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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落尽梨花春又了 >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我点头道,“这就对了,我出生时不曾足月,这弱症是从胎里带来,今日的病征在家里也曾发过,脉象稳,身子却弱的厉害,倒也是无大碍的,只是,不能劳累罢了。”

这倒是真的,娘怀我在七个月时,跌了一跤,导致我未足月就出生,自小身子就弱,只是,刚刚的症状,却是我装出来的。

小青在一边听我这样说,忙跟着附和,“是啊,张御医,我家小姐自小身子就弱,经常大病小痛的不断呢!”

张才玉奇道,“咦,如此倒是奇了,既是小主曾经有的旧疾,一时之间倒也不足为虑了,臣自会开些养身强体的药来为小主调理,小主好生养息,不日自然就会无忧。”

“张大人,只是……”我欲言又止。

“小主有什么请吩咐。”张才玉神情恭谨。

我不觉脸儿羞红,半晌一咬牙道,“皇后今日已经吩咐敬事房,不日将安排新进宫的妃嫔侍寝,可……可我的身子如此的弱,只怕……只怕……只怕不能好好的侍奉皇上,能否请张大人禀告敬事房,在我身子尚未恢复之前,先不要安排我侍寝。”

张才玉点头应了,我的手心里冒出了细细的汗,见他应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方才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剪冰重新捧了药来,我的眼光转处,却见蒋秀正深深的看着我,见我看向她,忙转了头去送张才玉。

我端了药慢慢的吹着,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她,看出来了?

张才玉倒也勤谨,之后每日的来问安请脉,我也都只是懒懒的,每日只歪在卧塌上养神,偶尔让小青和裁雪扶着在院子里站一下,旁人眼里,我着实是蔫蔫的病着。

太后和皇后都赐来珍贵补品,并谴了人来宽慰,连每日请安也都免了,只叫我好好的养着。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安闲的在院里呆着,从不出浅梨殿一步,赵紫芫来过两次,见我歪蔫蔫的,怕搅了我,也就不来了,各宫各殿的主子娘娘也都或亲来或礼至的探慰。渐渐的,来的人也少了,浅梨殿清净起来,真真的成了宫墙里的世外之所。

我再不管旁的事,只要没人来,每日里只弹琴画画,逍遥自在,倒也有各种消息传来,江才人和赵紫芫已经侍了寝,并按规矩晋了位,江才人晋为常在,而赵紫芫活泼伶俐,深得圣心,由从六品常在晋为从五品小仪,风光荣宠之极。

我每每听了,都只是一笑,并不往心里去,只期望,自己可以在这小小的角落里,平静到老。

这一日天气晴好,看着日头喜洋洋的,我亦动了兴致,令人把琴摆在院里梨树下,洗手焚了香,悠悠的弹着一曲高昂的高山流水,琴声流畅激昂,手指起落处,腕上的银镯随着琴声叮啷作响。

这曲子是栩表哥教的,除了娘,就只有栩表哥对我最好,我爱的琴,我爱的银饰,我爱的薛涛筏,我爱的……只要是我爱的,他都想尽了办法帮我找了来!

栩表哥英俊儒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是京城有名的大才子,可是,栩表哥只为我写诗,只为我作画,也只教我弹琴,他最爱这首高山流水,他说,这有我知道他明白他,他说,也只有他知道我明白我。

他还说,他,要娶我,带我和娘离了沈家这­阴­沉的地方。

为这,二姐恨我至深。

栩表哥,栩表哥,我咬了­唇­,手儿颤抖,腕上的银镯子晃啊晃的,宛如栩表哥那日深深的笑眼。

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不侍寝,纵然是为了削自己的风头,但,又何尝不是为了他!一想到这里,只觉得心痛陡然而剧。

手指不自觉的加快,琴声愈发激昂,陡的,格啷一声,琴弦断了,琴音嘎然而止,我的脸儿发白,身子堪堪欲倒。

“小姐,”小青一惊,忙过来扶我,我摇了摇头,只叫她收拾断琴,自己起身在梨树下站了。

梨花已是盛开了,满树清素悠雅,花香阵阵,边上的海棠亦相伴着嫣红一片,红白掩映下,繁荣热闹。

我的心却是凄寒一片,栩表哥,似你这般优秀的男子,不知今世,得怎样的女子,有那个福气,可以陪在你的身边。

一枝梨花斜斜的伸到我的面前,香气直冲进脑子里,直似要逼出我的泪。

“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我捻了花枝在手,心里酸楚,脱口念出,而在我的心里,遗憾的又何止是一夜。

煽风点火

“小主,奴婢扶您回去歇着吧,”蒋秀过来扶我。

我摇了摇头,见小安正从外面进来,忙唤了他,指着那枝梨花,命他剪了,交给小青Сhā在瓶子里。

“小主,要不,奴婢扶您到殿外走走吧,老闷在屋里也不好,”蒋秀见我­精­神还好,建议道。

我看了看她,心里一动,想了想,点点头,小青见我心情不错,也很高兴,赶紧拿了件披风来给我披了。

浅梨殿外,往左边一拐,是静延宫的主殿,绕过主殿,是个大花园,处处都是白­色­的蔷薇以及浅粉­色­的芍药,浅淡的香气却也是一波波的直扑人面,另有牡丹,月季,亦不甘寂寞的吐艳,桂花,翠竹点缀其中,枝叶摇曳,令人心醉。

看着满眼的娇­色­,我的心情慢慢好起来,蒋秀深恐我乏累,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用帕子铺在一块山石上,扶我坐下。

这儿是一片芍药丛,我自小就喜欢芍药,最喜欢它那浅浅淡淡的香,总觉得,那香很象荷花的味道,小时候,我总是缠了小青去采,然后就拿在鼻子下,使劲的嗅。

风儿一吹,一枝芍药被送到了面前,伸手去拈,手指却一阵刺痛,一惊缩手,这才惊见指头上丝丝血迹,想是刚才琴弦绷断时所伤。

蒋秀见了,忙捧过我的手看,又要扶我回去,说要请御医,我一笑,这算得什么,看着蒋秀,不禁想起平时她的伶俐,眼见四面无人,心里不由一动。

正待说点什么,猛听得前面咯咯一阵娇笑,随风送来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直往这里过来。

心里疑惑,蒋秀伸头越过山石一看,“小主,是丽贵人,瑛答应,和新封的江常在,还有新进宫的陈答应。”

我一楞,她们不好生在自己的屋子里呆着,到这来­干­什么?

刚一楞神,人已经到了山石后,我冲蒋秀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出去。自从那日在皇后宫门口一别后,我病时她们碍于礼节,来了浅梨殿一次,我也是托病没有见她们,今日见了,想来也只是假惺惺的,我实在懒得跟她们罗嗦了。

心里只是奇怪,怎么丽贵人看起来倒象是跟她们很熟的样子。

“姐姐快看,这芍药好美,只是……”是陈清莲的声音,“跟姐姐比起来,却是人比花更娇呢!”

