子手指轻弹,指尖弹在刀背上,半指厚的刀背顿时一分为二,刀刃落地。
男子跳着,刀刃擦着他的脚堪堪Сhā上土地,一分之差好悬没将他的脚剁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躲过一劫,又是一声哀嚎。
“你刚刚问我是谁?”女子含笑而立,看着穿透他手背的筷子,手指敲了敲桌面,桌面震动,男子痛苦的吼声又一次响起。
“我叫单解衣。”女子的目光顾盼流转,一字一句让人想忽略都难,“你也可以叫我……”
温婉一笑,红唇幽幽开启,“‘紫衣侯’。”
这个名字,狗儿的眼睛又瞪大了几分,前几天说书先生的故事还在肚子里没消化干净呢,“紫衣侯”的传奇故事,他可记得牢牢。
那个传说中天下第一的高手,是她?
狗儿摇摇头,心口憋憋的,却又说不出来为什么。目送着女子紫衣飘飘离开店门,逐渐消失在视线中,耳边只有男子难听的嘶吼声。
先生捂着狗儿的嘴,脚下后退,无声的飘回了房中。
直到房门关上,他才松开了捂在狗儿唇上的手,失神的落入椅中,满面凝重。
狗儿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刚才先生的手很重,重的让他差点不能呼吸,他甚至能感觉到先生手指间的冰寒。
“先生,怎么了?”狗儿喘上气,看着先生沉吟的表情,依稀猜到了什么,轻声问着。
楚濯漓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的望着狗儿黑亮黑亮的眼睛,“刚才的事你看清楚了吗?”
狗儿想了想,认真的点了点头,“看清楚了。”
“你有什么感觉?”楚濯漓突然问他。
他有什么感觉?
狗儿抓抓脑袋,有些为难。
他又不懂什么江湖豪杰,所有的故事还是从说书先生那听来的,先生一向决断所有的事,为什么突然会问他?
再看看先生面色深沉,绝非是开玩笑的表情,让狗儿又不敢放肆。
楚濯漓尽量把表情放的柔和,“没关系,你说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饶是如此,狗儿还是能从先生的气息上嗅到一股凝重,还有压抑的愤怒,因为现身按在他肩头的手指,有抑制不住的颤抖,嘴角也是绷的紧紧。
“我觉得那女人好怪。”狗儿半天,讷讷的憋出一句。
“为什么?”楚濯漓的脸上,有了些许的悸动。
“既然有那么高武功,何必等那男子调戏,一早报出名号就行了,如果想惩戒那人,可以点他|茓道,让他动弹不能,再把他坐着的椅子踢了,让他骑马蹲档式站上三五天,人都站硬了。”一连串的话从狗儿的口中飘出,仿佛是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我倒觉得她是故意等人闹事,借机宣扬自己的名头。”
楚濯漓笑了,手指刮过狗儿的脸颊,“是啊,‘紫衣侯’骨子里是调皮的,却并非喜欢血腥的人,当年戏弄那假冒的‘天机子’时,也是这般让人生不能死不能,却又无可奈何。这手段比甩筷子高多了。”
他长叹一声,“这女子,装的虽像,却绝及不上解衣真正的淡然性子。解衣知道自己容貌惊丽,但从未得意过,若是出入大庭广众之下,大多喜在角落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不会这般坐在店中故意卖弄容颜。解衣修养很好,即便是遇到调戏之事,也不过一笑而过,点住对方离去。这女子愠怒染起眼底,这是定力不够的表现,纵然她能学得解衣的优雅,能易容出一样的容貌,却怎么也学不来骨子里的潇洒从容,更不懂解衣不好惹是生非,被众目睽睽观望的心。”
狗儿听的似是而非,“先生,你是不是与那‘紫衣侯’很熟悉?”
若非熟悉,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楚濯漓唇角扬起一丝微笑,“解衣是我一生最爱之人,可以让我以命陪葬的人,我岂会不懂她?”
此刻的先生面对着狗儿,他的表情落入狗儿的眼底,狗儿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眼中跳动着的情思,心头没来由的抽了下。
是疼,也是惊诧,空空荡荡的感觉,很不舒服。
“先生这么好的人,那‘紫衣侯’也一定很爱先生的。”他痴痴的盯着先生的脸,无意识的呢喃着。
“但愿如此。”一声长叹,无尽唏嘘。
“狗儿。”先生轻声唤着他的名字,“我们不走了。”
狗儿默默的点了点头。
先生对“紫衣侯”的感情,又怎么会纵容他人冒名顶替她存在。
“先生知道那女人是谁?”狗儿好奇的抬起头,感受着先生温柔抚摸发顶的亲密动作。
“不知道她是谁,却能猜出是使出的计谋和背后的目的。”楚濯漓冷冷一笑,“解衣曾说不希望我再用心机,却不曾想才两年,我针对的人却是她心心念念记挂的对象。”
他站起身,长衫泄地如水滑下,“使人假扮‘紫衣侯’,只为引出楚濯霄,又或者说以引出楚濯霄为引子,让我不得不出面,好厉害的计谋,即便我知道是算计,也不得不留下。”
“为什么?”狗儿不懂。
“天下间能逼出楚濯霄的人,唯有解衣,若楚濯霄是‘鬼影’,在此刻听到‘紫衣侯’的消息心智必乱,决战定输。”楚濯漓冷冷一笑,“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
两年了,单凤翩只怕也已确定了昔日带走单解衣的人是他楚濯漓,一个“紫衣侯”出现江湖,既能试探“鬼影”的身份,又逼迫他楚濯漓不得不露面,有了他的行踪,那人的势力还愁寻不到单解衣吗?
“狗儿……狗儿……”他不住的呢喃着狗儿的名字,“他曾是你最推崇的人物,也是你口中算无遗策的男子,能令你倾心佩服的人,我今日就要斗上一斗,看看谁更胜一筹。”
狗儿不懂先生在说什么,只知道先生身上燃起一股气势,强烈的斗争气势。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到很多人留言说我更文慢了,过年期间我确实经常请假,也老更文不定时,实在是无奈啊。接连一个星期一直在陪朋友,我都尽力更了,昨天是元宵,一大家子聚会实在是没办法,也就断了一天,今天虽然更晚,但是我真的更了。
你们或许不知道,江湖文出版很难,但是有一个文的构思基本已经过了出版社,人家催了我2个月,让我赶紧出稿子,我真的是没空,如果我为了追求出版,大可停掉江湖不管了,但是我没有,那边文动都没动的坚持写江湖,只为了不让大家久等。
如果有人觉得追文很累的话,可以先休息休息,以后想看再来看吧,叹气。
正文 单凤翩与楚濯漓的斗法
夜色安宁,无风
月光洒落,静谧
客栈中早已熄灯,只有廊下的灯笼拢着一圈晕黄|色。
这种安静,似乎更透着一股子肃杀的气氛,过于无声的环境,会让人的心中涌起一种寒意,刺激的筋脉突突的跳。
就在一日前,消失于江湖两年之久的“清风暖日阁”阁主楚濯漓突现江湖,大驾这边陲小地,一时间江湖留言纷纷扰扰,瞬间传扬开来。
在好奇单凤翩和“鬼影”之后,又多了一个昔日传奇人物可供谈论,将黑白两道之间的对垒推向了巅峰,更有无数好事者猜测,楚濯漓昔日的“清风暖日阁”身属黑道,这一次莫不是为“鬼影”助阵而来?
人未见着影,盛名之下引起的波澜却是汹涌澎湃。今夜,就是单凤翩约占“鬼影”之夜,无数人期待着,能够一睹三人的风采,好事者甚至期待,“鬼影”与楚濯漓会不会联手打压单凤翩的气焰。
无论他们猜测什么,当事人都在这客栈里安稳的看着、听着,仿佛任何消息都与他无关,他更关心的是每日给狗儿的药浴和吃食。
小小的房间里,狗儿趴在床上睡的正香甜,对于外界的流言飘荡是半点不知,更不会知道这些流言的始作俑者,就是他身边的先生。
江湖名号的高低,武林地位的显赫,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先生坐在床沿,手指细细的勾描着狗儿的脸颊,眼中留恋不舍尽显,俯□在狗儿的额头轻轻一吻,“希望再见之日,你不会忘了我。”
狗儿睡梦正酣,双颊红润,呢喃咕哝三两声,翻身继续睡去。
楚濯漓轻轻吐出一口气,推开了窗,白衣踏月飘然而去。
床上的狗儿扭动着身体,朝着记忆里熟悉的方向靠着,平日里,都会有一双温暖的臂弯搂着他,胸膛贴着他的后心。
背后空荡荡的,狗儿下意识的朝外蹭……再蹭……还蹭……
“咚!”
“啊!”
第一声,是身体落地;第二声,是惨嚎。
狗儿坐在地上,揉着脑门上的包包,迷茫的睁开眼睛四下张望,口中下意识的呢喃着,“先生?”
回音空荡,先生不在房内,桌上一叠糕点仍有余温,狗儿索性爬了起来,坐在桌边,抱着碟子一块块的啃了起来。
月已上中天,纵然现在还有人活动,也都被那约战吸引走了,凉爽的风从窗外吹入,打在身上尽是青草的香气。
红色的衣袂无声,飘落在房门口,脚步停了下来,先是凝神静气听了听,当听到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时,玉雕的容颜上展露了一丝微笑。
抬起手腕,指节在门板上扣了扣,声音轻快。
他默默的等待着,听到小小的脚步声朝着门扉而来,一贯冷然平静的眼底,也跳动了火焰。
“吱呀……”瘦弱的身体展露在他的眼底,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好奇的落在他的身上,嘴里还叼着半块糕点,唇角沾着饼屑。
“呀。”一声惊呼,狗儿的眼神亮了,“红衣哥哥。”
眼前人,正是前日在街边将他从乱脚之下拖出来的红衣男子,衣袖微拂间,暗香弥漫。
看到狗儿那双天真的眼睛,男子本来轻松的面庞凝结起沉重,“你不知道我是谁,就敢随便开门?”
本就高贵的姿态,一句话中自有其威仪,目光里的严肃让狗儿愣了愣,身体不自觉的抖了下,后退两步靠在墙上。
如此瑟缩的姿态,犹如惊弓之鸟,连手中的饼落了地也没察觉。
本是随意的一句话,心疼面前人没有防备的心,却在看到这样的动作后眼底滑过一抹痛楚,“对不起。”
狗儿咽了咽口水,刚才红衣哥哥身上的凛然之气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凌驾之感,让他突然不敢靠近,甚至下意识的低头避开对方的目光。
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因为……先生交代的……”
嗫嚅的声音很小,落在男子的耳内却清晰,眉头跳了跳,唇边扬起饱含深意的玩味,“哦?”
“先生说,晚上会有人来接狗儿,还说……”狗儿抬起头看了眼男子,又飞快的低了下去,“说来接狗儿的人会穿红衫,我想这么晚了,应该是来接狗儿的人,就没有、没有问。”
也不管面前人听懂没有,狗儿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呢喃着,“先生平日里有叮嘱不准随便开门的,我又没听话,要是先生知道了,一定又要打我ρi股了,为什么我又忘记了呢,为什么又忘记了呢?”
“没关系。”他的手抚摸着狗儿的发顶,声音清雅柔和,“我不会对你先生告状的。”
“真的吗?”狗儿的脸上顿时挂上了讨好的笑,“大哥哥真的不会向先生告状?”
他摇摇头,玉兰的簪子流转着烛火珠光,“不会。”
“大哥哥你真好。”纤细的胳膊一绕,抱上了红衣男子的腰,亲昵的在他怀中蹭了蹭,方才的恐惧瞬间被抛之脑后,扬起小小的脸蛋,“先生打ρi股可疼了,狗儿经常被打的ρi股肿起来。”
他忘情的窝上男子的肩头,没有任何戒备防御,仅仅因为一句话就如此信任,纯真的眼神让人无法抗拒。
狗儿没注意到,当他伸手抱住男子的时候,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瞬间的悸动,手指停落空中半晌,僵硬的回转,小心翼翼的拢上他的肩头,感受着那小小的身子在怀中里的雀跃姿态。
“你先生常打你吗?”他低头抬起狗儿的下巴,掌心摩挲着尖尖的下巴。
如此近的距离,他的容颜绽放在狗儿的眼底,完美无瑕的肌肤莹润流转珠光,夺魂摄魄,让他屏息无声,半天找不到自己被震飞的神智。
“常……常……常……”好悬咬到自己的舌头,狗儿飞快的摇摇头,“常到不常,除非狗儿忘事不听话。”
被他的样子逗的一笑,烛火摇晃,倾城容颜明灭在狗儿的视线里,再度窒息。
这笑,才半分,又很快的收敛,“你常常忘事吗?”
这一次狗儿垂下了头,不好意思的呵呵傻笑,没看到男子眼中的凝重。
“先生还交代你什么了?”他低头,看到狗儿半开的衣衫中,一纸信笺露出了个角,伸手抽出。
“就是这个。”狗儿恍然想起,指着信,“先生说,他要出远门阵子,让我跟着你,具体的事宜都交代在信上了。”
男子捏着信,看到信上几个漂亮的楷书字迹力透纸背,“单凤翩亲启”
撕开信笺,目光细细的浏览,唇角的笑容却愈发的大了,只是笑容背后,是渐起的冰冷。
“阁下约战‘鬼影’,本不关吾之事,奈何阁下心算家兄,楚濯漓不能坐视。不过阁下抛却白道盟主名声,约战失信,不知他日江湖会如何看待?”
红衣男子淡笑,在黄狗儿好奇的目光中开口,“你先生好厉害的心思,知道我今夜一定会来。”
话中,无疑承认了,他就是信封上所指的对象单凤翩。
“啊?”狗儿不解,“难道大哥哥没和先生约定接狗儿吗?”
单凤翩一手搂着狗儿,目光再度扫下。
“你以解衣试探,我以解衣相赌,你欲引出楚濯霄,我毁你江湖名声,此算扯平,未有输赢。”字迹平稳,显然书者当时的心态非常宁静。
“未有输赢吗?”单凤翩轻叹,“我赢了人,输些江湖名声算什么?”
目光再往下,单凤翩的笑容没有了,眼中却多了几分赞赏。
“我虽暂将解衣交予你,只因不忍其日渐消亡,若阁下能医治,楚濯漓甘愿认输,若不能医治,拖延之策唯有楚濯漓能做到,一月之后,楚濯漓定然亲身面见,静候君佳音。”
认输又如何?至少解衣能够恢复如常,楚濯漓不亏。
若不能,自己势必要将解衣重新归还楚濯漓手中,因为他也不忍看着解衣病发。
这就像是一局棋,他以亲情将楚濯漓逼到了角落里,对方却弃子,这一枚弃子恰恰是他的感情死肋,盘活全局。
狗儿打了个呵欠,“大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可以。”他平静的开口,牵上狗儿的手。
一个月,他若不能在一个月内治好解衣,真正的输家将会是他。
“大哥哥。”狗儿抱着他的胳膊,真正如讨好主人的狗儿一般,“我叫你什么?”
“叫我……”目光恰至最后一行
“当初为令解衣不致伤怀,楚濯漓唯有以‘摄魂术’抹去其全部记忆,一旦触及其内心深处的记忆,便会头疼如裂,楚濯漓奉劝阁下之名最好隐藏,切勿引解衣神动。”
信,在手中被捏紧,渐皱,当拳头死握指节泛白之际,纸张碎成末,簌簌而下。
他一石三鸟,楚濯漓奉还一石四鸟,当真如楚濯漓所言,未有输赢。
望着狗儿期待的表情,单凤翩侧脸平静,“你叫我凤凰哥哥好了。”
狗儿乖乖的点点头,巴拉着他的胳膊,甜甜的喊了句,“凤凰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我前几日回留言的时候发现,有人将楚濯漓中间的濯字念成耀字,特别解释下,此字念ZHUO,2声,同音啄,谁念了耀的站出来面壁,我想看看墙角能站多少个人。哈哈哈
正文 回忆
对于眼前的凤凰哥哥,黄狗儿有着说不出的信任感,就像是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指挥着他跟随着眼前人,红衣飘扬间淡淡的香气,更是犹如无形的手,让他亦步亦趋在左右。
他身上的味道,有种莫名的熟悉,莫名的亲近,莫名的让他心头抽抽的隐痛,但是偏又想跟着,粘着,没有理由。
他抱着大大的包袱,努力的想要将包袱背上身,却在红衣公子冷然的目光里讷讷了,随之而起的是憨厚的傻笑。
平静的脸面对着他的傻笑,狗儿挤着表情龇牙咧嘴,抖着高低起伏着的嗓子,“凤凰……哥哥……”
讨好、谄媚、狗腿,都在脸上写的淋漓尽致,刷刷的长睫毛眨着,怎么看都像是问主人要食物的狗儿。
“怎么,舍不得你的包袱?”轻易的看穿他写满脸的想法,单凤翩看着破旧的包袱,还有狗儿死死抱着的爪子。
“嗯嗯。”忙不迭的点头,狗儿依依不舍的揪着大包袱。
“丢了。”一声令下,狗儿下意识的撒手,包袱落地。
才跌到脚边,狗儿又很快的俯身抱起了包袱,“这里还有先生的东西,不能丢的。”
狗儿显然清楚,眼前的凤凰哥哥比先生还难说话,那冷漠的脸上总有一种令她望而生畏的疏离。
偏偏,某人小胸膛深处,贼心不死。
手指勾勾,凤凰哥哥没反应。
小指头碰碰,凤凰哥哥还是没反应。
两指头捏住红色的衣角,腻死人不偿命的嗓音又一次抖动,“凤凰……哥哥……”
这一招对付先生有效,虽然凤凰哥哥难些,那他只能更多加几分功力试试了。
单凤翩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在脸颊微转间飞快的掩饰掉,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动,握上他的小爪子。
指头挠挠他的掌心,堆满笑容的脸转到单凤翩的面前,“丢了东西狗儿被打ρi股的,难道凤凰哥哥舍得狗儿被打?”
撒娇,往往对象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就连狗儿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对才见过两面的他如此姿态,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如果你不听话,不用你先生动手,我先打你ρi股了。”唇角轻绽,刹那柔和,“现在的你,倒是懂得讨好献媚了。”
狗儿看着他的脸,迷茫着,眼前忽然闪现一幕模糊的场景……
梨花嫩蕊香满地,红衣妖艳金丝绦,白玉的手指抚着她的脸颊,“如果你不好好练功,不用爹娘动手,我就先打你ρi股了。”
笑容映着身后飘飘梨花瓣,杨柳低垂,小桥庭院,不似人间。
这画面突兀的闯进他的心底,仿若前世的记忆般,在眼前渐渐清晰。
“凤凰哥哥,我是不是见过你?”不等思绪清楚,狗儿就这么冒出一句,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凤凰哥哥刚才说现在的自己,难道他真的见过曾经的自己?
单凤翩不答反问,“你说呢?”
思量,摇首,“不记得了,先生说我忘性大,可能狗儿忘记了。”
牵上他的手,他没有再强迫他丢下手中的包袱,“走。”
狗儿背着他的大包袱,抱着他的胳膊,看他飘然如仙的姿态,欣赏着金丝缀带在身后扬起的辉晕。
“你的腰坠呢?”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冲口而出。
为什么他觉得,那束约腰身的腰带下,应该坠着镂空的金片,如同凤凰的翎羽一般的金片。
脚步停下,深瞳含笑,“你记得?”
狗儿捂着嘴,只觉得自己放肆,“随口说的,凤凰哥哥不用放在心上。”
“头不疼吗?”他熟稔的口吻让狗儿更加诧异。
“凤凰哥哥知道我会头疼?”他心底的崇敬又多了几分,“先生说,我若是仔细回想忘记的事,就会头疼,让我莫要多想。”
“我不仅知道你头疼,我还知道医治你头疼的方法。”他口气缓缓,脚步亦是缓缓。
狗儿的眼睛亮了,乞讨似的表情又挂在了脸上,“凤凰哥哥,怎么样、怎么样才能不头疼又不让狗儿老忘事?”
单凤翩的手指从怀中掏出,金色凤翎坠在指尖摇曳,他将坠子挂在玉带钩上,看金色摇曳在腿边,高雅中透着风情几许,“不要刻意的去回忆,如果猛然间有什么勾起了回忆,就藏在心头,总有一天所有的片段都会串联起来的。”
是啊,刚才他的头就不疼呢!
狗儿惊喜的连连点头,“那我真的见过凤凰哥哥了,我记得哥哥有这个坠子。”
“所以,没有人可以笑你的记性差,你也不笨,总有一天你会站在巅峰,让万人景仰。”他平静的语气里含着深沉,温雅的声音却有着无边的说服力,这一刻就连狗儿都深深的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如他所言。
那话,像一股无法阻挡的力量,涌动在他的身体里,驱散所有的自卑,骄傲的面对一切。
挺起他瘦弱的胸膛,狗儿开心的走着,一只手紧紧勾着凤凰哥哥的手指,那掌心里的温度,是他坚定意志的源泉。
金色的凤翎坠在他的行走间晃动,偶尔打上狗儿的手背,一点凉意还不及感觉就倏忽消失,才放下乍起的好奇心,它又拍了上来。
她低头看着,那坠子晃啊……晃啊……
狗儿的心,也摇啊……摇啊……
手指戳戳那枚坠子,单凤翩的手指将凤翎坠取下,放进她的手心里,“送给你。”
狗儿没有推辞,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无意识的握着坠子,从三指到五指,将那坠子扣在掌心里,捏紧、再紧,直到坠子的边缘印在掌心,手中传来微痛的感觉,他还在不断的用力。
“你又想到了什么?”狗儿的失神不仅没让他不悦,反而有种喜悦,只是惯了冷漠的他,少有容颜上的变化。
红色。
红色的床帐,红色的烛火,红色的衣衫,所有的一切都是红色。然后烛火灭了,他还是能清晰的看到满目的红色。
喘息,床帐在摇晃。
呻吟,流转着抑制不住的激|情。
俊美的容颜就在头顶,发丝散开在他的脸颊边,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发搔过脸颊的麻痒,能感觉到汗水打在自己身上刹那的温热。
热,如火般的热从身体里炸开,弥漫到全身四肢百骸,唯一的凉是手掌中,那一方金色的凤翎。
“我看到……”狗儿呆滞的抬起眼睛,“凤凰哥哥没穿衣服,我也没穿衣服,你动啊动啊,床摇啊摇啊。”
“还有……”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单凤翩红色衣袍遮挡下的双腿间,愣愣的目光仿佛要透过那件丝袍看到里面般,“凤凰哥哥你那里……”
“好了。”一声清朗的喝声将她从古怪的画面里震醒,握着狗儿手的掌心突然一紧,“别想了。”
“啊?”狗儿好奇的眼神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仍然有些不甘,“我头不疼,你刚才不是说头不疼就可以想嘛,凤凰哥哥为什么我会不穿衣服和你抱在一起?”