“那是自然的,常在姐姐刚刚进宫,就得蒙圣宠,又岂能是俗品呢!”这个正是丽贵人。

“呵呵……”一个声音娇娇的笑着,正是江敏,“贵人姐姐太客气了,姐姐才是风华茂盛,妩媚无双呢,在姐姐的面前,小妹纵有光彩,也不过是米粒之珠罢了,再说了,姐姐的位分在姐姐之下,今后,还望姐姐多扶持了。”

“哎哟,这可说到哪里去了,唉,”说到这,丽贵人叹了口气,“进宫快三年了,还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到现在,连个主子都没挣上。”

满口说的都是奉承阿谀之词,我心声厌恶,转身扶了蒋秀,只想悄悄的远离了她们。

却听丽贵人又接着道,“要说扶持啊,我倒要笑各位姐妹了,放着正经能扶持大家的人不去求,倒来求我这个站不稳的风中草。”

大家想是都一楞,齐声问,“能正经扶持我们的人?是谁?”

我听着心里也是奇怪,不由的停住了步子,那丽贵人已笑道,“就是跟你们一起进宫的那位娴贵人哪,这位娴贵人可真不简单,能让太后刮目相看到如此地步,你们见过哪位小主有过封号的啊?还是未进宫就下懿旨去府上封的,这可是大肃朝开国以来都没有过的荣宠啊!”

我听着说的竟然是我,心里陡的一惊,手心里不由细细的冒出了汗,又听丽贵人继续的说,“也就是她现在病了,立时间不能侍寝,依着太后对她的宠爱,只要侍了寝,这晋位啊那是必然的,只怕不是只进一级两级呢,你们没见吗?那赵小仪可都连进了两级呢?”

一直没说话的瑛答应声音细细的说,“是啊,照这样看来,这位娴贵人不日怕就要是主子了。”

“是啊,只怕以后娘娘都有她的份儿呢?”丽贵人说。

“哼,想当主子娘娘,只怕是没那么容易,”陈清莲气冲冲的,“就她那讨乖卖巧的模样,能哄得了太后一时,只怕哄不了一世。”

丽贵人奇道,“这是怎么说?”

陈清莲只是哼了声,也不答话。

“好了,陈妹妹,你就少说几句吧,这话要是传到她的耳里,日后只怕会有你的苦头吃呢?”

丽贵人好言劝着,这句话却是火上浇油,陈清莲更加的火大,“哼哼,你们都怕她,我不怕,凭她什么东西,怎么厉害,我只等着就是了。”

说完,气哼哼的转甚就走。

“陈妹妹。陈妹妹,”脚步声渐渐远去,半晌,周围静了起来,再无半点声响。

我在山石后,气得身子直抖,我倒不怪陈清莲,我能得太后之心,本就只是歪打正着,又怎能怨得了她不服。

只是这丽贵人,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因何在这里煽风点火

僻荫之计

蒋秀见我这样子,吓坏了,忙要扶我回去。

我摆摆手,命她坐下,蒋秀惶恐起来,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连道不敢,我硬逼了她坐在我面前的山石上,定定的看着蒋秀,蒋秀见我直盯着她瞧,越发的慌了起来。

我一把拉了她的手,“秀儿,你来宫里几年了?”

蒋秀见我却是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想是没料到,不由楞了下。

我摇着她的手,静静的等着她回答。

“快五年了,”蒋秀神­色­紧张的看着我,不明白我是怎么了。

我点点头,“五年,怎么,不是从小儿就进来的吗?”

蒋秀摇摇头,“奴婢是当年的云嫔主子带进宫的,奴婢本是云嫔主子的家养丫鬟。”

“云嫔主子,当年的?”我疑惑的问。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蒋秀平静的神情里掩着深深的悲伤。

蒋秀神­色­不动,“是的,云嫔主子前年初患病身故了。”

“哦,”我心里一黯。

半晌,我才说,“像刚才的事,你在云嫔跟前时必定也是见过很多了吧?”

蒋秀眼神一动,抬起头,直盯着我,我不语,任由她看着,脸上满是信任和诚恳。

她随即又低头下去,不答却反问“奴婢只想知道小主是否要在浅梨殿里藏一辈子?”

我心中突的一跳,心陡然而乱,半晌答不出来。

“什么荣宠位分,我都是不稀罕的,只想不争不抢,安安静静的捱过这深宫里的日子,也就罢了!”想到这,我不禁深叹口气,“可是,如今看来,只怕也是难的!”

蒋秀听我如此说,眼中的光一下子黯了,脸上神情竟似带了点失望,我心里微感疑惑,却无心深想。

“如果只是想平安度日,倒也不难,您是太后格外青睐的,太后一心要抬举了您给天下的人立个样儿,只要有太后护着,又有谁敢把小主您怎么着。”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心里一松,­精­神也宽了起来,我倒也不是惧怕生死,只是,多少后宫的妃子失宠后,娘家亦跟着被祸及,父亲纵然不是我所亲的,可是娘呢?好容易她才得过几天好日子,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娘再吃苦。

看着蒋秀,心里赞赏,是不是每个女子在宫里呆上几年后,都能够变得如此冷静,看事物能如此明决呢。

用绢子在她的手上拂着,我由衷赞道,“秀儿,你真是个女诸葛,可惜了只是个宫女,若是个男子,怕也是个人物呢!”

拔下头上的玉簪Сhā在她的头上,神­色­诚恳,“秀儿,富贵荣华对我来说并不稀罕,最难得的,就是有一个知心的人,上天将你送给了我,实在是我的造化。”

说到这,我叹了口气,面有愧­色­,“我只盼着能平静终老,以后风光富贵必是不能够的,你跟着我,只怕会委屈了你。”

蒋秀并不谢恩,脸上神情古怪,我心里纳罕,脸上却是一丝儿不现,“他日,若是有好的去处,只有你说一声,我定会放了你去,必不耽误了你。”

蒋秀的眼里却是慢慢的含了泪,我心里一惊,这些天,在我印象里,她决不是个容易动情动心的人,这却是为何?

却见她一下子跪了下来,“小主仁厚,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主子,蒋秀哪也不去,只伺候小主。”

我忙拉了她起来,“快别这样,什么主子奴才的,在我这里,就只有姐妹的。”

她看了我,嘴儿张了几张,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止了,低了头站起身。

我疑惑,“秀儿,你,怎么了。”

“小主,您进宫这么些日子了,都还没给太后请过安呢,身子若是好些了,就该去太后宫里走走了,”蒋秀帮我将披风上的穗子理了理,温言提醒。

我知道她转移了话题,也就随了她的话,笑道,“是了,明日是个双日子,既然是第一次给太后请安,必得要郑重些,就赶了这个吉利时辰吧。”

“可是小主,您的身子经得住吗,”蒋秀有点担心。

我点点头,扶了她的手往回走,心里想着蒋秀说的话,太后,既然是您把我扯进了这个寂寂深宫,那么,我也就只有倚了您这棵大树,来为娘和自己僻荫了。

钗坠

第二日,天­色­方微白,我已经大睁了眼睛,再无睡意,掀起帐幔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咳嗽了一声,翻身坐起。

听到动静,小青挑起帘子走了进来,见我已经坐起,忙说“小姐再眯会吧,天­色­还早呢?”