“这个不用记着。”黑暗的小径中,万年冰封的容颜上浮现赧然,只可惜无人见到,“还有,忘记你刚刚看到的画面。”
“为什么?”迟钝的狗儿撅起了嘴,“刚才不是你让我牢牢记着自己看到的画面,以后总能串联起来的。”
再是聪明的人,在面对呆瓜的时候也会无语凝噎,尤其那呆瓜还闪着好奇的目光期待解答。
“走。”他拽着狗儿行着,注定了问题只能到此为止。
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狗儿很有点落寞,默默的应了声,提步跟在他的身边,只顾着回味他刚刚看到的怪异画面,没有看到也看不到牵着自己的凤凰哥哥,唇角有些许笑容,欣慰深深的笑容。
她终是记得的……
无边的月色拉长着两个人的声音,偌大的天地中只有他们彼此牵着,依靠着。
狗儿抬头看看他的凤凰哥哥,又低头;再抬头看看,又低头;当他自己也不记得是第几次抬头的时候,单凤翩终于在安静中开口,“你刚才看到的画面中,有没有什么身临其境的感觉?是快乐还是难受?”
“呀!”狗儿的眼睛顿时睁的圆溜溜的,一嗓子直接扯了出来,“痛哇,好痛哇。”
冷漠的脸上僵了僵,红唇紧抿。
死到临头犹不自知的狗儿手舞足蹈,“还有,凤凰哥哥你喘的好像……”脑海中努力的组织着措辞,狗儿坚定的点了点头,“好像夏天中午家门口的狗吐舌头的声音。”
“咔!”
一声脆响,狗儿突然有种危险的感觉,眼睛瞄瞄四周,这声音似乎从凤凰哥哥的脚下传来。
低头,借着月光,他看到凤凰哥哥的脚下已陷下去数分,青石板的碎裂成数块。
“凤凰哥哥……”他探头探脑,“怎么了?”
“没有。”润泽如玉的嗓音平稳,听不出半点思绪。
狗儿拍拍胸脯,刚才刹那感觉到的危险一定是他的错觉,一定是的。
提步再走,他眨眨眼睛,凤翩哥哥姿态怎么有点僵?
偷瞄,再偷瞄,还是偷瞄。
无奈叹息起,“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既然凤凰哥哥都让问了,他就问。
狗儿壮着胆子,“凤凰哥哥,你这次接我走,不会再弄个东西戳戳戳我了,很疼的。”
“啪!”凤凰哥哥的脚下,青石板又碎了一块。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老说太严谨,今天快乐一下,噗。
正文 刹那觉醒
“我比你先生更严厉,你会不会害怕?”夜风下,单凤翩的声音清冷高贵,平视着前方,看也不看身边的黄狗儿。
“不怕。”黄狗儿回答的那叫一个干净利索,脚下蹦蹦跳跳,身上的大包袱也跟着蹦蹦跳跳。
“那跟着我,或许会看到很多残酷的厮杀,江湖中的争斗,你又会不会害怕?”他目光远眺,停落在某个点上。
“你难道不保护我吗?”狗儿回答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你保护我有什么好怕的?”
直接的,让单凤翩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若没保护好你呢?”面对着憨厚的人,平静如他冷漠如他,也难以再把持冰封的状态。
“你会吗?”狗儿摇摇头,“凤凰哥哥不是最厉害的吗?”
再说下去又有何意思?难道让他说自己不厉害,说自己保护不了她?
说那些假设性的话,本就无聊至极,什么时候他也多话了起来。
“再是厉害的人,也难免疏忽的时候,我终也有保护不了的时候,否则……”单凤翩摇首低叹,眼神复杂,凝望着月下蹦跳的狗儿。
“那我就更不怕了。”狗儿牵着单凤翩的手,“只有犯过错,才会改正,凤凰哥哥定然能保护好我。”
只有犯过错误才会改正,才能真正做到无懈可击。
单凤翩咀嚼着狗儿随口之言,看着狗儿牵着自己的手摇摇晃晃快乐地神情,“如果因为我曾经的失误让你受到过伤害呢?”
“凤凰哥哥好多如果。”狗儿咕哝着,“既然只是如果,又何必那么认真;就算凤凰哥哥你失误过让我受到伤害又怎么样?我又不是你的责任,自己都保护不好自己,如何能怪别人?再说,狗儿也没缺胳膊断腿,更没必要内疚啊。”
他扬起灿烂的笑容,“反正我不记得凤凰哥哥做错过什么,不记得的事就没发生过。”
纯真无邪的表情,亮丽轻快。
“放心,我不会再犯错,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单凤翩扬起一抹浅浅微笑,“也不会再让他人有机会从我手中夺走你。”
最后一句话,很轻很轻,狗儿迷失在他的笑容中,痴痴。
手指点出,按在单凤翩的眉间,“为什么你就是笑,也是不展眉头?为什么你的眼睛里总是被什么蒙着,看不到最真实的凤凰哥哥呢。”
即便记忆不在,藏在内心深处的通透慧黠却不会改变,她总是能看透他的,只是他从不曾承认,而她也总在矜持背后沉默了。
“我以为有些话,你永远不会问的。”他仰首夜空,一轮明月,几丝云彩在月边如丝流动。
“我以为有些话,你永远都不会说。”平静的声音,与他如出一辙的冷然,只是多了几分傲气,慢条斯理的语速含笑从容。
这种语调……
抬首的面容突然僵硬,单凤翩的脸上一片震愕之色,早已不记得自己冰冷的表现面具,猛然回首,绚烂的衣衫在空中划出艳丽的颜色,“解意……”
还是那瘦小的人,背着大大的包袱,可怜又可爱,不同的是眼睛。那双眼中,有睿智,有清明,带着几分氤氲流转的神辉。
那声音,正是从他口中发出的,就连嗓音的稚嫩都不曾改变,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竟有些好笑。
单凤翩却笑不出来,未见人影动,他的双手已扣上了狗儿的肩头,“解意?”
一向不动声色的人,始终冷然自持的他,也会有如此失态的表情,也会这般不知所措的惊讶,声音颤抖。
“高贵的单凤翩,这不是你该有的神态。”狗儿唇角扬起弧线,眼中带笑,“你到底有多少面,是我都不曾看到的?”
脸上瞬息数变,错愕瞬间掩盖,单凤翩的脸上又恢复了高贵端庄的神情,“这是‘摄魂术’失效了,还是反噬被压制了?”
“无论是哪种都不重要。”淡淡的回答,那目光凝在他的脸上,“重要的是你的话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出自真心?”
“什么话?”
“不再让我受到伤害,不再将我让给别人。”声音静静的流泻,就像这夜晚的月光,“我以为单凤翩永远没有感情,永远对我没有真心。”
“你……”迟疑了下,那面容如冰封大地,“你是单家的家主,我自是要保你一世安然。”
“那你自己呢?你的心呢,对我如何?”
“我是内家主,单家需要我对你如何,我便对你如何。”
如此平静的对话,一问、一答。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姿态,就连说话的语调,也是同样的不疾不徐。
他们注定,是同类人。固守着自己内心的思想,永远都不对外人道,更因为太多强大,无人能拆掉那层保护的冰层。
“果然,我永远都不是你的对手,因为我看不到你的内心。”小小的脸蛋,如此沧桑的口吻,悬殊的反差。
“你告诉我,是不是‘摄魂术’失去了作用?”单凤翩的淡漠,只让人觉得他身上的气息越来越淡,淡到几乎无法触摸他的存在。
“‘摄魂术’本就不能触及心底最深的记忆,醒来是迟早,若我可以选择,宁可长睡不醒。”回答的声音,比他更冷。
或许,对于她来说,单凤翩是她无法逃离的梦魇。
“解意解意,我纵能猜透他人意,怎么也解不了凤翩之意。”一声轻叹,苦笑。
单凤翩的脸上划过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唇微动,想要说什么。
月光,黯淡
方才绕在月色边的云彩飘过了月下,将那一泄到底的银亮遮挡,在那瘦小的脸颊上投落阴影。
一瞬间,所有的明亮都被遮盖,天地间扬起一阵阴冷萧瑟。
黄狗儿眼中的冷清渐渐消退,纯净浮现,眨巴眨巴,“凤凰哥哥,你盯着我干什么?”
单凤翩抽了口气,声音略颤,“解意。”
黄狗儿偏着脑袋,满脸茫然,“凤凰哥哥,你说什么?”
他的目光盯着狗儿的脸,想要找到一丝冷静和从容,可他看到的,只有傻兮兮的茫然,没心没肺的笑。
“你刚才……”单凤翩话到这,却不知如何说下去。
“我刚才怎么了?”狗儿摸摸脸,更加莫名其妙。
“又回来了吗。”单凤翩的脸上,苦笑乍起,“我们之间,永远都是这般。”
狗儿扯扯他的袖子,“什么?”
叹息中牵上狗儿的手,“走吧,今夜还有事。”
“腿疼了。”狗儿撅起嘴巴,揉揉自己的膝盖,背上的大包袱已经滑了下来,他固执的抬了抬包袱,“凤凰哥哥能休息一会吗?”
走了这么久,他倒忘记了,眼前的人不是那个盖世武林的高手,而是个可怜的肉脚孩子。
单凤翩没有太多迟疑,蹲□体,“上来。”
“啊!”狗儿看着他宽厚的背心,反应迟钝。
“我还有事需要赶到前方,上来。”他淡淡一句话,狗儿不敢啰嗦,趴了上去,连带着他死也不肯放下的大包袱。
单凤翩看看从肩头探出的小脑袋,展开身法朝着前方掠去。
风声呼呼从耳边过,狗儿贴着单凤翩的背心,感觉到一阵暖暖,他身上的味道让狗儿轻易的沉溺其中,极易疲累的身心在此刻得到缓解,无声的阖上了眼睛。
“想起少时,你也是如此趴在我的肩头呼呼大睡。”单凤翩的低喃,只有他自己听到,那背上的人儿,早已是香甜入梦,口水四溢,一只手还死死的揪着他肩头衣衫不肯放开。
“如今你我之间,究竟是更亲密了,还是更疏离了,我也不知。”身姿在风中,如仙飘逸,“解意,解意……”
他的口中,也唯有这两个字,不停的呢喃。
脚步忽缓,他落在一座宅院的屋檐上,目光转处,几道人影闪出,冲着他恭敬的行礼,“盟主。”
“都查清楚了吗?”他冷然眼神划过,眼前一群人情不自禁的垂首。
“盟主!”有人偷眼看了看单凤翩背上的狗儿,顿时收到了单凤翩逼视的目光,飞快的抽了回来,“都查清楚了,这院中是一伙武林独行盗纠结在一起。三个月前洗劫‘双钩门’让白道激愤和两个月前‘鬼道教’的偷袭都是他们做下的,故意留下些许标志,让白道与黑道互相敌视,更甚者还私下报仇厮杀,前两日黑道三十六盟中‘霸山盟’就是他们扫的,不但将盟中所有财物洗劫,还嫁祸给了‘青云派’,如今三十六盟纷纷聚集,就为了报仇,您……”
话到这里,单凤翩背上的狗儿轻轻打了个呵欠,男子忍不住的抬头,可惜再度收到了单凤翩电闪的目光,浑身一哆嗦,赶紧垂下脑袋。
“您约战‘鬼影’不就是为此事所逼吗,这伙人想趁着您与‘鬼影’力拼之时,再度犯案,无论您与‘鬼影’谁胜谁负,武林都将大乱,黑白两道将永无宁日。”
单凤翩抬起手腕,指向庭院中,“去吧,收拾下他们,明日江湖上若流传我失约不战,就将这份大礼送给‘鬼影’。”
几人点头,身发展开,刹那消失在黑夜中。
“楚濯漓,你以为能消弱我的名头吗?”他红唇轻勾,“明日分晓。”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又抽了,更文显示没更文,真的闹的人膈应不想更文,下次大家可以点最后章节,然后看看有没有下一章出现,有就是更新了。
呜呜呜……
正文 男耶,女耶?
“盟主!”当单凤翩背着狗儿踏入大门的时候,有人恭恭敬敬的迎了上来,脸上的表情绷的紧紧,举止言行中也是一副刻板之相。
“嗯。”单凤翩冷凝着面容,淡淡应了声,“替我安排热水,还有早饭。”
“是。”他身上的疏离之气甚至让人不敢靠的太近,三步之遥就停住了身体,始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多言。
单凤翩停了停,“替我准备一些女孩的衣衫,送到我房中。”
“是。”那人甚至不敢多问一声,连连应着。
直到单凤翩挥手,“去吧。”
下人飞也似的去了,一旁追随的人也同样在他提步之后紧跟而上,秩序井然,留下两个人跟在单凤翩的身后,显然是在等待着他随时的吩咐。
“凤凰哥哥,你把他们吓到了。”狗儿巴在单凤翩的身后,探出小脑袋,“一个个都不敢抬头看你。”
青嫩嫩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跟在单凤翩身后的人这才惊诧的抬头,发觉他们最为敬畏的盟主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瘦小的身影,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雪白的牙齿闪烁着珠光,明媚的笑颜惹人亲近。
单凤翩情不自禁的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转身看向身后两人,眼中的表情透着询问的意思。
只是那眼神……
冷,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两个人同时哆嗦了下,再度低头。
“看,是吧。”狗儿扬着脖子,很是得意。
单凤翩还没说话,跟着的老者已经飞快的开口,“没,没,我……”
“我们是冷的。”旁边稍年轻一点的人赶紧接嘴,老者飞快的点头附和,“对,对,天气有点凉。”
凉?
狗儿抬头看看头顶的大太阳,七月份的夏天,他们满头大汗说冷?
不过,凤凰哥哥的眼神还真是降温啊,有他在的地方,都感觉不到热度,连他都舍不得从凤凰哥哥背上下来了。
“凤凰哥哥,你笑下吧。”狗儿的手从单凤翩的肩头伸出,毛上他的脸,扯了扯那细腻的肌肤,活生生的揪出一个弧度。
“哎呀。”老者连忙摆手,“这少爷……”
单凤翩的眼中,一道寒光逼出,老者晃了晃,好悬咬到自己的舌头,“还是……小姐,可不能对盟主这般。”
讨好的笑咧着,“凤凰哥哥的笑容很漂亮,狗儿喜欢。”
“是吗?”单凤翩的声音轻柔,看到狗儿连连的点头。
笑容,在唇边绽开,云边朝阳霞光千缕,尽在这一笑中敛尽,狗儿得意的龇牙。
“现在可以去沐浴了吗?”单凤翩的问话得到了狗儿快乐的点头,迈步朝着房内而去,留□后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刚才盟主……”老头结结巴巴,望向年轻人。
年轻人点点头,张着嘴巴,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行动表示他无以复加的震撼。
“天呐。”老者不住的摇头,“盟主竟然真的会笑,一会我定要告诉他们去。”
“要不要告诉那些来访的掌门?”年轻人也是满脸的兴奋,“还有香主、堂主、旗主们?”
“有道理。”老头点点头,矫健的跑了。
当然,他们私下的密谋单凤翩是不会知道的,此刻他所有的心思都在想着如何搞定背上这个麻烦又不知死活的家伙。
“狗儿,以后别在他人面前让我笑,行吗?”他边行边说,很是无奈的看着肩头上的小脑袋。
“为什么?”狗儿不解。
“我是盟主。”单凤翩停在房门前,“总该有些盟主的威严。”
“你笑了,他们就不尊敬你了吗?”狗儿很是不解。
单凤翩被噎了句,颇有些无奈,“不会。”
“那不就行了吗?”狗儿把玩着单凤翩的发丝,“既然他们也一样尊敬你,为什么不笑笑。”
打死他也不会承认,他简直被凤凰哥哥的笑容迷恋住了,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的笑容,能够与先生相媲美的。
盟主的威严,他这么背着自己一路走来,已经不知道惊呆了多少人,凤凰哥哥真的还有威严可言吗?
狗儿坏心的想着。
单凤翩还待说什么,大门忽然打开,几名侍婢俯身,“盟主大人,您吩咐的香汤已经预备好了。”
几人正待退下,单凤翩突然开口,“你们留下伺候。”
几名俏丽的女子脸上,忽然飞起几道红晕,眼中各种羞涩爱慕的光芒飞向单凤翩,娇滴滴的应了声是。
“伺候他沐浴。”单凤翩一句话,女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凝结,看着面前干巴巴瘦小小脏兮兮的少年,脸上表情如丧考妣。
“去吧。”单凤翩直到走进内房,在轻纱遮挡的浴池边将狗儿放了下来,“你喜欢沐浴,洗完了我带你去吃早饭。”
“好!”从清凉如玉的背上下来,又被热气一熏,燥热的天气里,狗儿想也不想的扒下衣衫,快的连单凤翩都来不及离去。
“等……”一字在口内流转,单凤翩没来由的又突然止住了下面的话,眼中神色复杂。
狗儿是不会懂他的心思,他把自己脱个精光,然后开始……
跑步!
单凤翩眼见着纤长的腿在面前飞奔而过,那雪白细腻的肌肤,那瘦弱的腰身,还有挥舞着的胳膊,眼见着狗儿就要从内室飞奔而出,以他这速度,指不定还要跑到院子里去。
手臂一捞,总算在狗儿奔出内室前把他抓了回来,单凤翩已然把持不住淡然的表情,“你干什么?”
“先生说药浴之前一定要活血,以便身体吸收药力,所以每次泡澡之前都要先动动。”狗儿光溜溜的站在单凤翩面前,坦坦荡荡毫无顾忌。
“你!”再度无言以对,单凤翩摇头,“在我这里,不需要泡药浴。”
“可是……”狗儿在他臂弯中挣扎着,“我跑习惯了,以前在家中都是这样的,先生还要替我揉开药性。”
难道他以前也是这么在楚濯漓面前跑的?还从家里跑到大街上?楚濯漓还要替他沐浴揉捏?
单凤翩的眼中闪过一缕杀气,这楚濯漓到底做了些什么?
“还有呢?”他沉着脸,“他还帮你做什么?”
狗儿翻着眼皮努力的想着,“先生吗?他帮我擦药,帮我活血,凤翩哥哥是不是也不用替我做这些?还有……我和先生一起睡的,凤翩哥哥是不是不陪狗儿睡?”
脸上再度僵硬,单凤翩轻咳了声,“如果你习惯我陪着,我会陪你,先生如何对你,凤凰哥哥就如何待你。”
“好。”狗儿一声欢呼,蹭上单凤翩,扭麻花似的转着自己的身体,噗通一声跳进池水中,溅了单凤翩一头一脸的水。
偌大的动静,让外室候着的女子们忍不住挑开帘子,“盟主!”
单凤翩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女子望着他**的衣服,沾染着水汽的发丝,还有水池里冒出小脑袋的狗儿,彼此怪异的换了个眼神,先后退下。
看着在水中玩的开心的狗儿,单凤翩很是无奈,“你要我怎么做?”
单家也好,武林也罢,他的身份地位,一直是被人伺候着,如今让他拿着擦身的布巾,竟然手足无措。
狗儿从水中站起来,张开双臂,一脸期待的望着他,那表情理所当然。
沾了些水,轻轻擦上狗儿的脸蛋,热气升腾起薄雾,狗儿的容颜在他手中渐渐染上红晕,单凤翩不由微笑。
这世间,若还有人能一眼找到她也唯有自己了,她是自己自小看到大的人,她的每一个时期每一分容颜,他又怎么可能会忘?
纵然她瘦了,不是记忆里那个粉妆玉琢的瓷娃娃,他也可以从人群中一眼找到她。
纵然她变了,变的精灵古怪,而不是昔日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那眼中的依赖不会改变。
他是她自小的依靠,始终亲近的人,无论她是否遗忘,那些年少青涩时的快乐,他记得。
只可惜,他不能说。
慢慢地替狗儿擦洗着身体,这种亲昵即便是以往他也不曾做过。他的解意,他的妻。
可惜名震天下的白道盟主,高高在上的单家内家主,一句话可以令无数人低头的单凤翩,实在是对伺候一个顽皮孩子的洗澡不顺手,洗干净了狗儿,他也彻底一身湿透。
手指在狗儿后腰上的小窝窝里戳了戳,“走,穿衣服去。”
狗儿咯咯的笑着躲闪,“凤凰哥哥,痒。”
他当然知道,那日他见到她后,为了再度确认,他曾躲在对面的屋顶上偷窥,解衣是他的妻,身上的每一寸他又会如何不知。
“为什么是女孩子的衣服?”狗儿看着面前鹅黄颜色的裙衫,偏着脸瞪着单凤翩,“凤凰哥哥,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我不穿。”
“你是女孩,就穿这身。”对于楚濯漓混淆解意性别之事,单凤翩耿耿于怀。
今日,他一定要让解意清楚自己。
“我是男孩。”光着身体,狗儿坚定的开口,眼中水汽未褪,明亮清透。
“你是女孩!”
“我是男孩!”
两个人,在这个极其可笑的问题上纠缠着,互不相让。
“我不穿!”
“你必须穿!”
“你逼我,我就光着出去。”狗儿祭出了杀手锏,怒气冲冲,“让大家看看我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单凤翩顿时被噎住,倒抽了一口气,“狗儿,你要相信凤凰哥哥。”
“可是先生说我是男孩。”
单凤翩的手捏在身侧,嘴角抿成一条线。
“狗儿,那我去找女孩来给你看看身体,你就知道自己是不是女孩了,好吗?”这么多年的冷静冰封,他居然也会有怒意。
狗儿沉吟了半晌,“凤凰哥哥,你是男孩吧?”
“是。”单凤翩轻轻吐了口气,狗儿终于能听进他的话了,总算不是太失败。
“我是男孩,男女授受不亲当然不能乱看女孩,可是凤凰哥哥,你是男孩,你让我看看不就行了吗?”狗儿为自己这个聪明的决定感到无比的自豪。
而单凤翩,早犹如冰雕……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无颜以对江东父老,我又写到了半夜,如果,如果我明天还是这个时间段写完的话,我就不更了,坚决等到下午6点,我一定要把时间给扭过来,不再这么乱七八糟。
正文 验身
“你……”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确定?”
其实这话,单凤翩心中已然知道不必再多问,因为狗儿明晃晃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对峙,那种不甘、不信、不愤满满的堆在那张小脸上。看来誓要与他斗争到底了。
那当然,这事关名声,他黄狗儿活了十几年,总不至于把自己的性别都活错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狗儿居然在凤凰哥哥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揶揄,笑意从眼波中流淌而过,在他脸上打了个转,收敛。
可是这收敛,却又那么意味深长,让狗儿打心底抖了抖。
“如果我对了,狗儿要怎么做?”他的指尖,擦过狗儿尖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与自己对视,不让可怜的狗狗有躲闪的机会。
“啊?”狗儿不明所以,不就是证明身份么,一个对一个错而已,还他要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单凤翩唇角噙着一抹算计,明明是高洁端庄的姿态,可他就是嗅到了危险阴谋的气息,狗儿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狐狸盯上的肉块,全身滋滋冒着香气。
“如果证明你是女孩,那么是不是代表你的认知是错误的?”
狗儿想了想,点头。
“而告诉你你是男孩身份的人,是你先生对不对?”
狗儿再度用力点点头。
“也就是说,如果你是女孩,错的是你,也是你的先生。”
狗儿歪着脑袋,仔细的想了想,还是没找到话语中的错误,于是再度点头。
“你先生错了,我对了,是不是代表我比你先生要更厉害呢?他这么多年连你的性别都能弄错。”
“这……”狗儿想反驳,张了张嘴巴,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凤凰哥哥说的,似乎没错啊?
“既然你先生都没我厉害,你以后是不是更应该多听我的话?不然岂不是又闹出笑话。”单凤翩谆谆诱导,狗儿步步进坑。
在看到狗儿肯定的表情后,单凤翩笑了,手指勾上金丝束腰带。
白玉的指尖在玉扣上抚过,狗儿的目光不由被引领着停在凤凰哥哥的腰身上。
不得不承认,凤凰哥哥的腰身细窄却有力,尤其那宽厚的腰带束约的时候,隐隐透着一股力量,让他有种想要捏捏的冲动。
脑海中想到的,是三月杨柳摆动时的柔韧,不知道凤凰哥哥的腰摸上去,是不是也那般细致又蕴含力道。
被他一番闹腾过后的红色衣衫吸了水汽,半粘在凤翩的身上,极好的勾勒了身形,双腿的修长,都在那暗红中若隐若现。
指尖挑起,腰带落在狗儿的脚边,衣袍乍然松懈,所有的风光都被宽大的衣衫掩盖,狗儿的心中不由染起一抹失落。
耳边,是凤凰哥哥的轻笑;他竟然有种被挑逗的感觉。
天呐,他是男孩,凤凰哥哥也是男孩,有必要挑逗他吗,更何况如此高贵的人,怎么可能……
他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好笑,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凤凰哥哥。
红色松开,虽然没有了紧束的绷感,却多了些许慵懒的风情,对,就是风情,一个根本不该出现在凤凰哥哥身上的字眼。
单凤翩抬起手腕,宽大的衣袖从腕间滑下,归于臂弯,雪白的手指抚上发顶,慢慢的抽出发冠间的那只白玉兰簪。
狗儿的眼睛,也随着他的动作缓缓移动着,当发丝倾泻而下的瞬间,他的眼中爆发出惊艳的神采。
发丝在空中划过弧度,在他身后散开,直至腰际,摇曳着。
这一刻,狗儿终于能肯定,他的想法没错,凤凰哥哥身上弥漫的何止是风情,那是如醇酒醉人的魅惑啊。
人前,凤凰哥哥的端庄;人后,凤凰哥哥的勾魂,极度的对比,让他不由怀疑,这副身躯之下,藏着两个魂魄。一个是仙,一个是妖。
这种灵魂的交替,带来的震撼是巨大的,无法适从的。
完全被吸引的狗儿,直勾勾的望着,已经无法思考,心底有一个声音甚至在呐喊着,继续……继续……
他没注意到,单凤翩的唇边,一缕浅笑在悄然绽开。
衣袍半开,白皙的肌肤在衣衫摇晃间露出一抹,想要看清楚,又突然被遮掩,狗儿突然愤恨,讨厌这水汽升腾的地方,将他的视线挡住看不真切。
就在他暗自叹息间,那红艳忽然滑落,直坠……
轻轻的风声扬起,衣袂摩擦声中,红色堆在单凤翩的脚边,丝绸流转光晕,却怎么也比上那肌肤的温润清透。
发丝披散肩头,垂落腰间,黑与白的交叠刺激着狗儿的目光。
肩头流线,指尖轻扬,静静站在那的单凤翩,天地钟灵毓秀的玉石幻化成了人形,在仙雾飘渺间降临凡尘,冰清玉骨秋水为神,敛尽世间所有精气,方才有这形态。
有人说,最美的风情,就在衣衫半拢欲坠还坠的刹那,真正完全无遮掩了也就失去了那半遮半掩的诱惑感。
但是此刻的狗儿可不这么认为,如果有人这么说,那是因为那衣衫下的身体不足以更加诱惑,不能超脱衣衫遮掩的朦胧。
他的凤凰哥哥不是,单凤翩的独特魅力,会在衣衫尽褪的刹那,涌现起另外一种精灵仙渺,在别人是艳俗,在他只仿佛是褪去了人间烟火,还原他仙境本质。
狗儿忍不住的伸出手,就连现在的他,都不敢肯定眼前的人是不是真实的存在,还是幻想。
手刚刚碰上他的胸膛,那微微的起伏和温热,指尖透来的温润细腻,鬓边细密的水汽,透过氤氲的雾气,他的眼瞳如墨,深幽。
狗儿猛的僵了下,手指情不自禁的抽了回来。
这样的人,怎能随意亵渎,轻易让人触摸?
可是手仍在空中,就被一双温润握住,单凤翩手中的力量微带,狗儿扑入他的怀中,脸直直的撞在他的胸口。
唇下,清凉;那触感,似最顶级的羊脂白玉,忍不住的想要再抚摸,厮磨;那细腻,像是最贵重的丝绸,轻薄,细致。
“你说你是男孩,那现在,你好好的看清楚,男子的躯体是什么样的。”他的声音,洒落在她耳边,他的手强硬的钳制在狗儿腰间,另外一只手反握着狗儿的掌心,引领着它贴上自己的胸口。
狗儿的掌心按在单凤翩的胸前,小心翼翼的虚罩着,他不敢。
不是不敢碰,而是怕碰坏了,碎了他如冰瓷般的美。
可是,他又贪恋着,想要汲取更多,想要索取更多,舍不得拿开手,顺从着让单凤翩带领着他领略。
手指从胸线缓缓而下,他惊叹于那肌肤的细腻,肖想着,不知道掬一捧清水淋上这身躯,会不会连水珠也无法停留。
掌心,停在腰身上,狗儿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从开始他就觊觎着这个位置,一直想知道,用双手环绕上它会是什么感觉。
拢着,慢慢的放松了僵硬的手,贴上。
再又紧了力道,以完全的贴合的姿态,感觉那腰身。
单凤翩垂首,看着怀里的人,将他脸上的瑟缩糅合着亲近的胆战心惊全部收入眼中。
她是他的妻,有过最亲昵交集的人,可是他们之间,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祼裎相对,彼此看清对方。
他握着她的手,贴上自己的小腹,紧致的肌肤下,是力量的律动,在呼吸间一下下绷住,让她感受到。
狗儿始终低着头,他只能看到乌黑的发顶,看不到表情就探测不了她的心思,而狗儿发呆僵硬了很久,木头一样杵着,久到连单凤翩都有些忐忑。
“怎么了?”他的耐心,可以为一件事谋划很多年,可以在冷漠中安然的静待,可是面对她,连他都无法让自己冷静。
“这个……”狗儿似乎终于回魂了,傻傻的抬起头,看着单凤翩的脸发呆,“是什么?”
“什么?”刹那的错愕,他亦是同样不解,目光朝下望去。
还不等他完全寻找到目标,两腿间一暖,一双小手勾了勾,捏了捏,然后理所当然的握住,明亮的双瞳透着几分可爱,“这个是什么?”
呆滞……
还是呆滞……
继续呆滞……
“你!”单凤翩闭上双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修炼来的冷静在这一瞬间达到巅峰,“你不是想起过一些回忆吗,难道没有印象?”
记忆?
他和凤凰哥哥吗?
狗儿摇了摇头,“就看到上半身,下面看不清楚。”
是了,他们的新婚之夜,即便是解衣,也不敢真正大咧咧的看他,又如何会在记忆中沉淀?
“这是!”他喉结上下滑动着,努力寻找着措辞。
“呀。”狗儿一声惊呼,“这个很好玩,会变呢。”
“轰!”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冷静,在这一句话中,彻底燃烧成灰,成粉。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我没更文,也没写字,发呆了一个晚上,有些消息我不想说,但是还是要告诉大家。
因为出。版。社的原因,给十二宫和雪域情郎出文的那家公司已经找不到人了,而**提交了法务程序,所以结局就是,可能这2本书的下册都出不了了。对我而言,不是稿费拿不到的事,不是闭关几个月为他们写稿导致网络读者流失的问题,而是我没办法和买书的读者交代,读者天天期待着下册,期待着后面的故事,结果却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等江湖文结束,我会把雪域情郎放出来,不管什么合同规定了,合同已经是废纸了,十二宫的番外我也会在近期发了。
对不起大家,让大家等了这么久,一直没有结局……
正文 凤凰锦帕,‘鬼影’登门
无知的狗儿至少知道了一件事,他是她,是个女娃。
再蠢,也不会蠢到认为凤凰哥哥有问题,比自己多生了二两肉,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真的是女娃,一直以来是先生骗了她。
对于这个认知,狗儿的反应是——没有反应。
不闹不问不言不语,任由着单凤翩替她束起女子的发辫,当铜镜里印出两个人的面容时,狗儿的眼底,狠狠的窒了下。
眼前的场景,让她觉得分外的熟悉,就连心头涌动的,都是亲昵的感情。这种亲昵,打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存在,在彼此的接触中越发的翻起,可是这亲昵的背后,又是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每每在靠近他的时候,侵蚀她的心。
想靠近,不敢靠近。
不敢靠近,心头偏向往。
看到他的手在自己发顶抚过,那温暖的感觉,明明是第一次,却好像拥有过无数次。
“凤凰哥哥,你是不是常替人梳头?”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漂亮的辫子甩了甩,笑的甜腻腻的。
这种手艺,打死她都不相信,凤凰哥哥没替别人梳过发,而且还是女子。
“是啊,以前常梳,太久没梳过了,有些手生了。”单凤翩的眼中流露出思绪浮想,静静的回应。
“啊……”虽然是好奇一问,可打心底狗儿认为应该是否定的答案,以单凤翩的疏离之气,什么人能得到他这般的亲近?
唇,嗫嚅了下,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她是我最亲近的,誓言一生要护卫的女子。”单凤翩小心地在发尾后结了个漂亮的蝴蝶,我的妻。”
前面的每一句响起的时候,狗儿的心理就抽疼一分,当最后三个字出口的刹那,她猛的挣了下,发在他手中,扯疼了她。
她捂着脑袋,回首,迎上的是单凤翩温尔的笑颜,“别动,还差一点。”
“哦。”老老实实的坐了回去,心头依然未平静。
可怜的狗儿,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为什么会如此介意凤翩说出的那句话。
最亲近的女子!她忽然有些羡慕,羡慕有人可以亲近凤凰哥哥,羡慕有人可以完全的拥有他。
自己明明认识凤凰哥哥不过两日,亲近也才一日,可那种依恋,不舍,却是满满的占据着。
她一样依恋先生,可那是这么多日子以来积累的,是长久相处后的理所当然,为什么对凤凰哥哥的占有欲,会如此的爆发?
“那位姐姐是谁?”第一次,没心肝的狗儿也有了想要探索的好奇心,想要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够拥有如此完美的凤凰哥哥。
“她叫单解意。”单凤翩的眼睛,盯着镜中人,眼中温柔几许;而可怜的狗儿,压根没曾注意到,只是低着头,默默的听着。
单解意?
这个名字,好熟悉……
“轰!”脑海里犹如被火山侵蚀烧过,那一团团的火球,在脑中飞过,炸开,四溅出的是一幕幕凌乱的画面。
“我不稀罕你给的单家家主,我不要你奉献,凤翩,我要的是什么你很清楚。”
“凤翩,缘何会走到今日?”
“凤翩,我竟要不到你一句心里话吗?”
“凤翩……”
下面的话,狗儿已经无暇去想,疼痛侵蚀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什么也不能做,只是双手紧紧的攀着唯一的依靠。
红色,满眼的红色,是单凤翩衣衫的艳丽,也是她脑海中唯一能看到的颜色。
梨花树下的他,白影纷落红衣。
柳池畔的他,发丝微扬,影动水波。
红烛里的他,艳丽无方,金色魅惑。
唯一不曾改变的,是脸上始终的淡漠,那仿佛游离在天际的灵魂,不因为任何话语而改变的神态,永远沉睡在冰层下的面容。
“别想,别想……”那安慰的声音,温柔的流淌在耳际,轻柔如风;暖暖的手臂拥着她,暖意伴着身上的香气,将她紧紧的包裹,“乖,别想,会头疼的。”
她在他的怀中颤抖,死死的攀着他的胳膊,那缕清香,是她神智迷失里唯一清醒的来源。
他说了不想,她就不想,不能想。
可是那个名字,就犹如烙印般,在脑海中闪烁,怎么也驱赶不掉。
柔软的唇,贴上她的额头脸颊,一下下浅啄着,“什么都不要想,不要想……”
她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敢,任脑海中一片空白。
渐渐的,潮水退去,痛疼也随之退去,她瘫软在单凤翩的怀抱中,喘息着,无声抬头。
她看到,他眼中满是怜惜,心痛,歉疚,还有一抹她也看不懂的光芒。
这样的他,与她记忆里看到的冷漠人完全的不同,记忆的那丝红影,高贵却没有生气,就像是供奉着的塑像,可远观可参拜,就是不能贴近。
她笑了,心头有一种笃定。
这样的凤凰哥哥,旁人决计没有见过。
手指,点在他的眼睑边,虚空擦了擦,似是要擦去他眼中的伤痛,再然后……
黄狗儿独家傻笑法宝祭出,大嘴裂开,恨不能扯到耳根,两排牙齿森森的闪烁,一双空灵大眼挤弄着。
单凤翩先是愣神,旋即失笑,手指抚上她的额头,擦拭去额上的汗意,“不疼了就闹腾?”
发乱了,单凤翩重新替她梳着,狗儿看着镜中他的指尖在自己发中飞舞,忍不住又是一阵傻乐,“凤凰哥哥,总有一日我会要去见见,能让你娶过门的女子是什么样的人。”
在狗儿心中,这样的人,是没人能配上的。
“还想?”单凤翩轻喝,没有怒意,只为制止她。
方才,他就不该提及那个名字,明知道她不能被刺激,他还是急了。
这么多年都可以等,这么多年面对着她都能忍,却在一朝间变了心思,是因为她也变了,还是因为失去复得的恐惧,连单凤翩自己都说不清楚。
“我没想了。”狗儿乖乖的抬起眼睛,可怜巴巴的扇扇睫毛,“只是好奇。”
“她不是我娶过门的,是她娶我过门的。”有些话藏在心底深处太久,终还是忍不住的,只缘面前的人是她,“我嫁。”
“啊……”狗儿差点蹦起来,才动了下就扯疼了头发,又飞快的坐了回去,“这怎么可能。”
下嫁,意味着放低姿态,意味着身份的不平等,意味着他的从属地位,怎么会这样?
“盟主!”门上传来几声敲击,在得到单凤翩的同意最先前的老者带着一干下人鱼贯而入。
才进门老头就失神了,怪兮兮的盯着单凤翩为狗儿梳头的动作,一眼、又一眼、再一眼。
冷冷轻咳,震回了老者的神智,“盟、盟主,早、早饭送来了。”
“嗯。”单凤翩拍了拍狗儿的肩头,“去吃饭。”
“好。”狗儿蹦到桌前,才扫了一眼,满脸桃花开。
这欢喜落在单凤翩的眼中,红唇浅扬。即便人变了,口味不会变,喜好不会变,他永远都是最了解她的人。
夹起一块白糖糕,她小小的咬了口,动作矜持而优雅,没有抖落满桌的糖粉,更不会趴在桌边歪在凳子上的难看动作,这是他记忆中的解衣,自小教养灌输下的解衣。
想起昨夜,她站在门边,手中拿着糕点,唇边沾着粉末的开心姿态,单凤翩无声叹息。
如果没有单家,如果没有那些可怕的制约,她不是大家闺秀,只是乡野里的孩子,是不是会很快乐?
可是单家这两个字,是流淌在她血液里的桎梏,束缚了她捆绑了她。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心,她想要解脱的想法,所以他给了她家主的地位,放任她江湖游历,由她恣意纵横,如果注定要有一个人为后盾,他单凤翩心甘情愿。
有些话他不能说,如果有那么一天,能够解了誓言,他或许、或许会承认。
“盟主。”老者站在一旁,试探性的喊了声。
目光抬起,冰冷。
“今早,全城传遍,盟主约战‘鬼影’失约,黑道笑盟主不敢赴约,丢人丢大了。”老者战战兢兢看着单凤翩渐大的笑容,越看越是心惊。
“派人继续将流言传开,让所有武林中人都笑话才好。”单凤翩平静的如一潭死水,冷然交代。
所谓绝地反击,只有将自己放的越低,反击时才越容易捧的高。
“盟主!”有人匆匆而来,在门前恭敬开口,“盟主,有人来访,那人自称是……”
“是不是‘鬼影’?”单凤翩转身,望向门边。
门外人重重一点头,“是!”
清冷的笑再度扬起,此刻‘鬼影’若反应不过来,如何与他为敌?
“有请,我随后就到。”话出,门外的人很快去了。单凤翩静静的望着狗儿,笑容间已尽是冰寒。
来者,会是楚濯霄吗?
令他失去解意的男子,夺去解意爱恋的男子,今日他终能一会。
手指按上狗儿的肩头,“你先吃,一会我来陪你。”
狗儿停下动作,想要说什么,又乖乖的点了点头。
她不能拉拽着凤凰哥哥一直陪自己,应该听话的。
单凤翩行到门边,突然停下了脚步,吩咐,“你们都撤了,让她一个人待着。”
昔日不曾给她一个宽松的环境,如今又何必拿教条管束她?
他走了,下人也在老者的动作里撤了,只剩下老头站在门边,不住的摇头,“盟主这是啥口味,放着那么多漂亮妞不喜欢,居然喜欢这样一个姑娘,不对,只是女娃娃啊,难道盟主恋……童?”
话落,自己缩缩脖子,四下瞄了瞄。
而狗儿,自顾自的吃着,没有了旁人盯梢关注,那叫一个开心。
忽然,眼光瞄到了方才凤凰哥哥坐过的地方,一缕红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方绢帕,或者说,是半张。中间的位置很明显的有剪过的痕迹。绢帕的岁月只怕不短了,红色已经有些褪了,只有那上面的刺绣针脚显露着当年的华贵。
那是一只火凤鸣啼,散开着翎羽,在火焰中飞舞,身边祥云缭绕,五色七彩。
她看不到另外半张的图案,却能猜到这帕子对凤凰哥哥的重要,若非珍惜,又怎么会这么多年还丝线未起半点毛边,若非珍藏,又怎么会始终带在身边,若非珍爱,凤凰哥哥的地位,又怎么会留着半张残帕。
她望着,歪着脑袋想了想,很小心,生怕又有头疼发作的迹象。
但是这一次,没有疼痛。她对这张帕子,是全然的陌生。
“算了,拿去还给凤凰哥哥。”狗儿抛下食物,蹦蹦跳跳的走出大门,朝着大厅而去。
刚才,凤凰哥哥说的是在大厅见什么‘鬼影’吧?
作者有话要说:再多失落,再多想要放弃,都在50多条回复中成为动力,我看到很多追随我很久很久的读者,有从4YT跟来的,有在追文的,没有了出。版顶多没钱没名声,我若是不写文,就连读者都没有了,至少我现在还有你们!所以,我原地满血再度复活,更文!!!
正文 夺妻争爱
身为白道的盟主,举止言行更是众人注目的焦点,加之单凤翩行为中总有些大家富贵之态,他的行踪一向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这种看似公开中的张扬倒是符合白道一向所谓的光明磊落的自居。
他的行踪不难查,他的住所更不难查,毕竟做派里带着几分富家公子的人,到哪都是惹人注意的。
一所大院,外面看上去普通无奇,顶多算得上富户之列,放在平日里绝不会有太多人留心,只是当这大院被冠上了一个名字后,顿时成为黑白两道注目的中心。
大清早,门口就三三两两来了不少人,围着大门转悠,与其说是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白道盟主是什么样的人物,不如说是昨夜单凤翩约占失信后,大家想看看这位一向冷寒高贵的人会如何解释。
门前大多是黑道中的人,有举着油条吃了半个时辰的,有抓着豆浆碗端着始终没变的,还有的索性窝在墙根下,大有单凤翩不出来不走的态势。
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有话也不背着人,单凤翩失约之事他们议论的津津有味,半点不避讳旁人,好事者甚至撩拨着大门前的守卫,“喂,说说,你们盟主约了人来,怎么不战啊?”