我摇摇头,让她给我更衣,剪冰裁雪捧了热水进来,服侍我梳妆净面,半晌,收拾完了,我对着镜子照了照,挑了件淡紫的宫装,发鬓上简单的Сhā了枝朝阳飞凤钗,又簪了朵尚带着露水的芍药,清雅又不张扬,贵气里带着矜持。

只简单的用了点早膳,我站在院子里,深深的吸了口气,早晨的空气极是清新,草儿上尚滚着露珠,梨花,海棠花初初盛开,香气极是浓郁了,太阳快要升起,朝霞映得宫墙上的琉璃瓦一阵绚烂。

我扶着蒋秀,“走吧,领我去太后的荣寿宫。”

蒋秀看了看天­色­,“小主,天­色­还早呢,太后都是要念了早经才召见人呢。”

我笑笑,“不妨事的,我们不乘轿,只慢慢的走去,也好熟悉熟悉环境。”

小青说,“小姐,我陪您去吧?”

我摆了摆手,“不必了,你又不认识路的,有秀儿陪着就好了。”

小青见我这样说,无奈,拿了件披风过来给我披上,“小姐,您可仔细路边花枝儿上的露水,凉着呢,这身子才刚好些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呢?要不,就还是传了轿来吧?”

我摇了摇头,佯恼道,“这个小青,越来越罗嗦了。”

见她不敢再说,才笑了扶着蒋秀的手,慢慢的往外走着,蒋秀低眉顺眼的扶着我,将沿路上所过的宫殿,都一一的指给我认了,我暗暗的用心记了,心底却叹,到底是帝王之家,所经之处,无不金雕玉砌,气势辉煌。

走了半晌,脚不禁有点酸麻,前面一拐,眼前刹时开阔起来,一条林荫路直通一处宫殿,殿上高挂一幅牌匾,荣寿宫三个大字,烨烨生辉,路边,­精­巧的小湖上碧波荡漾,一架小木桥静静的卧在湖面上,顺着木桥看去,湖的另一边,绿树掩映中,隐隐的现出一处宫殿,湖心一个雅致的小亭子,如画一般。

蒋秀见我赞叹,指着桥那头的宫殿说,“那边就是皇上住的清心殿了,这座桥就是为皇上方便来看太后所建的。”

看了看荣寿宫只是开了偏门,蒋秀说,“小主,我们来的太早了,先找个地方坐坐吧。走了这一路,您也乏了。”

我点了点头,“也好,”想想,指着湖心的那亭子,“就去那吧。”

蒋秀点头,扶了我过去,那亭子雕梁画栋,很是­精­美,清晨的湖风吹过来,却是凉的紧,让人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我不由裹紧了披风,蒋秀将帕子在凳子上铺好,让我坐了,亭子一面对桥,一面背水,湖面上浮着少许去年的残荷,静静的立在水面上,风一吹,就使劲的摇。

我很奇怪,怎么这去年枯败的荷叶不采了去,无端的令这湖上多了几分颓唐的风味。

蒋秀也是不明白的,说是太后下令不让清除,只有在新荷冒了尖后,才令人捞去的,我心里纳罕,趴在亭子栏杆上的身子不免往前倾了倾,却觉头发上一松,就见水面上扑的溅起一片小小的水花,一个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我一惊,忙伸手去头上摸,头发上却是空空的,只剩了那朵芍药花了。

蒋秀惊得叫了起来,“小主,您的……您的钗……”

原来我刚刚只顾着低头看那残荷,头上的朝阳飞凤钗,一下子滑进了湖里。

“小主,这可怎么好呢?待会见了太后,可怎么说呢?”蒋秀急得脸通红,我却不以为意,那日选秀,我不也是只戴了朵芙蓉花吗?

“宫里的规矩,妃嫔在觐见太后皇后时,必得仪容端正的。”蒋秀急得直转,突然,“小主在此稍待,天­色­还早,奴婢这就回殿给小主取簪环来。应该还来得及的。”

说完,不待我答应,转身就风风火火的走了,我张了张口,看着她急促促的背影,心里歉疚起来,暗恨自己不小心。

惊遇

等了半晌,湖面上的风更大了起来,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往亭子深处靠了靠,突然的置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心里不免有点忐忑,想着今儿是第一次觐见太后,一会该如何应对,宫里如此众多的妃嫔,我该如何才能独得太后的青睐?

正想的入神,隐隐的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的吹在脖子上,我伸手揉了揉,缓缓转身,却猛然对上一双冷冽的眼睛,我不曾料想到身后竟会有人站着,当下惊的“啊”的大叫起来,急剧后退,惊急中一个踉跄,身子直往后倒去。

就在身子落地的刹那,一个有力的臂膀牢牢的托住了我,往前一带,我整个人呼的一下,就被锁进了一个怀里。

我惊得忘了说话,眼睛只是瞪得大大的盯着他看,一个神情和他的眼神一样冰凉的脸映入我的眼睛,只见他的眼里满是询问,却没有放开我的意思。

陡的,我回过神来,不觉又惊又怒,猛的伸手推开他,伸手啪的就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那人显然是没想到我会打他,不及提防,硬生生的挨了我一巴掌,当下就楞住了。

我怒极,“你……你好大胆……你……你怎么敢……”

身上冷汗淋淋,在这规矩森严的后宫,刚才那一幕,若是被人瞧了去,只怕我有几条命,也不够死的。

抖着手抚着心口,四下看了看,远远的已经有了打扫庭院的太监宫女在走动,我身处的这亭子就在湖的中央,如此显眼,刚才那一幕,只怕是已经入了人的眼。

死我是不怕的,只是怕会连累到娘,想到这,我的眼泪忍不住的涌了出来,立时只觉得手脚冰冷。

那男子早已回过神来,脸上的怒­色­越来越浓,眉毛深深的攒在了一起,­阴­郁的脸­色­衬着身上的月白­色­袍子,森森的透着冷意。

“你是谁,”他从齿缝里蹦出这几个字。

我咬牙忍住了泪,想着可能遭遇的祸事,心里恼恨不已,恨恨的看着他,傲然反问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在皇宫里乱闯,你可知罪。”

暗里细打量了,只见他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身上只简单的穿着件月白­色­团花袍子,,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面若中秋满月,眉似刀裁,眼神冰冷,满脸的寒意。

心里忍不住惊了起来,看这气势,此人必定是哪位王子皇孙,只是,他也忒大胆了点,宫里的女子,不是公主郡主,就是皇上的妃嫔,他怎么敢如此胆大枉为。

那人见我脸­色­不善,对他毫无敬畏之­色­,不由神­色­愈发­阴­沉。怒气一触即发。

在他的气势下,我渐渐的竟然觉得心里虚了起来,看着他青筋暴现的面容,我竭力的稳住了心神,心知若再过多纠缠,只会是非更多,瞪了他一眼,转身往亭外走去。

那男子飞步上前,拦住我,冷声道,“你想走?”