“就是,就是,说说啊,是不是怕啊?”
“小白脸,还是滚回娘们的被窝里去,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人家现在是不出来了,我就想知道他能躲到什么时候去,那些所谓正义门派这次脸丢尽了吧?”
门口守卫着的人,倒是上下一个表情,漠然,冷静,仿若未闻。即便是谩骂嘲讽,也没有半点反应。
“你说啊!”有人站在守卫面前,脸上写满挑衅的神情。
“别闹事。”旁边的人小声的提醒着。
“怕啥?”那人嘿嘿一笑,“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把单凤翩闹出来,好好羞辱一番。”
他们哄笑着,冷不防身后感觉到身后一股寒意弥漫而起。
这寒,远远的飘来,带着铁血的杀气,几乎在瞬间就让所有人住嘴,忍不住的回首看去。
七月的早晨,冷然就这么袭上身。
黑色的人影,笼罩在大氅下,从头至脚都裹的严实,只能看到黑色沉重,一步踏下。
脚步,仿佛踏在人心头。
他的步伐不快,每一步都那么坚定,一步接一步。当他离大门还有数米远的时候,门前的人不自觉的退了两步,想要躲开那犀利的寒冷刺上身的感觉。
江湖中打滚的人个个都有敏锐的嗅觉,这种肃杀的气势清楚的告诉他们,来者不是他们能惹的,心中快速的权衡之下,闪开身体。
门前的守卫也被这杀气逼的忍不住的倒退两步,很快的拿捏住身形,抬手抱拳,“请问阁下……”
那人微微抬了抬头,两道剑光似的眼神从大氅里透出,直射守卫。
没有人看清他的模样,只是心头猛然一震,好锐利的眼神,好亮的目光,好冷的视线。
“我要见单凤翩。”六个字,声音不大,恰恰好足以让人听清。
既没有灌输内力,也没有刻意震摄,就这么简简单单,讨杯水一样平静。
“嗯。”守卫忍不住的应了声,又忽然察觉不对,咽了咽干哑的喉咙,“请问阁下有没有拜帖。”
“没。”惜字如金,只一字。
自从单凤翩肃整武林以来,遇到过不少不屑、不服、不甘的人,他是天生的王者,身上的气场自然而然的让人折服让人垂首,这一点追随在他身边的人最为清楚不过。
今天,就连他们都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全身裹在黑氅中的男子,有一股不亚于单凤翩的强大气势,而且更为霸道冷酷。
他的强势,让人甚至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话,守卫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拒绝他见单凤翩,下一刻他的剑光就能划破自己的咽喉,然后直入无人之境的走进去。
“阁下能否给个名讳,让我好回禀盟主是否相见。”终于,他好不容易措辞完整的将话说了出来。
黑衣人没有说话,身上的大氅无风自动,猎猎翻飞。
呼啦啦的卷动中,地上的影子也随着飘动,伸缩诡变着,像是从地缝里伸出的鬼爪,拉扯着什么。
所有人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
两年前,有一个人自黑道而起,单挑当时群龙无首的黑道三十六盟,一剑之下石裂五尺,然后留下一句,要么死,要么顺的话飘然而去。
无人能看清他的面目,只记得那黑色的大氅翻飞,在月下如鬼神之手的影子,吞噬着他们。
之后,他以更加犀利的手段收归整个黑道,与当时声名鹊起的单凤翩两分武林,大家也记住了那个黑色的身姿,唤其名为“鬼影”。
大氅仍然在飞舞着,守卫恍然醒悟,身体猛然一颤,“敢问阁下可是、可是‘鬼影’大人。”
明明黑白不两立,他仍然忍不住的在那个称呼后加上了大人两个字。
大氅停止了舞动,静静的归落他身后,男子没有说话,却像是默认。
场中静默,纵然心头有无数震撼和惊诧,在“鬼影”冰冷的气场中,也发不出半个字的声音。
“我这就去禀报。”守卫飞快的奔了进去,心头只有一个声音嚎着……
天哪,这就是“鬼影”,他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碰到黑道的领头人物“鬼影”。
就在他飞奔而入的时候,门前挺直的黑色人影也动了,一步步的踏进大门中。
没人敢阻拦于他,甚至没有人敢靠近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踏入门内,有反应快的赶紧跟了上去,“小的为您引路。”
短短片刻间,他们心头似乎都明了了,眼前的黑衣男子,少言寡语,绝非容易亲近的人,他们也不敢轻易说话,以往短短的小径,今日走起来分外的长。
“你家盟主,昨夜是否带了名女子回来?”这声音,清冽朗然。
“啊!”引路的人四下望望,这才发现声音来自自己的身后。
这是“鬼影”在问话?
他的声音,很年轻,很……很好听啊,一点也不瘆人。
方才在大门口,自己被他身上的气势惊诧住了,完全没有留神他的声音,没想到说话的时候,竟然如此平和。
将门房傻傻的表情收入眼内,“鬼影”再度开口,“你家盟主,昨日是否带了名女子回来?”
大氅下的目光,再度扬起逼人的锋芒,一闪而过,吞噬魂魄。
门房情不自禁的躲闪着目光,“是,盟主昨夜是带了名……”
愣了愣,那寒光再起,门房一个哆嗦,“带了个女孩回来。”
如果他问的是盟主背上那个闪烁着一双小狗般眼睛的人,那如论如何也称不上女子,顶多算个女孩吧?
“她叫什么?”
“不知道。”门房讷讷的低头,即便如此,他的心头也印着“鬼影”方才乍起的冷锋眼神,“盟主不让过问。”
“那她住在哪?”
门房在他的声音里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眼神下意识的望向后院,嘴巴张了张。
“阁下驾临,不曾远迎,凤翩甚憾。”一道声音横空穿开,惊醒了被“鬼影”压制着的门房,“贵客理当上座,站在门口岂不是笑我不懂待客之道?”
“鬼影”森冷的目光从大氅下慢慢抬起,迎向声音的来处。
红衣飘扬,大氅纷飞。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
一个端庄,一个诡异。
一个高贵,一个锐利。
两种气势,两个不同身份对立的人,在此刻相遇。
树上的树叶扑簌簌的落下,落在两个人的脚边,旋转着飞起,绕着彼此打着转。门房一个趔趄,连滚带爬的往旁边奔出数步,才勉强站住。
方才,那种可怕的窒息感,让他差点憋死过去。
“昨夜之战我未至,认输。”单凤翩平静着面容,仿佛诉说着与己无关的事。
“她在哪?”“鬼影”的问话,更与约战无关。
“你是谁?”单凤翩的这句话,不是在询问对方的身份,更像是嘲弄对方。
“她是我的人。”简短的字眼,似出鞘的剑,举手无悔落地有声。
“她是我的妻。”单凤翩笑了,冷冷的弯起唇,“三媒六聘、父母之命、喜堂、红烛,拜过天地,入过洞房的妻。”
“呵。”“鬼影”似乎也在笑,冰寒彻骨的笑,“她将命给了我。”
“她是单家的人,永不入他人手。”平静的话语里,是单凤翩的誓言。
“她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我,生死相随,不离不弃。”淡然的声音里,是“鬼影”的允诺。
树叶,旋转更急,突然凝滞在空中。
一切,都像是静止了。
门房哆嗦着,下意识的又挪开了数步,他在空气中,嗅到了刀兵相向的气息。
谁说盟主与“鬼影”的约战结束了,只怕此刻才刚刚开始。
“凤凰哥哥……”轻灵的嗓音远远地传来,瘦小的人影从门边探出小脑袋,手里的绢帕扬着,“你的帕子丢了,我给你送来。”
刹那,叶落,无声。
所有的杀气,倏忽消失无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被朋友拉出去吃饭,快9点才回来,现写现更,虽然晚了一点点,但是……但是……我更了,就表抽我了啊。
正文 冷香“鬼影”,童言无忌
“鬼影”的目光牵连在狗儿的身上,看着她由远而近飞奔而来,脚下磕磕绊绊的踩着裙角,一步三晃朝着他们跑来。
那眼中清寒渐褪,火苗晃动,慢慢升腾而起。
依稀,有水光掠过,染上黑瞳弥漫,敛在眼眸中。
那拢在大氅下的容颜,渐渐抬了起来,几许伤怀在那冰透如玉的脸上,看着狗儿挥舞着麻杆似的手臂,眼中的思绪飘扬,想起昔日指点江湖,笑傲不羁的女子。那谈傲风月,裙袂飘扬丰姿,如今清瘦病弱的样子。
雪山颠的缠绵,冰冷中的决裂,仍在记忆中历历在目,恨了这么久,怨了这么长,到头来错的只是他。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心中流动的思绪,狗儿摇着手帕,朝着单凤翩飞奔,女子的衣衫从未穿过,单凤翩挑选的又是富贵女儿家的衣衫,层层叠叠的繁杂,不留神就一脚踩了上去。
“啊……”手臂摇晃着,狗儿以极其壮烈的姿态扑向地面,叫声惨烈。
红影动
黑影晃
两人不分先后,同时朝着狗儿的方向移了出去,手臂伸出,想要接住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身体。
人在空中,同时发现了对方的动作,两人几是下意识的扬袖。
都是衣袂飘飘的秀美,都是不沾惹半分烟火气息的姿态,瞬息间谁又能看出斗争的心。
“轰。”半天中忽起炸雷,树影摇晃,气浪震起,掀动了树枝不住的颤抖,嫩绿的枝叶被摧枯拉朽的力道崩裂,砸在地面上。满地尘土飞起,一道尘雾向四周散开,细碎的石子打在墙面上淅沥沥的响。
强大的力量震的两人同时倒退一步,站定身形。
“噗通。”鹅黄裙子狗吃屎的姿态扑在地上。
“啊……”一声痛呼才出半声,就被满嘴的尘土呛住,狗儿不住的咳嗽,抬起脸想要避开被砸成面饼的下场,漫天的灰尘落入她的眼中,又被迷住了眼睛。
“呜。”她急急的拿手揉着眼睛,泪水稀里哗啦流了下来,也管不了自己此刻趴着的狼狈样子。
一只手横空伸来,搂上她的腰间,才触上,劲气如箭弹射而至。
黑影不躲不闪,硬生生的以身体接了这一指,“叮!”的一声轻响,却是铁石相触的声音。
而同时,他已经抱上了狗儿的身体,飘退,声音从大氅下扬出,“你若再出手,我定会以她挡招,要不要试试?”
“是吗?”又是一指弹射,劲气数道,笼罩黑影全身。
黑影果然没有动,而是若有若无的抬了下手,臂弯中的狗儿顿时挡在了他的身前,面对着单凤翩的劲气傻傻的揉着眼睛,哗啦啦的流着眼泪水。
手指动,数道指气没入地中,留下深深的几个窟窿。
“没想到你竟然真舍得以她为盾。”单凤翩眼中,杀气浮现。
“因为我笃定你舍不得下手伤她。”大氅下的人慢慢的开口,“否则我怎会以剑挡你一指也要抢人,我不屑算计不代表我不会算计,人总会变的。”
“果然是兄弟。”单凤翩冷言开口。
“过奖。”黑色人影冷冷的回应,手中的力量却轻了,垂首看着怀中的女子。
单凤翩没有继续与他斗下去,背负着双手,淡淡的望着两人。
柔软的卷帕按上狗儿的眼角,冰冷的声音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轻柔,“别揉,我给你吹吹。”
狗儿的眼泪簌簌的流着,无法按捺自己手中的动作,脸上尘土满面,被眼泪冲出两道印子,怎么看都是可怜。
手指小心的翻起狗儿的眼皮,他抿唇轻轻吹着,狗儿只觉得一股冷香的风吹向自己,好闻极了。
不知道这哥哥身上染了什么熏香,居然有这么好闻的味道,狗儿失神了。
帕子细细的擦过她的脸颊,那温暖的声音再度飘荡在耳畔,“这下好了吗?还迷眼吗?”
眨了眨眼睛,那种刺痛的感觉消失,眼泪也不再止不住的流,她吸了吸鼻子,下意识的扯起衣袖蹭鼻子。
“别。”那手指拦住了她的动作,绢帕塞入她的手中,大掌包裹着她的手在脸上拂过。
她看到,一张神仙般的容颜在自己脸前展露,目光深邃,丹砂红唇,白皙的肌肤似乎长久不见阳光,有些许苍白无血色,可也就是这苍白,将额间一点殷红映衬的如血琥珀般的艳丽。
这朱砂痣,真正如心头血一般,刺上心扉,疼了骨髓。
这疼痛,不是来自脑海中,因为她不敢去想,刻意的控制着自己,可是疼,还是在四肢百骸中流淌,归于心脉的是酸楚。
“你……”她的手指轻轻点上那抹红,指尖下的温度是暖的,那沁入骨髓里的,也是暖的。
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就是暖,没有道理。
亲密的动作在无意识中提现,大氅下的黑影绽放了一缕笑,手指按在她的肩头,却是轻颤着,她听到了他不稳的呼吸声,也是颤抖着的。
这笑容天地失色,狗儿张着唇惊呼,“先生。”
眼前人的笑容,和先生一模一样,一样的温暖,一样的夺人呼吸,就连唇角扬起的弧度,都是一样的;就连……眼底的悲凉都一样。
她清楚的看到,当她喊出先生的时候,面前人的眼神突然黯淡了,就像一盏烛火燃至最后,慢慢地,一点点地,灭了光晕。
“你只记得漓,却忘了我。”他指尖抚摸过她的脸颊,笑容已涩。
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哀伤,那深锁的眉头,藏了无尽的孤寂落寞,“狗儿记性不好,总是丢三落四的,那哥哥告诉我叫什么,这一次狗儿绝对不忘。”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我叫……”
一旁,有个声音悠然传来,“‘摄魂术’的反制,你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那痛苦的滋味。”
话到嘴边就此打住,他抬眼看去。单凤翩坐在石凳上,手中一盏清茶,悠悠的品着,眼神远眺,落在天边流云的虚无处。
“叫我‘鬼影’。”他抚过她的发端,“莫要忘了。”
摇头,手指在他额间的朱砂上按了下,仿若承诺,“不会的,肯定不会。”
她一生最信誓守诺,即便她遗忘前尘,他也信她。
“哥哥你身上放着什么,好香啊。”狗儿当真如小狗一般抽抽鼻子,每当“鬼影”哥哥的手指拂过她脸颊边的时候,那股冷香就愈发的浓烈,勾的她有种想要埋首在他身上嗅个够的冲动。
“鬼影”微笑,手指点上她的小鼻尖,而她顺着手指的方向,嗅了嗅掌心,贴上手腕,大有埋胸的态势。
“狗儿。”石凳上的人依然保持着远眺的姿态,优雅端秀,半执茶盏,声音也听不出半点思绪,“你跑来前厅干什么?”
似乎,刚才狗儿大呼小叫扬手帕的动作,他压根不知。
“呀。”狗儿惊呼,顿时从“鬼影”哥哥诱惑的香气里抬起头,转向凤凰哥哥的方向,“我,我……”
摊开手掌,凤凰哥哥的锦帕已被揉皱成团,“我,我给你送帕子。”
茶盏轻放,清脆磕着桌面,“那还不给我?”
她推开“鬼影”撒腿冲向单凤翩,“有点皱了,凤凰哥哥。”
筋的只记得把锦帕给凤凰哥哥,可怜的狗儿再度忘记了自己穿的是女子裙装,更不可能注意到,当自己推开“鬼影”冲向单凤翩的刹那,两人表情上的细微变化。
一个眼锋冰冷,一个笃定算计。
“哎呀……”再度踩到了裙边,狗儿飞扑,正正的扑进凤凰哥哥的怀中,被双手接了个结实。
搂着重归怀抱的人,单凤翩的眼神终于从流云深处扯了回来,越过狗儿的肩头与“鬼影”相对,唇角笑意略展,手指自然的从狗儿掌中将帕子抽走,“你早饭吃完了吗?”
“啊。”她只顾着给凤凰哥哥送帕子,忘记了。
“我又忘了。”揉着自己的肚皮,可怜的神情让单凤翩轻轻一叹,背对着“鬼影”的她更不可能看到,黑瞳眼底的伤感。
“去吧,我和你‘鬼影’哥哥还有正事要谈。”单凤翩冷漠无情的双眼直视着“鬼影”。
“哦。”狗儿乖乖的答应了声,举步朝着内院而去。
“你不是要问我用什么熏香吗?”身后的声音,让她留恋了。
“鬼影”朝着她,展开了双臂,“过来,我告诉你。”
她蹭了蹭脚步,想过去。
冷不防感觉到了一道目光的威严,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凤凰哥哥,狗儿很没底气的又缩了回来。
“怎么,她想亲近谁,你也要管着吗?”“鬼影”冷笑,“不是万壑在心,堂上正夫吗?”
“啪。”桌面上的杯子无人相碰,自裂,茶水溢了一桌。
手指从桌边抽回,单凤翩重归那超然高贵的姿态,半阖上了眼皮,似是一种默许。
“‘鬼影’哥哥。”狗儿手指头扯了扯“鬼影”的袖子,“你告诉我吗?”
视线停在那如佛的红色上,“鬼影”森冷的目光里,话语却温柔,“你喜欢这味道吗?”
“喜欢。”狗儿轻轻的点了点头,“我想要。”
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了凤凰哥哥的不愉,虽然凤凰哥哥没有任何动作,可她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然后……”她扬起甜甜的笑容,“我也做好多好多熏香,送给先生和凤凰哥哥,还有‘鬼影’哥哥。”
笑容中,两声叹息起。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娘咧,这种暗斗好难写啊,要了老命了。
正文 男人间的第二次约战
最终,早饭的地方搬了,从内院搬到了大厅里,狗儿还是狗儿,有吃就什么都好。
一个人吃着,两个人看着,狗儿才吃了两口,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在单凤翩和“鬼影”身上游移来回,“你们怎么不吃?”
从坐下来开始,他们两个人几乎就没动过,与其说是吃,不如说是守着她吃,那严肃的表情,冰冷的气势,狗儿顿时有一种感觉,犹如说书故事里,犯人上刑场前那最后的一顿,自己身边的凤凰哥哥和“鬼影”哥哥,就是监斩的狱卒,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么壮烈的神情?
两个一直僵硬的人,同时松懈了身上的气势,将对峙散了,各自拿起筷子。
狗儿满意的笑了,低头……
冷冽气势又起,中心点——她。
她只是记性不好,不是蠢,如果这样都感觉不出来,就别叫狗儿叫傻儿算了。
在这暗潮汹涌的局面下,她要是还吃得下才怪,狗儿抛下手中的筷子,瘪了瘪嘴,“饱了,不吃了。”
“狗儿,吃这个。”单凤翩终于沉落了目光,转到她的脸上时已变的温柔,“鸡丝春卷。”
没有了凝结僵硬的气氛,凤凰哥哥秋水清波似的眼神让狗儿无力抵抗,乖乖的咬着。
脆生生的春卷,鸡丝滑嫩,满口清香,狗儿快乐的咬着,连连点头,那表情就是眉开眼笑。
单凤翩柔和了眼神,看着狗儿饕餮开心的表情,笑了,“喜欢吗?”
“嗯。”狗儿应着,抬起油汪汪的嘴巴,“凤凰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单凤翩没有回答,微笑浅浅,怜爱的神色染满眼眶,却在眼皮挑起的瞬间,一缕光芒流露。
这缕光芒,是笃定,是仿佛手心手背肌肤似的了解,是他人无法Сhā足的亲密无间,于他是满足,于“鬼影”,是无形的挑衅。
“鬼影”夹起一块甜糕放到狗儿的碟子里,“吃这个。”
狗儿看看甜腻腻的糕点,稍犹豫了下。相比起春卷,她其实并不爱很甜的食物,尤其是跟着先生的时候,先生也一贯给她买甜糕,狗儿曾以为先生喜欢甜食,可是先生却从来没碰过糕点,都给了她。
“她自小就不爱甜食,也不喜零食。”单凤翩平平淡淡的话才更有杀伤力,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她所有的少时历程,都有他参与。
“不爱?”“鬼影”略微思索了下,在他与她昔日相处的日子里,她是很喜欢拈着一枚甜糕细细的咀嚼,唇角扬起一抹弧度,那空蒙的目光远望林间,思绪飘飞。
他爱极了她那刻的神情,却也恨极了她那时候的神情,因为他知道她是在思念他人。
“看来我搞错了。”“鬼影”没有因为单凤翩的话而压制,而是轻嗤了声,“我一直以为她喜欢吃甜糕,眼中溢满思念,是因为牵挂家中的夫,原来却不是了。”
“哎……”一声似真似假的叹息,尾音转了两个圈,很有些骄傲的调调,眼底布满笑意。
这一声叹息,成功的让狗儿停下了筷子,望着他怔怔发呆。
没来由的,脑海中浮起一张斜扬着的面容,还有一双新月双瞳,弯弯笑着。
只有这样的慵懒笑容搭配着此声叹息,才是最完美的,才有笑傲睥睨之感。
她的失神,让“鬼影”呵呵一笑,目光散漫的投向庭院间,“我记得单家似乎养了只孔雀,骄傲的孔雀,倒是让人怀念的紧,不知道孔雀比凤凰更受人喜爱是为什么呢?”
孔雀比凤凰还让人喜爱?
狗儿张了张唇,想要发问,单凤翩手中的春卷恰巧递到了她的唇边,在张嘴的刹那刚刚好塞了进去。
算了,还是吃她的吧。
狗儿认命的吃着,耳边听到单凤翩冷然的嗓音,“看来你今日找我,纯粹只为了她。”
“是。”“鬼影”豪不隐藏自己的心思。
“你那弟弟呢?”单凤翩表情不变,“他怎么没出现?”