眼看着太阳升到了树稍上,湖边走动的人越来越多,我急了起来,急恼之下,伸手猛的一推,喝道,“让开。”

他所站的地方正在木桥的边缘,我惊急之下,力气倒也不下,他脚下一滑,只听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我再没想到会是这样,当下惊得脸儿煞白,楞楞的傻站在了那里。甚至,忘了叫人来救他。

他却是会游水的,只见他在水里浮沉了几下,就抓住了桥边的柱子,水花激到了我的裙角,我这才回了神,眼看着他不会再有危险,忙急急的向岸边奔跑,走了很远,犹听得到身后传来他恼火的喝斥声。

远远的见蒋秀过来了,我怕那男子追来,隐身在一株柳树后等着,见她到了身边,轻声的唤了,蒋秀听是我的声音,寻了过来,却见我脸­色­发白,气喘不已,不由一惊,“小主,您……您只是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刚刚被风吹了。”

蒋秀看看我的脸­色­,不再说什么,扶了我在一边的假山石上坐,抖开手里的帕子,一枝金丝盘攒的凤头钗流光溢彩。

我闭了眼,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待蒋秀把钗子在我的发上簪好后,我的神态已经恢复了正常。

“天­色­不早,太后该念完经了,我们走吧,”我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起身往荣寿宫走去,又忍不住的往木桥上看了看,却见桥面上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太后宫里的小太监见我去了,忙接过我的披风,领着我进了迎面的大殿。

四月的清晨,依旧有着点点寒意,进了大殿,不由的觉得一暖,人整个的松散起来,

手心里也腻腻的起了汗,殿里的布置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并无太多的摆设,四面墙上挂着佛界众神的画像,迎面的架子上,搁着几本经书,一缕幽幽的檀香,袅袅的让人­精­神一振。

这里,完全就似一个佛堂。

转过一个屏风,里面已经花团锦簇的坐了好几个人,正叽叽喳喳的围着太后说着什么,见我进来,一齐停住了嘴,所有的眼光,都齐齐的对着我。

我不及细看,款款上前,对着太后深深的行下礼去,“正六品贵人沈凝霜,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靠了锦垫子,微笑了点头,“好,好,平身吧。”

“谢太后,”我垂着头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地面漫了桐油的青砖,静默不言。

太后呵呵笑道,“身子好些没有?”

说着就命人端了脚凳,让我坐到她面前,拉了我的手细细端详,满眼慈爱。

我心里一暖,“谢太后惦记着,嫔妾身子好多了,只是拖到今天才来给太后请安,实在是不该,嫔妾深感不安。”

“不碍的,”太后笑着轻拍我的手,却又皱眉,“只是这身子也太单薄了点,以后得好生调养了,不然可怎么能服侍皇上呢。”

我脸儿腾的烧了起来,忙低了头,只浅浅的笑着。

太后转头对着身边的众女子,“你们大概还有不认识她的吧,这就是娴贵人了。”

我忙站起,对着她们款款而拜,“给各位姐姐请安。”

“罢了,妹妹身子刚好些,快坐下歇着,”我一抬头,却是良昭仪,坐在最后面,笑吟吟的看着我。

我仔细看了,除了良昭仪外,全是不认识的,此刻都客气的跟我回礼,我抿­唇­一笑,对她们又拂了一拂,方才又回到座上。

正说着话,小宫女回禀,丽贵人以及江常在,陈答应也来了。

门帘呼哧一响,三人满面春风的进来,见我在太后跟前坐着,全一愣,丽贵人立刻绽开了满脸的笑意,径自走到我的面前。

“哎呀,娴姐姐今儿身子大好了,恭喜恭喜,”说着双手合十,眯了眼,口中念佛:“阿弥陀佛,可算是好了!”

我却突然的直觉得一股冷气窜上脊梁,昨天花园里,她说的那些话仍在耳边,此时,她脸上虔诚的表情让我心里寒意一片。

只见她像是才看见太后的样子,“哎哟,太后,您瞧嫔妾,见娴姐姐身子大好,只顾着高兴了,就把太后您给忘了,该打该打,”说着就跪下了,俩手作势打着自己的脸。

太后呵呵的指了她笑道,“瞧这个油嘴的猴儿,是该打,是该打。”

大家笑成了一团,我向着江常在陈答应点了点头,江常在笑了笑,陈答应却将脸儿扭向了一边。

屋子里正热闹,帘子外小宫女回禀,“赵小仪来了。”

听宫女的口气,赵紫芫该是常来的,所以,连宫女禀报的口气也随意起来。

咯咯一阵笑,赵紫芫裹了一阵风进来,竟是连披风也没解的,直接的就奔了太后面前,口里还直嚷着,“来迟了,来迟了。”

给太后请了安,不待太后吩咐,就径自一ρi股坐在了太后边上的凳子上,转头这才看见了我,也是楞了一楞。

“沈姐姐,你身子怎么样了,可大好了吗?不好的话别千万强撑着啊!”说着伸手对我又是摸头又是摸手的。

我站起身子,对着她一拜,“沈凝霜见过小仪主子。”

赵紫芫忙拉了我坐下,一撇嘴,“罢了,什么小仪主子,你这是羞我呢,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姐姐的呢,再不可对我这样了。”

说着,就嘟起了嘴。

太后笑道,“好,好,正该如此,你们姐妹亲热,后宫安宁,才是天下之福呀。”

陡的话风一转,脸­色­刹时严肃起来,“娴贵人温婉贤淑,家风清廉,当为你等榜样,亦为天下之表率,你们以后当严诫家中父兄,万不要做贪赃枉法之事,辜负了皇家的期望。”

众妃子齐齐下跪,恭谨受训。

我忙也要跟着跪了,太后拉着我的手却是一紧,我心头一谔,唯有坐了不动,悄悄抬眼瞄向太后神情,威严里带着凝重,再不似刚才的温和慈祥。

心里渐渐的寒了起来,原来,纵是太后,亦是要动心机的,而我,就是她的那颗棋。

落絮飞

从太后宫里出来,那些妃嫔对我愈发的客气,她们都是位分很低的妃嫔,我们初进宫正式觐见皇后那日,按规矩,她们只能呆在自己住的屋子里,皇后住的宁瑞宫,她们连门儿都进不去。