“他不是与你有一月之期吗?”“鬼影”手指轻轻扣着桌面,修长的指尖一下下的弹动,勾的狗儿几次夹着春卷忘记了吃,“既然与你有约战,自然要信守承诺,不会出现。”
“那你呢?”单凤翩眼中神色跳了下,似笑非笑,“既然一月之期,你又为何出现?”
“鬼影”胸膛震了下,唇角微翘,“那是你们之间的约战,与我无关,我不会帮他也不会介入;我来,是因为我想要带回她。”
“车轮战么?”单凤翩低语感慨,眼中闪烁着挑战的,“昔日你们能独步天下,我倒也想试试,不如我们也定个约战如何?”
那跳动的指尖停了下来,“鬼影”周身又萦绕上了森冷的凉意,“怎么个约战法?”
单凤翩抬了抬手腕,手下拎着个五花大绑的人推了进来,那人踉跄了两步,跌扑在地,一张脸昂然的抬着,不屈写满脸颊,正是赵五牛。
“现在,满城只怕都传遍了,我昨夜未赴约的原因是为了他们。”单凤翩的目光从赵五牛脸上一晃而过,不带半点感情,犹如看着个死人,“洗劫各大门派,挑衅黑白两道,灭‘青云派’‘双钩门’大小教派的都是他们。”
“鬼影”眉头微皱,眼瞳深窒,“先抑后扬,只怕此刻没人笑你不战,而更奉你为江湖除害的大义了。”
单凤翩沉吟少许,“你我的约战,就在他身上,如何?”
哑谜,轻轻抛出,他甚至没说出约战的规则,暗战则在这一刻打响,端看“鬼影”能不能理会。
“鬼影”没有问,也不会问,若连这个都不懂,他便不配与单凤翩为敌。
看看地上的人,又是那种从大氅下透出的森冷,红唇如血,朱砂印记映衬白玉容颜,“你自己招,还是我逼你招?”
赵五牛显然已从他的装束上猜测到了他的身份,狠狠的呸了口痰,“妈的,老子还以为黑白两道势不两立呢,原来竟是蛇鼠一窝,两个小白脸亲亲热热吃早饭,想要老子招什么?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脚边一摊污迹,“鬼影”没有任何反应,既不逼问,也没有厉喝,面对着赵五牛强大的蛮气,他的俊美只让人觉得他弱质,无可奈何。
指尖,拈着自己一缕发丝,轻捏了下,发尾最后几丝断裂在手中,他挥了挥手,那几缕发丝落在赵五牛的身上,“鬼影”的手落回桌面上,“单盟主,为客许久,竟不请我饮杯茶吗?”
单凤翩看到,那几缕断发落上赵五牛身体的刹那,如针般扎了进去,转眼不见了踪迹,只余下十数个血点沁在肌肤上。
“没想到你的蛊术竟也如此出众。”单凤翩抽回目光,扬起声音,“忘记奉茶,倒是我怠慢了,我本以为阁下的小心,是不会碰我这里的任何东西。”
“你不屑下这样的黑手,何况下毒下蛊,你未必是我的对手。”“鬼影”与单凤翩交谈着,两个人的注意力似乎都只在对方身上,而地上的赵五牛仿佛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额头上的沁出了一颗颗黄豆大的汗珠,眨眼间已密布脸颊,一滴滴的顺着脸蛋往下淌,脸色惨白如纸,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眦目欲裂,“‘鬼影’,你有本事就杀了大爷,耍这种手段算什么?”
“手段不够光明吗?”“鬼影”邪恶的闪烁在唇边,“我以为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想让我投降,没可能,我操你……”
一指点出,他剩下的叫骂被封在了口中,干张着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千丝逆脉’会在你的血脉中逆流,刺激着你的筋脉,奇痒剧痛。不过我不忍心让你死,没下的太重,所以当它们全部逆流到你的心脏,大概需要半日的时光,你不用担心。”
这话,不啻于彻底打散了赵五牛的坚持。
人生的痛苦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这才不过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就已经忍受不了,恨不能以头撞地自尽,只是|茓道被封,让他动弹不得。
半日!他只想此刻就死了算了。
从死撑到投降,才是几个呼吸间的事,他抬头望着“鬼影”,眼中流露出哀求的神色,可是“鬼影”看也不看他,只是笑望着桌边的狗儿,完全没有注意到赵五牛。
筋脉中,仿佛有千百只蚂蚁在爬行,啮咬,不能挠不能阻止,一片片绵延向上,一寸寸的滑向心脉,一点点的吞噬他的意志。
招,我全招……
这样的话,只能在心里呐喊,嘴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现在的赵五牛,无比痛恨刚才自己的坚持,一声破口大骂,如今却连求饶的机会也失去。
涕泪交流,口外眼斜,现在他的表情完全不像个人,扭曲变形。
“饱了。”狗儿放下碗筷,餍足的长出了口气。
“鬼影”点了点头,一指弹出,封上赵五牛的筋脉,顺势解开他的哑|茓,赵五牛身体一颤,歪倒在地,气若游丝的喘息着。
“现在可以说了?”“鬼影”转过身体,睨着地上的人,“你们一共多少人?”
“十……六……”赵五牛哆嗦着,面前的地上一滩汗水。
“死了几个?”他问的不是单凤翩,而是赵五牛。
“十……四……”赵五牛一阵阵的抽着,疼痛早已超过了他身体的承受能力,此刻精神涣散,早没有半点抵抗的意志。
“匪首溜了?”红唇勾了起来,至此他终于明白了单凤翩所谓的约战了。
“大哥……昨日……没来……”声音凌乱,气息微弱。
“他是谁?”
赵五牛一阵阵的喘着,出气多、入气少,“不知道……他忽男忽女……我不知道哪个……是……真面目……”
话到此,“鬼影”抬眼看向单凤翩,“这就是我们的约战?”
单凤翩颔首,手指竖起,“也是一个月,你若能拿到匪首,我让你带她走。”
“鬼影”冷哼,“我若是不战,现在要带她走也不是没可能。”
单凤翩轻轻摇头,“她亦有父母,两年未见,纵然你能抢夺走人,他日若她清醒,会恨你不让她与亲人相见。”
一句话,让“鬼影”无法再争辩。
深深的看了眼狗儿,他点点头,“好,一月之期,我应战。”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因为病,一夜没睡,折腾到天亮,然后被弟弟抓去买电脑,很是痛苦,但是弟弟送了我个平板电脑,于是我的病顿时飞走鸟,撑着写了一章。
哇哈哈哈,果然,礼物的诱惑是强大的。
正文 凤翩之怒
短短的两天,对于狗儿来说,经历了太多事情,见识了太多不曾见过的事情,尤其是认识了凤凰哥哥和“鬼影”哥哥,虽然“鬼影”哥哥才坐了一会就离去,但狗儿却觉得仿佛认识了他很久很久。
趴在窗边,狗儿撑着脑袋,满脑子都是“鬼影”哥哥身上怪异的冷香气,那味道明明没有嗅过,为何却能勾动着她的心弦,很是喜欢。
不知道“鬼影”哥哥身上用的是什么香囊,她还没来得及问呢。
活了十几年,她居然不是男孩子,这个认知让狗儿很是郁闷了下,她不喜欢繁琐的衣物,男装多方便啊,想怎么跑怎么动都行,哪像现在……
抬手看看自己飘飘的衣袖,虽然女子的衣服说起来衣带当风飘逸秀美,可就她这种柴火杆似的身材,能穿出来吗?
坐了太久,ρi股有点麻,狗儿挪了挪ρi股,跳下凳子。
一脚,踩在自己的裙边,扯拽了身体,狗儿怪叫一声,朝着窗口生生摔了下去,脑门砸向窗棂。
她就知道这种衣服穿不得,今天才穿了半天,就摔了好几次了。
狗儿闭着眼睛,等待着满眼金星的到来。
手臂,横空伸来,捞住她的腰身,纤细的身体生生的停了在窗棂边,鼻尖堪堪擦着窗棂,就差半寸,她本就瘦小的脸蛋上就会多一道漂亮的红痕。
回首,她呵呵傻笑着,“凤凰哥哥。”
没有责怪她的好动,也没有取笑她的不小心,他只是揽着她的人,“不习惯这衣衫?”
狗儿委屈的点点头。说委屈,更多的是希望凤凰哥哥能让她不要再穿这样的衣衫,太痛苦了。
将她写满面容的希冀收入眼底,他爱恋的抚过她的发,“狗儿这样很漂亮,我喜欢。”
一句喜欢,狗儿所有的不甘都丢到了九霄云外,本想讨好讨好凤凰哥哥,让他允许自己不用再穿讨厌的衣衫,结果却……
“那凤凰哥哥会开心吗?”她抬着脸,祈求的光芒写满眼眶。
“当然。”笑颜轻放,满室梨花香。
好吧,如果能经常看到凤凰哥哥这样的笑容,穿了就穿了吧。
狗儿壮烈的做出了决定。
“你明天想去哪玩,我带你去。”单凤翩在桌边坐下,满室烛光黯淡在他红色的衣袂下。
“真的?”狗儿很意外,以她今天看到的场景,凤凰哥哥绝不是常人,按理说该是很忙很忙的,可他……
他居然有空守着她沐浴用餐,寸步不离形影环绕。
“说吧。”单凤翩看着蹦到自己面前的人眨巴着灵动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扇动,依稀能感觉到小小风弄的声音。
“凤凰哥哥的武功是不是很高?”她低头把玩着自己腰间的穗带,眼底藏着某种心思,不敢看凤凰哥哥的眼睛,因为那双眼睛太过通透,可以轻易的看穿她的心思。
“你想学武功?”
几个字,戳穿她的渴望。
鼓着腮,狗儿做了个鬼脸,和凤凰哥哥说话,实在是瞒不住半点蠢动,才起那么一点小想法就被他看出来了。
“嗯。”狗儿重重的点了点头。
昨天,她趴在凤凰哥哥的背上,感受着风中疾驰的畅快,看着他弹指间收服敌人的张扬,那一刻的她幻想着,如果自己也有凤凰哥哥那般的武功该多好,那她也能只身一人,仗剑江湖,何等的逍遥。
单凤翩失笑,嘴角浅浅的拉伸,看着眼前的人,思绪却透过她,回到了从前。
“凤翩哥,我能不能不学这些?”
“为什么?”
“我讨厌舞刀弄剑,还不如学琴学画来的惬意。”
“你不是想去看世外山水,作画奏音吗,如果不会武功,如何保护自己?”
“那……好吧,可是这一招‘千幻手’一指透四气我怎么都出不来,娘说我不是练武的料,说如果我在三日内还达不到,就把我逐出家门,不承认我是单家的人。”
“娘那是气话,我教你。”
“嗯。”
她记得“千幻手”,因为她曾经因为“千幻手”被娘亲无数次的责骂,可当时过境迁的如今,她没有央着自己要学琴棋书画——那些她昔日的最爱,却求着自己要教她曾经最讨厌的武功。
再见她,犹如再度经历一次她的成长,但这一次,没有了单家的制约,她可以任性的走自己想要走的路,说自己想要说的话,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只是曾经,她最信任的人是自己,但现在,只怕未必了。
“不怕苦累吗?”
“不怕。”狗儿迅速的抬起头,眸子瞬间闪亮,不过一瞬又黯淡了,“但是狗儿很笨,只怕是学不会。”
“不是有凤凰哥哥吗?”他一语顿时解了狗儿的落寞,重燃希望。
“那我能成为像传说中‘紫衣侯’那样厉害的人吗?”狗儿双手环上单凤翩的腰身厮蹭着他,撒娇兼讨好。
单凤翩笑容又一次染上脸颊,他发现自从她变成了狗儿后,他也变了,往年难得一次的笑容,每每在她天真的动作里情不自禁的扬起。
捏上她的脸颊,“你知不知道,‘紫衣侯’是我教出来的?”
“真的吗?”这一次,谄媚的人彻底将讨好实行到底,从抱腰改为环颈,蹭肩变成了贴脸,嫩嫩的唇划过单凤翩的脸颊,“凤凰哥哥,教我,教我……”
这样的她,扭的跟麻糖似的,哪有半点女孩子家家的矜持。
凤翩脚下一退,狗儿扑腾的力量直接将他推进了床榻间,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不依不饶。
他单手枕在脑后,一只手搂着她,发丝散落枕畔,眼角眉梢都是风情。掌心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唇畔一缕餍足。
多少年了,他没有感受到她这般的亲昵,即便是昔日,良好的教养也不会让她如此忘我,如此放任。
当狗儿抬着哀求的眼等待着凤凰哥哥的回答时,她看到眼前的人,唇色潋滟轻染水光,发丝如扇开,眼底深深凝望着她。
忽然有些冲动,她好想咬一口那唇,想知道这种红润半透的感觉,是不是冰冰凉凉,柔韧的。
她、她一定是饿了,不然怎么会有想吃凤凰哥哥的冲动!
狗儿深深的自责着,更为自己晚饭只吃了两碗还不饱内疚了。
“那让我摸摸你的根骨?”他的掌心,渐渐滑向她的腰身间,手指微扯将她腰间的系带拉开,“如果根骨不佳,我可不教的。”
“我、我自己来!”狗儿急急的坐起身,拽着衣衫,想也不想的拉开。
夏日的衣物本就单薄,这么一拉一拽,丝薄的长裙从肩头滑下,堆积在纤细的腰间。她跪坐在单凤翩的身上,双腿撑着床面。
直接将自己光祼的身体送上单凤翩的手掌中,“凤凰哥哥,可以吗?”
从她急急脱衣开始,单凤翩就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静静的欣赏着。
她瘦了,瘦的身板干瘪,不再是当年的玲珑有致;但是肌肤,却还是那么细腻柔滑,轻触着,充满了弹性。
纤细的腰肢扭动着,不安的双瞳望着他,双手撑在他的身侧,眼中无邪纯净。
虽然不复往日的美艳,可她还是她,那是那个始终令他牵挂的人,无论是美是丑,都是他单凤翩的妻。
现在的她,不懂得礼教,不明白世俗眼光,干净纯明。
狗儿眼巴巴的等着,凤凰哥哥的目光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打量她,不知道多少次抚过她的肌肤,却是一句话都没有。
等待中,她听到他的叹息,“若有他日,是否你还会对我热情如火。”
窗外的风吹入,吹动了轻纱飞舞,狗儿忍不住的缩了下,身上泛起一粒粒的鸡皮疙瘩。
夜风对她来说,还是寒了些。
单凤翩的眼神动了,掌心微用力将她带入怀中,贴着后心的掌送入一股暖意,哑然的嗓音在她耳边,“别动。”
她乖乖的听话,伏在单凤翩的怀中,只觉得一股暖意在身体里游走,从心口到丹田,慢慢的行着。
一遍,又一遍,再一遍。
暖暖的感觉让狗儿非常的舒服,甚至有些困顿,想要在凤凰哥哥的怀中就此睡过去。
“啪!”一掌击在床头,沉厚的雕花床头顿时碎裂,木块四散,惊飞了狗儿的睡意,慌忙抬头。
她看到凤凰哥哥眼底凝结着寒霜杀气,白皙的掌紧紧的捏着,指节突出,双唇紧抿,瞪着她,“你的功力呢?”
那眼神犹如利刃,刺上她的肌肤,都是生疼。
狗儿下意识的缩了下,把自己团了起来,死死的咬着唇,不敢吭声。
她不知道凤凰哥哥问的是什么,但是她不敢反驳,因为那眼神,好似要杀了她一般。
当怒意勃发的一瞬间,单凤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朝着狗儿伸出了手,想要抱回她。
指尖才触碰上她的身体,狗儿一颤,躲了躲。
这一个动作,让单凤翩的身体僵硬了,眼底闪过伤痛的神色。
“过来。”他低吼着。
狗儿再度缩了缩,不敢摇头,也不敢靠过去。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凤凰哥哥眼底的怒意,她不敢、她害怕。嫩嫩的唇嗫嚅了下,却是呜咽着两个字,“先生……”
于她而言,这只是无意识的嗫嚅。
于单凤翩而言,却不啻于心头一记重击。
“砰!”一掌拍在桌面,结实的桌子顿时碎裂,散落,巨大的震响让狗儿抱着自己的肩头,不敢出声。
“楚濯漓,又是楚濯漓吗?”单凤翩眼中的杀意层层叠起,“你将什么都给了楚濯漓,你知不知道他会彻底毁了你?”
狗儿不知道,狗儿甚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在她看来,凤凰哥哥疯了,她好怀念昨日那个会与自己逗笑的凤凰哥哥,哪怕是端庄冷然的凤凰哥哥,都比现在的他要号的多。
“先生……”她没有依靠,她只知道呢喃着她心中最亲近的人,想要寻求保护。
她看到凤凰哥哥的手扬了起来,紧紧的闭上眼睛。
现在的凤凰哥哥,会不会一巴掌把她打死?
“砰!”门板震动,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房间里已失去了冷香。
油灯翻了,房间里漆黑一片,狗儿在黑暗中抱着自己,听到院落中巨响数声,有假山崩裂,有树枝倒下。
庭院中,红衣翻飞,单凤翩冷然着脸,看着面前狼藉一片。
解意啊解意,你在那一刻,为什么选择相信的人是楚濯漓,而不是单凤翩?
正文 静夜相处,狗儿讨好
黑夜中的狗儿,瑟缩在床边,靠着塌了一角的破烂床榻半眯了过去,朦朦胧胧间猛然被惊醒,警觉的望望四周,确认安谧后,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床榻歪了,睡的很不舒服,狗儿几次翻身,一个不留神,身体晃了出去。
满地的碎屑,当身体压上的一瞬间,刺痛入肌肤,狗儿哀嚎出口,“啊!”
疼,ρi股疼,背疼,腰也疼。
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捂哪了,手刚刚撑上地想要坐起,冷不防一根尖刺Сhā进手心,更是钻心的疼。
“呜。”她摸索着,掌心中湿漉漉的,一碰就疼。
油灯翻了,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手心中的伤口,可是月光,又怎么能在一片红色中找到小小的木屑?
门,吱呀呀的开了,红色的人影站在门影投射处,狗儿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他却能将她看的清楚。
她坐在月光下,银色的光撒落她的身体,将那小脸上的微蹙和无助映了个清楚,衣衫半挂在肩头,松松拢着她瘦小的身躯,散开的头发凌乱的批着,一双光祼的大腿蹭着地上的灰尘,小脚丫踩在地上,试图从满是碎屑的地上走出开,一只手捧着自己的掌心,雪白的掌心里沁着深暗的颜色。
当门边红色衣袂起的时候,狗儿下意识的向后退着,身后满地的碎屑堆着,眼见着那光祼的小脚丫就要踩了上去。
“别动。”他轻喝出声。
小小的身影抖了下,有刹那的停顿,也就是这瞬间的停顿,那红影已掠到她的身边,将她抱了起来。
虽然凤凰哥哥的唇角还是紧抿,但已感觉不到周身缭绕着的暴戾之气,狗儿握着自己受伤的手,低低的喊了声,“凤凰哥哥。”
还是那低沉的嗓音,还是那冷然的态度,也还是刚才的两个字,“别动。”
她当然不动,也不敢动。
单凤翩抱着她,行向门外,寂静的夜晚,只有他脚步踩在碎裂的木块间偶尔传出的一两声噼啪。
掌心中的血一滴滴的淌下,滴上她露在外面的雪白大腿上,又顺着腿弯点点滑下,一道蜿蜒的血痕在腿上,触目惊心。
当总管在单凤翩的声音里快步颠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小小的女娃娃衣衫不整,裙子随意的裹在身上,露出大半个白皙的肩头,那凌乱的感觉分明可以猜测出之前裙下的空无一物。
他呆滞的目光停在狗儿身上,才不过呼吸间,单凤翩警告的眼神已投了过来,强势的让老者迅速抽回视线。
“拿些金疮药到我房中。”单凤翩冷冷的吩咐,老者唯唯诺诺的点头,这才转身离去,离去前,他再度偷偷看了眼盟主怀中的小姑娘。
小丫头紧皱着眉头,表□哭,肯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道血痕从大腿一直滑到小腿,光祼的脚踝,凌乱的裙子,他似乎能猜测到什么。
脚步停住,他壮着胆子开口,“盟主,有些、有些伤是不是不能敷金疮药?”