这,就是礼数,就,这是身份尊卑的悬殊。

我的位分虽然也不高,可是,一旦侍寝晋了位份,必定是在她们之上的,更何况,今日太后给足了我面子,更把话说在了前头,我,是她们的表率。

脸上的笑堆得足足的,我谦恭的和每个人道别,这些女子都似有些受宠若惊,齐声赞我贤德,稍待,纷纷去了。

我依旧扶了蒋秀顺着林荫道往回走,太阳已经高高的挂起,湖风也暖了许多,我眼角往湖面一扫,依旧的空寂无人,心里安定了一些,路边的修树摘花的太监宫女见我全都恭敬行礼,并无一人神­色­有异。

如此看来,早上在湖面小桥上的一幕,并没有人在意,我长吐了口气,心里慢慢的定了下来。

正和蒋秀喏喏的说着刚刚太后宫里的事,一顶小轿经过身边,忽的停下,帘子一掀,赵紫芫从轿中出来。

身边再无他人,我含笑沉身一礼,扬着声音道:“给小仪主子请安了。”

说罢,掩嘴笑了起来。

赵紫芫上来就要掐我,“沈姐姐坏死了,又在拿我开心呢!”

我忙求饶,“好姐姐,再不敢了。”

紫芫不依,“说不敢却又叫起我姐姐,诚心啊你。”

我敛了笑,正­色­道,“姐姐休要恼,您现在是小仪主子了,是该叫您姐姐的,咱姐妹纵是交好,宫里的规矩也是要依的,没的让人挑了刺去。”

紫芫楞了楞,“也是。”

却又捂了嘴笑,在我耳边说,“那你他日侍寝晋位后,必是在我之上的,现在叫了我姐姐,到那时就又得改过来,如此反复无常,实在是好笑呢。”

她依旧是不肯叫我妹妹,只以你我相称。

我也不再争,只叹了口气,“世上的事,本就是反复无常的,更又何况是在这宫里。”

见紫芫脸­色­黯了,我心里有点悔,忙又笑着换了话题,“姐姐今日怎么来晚了?”

紫芫脱口说:“还不是昨天晚上皇上闹的,今儿就起晚了……”

话一出口,立时掩了嘴,脸儿羞红。

看着她满面的霞光,想着宫女们说的,皇上对她如何宠爱有加,我从心里深深为她高兴,见她害羞,也不再逗她,只叫她赶紧回去歇着。

“你身子尚未好,怎么不传轿呢?”紫芫疑惑的看着我,“要不,坐我的轿子回去……”

“我喜欢这早上的风,再说,也想活动活动。”我摇摇头。

“那我走了,”说着,紫芫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我一笑,“好啦,走吧。”

看着她的轿子远去,我扶了蒋秀的手慢慢往回走,堤岸的拂柳随风极力伸展着腰枝,摇曳的落下片片飞絮,几片雪白落在我的发上,风一吹,又飘飘摇摇的拧着身子飘向别处去,湖里的枯荷亦在迎风摇摆,只是,却是无力的,就那样的,摇一摇。

忐忑不安的呆了几天,宫里却没有任何的动静,我紧张了几天的心一点点的回落,被我推下水的那个男子必定也是心虚的,所以,想来也一样不敢张扬,如此,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握着手里的帕子,我深嘘一口气。

惊遇

我的身子时好时坏,因此,敬事房一直没安排我侍寝,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我依旧只是个小小的贵人,依旧窝在小小的浅梨殿内,甚至,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众妃嫔见我并无太大的锋芒,再见我时,不免轻慢了许多。

面对这一切,我只是一笑,并不在心上。

浅梨殿外的人和事我一概不管不问,好的时候我就去太后皇后的宫里请安闲话,坏的时候就只在浅梨殿弹琴画画,日子过的悠闲自在,我很满意这样的日子,甚至开始觉得,宫里的日子,原来也并不是很难过。

倒是父亲着了急,悄悄的托了关系递了信进来询问,我亦不理会,随手丢在了熏香的镏金炉里。

转眼,端午将至,天气一日日的热了起来,满宫里全都换了纱衣裳,宫女们似轻烟淡雾般,在花柳间穿拂,真真是好看。

我的心情亦随着好了起来,着了一身浅紫的纱裙,扶了蒋秀往太后宫里去,我向来不喜乘轿,只爱这样一路的漫步过去,一路上看看花瞧瞧草儿,累了,就在边上的石头牙子上坐会,肌肤靠着沁凉的石头,实在是舒服。

蒋秀娓娓的告诉我,赵小仪因有了身孕,被封为容华了,若是生个皇子,怕是还得晋位呢,这些日子以来,风光无限至了极点。

我笑着点点头,紫芫能有此结果,也是她的造化了。

“听说容华主子自从害了喜,那口味就变得古怪的很,御膳房的师傅绞尽了脑袋汁,也不能让她多吃俩口的,”蒋秀知道我跟紫芫交好,平时虽不多走动,到底是想着的,所以,打听的也就很详细了点。

“是这样的吗?”我愣了楞,停住了脚。

蒋秀见我颦了眉,忙道,“小主别担心,害喜时嘴刁些也是正常的。”

我却依旧忧心,“秀儿,早上咱们小厨房做的豆糕很好,你回去拿点来,给太后请了安后,咱们瞧瞧她去。”

蒋秀有点犹豫:“小主的身子受得了吗?”

“不防事,”我摇头,“我在这等你,也正好就了这会子歇歇。”

蒋秀无奈,好在离着太后的荣寿宫已是不远,只得找了个避­阴­的假山石,垫了块帕子扶我坐下,方才施施然的去了。

看着蒋秀去了,我百般无聊的绞着手里的丝帕,这帕子是太后特赏的,用南京的云锦制成,做工­精­秀细致,白­色­的底子上是苏绣的芙蓉,我用浅­色­的细丝在那边角又绣了一只小小的蝴蝶,翩飞萦绕,若隐既无,轻易看不出来。

进宫近俩个月了,初进宫时的忐忑惶恐被生活的平静无波所拂平,眼见着别人的荣宠风光,心情是平淡的,甚至带了点窃喜,为自己的小伎俩得逞而得意,避宠,是的,我一心避宠,为了自己,也为了,栩、表、哥。

栩表哥,你,还好吗?

闭了眼睛仰头呼吸空气中清新的气息,手指轻抚帕子上的蝴蝶,暝想着有一天能似祝氏英台那样,变身为这轻灵的小生命,出了这似海宫墙,随了心爱的人去。

泪轻轻滑落,这一生,终究是再不能相见了的,只盼来生,我暗自祈愿,栩表哥,欠你的,我来生加倍奉还。

“远远的瞧着像你,却果然是你在这里!”一个冷冷的声音陡的传来。

我猛的一惊,立时回过神来,睁了眼看时,假山左面的柳树下,一人素衣简服,正背手而立,冷冷的看着我。

“啊,你……怎么又是你……”我心跳骤然加剧,霍然起身,手指着他,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正是那日被我推落水中的男子,只是,却不知已站了多久,而我刚刚的神情,亦不知被他看去了多少。

时隔一个多月,我早已忘记了他,却哪里能想到,猛然间,他竟又站在了我的面前。

并且,还是如上次那样,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很突兀的,就出现了。

心里不觉恼了起来,他,到底想怎么样?

稳了稳心神,我定定的盯着他,“你……你想怎样?”

他却不说话,只是眯了眼看着我,眼神轻慢,仿若我只是一粒尘土般令他不屑,眼里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冷意,直冷到人的骨子里。

我终究是心虚的,慢慢的怯了起来,转了身欲走,想着转过了这座假山就该有人经过,他纵是大胆,在太后的寝宫前,也该收敛了罢。

“又想逃吗?”他大步一跨,人已正正的拦在了我的面前。

我又惊又恼,却不敢大声,低声喝道:“让开。”

“让开?”他像是听见了一件好笑的事,眼里满满的讥讽。

“好容易见了你,怎么会让开呢!”他咬牙切齿,话语轻薄,语气却是逐渐冰冷。

“放肆,”我哪里听过如此轻浮的言语,立时又羞又怒,挥手一掌过去,他这次却是有了防备,抬手就将我的手抓住,一下子,我便动弹不得。

他手心的温度让我涨红了脸,急怒交加,我的脑子里立时的一片空白,张口就往他的手上咬去。

“啊……”他痛呼出声,忙缩了手,我隐约只见一月牙形的印子颜­色­深红。

竭力的稳住了心神,不待他说话,我逼视着他,“你好大的胆子,在太后的荣寿宫前,竟敢公然戏谑妃嫔,纵使你贵为王子皇孙,只怕太后和皇上知道了,也不会轻饶了你。”

“王子皇孙?……戏谑妃嫔?”他的眼神由暴怒渐渐的浮上了丝戏谑的神情,“你……你不知道……朕……我是谁?”

茶聚

我满心的慌乱,一心只想尽快的摆脱了他,哪里有心听他说些什么,扭过了脸不看他。

远远的就见蒋秀带了剪冰捧了个食盒过来了,我忙绕过他的身子,向她们迎了过去,他想来有了顾忌,亦不再拦我。

一阵清风吹来,身上起了凉意,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是满身的冷汗,贴身的纱衣竟微微有点湿了。

一晃眼,蒋秀她们到了跟前,刚刚照了我的面就惊的叫了起来,“小主,您怎么哭了?”

忙忙的放下手上的东西,来扶我。

“啊,这嘴角还有血!”蒋秀的脸儿立时刷的白了,声音也哆嗦起来。

我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竟是忘了拭去脸上的泪,如此一来,在他面前岂不是仪态尽失,这样一想,心里更深的恨起来,用帕子轻拭嘴角,一抹淡红嫣然可见,那一口定是咬的不轻,念及此处,心里方才解气了点。

“小主,您怎么了,可有哪里不好,这是怎么说的,我刚走一会,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蒋秀又急又忧,又转了头骂呆愣在一边的剪冰,“瞎眼的东西,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传轿,传御医去。”

“别,别,”我忙拉住了她的手,“秀儿,我……没事……”

“没事?”蒋秀满脸的狐疑,“小主,您……”

我不耐烦起来,道,“秀儿,你几时也这样罗嗦起来了?”

蒋秀见我烦躁,垂了眉不再问,细细的用帕子替我将脸上Сhā拭­干­净了,又替我抿了抿头发,方才扶了我走。

我心儿犹自突突的跳着,满心里还是刚才那男子冰冷的眼神,惟恐再被那男子跟来,却又不愿被蒋秀知道,唯有强忍着满心的慌乱,耐了­性­子让蒋秀慢慢的替我收拾了,既忙忙的进了荣寿宫。

“秀儿,今后出来,一律传轿,”我吩咐着。

“啊,”蒋秀愣了愣。

我不再多言,眯眼看着荣寿宫的翠瓦朱檐,金­色­的阳光透过树的枝叶,印在金­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冷冷的光,冷的人的心亦跟着一路沉下去。

太后这几天身子不适,我去时她正在软塌上歪着,神情困倦,见我去了,只眯了眼瞧了瞧我,并不多说话,坐了一小会,我便告了退。

蒋秀扶了我出了殿,在殿外候着的剪冰忙迎了上来,我命将带着的豆糕拿了一份交给荣寿宫的内侍,便悠悠的往祥芙宫走去。

祥芙宫位于皇宫的最北边,离的稍远了点,我一路走的急,待进了祥芙宫,我的头上已是沁出了细细的汗,进了祥芙宫正殿往右一转,一条细细的石子路过去,就是紫芫住的清音轩了。

因平时总是托着有病,入宫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来看紫芫,清音轩全是用木头建成,跟我的浅梨殿相比,布局更是小巧­精­致,别有风格。

才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的娇笑声,好象有不少人在,我向来不喜人多,不由颦了眉,停在了门口。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已经被里面的人给发现了,却是紫芫贴身的小宫女叫蝉儿的,见了我忙连声的迎上来,又高声的向里回着,“主子,娴贵人来了。”

只见迎面正厅的帘子呼啦一下掀起,一个小宫女已经立在了门边候着,我只得硬了头皮进了厅,里面的光线有点暗,我刚刚从大太阳底下进来,眼睛一下子难以适应,不由眯起了眼。

紫芫的笑声欢喜,忙着吩咐人给我斟茶落坐,我轻揉了下眼,光线渐渐适应,抬眼看去,紫芫­精­神却是很好的,正满面含春的歪在软塌上,边上花枝招展的围坐了了四、五个丽装女子,陈清莲和江敏也在。

我移步上前,恭谨有礼,“正六品贵人沈凝霜见过容华主子。”

紫芫忙让人来扶,口里直叫,“哎呀,快扶起来,哪里来这么多礼数的,没的让我们姐妹都生分了,快起,快起。”

说着拉过我的手,关切的问:“身子怎么样?看你今天气­色­不错,大好了没有。”

我含笑答了,这才落了坐,蝉儿奉上茶来,我揭了盖子一看,茶汤清澈明亮,­色­泽翠绿带紫,味道甘鲜清爽,隐隐有兰花香气。

捧了茶轻噙了一口,立时­唇­齿留香,我不禁脱口吟出,“牡丹花笑金钿动,传奏吴兴紫笋来。”

紫芫笑着点头,“娴妹妹好见识,这一屋的人都没一个识得的呢!”