单凤翩抬起询问的目光,疑惑不解,等待着老者下面的话。
见盟主并没有过于恼怒的神情,总管大人再度撑起了胆子,“其实……有些伤是不用敷药的,但是盟主大人,您……您下次温柔一点,姑娘还……还小,说不定还没成年,这……”
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单凤翩的表情也越来越怪异,眼神越来越冷,到最后总管大人在那目光中终于撑不下去了,临别丢下一句,“我去拿金疮药。”后落荒而逃。
单凤翩的眼神落回狗儿的身上,那凌乱的发丝,揉皱的衣衫,腿上磕碰的青紫,还有血迹,怎么看都是一副被蹂躏后的惨状,难怪总管大人误会。
房间里香气淡淡,与单凤翩身上的味道有几分相似,被褥整齐,显示着他还未眠的事实。
受伤的屁屁刚沾到床榻,那些细碎的木屑又刺疼了她,狗儿轻轻嘶了声,搂着单凤翩的手臂不由紧了下。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单凤翩眼底的光芒暖了下,声音也变的轻柔,“趴着。”
“嗯。”狗儿想要翻身,手才伸出,看着自己满巴掌的血,不忍弄脏了凤凰哥哥的床榻,一点点的挪着。
艰难的姿态被单凤翩按住,双手搂着她的腰,让她翻趴在自己的膝上,手指小心翼翼的解开罩在她身上的衣衫,“我看看。”
凤凰哥哥的手指冰冰凉凉的,贴在伤处有种清润的舒服感觉,她老老实实的趴着。如今是手也疼,背也疼,ρi股还疼,想揉都没办法。
单凤翩捧起她的手,随手抽出一块绢帕想要擦去上面的血渍,狗儿侧着脸,观察着他的表情。
冰容似玉,封印着寒冷,只有眼神中尽是温暖,那伤口并不深,他却疼惜。
眼见着绢帕就要裹上她的手心,狗儿突然抽回了手,那动作牵扯了伤口,她再度扭曲了脸,嘶了口气。
“你干什么?”眼中寒气一闪,刚起寒意又被他刻意的压下,转而无奈。
“那帕子……”狗儿小声的回答。
如果她没看错,这块手帕正是自己早晨给凤凰哥哥送去的。
将手握成拳,她摇头,“不要它。”
“为什么?”单凤翩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脏的。”
“不是。”狗儿声音小小,“我不想弄脏它。”
单凤翩一双清冷的眼看着她,静待。
任谁,都没办法在他的眼神中隐瞒任何心思,狗儿看看他,飞快的低下头,又忍不住的看看,即便她垂首,都能感觉到如芒在背,“我是看那帕子这么旧了你都藏在身上,于你而言肯定很重要,不想……”
以凤凰哥哥的穿着打扮,狗儿很清楚的感觉到单凤翩身上的端庄富贵气,半块陈旧的布也能随身珍藏,意义定非寻常。
而且,那帕子上绣着的是凤凰,就是眼前人的称呼,她不想亵渎她的凤凰哥哥。
“这是我父亲生前留给我的。”单凤翩低下头,查看着她手心中的伤口,语声娓娓煞是动人,“也含有特别的意义。”
“那为什么只有一半?”狗儿好奇的抬起眼。
“另外一半在别人身上。”
“什么人啊?”
“一个……”单凤翩停了停,更加勾起狗儿的好奇心,才慢慢的开口,“对我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是他的妻吗?
狗儿片刻失神,看着眼前这谪仙般的男子,不知道他的妻到底是什么模样,方能配的上他的遗世之态。
掌心一痛,扯回她的思绪。低头看去,手心里的木刺已经被拔了出来,他正仔细的擦拭着她的伤口,轻柔的动作很怕会伤到她般。
“凤凰哥哥,对不起。”狗儿低低的说着,一副认错之态。
“你做错了什么?”单凤翩颇有些意外。
记忆中的解意,是冷然而傲气的,表面虽温和骨子里却藏着倔强,她不会认错,也不会将心思表露。
这些,似乎都学自自己。
他,不是个好师傅;更不是好兄长;同样不是好丈夫。
“不知道。”狗儿憨憨的笑着,“反正我惹你生气了,就是我错了,那我向凤凰哥哥道歉,你不许生气了哟。”
小精明,小无赖,还有点小小的市井气,这都不是解意会有的表情,但是……更加鲜活。
如果不是自己的教导,解意的真性情,或许就如这般吧。
“你是怕我打你ρi股,还是怕我不教你武功,或者是不带你出去玩?”一连三个问题,狗儿的脸越来越垮。
这一招,对付先生是屡试不爽的,但凡要挨揍,他只要先道歉,先生往往打不下手,没想到面对凤凰哥哥,居然碰了钉子。
一招不够,再来一招!
“凤凰哥哥不舍得打狗儿ρi股,凤凰哥哥答应了教狗儿武功也不会反悔的,凤凰哥哥主动提要带狗儿去玩,所以也不会不守信用。”她嘻嘻笑着,绒绒的脑袋蹭着单凤翩的胸口小狗似的,撅起嘴巴飞快的在单凤翩的脸上连啄了好几下,“狗儿乖,凤凰哥哥说什么,我就答应什么。”
她记得,先生再生气,只要她亲两下,腻歪下就没事了,希望这一招对付凤凰哥哥有效。
单凤翩的手指抚着自己被亲过的地方,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狗儿,“还懂拿我的话扣我,谁敢说你傻?”
狗儿歪着脑袋,“那凤凰哥哥不生我气了?”
“从未生过你的气。”单凤翩轻叹,心头却沉重。
如今解意的功力不再,所有的算计都落了空,他这么多年的苦心,只为了能保她顺利练到最后一层,可是现在,主动权到了他人手中,他又该如何?
是相信楚濯漓,还是以他的方式继续下去?
“啊!”一声痛呼,他低头看去。
因为他的失神,狗儿想要努力的继续讨好,想要爬起身到凤凰哥哥身上打滚撒娇,显然她忘记了自己扎着刺的ρi股和后背,才翻了个肚皮,就痛的哇哇叫。
“我给你挑刺,你别动。”他按着她的身体,掀开那包裹着她的裙子,手指在她瘦弱的腰身ρi股上游移着,仔细寻找。
不知道他日解意若恢复了记忆,再想起今日的种种憨傻行为,还会不会淡定自若的面对自己。
思及此,单凤翩忍俊不禁,扬起了淡笑。
“盟主!”老者冲入门内,手中捧着瓶瓶罐罐。
衣衫重覆上狗儿的后背,单凤翩回首低吼,“出去。”
“我……”老者身体摇了摇,直勾勾的盯着床榻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家女娃娃都被糟蹋成这样了,盟主还不打算放过吗?刚才他,他看到盟主的手摸着小姑娘的ρi股,笑的一脸诡异。
即便是现在,那衣衫下隆起的部位,分明是盟主的手在人家臀间。
天哪,他的盟主……他心中英明神武、如仙子般清高冷然的盟主……难怪无数美女的亲近他都不屑一顾,原来、原来竟真的是好这么一口。
“出去。”见老者没动,单凤翩再度低吼,袖袍微拂,老者径直被一股力道推出了房门,连带关上的,还有房间的大门。
方才,想到解意尴尬的表情,他居然没注意到有人来了,除了她谁还有如此魅力,让滴水不漏的单凤翩频频失措。
老者站在门口,满面悲愤,抱着瓶瓶罐罐,“盟主,是您吩咐我送药的啊。”
门再开,一道红影旋过,老者手已空,门板再度重重的扣上。
此刻的狗儿支起上半身,快乐的开口,“凤凰哥哥,你真的带我去玩吗?”
“你想去哪里?”
狗儿想了想,“我想去草原骑马。”
这句话,本不在她的思虑中,也不知怎的就这么冲口而出了。
单凤翩沉凝了表情,北地放牧、草原奔马……能够灌输她这种念想的人,只有风琅琊了。
解意啊解意,你的心理,到底还装着多少人?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候写的太晚了,实在觉得没更的必要了,就索性挪后到这个点更,哎……
我尽量加快点速度吧,可能是心境不好,所以老是写的很慢。
正文 亲密
夏日的天空分外的明朗高远,北地的草原上,绿野成片,映衬着碧蓝无云的天空,天地一线遥遥在目光的尽头。深深的吸口气,清新直透心脾。
远方羊儿悠闲的散步,一团团绒绒的,像极了天上的云朵,看的人心里都是柔软的。
狗儿一声欢呼,张开双臂扑向眼前的原野,像是要拥抱整个天地,空旷的平原上只有她轻灵的声音不断的飘荡着,一声声脆嫩。
发辫在身后飞起,鹅黄|色的裙子随着身影摆动,她欢叫着冲向羊群,羊儿咩咩,吓的撒腿跑开。
她停下脚步,涨红着小脸用力的呼吸着,看着前方不远处停下脚步的羊儿,玩心大起,拎着裙子再度冲了上去。挥舞着双手吱吱哇哇叫着。
几只羊儿被她追急了,咩咩叫着反冲了过来,狗儿吓的转头就跑,标准的欺软怕硬。
一头撞进单凤翩的怀中,被他的双臂环着身体,狗儿呵呵傻笑着,“凤凰哥哥,这里真美。”
擦去她额头上的汗水,单凤翩低声柔语,“你个没出息的人,这都逃跑。”
狗儿呵呵憨笑,蹭上单凤翩的胸口,一只手扯着单凤翩的袖子,“凤凰哥哥,来啊,你来看……”
拽着单凤翩冲向羊群,狗儿更加肆无忌惮,口中嚯嚯的喊着,赶的羊儿撒蹄跑着,有了单凤翩在身边,狗儿胆子更肥,冲的也更加猛。
单凤翩不由自主的被她牵着,笑语出声,“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狗仗人势?”
狗儿鼓着腮,眼睛瞪的圆溜溜的,怒目而视单凤翩,在对上那清冷带笑的眼后,忽然转为嬉皮笑脸的无赖。
狗仗人势就狗仗人势,她本来就叫狗儿。
“盟主。”单凤翩耳边传来常翼低低的声音,“属下有事禀报。”
单凤翩若无其事的回首,眼角斜瞄到远处一个淡淡的身影站立,眼中透着几分焦虑之色。
“凤凰哥哥,你来试试。”鹅黄的人影在地上打着滚,手掌按在地面,惊奇的叫嚷着,“这里的草好软,好舒服啊。”
单凤翩目光远眺,看着快乐的人影在草丛间打滚,手指优雅的掠过腮边,拈住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传声清幽而出,飘入常翼的耳中,“一切事情,晚些再谈。”
草丛里抬起一个小脑袋,正笑盈盈的看着他,发辫上沾了不少草屑,她也懒得去拂,只是一个劲的滚着,笑着。
这宽阔的天地,没有束缚,只有制约,有的只是天地一线的碧蓝嫩绿,有的只是白云悠然下的恬静。
若非人在此处,感受不了这种天人合一的透彻,无边无际的平原,只觉自己的渺小,独一声怅然。
解意一直向往的意境,一直想要追求的隐匿世间,空灵而孤绝之下,忘却身外事,融入天地间。
单凤翩忽然有些了然,无论是这草原还是她以往想去的山间水泻,都是安宁祥和,平静自然的地方,解意的心,从来都不在武林斗争中,从来都不想受世俗人情的束缚。
她向往孤峰耸峙,也喜爱大河奔涌,淡笑长河落日,纵马一骑黄沙。无论是解意还是狗儿,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他走向她,她停下打滚的姿势,扬起头看着他走进。
高大的身影遮挡了阳光的一角,将阴影投射在她的脸上,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唯有用心去感受。
凤凰哥哥身上,是透着暖意的,就象这阳光一样;但阳光的背后,又总有些让人猜测不到的阴沉,如夜晚的月色。
“别动。”他蹲□体,手指拈着她发间的草屑,温柔的替她拂去。
她抱着他的手臂,“凤凰哥哥,你来试试,这草很软。”
试?
和她一样在草丛里打滚吗?不顾身份,没有矜持,满身泥土草屑。
单凤翩的表情有些不自在,良好的教养让他连笑都不能随意,更别提如此没有身份的满地撒欢。
他可以从容有度的应付人心暗斗,他可以睥睨以对江湖风云,他可以挥斥方遒浪涛起,这小小的一个动作,却难倒了他。
打滚,这……
就连单凤翩自己,都无法想象,自己抱着脑袋,蜷着腿,在草地间滚来滚去的样子。
小小的胳膊抱上他的手,用力的扯了下,单凤翩下意识的想要挥掌弹开,眼前却是一双水汪汪的期待眼神,让他不能动手,也不敢动手。
失神的刹那,那力量拉着他一个扑跌,险险压在她的身上。
掌心用力,撑在她的双肩上方,脸颊距离她不过三两寸,她水灵灵的眼神,白皙的肌肤,欢乐的神情,就连呼吸中淡淡的甜香味,都清晰无比。
这段日子,狗儿在他的调养下,渐渐的丰腴起来,脸上也有了红润,现在的她玲珑秀美,轻易的让他回忆起当年,那些两小无猜的岁月。
双臂圈上他的颈项,狗儿扒拉扑上单凤翩的身体,巨大的力量推上单凤翩的身体,他不敢抵挡,只能被力量扑翻在地,狗儿才不管什么姿势漂亮,什么少女矜持,双腿绕上单凤翩的腰身,滚着。
被她的力量钳制的死死,单凤翩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在颠倒旋转,忽而是明亮的天色,忽而是青绿的草地,不变的是那明丽的笑容,就在他的眼前,摇曳着。
他能看到,那乌黑透亮的双瞳中,他的身影。此刻她的眼中,是完完全全只有他的。
揽抱在她腰间的手,不由紧了。狗儿的螓首蹭在他的肩窝处,呼吸暖暖的打着他的颈项。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与他同行共食,同车共榻,也不知道多少次这般在他怀中睡去,也不知多少次依赖在他的胸膛不肯醒来。
她永远不知,有一双明朗的眼眸,在她呢喃梦话的时候扫过她的面容,在她呓语翻滚的时候笑的将她一切表情收入心中,在她不慎要跌下床去时将她重新捞回自己的怀中。
当两人滚动的姿势停下,她满心欢喜的抬起头,“凤凰哥哥,是不是很软?”
她信赖他,这种信赖是写在脸上遮掩不住的。
他才拂去的草屑又沾上她的发间,她摇了摇头,抖落些许,却全抖上了他的胸膛,片片点点,零零星星,将一件华丽秀美的宫装红衫彻底揉皱,就连那垂顺如瀑的黑发中,亦是同样的沾着些许绿色。
不是狼狈,而是仙子染了凡尘的烟火,多了人气的慵懒,眼波轻轻划过微眯的眼眶,风情微透。
目光所及,是无边的天色,蓝的让人沉溺,蓝的深邃。蓝色之下,放大在眼底的,就是她的笑容。
他单凤翩所有的一切,也不过就是这么多。
她喜欢这样的地方,那便……给她这些,只要她愿意。
“盟主,‘鬼影’行踪在边陲一带活动,黑道中人私下封锁了进入中原的所有路线,暗中盘查,似乎在找什么人。”常翼的传声又至,恭敬刻板。
慵懒的神色里,弥漫起淡淡的黯沉,嘴角的笑容依然噙着,只是不再悠然,而是变的有些冷。
“凤凰哥哥,打滚的感觉舒服吧?”她趴在他的胸口,整个身体贴着他,扭动……扭动……
“很舒服。”他将她的螓首按回自己的肩头,单手圈着她,从袖中拈出一管玉笛,伴随着夕阳斜照,人影相融拉长,“凤凰哥哥给你吹曲听好不好?”
“好。”她眯起眼睛,夕阳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将单凤翩拢在光晕中,如神祗般,手指的冰白在笛上弹跃,分不清孰更清透孰更白。
悠扬的曲调在草原上飘散,飞向辽远无边的天际,落日红圆,光芒已散,只剩下红艳明照大地,曲调明快中,却又透着一丝苍凉。
狗儿曲肘撑在脸边,静静的欣赏着。
凤凰哥哥一向尊教守礼,这般的潇洒随性是不曾见的,她真希望能够将这一幕永远的印在眼中。
只是那曲调,越听,狗儿的表情越发的怪异。
不是曲子难听,也不是凤凰哥哥吹奏出了问题,而是因为这曲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听过一般。
曲至一半,单凤翩停了下来,朝着狗儿伸出了手,那白玉的笛子,泛着点点莹润的光,流转在她的眼前。
心底犹如魔咒的声音,呼唤着她伸手,勾引着她握住那管玉笛。
细润入掌心,是记忆里的感觉,她不由自主的死死握住,从单凤翩的手心中抽出,引笛就唇。
冥冥中,有一只手,在她脑海中展开这曲子的曲谱,引导着她手指飞舞在笛子上,那快速跳跃的指尖,那高亢嘹亮的曲调,直破九天云霄,引明空鹰啼嘹亮。
一曲毕,她轻轻的喘息,手指抹过笛身,在笛尾处指尖摸到两个小小的篆字,“解意”。
狗儿凝望着笛子,怔怔出神。
单凤翩回首,冲着常翼的方向,漠然传声,“照安排,将黑道三十六盟里的五家门派挑了,放言江湖是‘鬼影’故意不援救,让黑道中流言四起,说‘鬼影’放弃黑道,让他们人心惶惶。”
“这可能吗?”常翼有些迟疑。
单凤翩看着夕阳中狗儿沉思的容颜,现在的她已渐起当年的美丽之姿,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明白再调养下去,她会如何的绝色天下。
“放心吧,‘鬼影’现在的心思,不在武林。”单凤翩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2天没更文,因为某狼出门去陪朋友买东西,大风大雨的天,衣服拉链突然坏掉鸟,然后没办法就这么一直冷着回家,到家以后就急性肠胃炎拉肚子了。太后大人发现我在一个月内病了三次,于是发飙了,下令不准我熬夜通宵写字,每天只给几个小时,写不完也滚走,不准我天天对着电脑,不准我死到外面去疯,必须在眼皮子底下被监视。
昨天我说要写字,差点被太后大人砸了本本。
今天这章,是我在2个小时内飞快写出来的。不过我也发现,这一个月,我几乎没怎么更文,乱七八糟的,对不起大家,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明天一定会准时更文,一定的。
我保证再也不偷懒了,保证再也不乱停更了,除非特殊情况,我一定会保持日更。
正文 炙吻
夜幕临近,草原上的微风吹起阵阵的寒意,洁白的帐篷绽放在草地上,一丛篝火燃了起来,绚烂着黑夜下的星空。
单凤翩枕着自己的胳膊,仰望夜空。天空深黑如墨,星子密布闪烁,伸手可及。
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他如是想着。
帐篷被拉开一个小小的角,清丽的容颜探了出来,被火光衬的红扑扑的,扬起声音呼唤着他,“凤凰哥哥……”
他应声回首,只见她俏丽的脑袋伸着,喜笑颜开,脸侧珊瑚珠串不住的摇晃着,红色耀眼,深印入他心头。
她小心翼翼的跳了出来,有点不知所措,扭了扭自己的小ρi股,“凤凰哥哥,好看吗?”
长长的裙子上以彩色的布织就,斑斓而绚丽,在她旋身间扬起漂亮的弧度,帽子上的珊瑚珠串也随之扬起,轻快的笑声在风中飞舞。
恍惚,他有种错觉,她是上天飞落的精灵,赐予到他的身边。
下午她看到一名北地少女的衣衫,眼中流露出向往的好奇,他随即让人准备了一套衣衫送她,却不想她穿在身上,会是如此的动人娇艳。
“好看。”他微笑,压抑着心头染起的簇簇的火苗。
当年十四五的解意,就是这般明艳而动人的,只是那时候的解意,不会如此大胆的展露,不会如精灵般飞舞,那时候的她已懂得了克制,已学会了从容淡然,已有了当家之主的雏形。
他喜欢此刻的她,依赖着他,对他全然的不设防,昔日的他可以以冷然逼退她的靠近,如今的她多了几分无赖,就像一块黏黏的牛皮糖,粘着贴着,无论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她都有办法逗他。
冰封,在一点一滴的瓦解。面对着这样的她,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板起脸的。也或许……
当他知道她的功力给了那个人之后,他不需要再冰封自己,不需要再将她驱赶离自己身边。
她在月光下飞舞,她在火堆边跳跃,单凤翩望着她的容颜在眼前,转动……
“凤凰哥哥。”她裙角高高飘扬,扑向他。他展开双臂,伸手接住那空中的精灵,纤细的身体入怀,带着香气,软软的填满他的臂弯。
他顺势倒下,让她沉落自己的胸膛,她的珊瑚珠串撒在他的脸颊上,凉凉的。
“凤凰哥哥,我说了,躺着打滚的感觉很舒服,是不是?”从出门起,她就注意到,那个矜持有度的凤凰哥哥躺在草地上,半曲着腿,枕着手臂悠闲的姿态。
“是啊。”他的手指绕着她脸颊边的珠串,迎着她的笑容,忍不住的舒展了脸颊。
“嘻嘻。”她没心没肺的笑开了脸,也顾不得身上新衣衫会不会揉皱,在单凤翩的怀里扭动着。
她完全没有任何的顾及,夏日单薄的衣衫,少女柔媚的笑容,紧紧的贴着单凤翩,身体的柔软隔着薄薄的衣衫厮磨,尤其是那双修长的腿,不住的擦着单凤翩的大腿,来回的磨着。
熟悉的热度在一点一滴的汇聚在小腹处,随着她的动作越来越浓烈,饱胀感在渐渐抬头,而那纯净的人仿佛完全没有感应到,依然蹭着、磨着,撒娇着。
即便是当年,他也不曾对十四五岁的解意动过这样的念头,或许是心中从未把她当做孩子看待,而是他的妻。
单凤翩的呼吸渐紧,抱着狗儿,不知是该更加紧贴,还是推开她。
“解……狗儿,起来。”终于,他艰难的开口,嗓音哑然。
“啊?”狗儿支起上半身,不明所以。
这一个动作,非但没能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反而让她在某个部位更加的贴近他,单凤翩轻抽了口气,手指遥遥指向火堆的前方,“狗儿,篝火晚会开始了,你看。”
傻傻的狗儿扭头,半骑在单凤翩身上的人一动,红衣男子眉头再度蹙上,胸口狠窒了下。
明亮的火堆在草地上燃起,架着羊儿的铁杆转动着,一滴滴的油滴入火堆中,扑哧哧的亮了火光,香气四溢。
狗鼻子抽了抽,狗儿的心神顿时被那金黄|色的羊勾飞,忘了一切。
单凤翩不动神色的挪了挪身体,宽大的长袍遮挡了他的尴尬,他阖目调息着,压抑下心头的冲动。
面对她,再多的冷静自持,都是多余。
而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掀起了怎样的风云,更没注意她凤凰哥哥飘起浅浅红晕的脸颊是如何的风情,她的眼中只有那只在铁架上的样,表情中充满了垂涎。
她的手,抚在自己的小腹处,揉了揉。冲着单凤翩咬着唇,一双大眼可怜的望着单凤翩,这意思他懂——小家伙饿了。
“想吃?”他笑着,心头却叹息。
何时起,他竟然不如一头烤羊来得吸引她。
狗儿飞快的点着头,发出嗯嗯的声音,手指紧紧的扯着单凤翩的衣服,这可是标准的衣食父母的意思。
少女围绕着火堆跳起了舞,辽远悠长的歌声在天幕下飘荡,单凤翩拍拍狗儿的小ρi股,扬起了下巴,“去,烤羊好了我叫你。”
狗儿欢呼着扑向人群,轻易的融入快乐的歌声中,鲜艳的裙子炫着华丽,与北地的少女手拉着手,在篝火旁跳着。
他的目光,可以轻易的穿透人群捕捉到她的存在,看她无拘无束的跳跃着,听到她的笑声飘到耳际。
他们都被束缚太久,从小就被教养着防备,教养着三思而后行,解意从未有过放纵,他亦是。现在的解意,带给了他另外一种人生,另外一种淡泊的心境。
男儿们举起了酒碗,唱着祝福的词,互相敬酒。
满满一海碗的酒,冲鼻是浓烈的香气,彪悍中又透着朴实的情怀,诚挚的目光让单凤翩都无法拒绝,端起了酒碗饮尽。
酒香满喉,入口辛辣入腹烧烫,带起飘然的醉意,半是迷蒙半是清醒,却畅快。
就如同……
他再度望向火堆边的女子,被酒洗过的双唇,丹朱轻红。
她于她,亦如酒。
明知会醉,却不舍放下,明知会放纵,却依然饮尽,明知会炙热烧疼了心胸,却还是一碗又一碗。
她仿佛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看向他。
透过篝火的簇簇,他看到她眼底的兴奋快乐,看到她笑容中的依赖,看到她红扑扑的脸颊上视线始终与他交缠。
许是烈酒冲破了他的禁忌,许是这辽阔的北地放下了他的戒备,也许是这炙热的火堆浓了他的爱恋,单凤翩以指点唇,轻抿后扬起手,将那吻随风送出。
大胆的姿态,引来了无数人的起哄笑声,彪悍的民风,一向没有禁忌,大胆的示爱只会引来他们的赞美。
单凤翩的动作,狗儿也是看在眼内,那一瞬间,她觉得心跳仿佛停滞了,眼中无限放大着他那一吻间的笑容,那唇色、那笑,就此定格在她的眼底。
她停下动作,痴痴的望着,火光对面的人发丝飞扬,衣袂如火。
人群簇拥着,将她推到他的面前,各种声音高呼着,听在耳内狗儿不懂,他却明白,那分明是……
吻她,吻她,吻她
她看到,凤凰哥哥眼中的笑意在一寸寸的放大,火光中有一种侵略的意味,让她不敢对视。
“凤凰哥哥,他们说什么?”狗儿眨巴着眼睛,听到耳边一片欢呼声,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们说……”单凤翩的手指勾上她的下巴,轻轻抬起她的脸,看着她容颜在火光中明灭,垂下了脸。
柔软的唇贴上她的嫩瓣,带着他的气息,轻巧的挑开她的齿缝,占有欲十足的侵入她的空间,深深的吮吻。
她完全没有办法反抗,之觉得熟悉中他的味道占据了自己所有的呼吸,灵活的舌尖撩拨着她的笨拙,勾着她回应。
无法呼吸,却不想挣脱,她低低的吟了声,引来更浓烈的深入,直到在她所有的地方都印下他的气息,这才慢慢的松开了她。
看着她柔嫩的唇瓣被自己蹂躏的有些微的红肿,他擦去她唇上的水渍,魅惑的嗓音在她耳边,“他们刚刚说的,就是这个。”
狗儿完全呆滞了,双腿发软,全靠单凤翩的力量支撑着,趴在他的怀中无力思考,任由他将自己抱坐在腿上,看着他以银刀慢慢切下羊肉,送到她的嘴边。
傻傻的张着嘴,咬着。
羊肉的浓香,完全遮掩不去他残留的气息,狗儿只记得那一刻的震撼,久久无法回神。
身为男人,能看到女人为自己一吻失神的感觉,单凤翩心中同样有种无法掩饰的满足感。
逗弄心大起,他端起酒碗,“狗儿,要不要喝北地的烈酒?”