却听边上陈清莲低低的‘哼’了一声,像是极不屑的。

我只装作没听到,笑向紫芫道:“哪里是什么好见识,这顾渚紫笋茶乃是世间极品,相传炒制一两­干­茶,约须芽叶3600个,从来都是供奉给皇家的贡品,寻常人家哪里见得到呢,嫔妾也是那日在太后宫里时,太后隆恩,赏了一口,因此记住了。”

“我这也是皇上那天高兴,赏了我一点,今天众姐妹过来,没的好招待,就拿了它来,大家不过尝个新鲜,”紫芫一脸的幸福满足,“本来你病着,平常不出来的,我刚还想着要叫人送包给你去,巧巧的你就来了。”

我尚未答话,只听陈清莲在一边冷冷道,“芫姐姐面子可真大,娴贵人除了太后、皇后那里,可是哪里都没去过的,今儿个却来了芫姐姐这里,可见还是芫姐姐有面子!”

我心里一沉,脸上却分毫不现,只用茶盖轻推盏中茶水上浮着的叶子,并不应她。

边上的人却是听得呆了,只盯了我的脸看,见我没有言语,都像是松了口气,却又隐隐像是有点失望。

孕喜

紫芫笑道,“娴妹妹身子欠佳,就连太后皇后都怜悯,不让她常去请安的,今儿个必是身子好些了,才来我的清音轩坐坐,哪里又关面子什么事?”

说着,眼神略带凛冽的扫了陈清莲一眼,边上的江敏忙轻轻的一拉她的袖子,她却是身子一扭,但终究是不敢再说。

室内气氛沉闷起来,大家都默默的喝着茶,没人肯先开口,正在逐渐尴尬的时候,院里喧嚷起来,一个小太监大着嗓子要找他们小主,说是敬事房来了话。

屋子里的人都愣了起来,紫芫皱了皱眉,蝉儿忙掀了帘子出去,就听她低喝道,“喊什么,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又缓了声音,“你家小主是哪位,糊涂的东西,说清楚了。”

那小太监立时细了嗓子,“奴才找新进的陈答应陈小主,敬事房传了话来,今儿个晚上要她侍寝,奴才特来请小主回屋子做准备。”

又笑了陪罪,“蝉儿姐姐别怪,奴才也是太高兴,才会一时忘了规矩。”

屋里的人都愣了,齐齐的看向陈清莲,宫里的规矩,召哪位妃嫔侍寝,都是在黄昏后敬事房方才传话,怎么今天刚刚日上中午就……

陈清莲也是愣了,她和我一样,进宫俩月尚未得见皇帝一面,今儿突然的这样一着,倒使她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还是紫芫打破了沉静,笑着道,“恭喜妹妹,实在是大喜,快些回去备着吧。”

众人这才回过了神,忙都起身祝贺,陈清莲到底脸皮儿薄,经大家这么一闹腾,立时羞了起来,脸儿红红的,含笑低了头不说话。

我只微笑了站在一边,并不说什么,心底却也是为她高兴的,毕竟这是宫里女子唯一的出路。

紫芫命人拿了一枝通透的翠玉簪子来,亲手Сhā上她的发髻,“妹妹大喜的日子,姐姐没什么送的,这枝簪子不过是个意思,别嫌弃。”

陈清莲红着脸儿谢了,祥嫔佯嗔道,“哎呀妹妹,你大方就算了,倒害我们姐妹丢人了,这会子我们都俩手空空的,可拿什么当贺礼呢?”

大家都笑了,陈清莲更是扭捏起来。

等到陈清莲扭扭捏捏的出了门,剩下的也都陆续告了退,我正要跟着告辞,紫芫一把拉了我,暗使了个眼­色­,我只得站了,等着众人全都走了,紫芫方才一笑,拉了我进内堂坐下。

“你出去守着,若是有人来,就说我睡下了,”紫芫吩咐蝉儿。

蝉儿忙应了,掩下内堂的帘子,内堂的光线立时暗了下来。

我愣愣的看着紫芫,满心的不解。

她见我疑惑,不由笑了,“整天的都是人来人往的,烦死了,心里想见的只有姐姐,可姐姐身子不适,偏妹妹我现在被胎训给绑上了,轻易不让出门,唉,真真的闷死人了。”

她抬手拔下头上的簪子,一头乌发黑瀑似的直泻下来,“在她们面前,得模是模样是样的,只有在姐姐面前,才能随意了。”

放下簪子,她伸了个懒腰,孩子似的轻嚷,“哇,真是舒服啊。”

我还没见过她这个样子,竟然有点受她情绪的感染,心情亦好了起来,伸手帮她理了理散到一边的发丝,含笑嗔道:“你啊,都是要做母妃的人了,怎么却还像个小孩子?”

紫芫羞了起来,“难得姐姐来了,却又笑人家。”

我正­色­说:“姐姐又忘了妹妹的话了,如今姐姐位分高过妹妹许多,却还叫我姐姐,若是有心人听去,怕要生事端了。”

轻抚她的小腹,“不是妹妹危言耸听,古往今来,多少宫廷女子因为争宠嫉恨,表面上姐姐妹妹的叫得亲热,背地里却咬碎银牙,想尽办法给有孕的姐妹送去落胎的红花、麝香,姐姐刚刚进宫,即荣宠有加,如今又怀了龙胎,更是风光无限,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恨着,姐姐,你可得小心啊。”

紫芫收了笑意,脸­色­沉了下来,点头道,“多谢你提醒,我也有想过的,只是,防不胜防,如此,也只能小心了。”

我拉了她的手,却不知说些什么,这种事,向来也这是听说,真遇着了,又哪里知道能怎么样呢?

胭脂蝴蝶

她岔了话题,“对了,你的身子可怎么样了,进宫俩月了,至今连皇上的面还没见着,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好?”

我笑着轻拍她的手,“不防事的。”

她却正­色­道,“这怎么可以?进宫时你的身份是最尊的,可如今就连陈清莲都得蒙圣宠,你要是再不见天颜,这宫里头多的是拜高踩低的家伙,只怕要被她们看轻了去。”

阳光透过窗上挂的雕花竹帘子细细的映在她的脸上,透着几许不真实,长发垂在肩头,间或随了身子动一下,一身浅青的纱衣,水白的裙子,逶迤在桐砖上,沉静如水。

我愣愣的看着她,心底却掀起丈高的浪,进宫俩月,我虽然与她相厚,但到底没有往深里说过什么,今日她荣宠如此,却完全不似平常女子那样争宠夺爱,一心挂念着我,怎不叫我心内感慨。

抓紧了她的手,我清浅一笑,“其实,你不知道我所想的!”

只能这样跟她说了,我的心思她应该是不能明白的,我想。

那就,不说了罢。

她正要再说什么,外堂的帘子呼哧一响,蝉儿轻轻的进到内堂门口回禀,“主子,娴小主带了豆糕来,蒋秀姑娘刚刚在小厨房里盯着热了,主子这会子可想要尝尝?”

紫芫佯嗔的看着我,“自己身子不好,却还巴巴的想着给我带这个!”