启唇,喝酒,咽下
此刻的狗儿,别说是酒,单凤翩就是给她一碗毒药,她也能在呆滞中喝下去,完全不知道味。
北地酒烈,片刻之间就在她的脸上扬起浓浓的红晕色,让她白皙的肌肤更加的透润明媚,单凤翩忍不住的垂下脸,浅啄上她的唇角。
酒香,羊肉气,更多的是她的味道。
他已经太久太久不曾亲近她,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她的香甜,或许说,曾经的他们,根本不曾如此亲昵一吻过。
狗儿抬起脸,呢喃着他的名字,眼中迷蒙晕色,“凤凰哥哥。”
那无助的嗓音,仿佛诱惑,让他无法抵抗。
“什么?”他啮咬上她的耳垂,含在口中拨弄着。
狗儿忽然推开他跳了起来,手拈着衣裙,声音高亢,“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跳舞?
她脑子里想的是这个?
一瞬间,就连单凤翩也猜测不到她的想法。而狗儿,已经在他面前扭了起来。
与其说是跳舞,不如说是抽筋,单凤翩的笑容在脸上凝结,转而又变成了忍俊不禁。
他从来不知道,他的解意跳舞,是如此的……如此的可怕。
被他点|茓截脉的人,抽的都没她跳的难看。
“狗儿。”他憋忍着笑,想要伸手拉回她。
狗儿脚下一踏,清幻的步伐刹那躲开了他的手指,这个动作再度让单凤翩愣了愣。
“凤凰哥哥,好热。”狗儿站在不远的前方,忽然开口。
话音落,她的手指扯上腰带,瞬间宽厚的腰带落在他的身上,而那宽厚的裙摆也随之落地,细嫩的长腿踢着,扬起衣摆。
单凤翩目中大惊,连忙扑向她。
因为教养,解意在家中从未饮酒,而根据单家传回的讯息,她在江湖中每逢大醉,必然舞剑闹的惊天动地。
他千算万算,怎么忘记了解意可怕的酒品。
心念电石火花间,狗儿已经扯上了衣衫,那花格子的上衫刹那离体。
单凤翩红袍扬起,在那衣衫落地的瞬间,牢牢的裹上她。想也不想的打横将她抱起,踏步入帐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被一个作者拉着聊天2个小时,一下忘记了时间,搞的稿子没写,幸好我爬的飞快。
汇报一下病情,拉肚子倒是不拉了,但是我开始吐,只要闻到吃的味道就想吐,好杯具哇,现在肚子好饿,但是什么都吃不下。
另外,今天的剧情之后,是不是要嗯哼呢?这个,这个,有点纠结。
正文 勾引
北地的酒特色是什么,入口烈,入腹更烈。等酒劲上了脑,要么胡言乱语,要么不言不语。
此刻的狗儿,正处于前者的状态,外加一个手舞足蹈。
“凤凰哥哥。”她懒懒的靠在单凤翩的怀中,视线努力的看清眼前人,直勾勾的盯着,“我跳舞给你看。”
这才跳了两步就扒光了自己,再跳下去就要祼跑了。她肯,他也不答应。
现在的她,是比之前更活泼更纯真了,却也比从前更加的任性妄为,昔日不需语言多加点拨她就能自觉的言行有礼,可现在……
单凤翩看着在自己怀抱中不依不饶折腾的狗儿,心头不禁微叹。
对于钳制着自己的那双手,狗儿是极度不满的,那酒流转全身后带来的燥热,更是让她不安于被衣衫包裹着,那死死缠绕在身上的衣袍贴着肌肤,说不出的粘腻感。
她挣扎着,在单凤翩的臂弯里不断的扭动,想要摆脱那种闷热的感觉,连拉带扯,也不管揪到的是什么,一个劲的想要抛离身边。
从火堆到帐篷,短短几步之遥,她扯开了发辫,扯散了兜衣的系带,扯乱了单凤翩罩在她身上的衣衫,粉嫩嫩的胳膊从衣衫下伸了出来,直指按捺住她的罪魁祸首。
她就象是一尾被困在渔网中的鱼儿,用力的挣扎,恨不能来个鱼死网破。
鱼死,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渔夫舍不得。
网破,那只怕就不一定了,单凤翩太小看狗儿的本事了。
双手拉拽着衣衫的边沿,用力的往两边分,“嘶……”
清脆的裂帛声中,单凤翩低头看去,雪白的颈项透着微粉,轻喘的声音在耳边流淌,她的胸膛急促起伏,兜衣早歪到了一旁,露出似有若无的春光。
这段时间的调养,她渐形丰腴,那干瘪的身材也初露少女的线条,胸脯悄然的突显,而这种变化,在直观的视觉下,更冲击人。
他的解意在一点点的长大,一点点的恢复,也在一点点的变的诱人。
单凤翩再也顾不得展开身份会不会惊世骇俗,脚尖一点,在她扯尽衣衫的最后一刻扑入了大帐内。
人落地,衣落地。
两条大白腿在空中踢打着,狗儿口中犹自呢喃着,“凤凰哥哥,放我下去,放我下去嘛。”
单凤翩无比后悔,他为什么一时开心,居然用这种方式逗弄解意,醉酒后的她,实在是……
发丝散乱在脸颊边,脸颊红晕泛起粉色珠光,红唇透血潋滟,一件兜衣堪堪遮挡了最诱惑的部位,却在半掩间透了更多的风情。
厚重的门帘外,人群在喧闹欢腾,安谧的房间里,两人的呼吸声声入耳。
他松开手,得到解放的狗儿一声欢呼,蹦了下去。
小巧的绣鞋不知道什么时候早被她踢到了一旁,一双精致的脚丫踩上绒绒的地毯,舒服的挠了挠。
虽是夏夜,但北地的夜间很是寒凉,单凤翩顾忌她没有武功的身体,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极尽考虑到她的感受,看到她这般模样,他深信自己的决策没有错误。
脚下软软的感觉吸引了狗儿全部的注意力,她轻咦了声蹲□体,手指抚上地毯。长长的羊绒细润柔软,踩上去几乎将脚掌都包裹了,比踩在草地上的舒适又多了些许轻绵。一步一陷的感觉让狗儿玩心大起,脚踩手摸不够,索性整个人都扑上了羊绒厚毯,滚了起来。
衣衫不多,全身的肌肤可以完全感受到羊绒在身上刷过的感觉,她眯着眼睛,醉眼朦胧的看着帐篷的顶端。
白色的地毯中,黑色散开的发顺过浅浅的光晕,光晕的中心,女子犹如冰瓷玉像静静的躺着,酒气的熏染让她全身都飘起淡淡的粉红色,那蜷曲的长腿踩在地毯上,脚丫无意识的挠着羊绒,显得惬意无比。小小的兜衣明艳,成为视线的冲击点,让人极度期待看那兜衣下的风景。
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一瞬间的风景,早已令某人血液刹那凝结,再飞快的在身体中奔涌。
他不能,她还没有恢复意识,她还是狗儿的心性,对他只有哥哥般的信任,难道他还要重复他们难堪的洞房花烛夜吗,在强夺中听到她呜咽的声音?
如果时间可以倒转,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可以重新来过。如今,也似是一种重新开始,他又如何能重蹈覆辙?
单凤翩悄然的别开脸,不敢看。
狗儿努力的想要看清楚帐篷,可只觉得晕眩,帐篷顶在视线里旋转,越转她越是晕,忍不住的一声轻吟,喘息着。
这轻吟,在沉默的房间里分外的清晰,刺激着血液更加飞速流淌,刺激着人心深处的。
她是他的妻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美丽,比任何人都明白她给自己带来的震撼,他以为如今的狗儿未能像解意般风情万种,可当衣衫落地的刹那,他才察觉自己错了。
成亲至今,早已数年。
数年前的她,也是这般青涩稚嫩的,这轻吟,这叹息,这带着些许痛苦的哼声,让他的思绪瞬息流转到了那一夜。
那一夜,她在他的占有中没能忍住疼痛后的呻吟。
那一夜,她无力抵抗的叹息。
那一夜,她被他带动起轻喟。
帐篷里簇簇燃烧的火盆里的火苗,恰似那一夜的龙凤双烛,她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眼底间绽放。
他知道,那时的她没有看他,可是她所有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全然拥有她的满足,即便是怨怼,即便是愤恨,他亦不悔。
单凤翩行到狗儿身边,半蹲□体,尽量放缓的嗓音下是克制不了的低哑,“狗儿,困了吗,去床榻上休息。”
狗儿勉强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放大的容颜,呼吸间的酒气夹杂着他的味道,她只觉得醉的更凶。
见她没有反应,单凤翩抱上她的身体,想要将这个醉成一摊烂泥的人抱起。
两条纤细的胳膊犹如蛇般缠绕上他的颈项,冷不防地将他的身体扯向自己。
单凤翩不敢用力去挣脱,他知道她没有武功,任何一点随意的泄露的真气,都有可能将她震伤。
醉酒的人爆发出来的力量往往不是常人能预估的,狗儿猛力的拉拽,单凤翩的顾忌,下场就是,他轻覆在她的身上,两人面容相对不足一寸。
他清楚的望进她的眼底,清晰的看到她漆黑的双瞳里自己的影像,更让人震惊的是,那双眼中本该被酒意染成的迷茫里,清醒无比。
她,没醉?
错愕的认知刹那入脑,却来不及分析,一双红唇轻巧的贴了上去,醉人的酒气入鼻,更醉人的是她的味道,解意身上的味道。
那灵活的舌尖,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带着火焰的气息,不容他半点反应,狠狠的掠夺过他的唇齿间,侵占他的领地。
撬开他的唇,划过他的齿间,在他木讷的瞬间勾上了他的舌,轻吮着。
这一吻,犹如在绿草原野上燃下了火种,顷刻间火种燎原吞噬一切。这火焰,包裹了他和她,房间内的温度瞬间升高。
他与她,没有过亲密之吻,没有过缠绵悱恻,没有过娓娓呢喃,他们之间永远都是公式而刻板的,疏远而淡漠的。狗儿的依赖让他满足,狗儿的主动却让他无措了。
她是狗儿,不是解意,即便是一个人,性子终究是不同的。
他若碰了她,碰的是一个对自己全然信任的少女,而不是真心相爱的妻子,总有趁人之虚的感觉。
身体对她,是强烈想要需索的。
心里对她,是望而生畏的。
可偏偏,身上的人儿就象是一个章鱼般,手脚尽皆绕着他,怎么也不肯放开。甚至开始厮磨扭动起来。
最后一件兜衣在这样的动作间彻底落在一旁,他的外衫早在帐篷外就贡献给了她,此刻正破烂的躺在地上的一角。
清凉的肌肤贴着他薄薄的衣料,身上的热力触碰着他敏感的身体,撩拨着他残存的理智,松懈着他最后一丝抵抗。
两人之间,他一向是主导者,从未有过像现在这一刻般,被她带动了一切,引领了一切。
未曾输给解意,却输给了她。
狗儿的唇,啮咬着他的唇瓣,汲取着他的一切,单凤翩狼狈的躲闪着,好容易逃离了那唇的引诱,却看到她眼中雾气蒙蒙的情潮。
心,几乎在产那沦陷。
狗儿的唇角边,划过诡异的浅笑,那被彼此滋润过的唇,悄然无声的贴上他的颈项,咬上了他的喉结。
这个动作,象是鬼魅人间的妖灵,在掠夺着人类的灵魂,而她要的,就是单凤翩的灵魂。
单凤翩一声轻喟,理智即将飞离。
最后一刻,他抬起了手腕,并指伸出,想要点上狗儿的|茓道。唯有此举,才能让他不再被她勾引。
就在手指触上她肌肤的一刹那,他听到了她在他耳边轻叹,叹息的是他的名字。
不是凤凰哥哥
是……凤翩。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呵呵,有没有被憋住?我故意的,你们咬我啊咬我啊咬我啊……
我要留言,好多留言,能让我原地满血复活的留言,嗷嗷。
今天还是没吃东西,一直吐,倒霉孩子,再这么吐下去,胃都吐出来了。
正文 依偎
清晨,炊烟袅袅,是昨日篝火的余烬,飘荡在青草的香气中,幽幽升腾着青色。
温香软榻的房间里,暖意依旧,衣衫零落在地毯上,诉说着昨夜的疯狂。
看着怀中沉睡的女子,身上残留着的点点红痕,单凤翩的手指爱抚过她尖尖的下巴,唇角眉梢是掩饰不住的怜惜和温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动作惊了怀中的人,狗儿发出一声轻喟,呢喃了声,蹭上他的胸膛,“凤凰……哥哥……”
这个声音,让单凤翩一怔,猛然醒悟了什么。
手指点上狗儿的|茓道,单凤翩叹息声中,人影落地,将衣衫罩上狗儿的身体。
“盟主。”帐外常冀的身影隐隐,“属下有事禀报。”
单凤翩替狗儿仔细的套着衣衫,应了声,等待着常冀的下面的话。
“‘鬼影’行踪不明,搜索不到去向。”常冀恭恭敬敬的汇报着。
“我让你们办的事如何?”确认狗儿身上每一件衣服都整整齐齐,看不出半点凌乱,单凤翩才解开狗儿的|茓道,温柔的表情和冰冷的嗓音截然背道。
“属下派人偷袭‘鬼影’最为倚重的几个门派,可是对方却好像是早有准备,我们的偷袭不仅没能让对方损失,反而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折损了不少人。”常冀的声音稳稳,却仍然有遮掩不住的懊恼。
“不是同时分兵好几个门派吗?”单凤翩眼神冰冷,手指轻柔的抚过狗儿的发端,“难道全部都被人猜中了?”
“是的。”常冀的声音抖了下,“不仅全部猜中我们的偷袭对象,他们甚至还能分出多余人手,暗袭我们的分舵,只是没有大肆进犯,更像是一种警告。”
单凤翩俯下脸,浅浅的吻啄在狗儿的脸颊上,低语中似是自问自答,“楚濯漓吗?”
门外的常冀垂下头,“属下未能查到对方的首脑人物,请盟主责罚。”
“无妨。”单凤翩站起身,步行向门外,撩开门帘的瞬间,常冀垂首行礼。
“按照我的计划,继续进行。”
常冀愣了下,“继续偷袭?可是……”
对方已有准备,继续偷袭不过是折损人员,造成更大的死伤。
“继续。”单凤翩重重的重复了这两个字眼,让常冀不敢再出声质疑,“如今江湖上传言如何?”
“都说……”常翼期期艾艾,在对上单凤翩森冷的眼眸后,忍不住的颤了下,“都说盟主行事不够光明磊落,也有说盟主偷鸡不成蚀把米,现下黑白两道日益对峙,几成水火之势。”
听到这句话,单凤翩眼底滑过一抹森冷的笑意,“那就好。”
常冀不懂这一个好字,好在那里?
昔日许风初身为盟主之时,力求江湖的安定,虽然黑白两道不同,但少有纷争厮杀,而如今眼前这位年轻的盟主,却似乎要将黑道剿灭,行事之狠戾,让人心寒。
前日对方偷袭只是警告,而盟主的这个命令,似乎在探查对方的忍受力,逼迫对方出手。整个江湖风雨飘摇,真的是好事吗?
单凤翩挥袖,已不容他再想下去,“去。”
常冀低垂着脸,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眼前冷然的男子。
他讷讷的转身,才踏出一步,身后的单凤翩又悄然送来一句话,“给我安排三两个人手,盯着那个院子。”
“什么院子?”思绪凌乱的常冀反应未及。
“当初那群人驻守的院子,我们夜袭的地方。”
“为,为什么?”面对单凤翩的确需要太强大的心理承受力,常冀这种老江湖,都有些话语艰难。
“不必固守,偶尔巡查下就行。”单凤翩的回答,显然是不愿意说的更深。
他不说,常冀更不敢问,只得点头。
帐中传来了细细的声音,几分迷茫,几分无助,“凤凰哥哥。”
他的脸上重又挂回温柔,随着帐帘开的动作,一缕阳光射入,映衬着他颀长的身形,“醒了?”
当金色阳光打入的一刹那,狗儿被刺痛的眼睛眯了起来,但是她已然看清门边那身影,所有的不安顿时灰飞烟灭,扬起了甜甜的笑容,“凤凰哥哥。”
醒来一人时的恐惧,轻易的消失不见。
“要起来吗,我们去吃早饭。”他朝着床上的人伸出手,冷静的目光浏览过狗儿全身,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好。”狗儿灵动的起身,才抬起腰,又是一声哀叫倒了回去。
单凤翩的手很快,一把将她揽住,“怎么了?”
“痛、痛、痛……”狗儿嗷嗷的叫着,手指按着腰后,歪歪斜斜的靠在单凤翩的怀里。
她的腰酸软无力,不仅是腰,她的脖子、肩膀、尤其是腿,全泛起一阵酸麻,现在的她半点使不上力气,就连伸手揉腿都觉得胳膊不是自己的。
眨着可怜的眼睛,“凤凰哥哥,昨天我是不是被人踩了好多脚?”
现在的她,半点也想不起凤凰哥哥给自己喝了那种甜中带辣的东西之后发生的事情,只能怀疑是不是摔到了人堆里,然后被一人一脚踩翻了。
不然,怎么可能全身都疼?
她的问话让单凤翩沉默了,眼中却是掩藏不住的笑,刻意板起的面容下,红唇艳丽,狗儿甚至觉得今日的凤凰哥哥看上去,与平日里有些不同。
说不出不同在哪,是身上的气息。
不是孤冷寒凝,每一分的表情里都透着几许满足快意,说话的神态都是飞扬着的,表现掩饰不住的,还有他面容上的魅惑风情。
“可能,是你落枕了。”单凤翩轻咳了下,“毕竟这里不是家中熟悉的床榻,你……认床。”
她认床吗?
以往跟着先生走南闯北,常常不到一个月就要搬家,她怎么从来没这么疼过?难道是跟着凤凰哥哥,吃的好了住的好了,人也金贵了?
疑惑的眼神看着单凤翩,眼见着他的手指按了按床榻,认真的朝她点头,“是有些硬,一会换了。”
既然凤凰哥哥这么说,那……她就是认床落枕了。
肚子空鸣,狗儿按着自己的小腹,只觉得好饿好饿,明明昨天吃了好多,怎么这个时候就饿成这样,她以往不会的啊。
“我怎么像是干了好多活?”她喃喃自语。记得有一次,她与先生搬到一家房舍,因为房间太脏,她和先生劳动了一下午才打扫干净,之后那种饿到两眼发花的感觉就和现在差不多。
先生说,那叫体力透支。她睡觉也能睡到体力透支?
“昨天晚上你喝了酒以后,疯疯癫癫的拉着人跳舞,足足跳了两个时辰,当然累了。”单凤翩严肃着脸回答,表情完美的让人生不起半点疑惑的心。
狗儿认真的点头,愤愤的咬牙,“我以后再也不碰酒了。”
某人如玉的指尖点上她的唇,“本来我想带你去骑马的,可是看你这样,还是算了。”
“不要!”狗儿抱上单凤翩的胳膊,顽强的爬了起来,“我要去骑马。”
想起草原奔马的豪放,这些日子每每看到有人驱赶着马群飞奔而过的时候,她馋的几乎口水都出来,奈何凤凰哥哥不准,一直没能实现这个愿望,现在好不容易凤凰哥哥松了口,她哪还顾得上腰酸腿疼。
“先吃饭,再骑马。”他蹲□体,执起一旁的鹿皮马靴,让她靠在床头,手指将她纤细的足握在掌中。
足踝小巧不堪一握,精致的像精工雕成的把件,让人想要在手中好好的把玩着,粉色的脚趾在他手中轻挠着,他忍不住的骚弄了下她的小脚心,引来一阵咯咯的笑声,那足尖挠的更加厉害,她想要躲闪,奈何被他抓的紧紧。
替她套上罗袜,系好,又取过一旁的鹿皮靴子,仔细的穿好,狗儿急切的叫嚷着,“凤凰哥哥,我自己来,自己来。”
他摇头。
以她现在的性格,自己来只怕穿的一塌糊涂,现在的狗儿完全没有解衣的从容细致,行事马虎大意,要她自己穿这个靴子,只怕随便套上就完事了。
如今,她的穿衣吃饭、梳头洗脸,都成了他最重要的事,每每事必亲恭,以往的解意是爱惜姿容的,虽然不会在打扮上做到细致描画,也是要整齐优雅,梳妆打扮颇费时辰,哪有像现在的狗儿,布巾随便糊弄下就算洗脸,满心只想着怎么玩。
曾经的解意,就像她身上的那袭紫衫长裙,深沉中透着高贵,精致的百褶里流淌着珠光华彩,迈步行走间衣带当风,仿若画中仙子。
现在的狗儿,也极似这身北地姑娘的小袄,五颜六色都摆在明面上,步履间欢快灵动,平凡但是贴心。
看着她快乐的吃着,单凤翩悄然出了门,解开马儿身上的缰绳,翻身上马。
马儿长嘶,抖了抖油光水滑的毛,撒开蹄子,在空旷的草地上奔驰了起来。
起先,是慢慢的小跑,渐渐加快了速度,风声呼啸从耳边刮过,溢满心扉的是豪迈。
红衫在风中,如火。
昨夜的解意,给了他热情似火,给了他满胸豪迈,也给了他无边的温存。
他在马背上驰骋着,感受着乘风的快意,脑海中不断浮想重叠着的,是昨日的光景,是那抵死缠绵的缱绻。
“凤凰哥哥……”小脑袋从帐篷里探了出来,双颊鼓鼓的,还有些油渍,双瞳里写满了渴望。
他远远望见了她,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疾驰。
狗儿只看到云霞之色从天边飞来,伴随着初升的朝阳,像是踩着明媚从太阳中走出的人,眨眼到了面前。
她情不自禁的朝他伸出手。
温暖的掌心,握上她的小手,柔和的力量传来,她已侧坐在他的身前,马蹄清脆,朝着天边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我一直在联系编。辑,还有法务,可是还是没有进展,所以我就是颓废也是白搭,除了自己难过,大家牵挂以外,带不来任何好处。
昨天没有更新,是因为江湖文中涉及很多严肃的逻辑性问题,而我在心情低落中没办法去驾驭,这2天人难受,于是我拼命的发泄,可是我发现我的发泄方式是——又写了一个文。真是没有任何娱乐性的白痴~~~~(>_ 是个女尊文,大家最熟悉的有我特色的女尊文,我想很多群里的姑娘都看过了,当我发泄完了,人就舒服了,继续更文,写字。
正文 月下人影,他是谁?
草原之行快乐了一个狗儿,一路上从人群拥挤的街市慢慢看到荒凉,再到彻底的平静,黄沙大漠的豪迈壮阔了心胸,再回到喧嚣中,她甚至有些不适。
不仅仅是喧闹和拥挤,更多的是凤凰哥哥不再独属于她一个人,不能陪着她骑马、不能由着她的撒娇与她在草地上并肩躺着、更不能时时刻刻搂她在怀中,回到中原的凤凰哥哥有太多的公事要办,她偶尔一下的耳鬓厮磨即便凤凰哥哥不说什么,周围早已有了异样的眼光。
不能在人前过于亲密,不能肆意的赖在他的怀抱中,而那些各种猜测与好奇甚至不屑的目光,远不是草原上热情纯净的人能比的,在草原上她与凤凰哥哥的姿态再随意,也只会换来善意的笑声,而这里的人眼光中的复杂,让狗儿如芒在背。
可是她知道,凤凰哥哥很忙,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处理,他不可能永远一直的陪伴在她身边。
这些日子,她已能从他人的口中拼凑出一些事实,了解了不少关于凤凰哥哥的故事。
他是白道的盟主,是主持正义的巅峰人物,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应该时时刻刻守在武林中的人,却在黑白两道暗战最紧绷的时刻丢下了一切,带着她去了草原散心玩闹。下场就是,白道数个门派被黑道挑了,无数正义人士开始指责他的行为失当,认为他因私忘公难当重任,更有甚者将这种仇恨转化到了她的身上。
从归来后,凤凰哥哥几乎不见人影,偶尔夜半她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能感觉到他依稀立于床边,因为那种属于他的气息是独特的,可是她太困的,困的无法睁开眼睛,待一觉天亮之后,他却又不见了身影。
黑白两道的纷争已从暗中斗到明面上,往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江湖行事规矩,也被种种事端惹的剑拔弩张,据说有些行走江湖的人,哪怕在酒肆中打尖住店,但凡黑白两道人物见面,都少不了几句言语上的挑衅,之后拔剑相向,再之后门派斗争。
若说以往的江湖是一潭死水,现在的江湖就是一锅开水,各种扑腾、各处不能安宁。
而令她更想不到的是,那些人口中,与凤凰哥哥做对的人,竟然是她见过的“鬼影”哥哥,那个身染冷香,令她念念不忘的漂亮哥哥。
身边所有的人都说“鬼影”哥哥是个坏人,可她却持着怀疑的态度,“鬼影”哥哥虽然阴郁,她却感觉不到他身上嗜杀的气息。
可是想想每一个人提及“鬼影”名字时的咬牙切齿,她到了嘴巴边上的话又不敢说出口了,只能在心里小小的叹息一声。
狗儿坐在窗边,听着水漏滴答滴答的声音,没有半点睡意。
凤凰哥哥教了她一套心法,说是这套心法能练成不世武学,要她每日必须将心法行功五次以上,她练了,可是为什么半点感觉也没有。只是每次行功的时候,丹田里似乎有什么在旋转,好像……好像一个漩涡,需要吸纳什么,但她的身体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供吸纳,练也是白练啊。
她想等等看,说不定能够等到凤凰哥哥回来,她已经有五天没有见到凤凰哥哥的人了。
想到这,狗儿忽然愣了下,撑着下巴的手僵了僵,低喟了声,“先生。”
跟着凤凰哥哥以后,她从一天想先生数次,到一天两次、一次。可是草原之行那么多日,她竟然没有想起先生,而是满心满怀的都是凤凰哥哥的影子。
“说不定以后哪天,狗儿就不记得我了。”
这是先生昔日最常挂在嘴边的话,有时候是嘲笑她的一根筋,有时候却是挂着沉沉的心思,温和的话语里掩不住眼底的愁绪。
想起先生那时候的神情,再想到自己的“不孝”,狗儿狠狠的鄙视了下忘恩负义的自己。
这时候的狗儿才恍然发现,凤凰哥哥接走自己的时候,只说先生让她暂住些日子,却从来没告诉自己先生为什么要离开,也没有说先生什么时候来接自己。
以前再苦再累,先生也没有丢下过自己,甚至就连她贪玩出门一时,都要挨上一顿揍,可是上次先生走时,却没有告诉自己任何理由。
难道是先生嫌弃她吃的太多没法养活?还是嫌弃她太吵闹不耐烦?要么是先生要娶妻或者嫁人要甩掉她这个包袱?
回想起夜晚,先生为她缝补衣衫时,她在桌边百无聊赖的趴着,数度看到先生的眼神停留在自己身上,分明是不舍。
太多疑问在脑海中盘旋,越是去想越是凌乱。
狗儿摇了摇脑袋,看了眼水漏的方向,今夜她一定要等到凤凰哥哥归来,问清楚先生的行踪。
等待是无聊的,无聊到她听着水漏一声声的数着,无聊到她趴在床边,手指描绘着漫天星斗的图案,一颗一颗的形状。
她的指尖,虚抹在空中,一下下的点着,忽然她的手停了。
因为在她视线中,在那手指描画的虚幻中,多了一个人影,一张容颜。
那是一张凝着浅笑的表情,一双新月的双瞳在弯着时,所有的无害都写在了面容中,令人生不起防备的心,只会被那双眼睛吸引。青衫飘荡在悠然的风中,如仙降临。
他没有单凤翩那种令人难以亲近的冷漠,也没有“鬼影”的阴郁难测,没有先生的温柔淡然,但他有一种亲和力,明明是孤傲的神情,却仿佛是在逗弄的随意。
他的美,是艳丽无方,是夺人眼球,是勾魂摄魄。
狗儿的手指停在空中,虚虚的停在他的脸上。
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而她,没有半点惊慌失措。
夜半出现,非奸即盗,她应该喊的。
人影鬼魅,梁上君子,她应该叫的。
但是狗儿没有,她只是深深的望着那张脸,心头莫名的悸动着,那心率,一下下飞快的跳动,快要跳出喉咙口了。
莫非,是她知道自己女儿家的身份后,对于漂亮的男人越来越多关注了吗,眼前人太过俊美,美的让她连防御心都丧失了吗?
她看到那双新月双瞳的目光凝结在自己身上,或许是那眼神中没有任何的杀气,也或许是眼底饱含了太多的复杂,都打动了她。
这个人的眼中,有好多好多她看不懂的情结,虽然是浅笑弯着,那闪闪烁烁在眼里的,分明是水汽,在这夜幕中犹如繁星坠入。
她歪了歪脑袋,打量、再打量。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人身上少了些什么,可他明明是衣衫整洁,装束齐全啊。
那人影动了动,乘风而下,飘落她的窗边。
当那飘摇的身姿起落的刹那,狗儿忍不住的开口,“你的琴呢,怎么不见了?”
话音落,她就抚上了自己的唇,木讷。
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琴,什么琴?眼前人和琴有什么关系?
他站在她的面前,手指扬起间,檀香融融,心境没来由的平和了,那声音润似泉,甘冽在耳边,“你还记得我有琴?”
她记得他什么?她明明是第一次见他,那句话也是完全没头脑的冲口而出的,为何却不觉得他的话唐突?
还有这双眼睛,似乎在什么时候出现过她的脑海中,是什么时候?
疼痛,如潮水袭来,奔涌冲击着她,狗儿一声呜咽,蹲下了身体,双手死死的抱着脑袋。
那疼痛铺天盖地,侵蚀了她所有的力量,眼前一片黑色,只觉得脑袋快要炸开了,呼吸刹那静止。
就在这种静止中,她依稀看到了一幕场景,青衫男子端坐栏边,月光洒落他的身上,黑发蜿蜒流泻,指尖拨弄着手中的琴弦,抬头一抹笑,无限风情。
是他,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先生和凤凰哥哥说过,莫要想太多,一旦头疼就不要再深想。可是这一次,她控制不了自己,她太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见过他。
为什么,为什么会见过他,明明自己所有的记忆中,都是先生的影子,是先生伴随着她长大,为什么不该有的记忆中,会有这个男子的身影。
她蜷缩着,挣扎着,死死咬着自己的唇,口中弥漫开血腥的味道。
冰凉的手指强硬的掰开她的嘴,指尖伸入她的唇齿中,“咬,咬着它。”
她管不了那么么,狠狠地咬着,檀香伴着血的味道,一的冲击着她的脑海,感官告知她有双手紧紧搂着她,却无奈睁不开眼睛,只有疼痛,还有……
衣衫褪尽后的旖旎,满室春色中的吟咏,都是他的影子,都是他的声音。
他是谁?是谁?
疼,好疼。如果她能再坚持一下,或许、或许就会知道。可是她快要撑不住了,神智在一点点的飞离。
不,不要,她不要昏过去,她太想知道了。
“你若喜欢,我便日夜陪着你,看那月色。”
“一生么?”
“好。”
她死死的攀着他的臂弯,在大汗淋漓间,低喟了两个字,“倾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大雨,下台阶,成了滚地葫芦,差点趴人家车轮底下去。衣服裤子都湿了,但是我论证了一点,穿平底鞋摔跤,一定是大字型的……
正文 偷窥
这个名字,即便是从口中流泻而出,她依然是不确定的,只知道这个名字出口的时候,是不但半点晦涩的顺畅,就好像呢喃过无数次一样。
宽袖擦拭过她的额头,拂去那些汗意,他的声音飘洒在耳边,“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的。”
她不会忘记他?什么意思?
狗儿无力询问更多,方才的坚持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倒落在他的肩头,听着那嗓音低声的呢喃。
“你不肯娶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原来你早就打定了主意,为什么偏偏不肯告诉我?”
“即便会遗忘,即便会不记得我,我又怎么会舍下你,你以为我还会另寻他人吗?我在江湖中漂泊的那两年,不是已经给了你答案了么。”
“你还记得琴,还记得我的,是不是?”
狗儿的手轻抬了下,揪着他的衣角,被他的发丝拂过的鼻尖痒痒的,忍不住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伤感的声音忽的停住,半晌后换成轻轻的笑声,“果然是不同了,这么没风度的表情也会有属于你的时候。”
终于缓过气的狗儿,什么都没听到,就是听到了这句话。
她很没风度吗?
狗儿睁开眼,怒目而视。
“怎么,还不满?”他挑起眉头,反问。
其实,当她怒瞪的时候,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唾沫星子沾了他的发丝,还有脸颊,还晶莹着呢。
本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狗儿,在这个半是调侃半是揶揄的表情里恼羞成怒了,霍霍明亮的一双眼睛更加愤怒的瞪着对方,杏仁大眼里全是他此刻的表情。
手指捏上她脸颊里刚刚长出来的些许嫩肉肉,他笑的轻狂,“以前太过冷静的表情,总觉得看不穿你的心思,勾不起你任何的,现在这样倒好,再也不用猜了。”
她愤愤的拍开他的手,揉搓着自己的脸颊,“什么以前,我认识你吗?”
手指勾着她的下巴,那双眼睛又弯了起来,“以前不认识,现在能不能认识你呢?”
望着这双眼睛,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熟悉感来自于什么地方,就在上次“鬼影”哥哥给她夹甜糕的时候,她的脑海中浮现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你,是不是喜欢吃甜食?”她怔怔的看着他,问道。
脸颊上的嫩肉又一次被偷袭成功,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那手指是怎么伸出来的,就被拉扯了脸颊,“怎么,你请我吃?”
小爪子伸出去挠他的手,他轻笑着躲开,又很快的伸了回来,再度捏上她的脸颊,力量不大,完全是戏弄的感觉。
反正躲不过,她索性不躲了,黑着脸鼓着腮,“没钱。”
“我有。”见她不反抗了,他也不继续捏了,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怎么样,考虑下吗?”
大半夜的,他就是肯请,也没处吃去啊。
“你是谁?”她很清楚自己并不讨厌他,即便他如此手贱的老是捏她,她更好奇的是他的身份,他的名字。
“我怕说了,你会头疼。”他的手指点点她的额头,话语虽轻松,眼中认真凝结。
她迟疑了下,刚才那种炸疼的余韵还未散去,确实后怕。
他的手,从怀中掏出个小纸包,冲她扬了扬,“快说,要不要我请你吃东西?”
等了一晚,腹中早空,此刻闻到了甜甜的香气,不争气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他笑容更盛。
打开纸包,上面是各色精致的小点心,玲珑可爱,但是无疑都有一点是相同的,都是甜糕。
肚子饿了,哪有那么多讲究,狗儿想也不想的拿起一块咬着,香香甜甜的味道让她不禁快乐的点着头,又拿起一块。
她的表情看在他的眼中,扬起轻快的笑,同样拈起一块,啮咬着。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分食着,平静中自有温馨的气息淡淡的流露,他拈着一枚糕饼,从头至尾就没怎么碰,而是含笑看着狗儿。
他请她就吃,她不知道客气为何物。
“好吃吗?”他看着她意犹未尽的表情,将手中的糕饼也送了过去。
何止是好吃,入口即化不甜不腻,与她印象里甜糕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狗儿不知不觉将整包糕饼全部吃完了,看着他手中最后一块糕饼,狗儿迟疑了下,终于有点不好意思的摇摇头,“不吃了。”
说是不吃,实则那眼神里,还是充满垂涎的光。
从开始,他就没吃过,她实在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我天天有的吃。”他将手中的糕饼凑上她的唇边,香甜的味道刺激着狗儿,还是没能忍住张开了嘴。
就着他的手,她将甜糕咬进了嘴里,他适时的在她吃饱时送上一盏清茶。
接过茶盏,她咕噜噜的喝到底,舒服的揉揉肚皮,长长出了口气。
吃饱喝足,狗儿忍不住的眯了眯眼睛,困意上涌。
“累了?”
面对他的询问,狗儿摇摇头,努力的睁开眼睛,“不累。”
说不累,眼皮却不听她的使唤,上下打架。
“去睡,夜了。”他扶着狗儿的身体,想要将她抱起。
这一个动作让狗儿猛然惊醒了,在他的臂弯里挣了挣,“啊,我不能睡。”
“为什么?”
狗儿用力的拍拍脸,再揉揉双颊,试图让自己清醒,“我还要等凤凰哥哥回来。”
“凤凰哥哥?”他沉吟了下,脸上又是那轻佻的笑容,低声自语,“单凤翩吗?”
狗儿听不清他说什么,她甩了甩脑袋,只是想着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凤凰哥哥,问问先生的事情。
看着她强打精神的样子,他凑上她的耳边,轻柔的声音诱惑着她,“我知道他在哪,要不要我带你去找他?”
“真的?”狗儿眼中的困意顿时飞了,惊喜的看着他。
他抛了个眼神给她,施施然的点头,“当然。”
早点见到凤凰哥哥就能早些问到先生的去处,知道了先生的情况,她才能安然的休息。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的臂弯搂上她,袖拂处,窗户无风自开,他无声的跃入夜色中,朝着某个方向掠去。
“呀。”她口中发出一声低呼,眼中尽是兴奋。
上次,是凤凰哥哥背着她,远没有这种被搂着乘风潇洒的飘逸之感,她一只手张开在空中,感受着清凉的风拂过指缝肋下的舒适,听着自己的衣裙在风中猎猎的声音,看着腰带飘起,飞起弧度。
“曾经,是你带着我,今日换我带你。”他温柔的低语撒播,侧脸那玩的不亦可乎的狗儿。
远处的院落,宽敞而深幽,倾岄脚下点落宇顶端,冲着她抛了个眼神,指了指其中一座屋院。
屋子里的窗纸上,映着烛光黄亮,他凑上她的耳边,压低着声音,“要偷看么?”
明知道是无聊的提议,她却在他坏笑的表情里找到了内心的蠢蠢欲动。
偷看凤凰哥哥,似乎是个不错的提议。
在她眼中跳出这个神色的时候,他的指尖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表情,脚下微微一点,狸猫似的落在屋顶上,小心翼翼的挪开一块瓦片,示意狗儿看去。
屋中,红衣艳丽,端坐椅上,伏案疾书着,头上的玉兰簪映着火光,清润。
房中没有任何声音,只看到一排排龙飞凤舞的字迹闪现。
忽然,他执笔的手停了停,冰冷的声音传出,手中的速度不改,“既然来找我,何必躲着?”
真没劲,就被凤凰哥哥发现了。
狗儿张口欲呼,一只手掌却快一步的捂上了她的口。与此同时,冷哼从窗下传出。
单凤翩放下笔,衣袖挥出,窗户应声而开,“请进。”
风入,烛光刹那暗了暗,房中空旷的地方,悄然的站落一道人影。
那是张俊美的容颜,过于修饰完美到几乎有些阴柔,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扭曲,双手背在身后,愤然瞪着面前的人,“单凤翩,你是什么意思?”
单凤翩端坐椅上,对于男子的指责,冷漠的神情不曾有半分改变,只是轻轻的哦了声,“什么?”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男子再度轻哼,“昔日你寻上我,要我为你找一批亡命之徒,故意挑起黑白两道之间的厮杀,之后我将他们交给你成全你名震江湖的威望,他们夺来的财物归我,如今为什么会有‘鬼影’的黑道追杀令?为什么会有人封锁回归中原的路径寻找我?甚至……”他脚下挪了挪,朝着单凤翩的位置动了两步,“甚至就连那座废宅里,都会有你的人出现?”
直到此刻,单凤翩终于抬起了脸,看似温和的表情下,双瞳没有一丝温度,“怎么,想回去拿那些人分得的财物?”
修长的玉指交扣着,敲着手背,“当初你们烧杀掠夺来的财物都分了赃,只可惜他们既不能离开也不能单独行动,所以全部的财物应该还在那大宅中。我只是笃定你一定舍不得这批钱财,必定会出现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本来这张还有内容的,但是我时间来不及了,只能先发,明天再继续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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