我取了根普通的金簪,帮她将头发挽起,“不过是些普通的吃食,我宫里小寿家乡的口味,早上我尝了一口,很是好,就不知道姐姐喜欢不。”

她看了看门口绣着十字如意的帘子,隐隐看见蝉儿垂着头,等着她的话,不由摇了摇头,终是不肯叫我妹妹,只说,“既是你有心,我又怎能辜负了!”

我知道她的心思,也就不再说什么,扶了她的手,搀了她起身,蝉儿听得动静,忙进来扶了她,依旧到外间的贵妃塌上歪着,一面吩咐了小宫女儿端进豆糕来。

却是蒋秀亲手端着进来的,豆糕乃是小寿进宫前他娘教的,本是寻常老百姓家的食物,绿豆粉里加了米粉就好,可小寿做得更是­精­细,他又掺了菱角粉,梅花蕊,将栀子花揉成汁来和,再用松枝来慢慢的蒸,极是细致。

豆糕刚刚端进来,就有一股清怡的香蔓延开来,紫芫立时来了兴致,轻轻拈了一块,却是入口既化的。

连着吃了好几块,她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笑了道,“这些天不知道怎么?就是腻腻的不想吃东西。”

“害喜的人都是这样的,”蒋秀笑着接口,又细看看紫芫的神气,“只怕主子肚子里的会是个小皇子呢!”

紫芫红了脸儿,一推我,“瞧瞧你的人,可真是会说话。”

“奴婢以前服侍过云嫔主子,云嫔主子……”说到这,蒋秀脸­色­一黯,住了口。

我立时想到那日在园子里她的神情,也是这样的古怪,似是有什么难言的黯然在她的脸上流转,稍纵既逝。

见紫芫并没有太在意,我理理腰带上的流苏穗子,站了起来,“姐姐你好好养着吧,日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紫芫也不再留我,蒋秀却突然将装糕的盘子捧过来,“小主一早出来到现在,该饿了,外面又是大太阳的,只怕要头晕,先吃块糕垫垫。”

说着,乘人不备时,冲我挤了挤眼。

我心中不解,但想着她平日的行事,这必是有深意的,就依了她,拈了块糕吃了,假装嗔道,“这丫头,就带了这几块糕,又自己吃了,也不怕人笑话。”

紫芫咯咯的笑,让人将包好的顾渚紫笋茶交给蒋秀,又要亲自送我,我拦了,让蝉儿替她送了我们出来。

外面日头正烈,我略有些受不住,剪冰早传了轿来,见我眯了眼,忙扶我上了轿,抬轿的太监吆喝一声,一路的往静延宫而去。

我眯着眼靠在轿里的软垫上,想着紫芫刚刚的话,心里暗暗的酸了起来,这一生,我只愿在平静里思念着栩表哥终老,而宫里的这个男人,我只愿,一辈子都不见才好。

恍惚中有泪落下,忙拈了帕子去拭,眼光落处,那只清­色­蝴蝶上,一丝胭脂­色­赫然在目,这才想起,必是拭了­唇­角的血迹所至,想起上遇见的那个男子,心里立时的又乱了,不知为何,隐隐竟有一股不好的感觉盘上心头,却又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

晕沉沉的正想着,轿子一停,剪冰轻扣轿门,“小主,到了。”

强压了心神,扶着剪冰的手下了轿,小青早迎了过来,满口里埋怨着,“小姐的身子都还没好利索,怎么一出去就那么久的,害我们都担心死了!”

我只笑笑,并不说什么,径自进了内堂,裁雪捧了水进来,服侍着我梳洗了,又换了衣裳。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是正午时分,我只觉得懒懒的不想动,简单的用了几块点心,就到卧塌上歪着,屋里点上了安息香,香味袅绕悠燃,我渐渐昏沉,半寐半醒。

午后天气稍有闷热,我半梦半醒的辗转反侧,渐渐的睡得沉了。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模糊只听得外面有人说话,絮絮叨叨却又很急切的样子。朦胧中用心去听,那声音却又停住,我昏昏的翻了个身,又沉沉欲睡。

侍寝

却听得有脚步声轻而又急的进来,我睡意深浓,闭了眼含糊问,“谁?”

那脚步声并不停的,直直的来到我的身边,伸手轻推,唤道,“小主。”

是蒋秀,我有点恼,闭着眼问,“怎么?”

“小主醒醒,刘公公来了,”蒋秀轻声回禀。

“刘公公是哪个?有什么事?”我依旧睡意浓浓。

蒋秀的声音里有着喜欢,“是皇上的贴身公公,他领了敬事房的公公们来接小主去侍寝。”

“侍寝?侍……”当我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时,脑子里不禁嗡的一声,整个人立时清醒。

呼的翻身坐起,我鄂的说不出话来。

半尚,我才喃喃出口,“不是,不是陈答应侍寝吗?”

“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刚刘公公他们急急的赶来,只说是要小主去侍寝,看神情,很是急呢!”蒋秀不由分说,伸手扶起我。

我这才发现天早已经黑透了,一床薄被斜斜的落在了塌边,小青,剪冰,裁雪,全都只穿了寝衣进了屋子里,外面杨阿亮急急的指挥着小安他们忙活。

到处都是乱乱的,我的心也跟着乱,木偶般坐在飘着花瓣的热水里,任蒋秀他们摆布着,半晌,我想起来一句,“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小青用软布替我擦着身上的水珠,“小姐今儿个真是好睡,现在已是亥时了!”

“亥时?”我惊得一口凉气,“我睡了这么久?”

外面又有人在催,蒋秀扶着我起来,直接的拿了一件素­色­披风将我裹了,凉滑的丝缎触到我的肌肤,一阵蓬蓬的凉意从毛孔里迸发,不真实的像是一场梦。

见小青将我的青丝梳顺了,蒋秀转身到门口‘啪啪’的轻拍俩掌,帘子呼哧一响,几个太监急急的进来,忙忙的行个礼,随即用一个毛毯将我裹了,抗起就走。

我来不及多问蒋秀一句,面对即将面对的那个男人,我满心的不安和害怕,更是深深的茫然,无奈和失望。

栩表哥,栩表哥……想到栩表哥,心里一阵揪痛。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眼泪忍不住的滴了下来,微风吹到脸上,辣辣的疼。

太监的脚步又轻又快,为首的那个却仍在不停的催促,我心里深深疑惑,中午不是明白说了是陈清莲侍寝吗?怎么临到亥时,却又来传我,况且,敬事房该是知道我身子不适的,按理,不该传我才是?

一路上只听得风声呼呼,也不知道走了多远,黑暗暗的恍惚只见回廊几转,树影婆娑,小太监手里的灯笼昏黄如豆,我心里沉沉的直以为要永远的这样走下去,再不会停。

却猛听得前面那个领头的太监喝了一句,“到了。”

我的心里凛然一惊,立时整个身子紧绷了起来。

只听得吱呀一声门响,进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大殿,又拐进了内殿,才将我放下,轻轻将我身上的毛毯去掉。

内殿­精­巧又不乏威严,相比于外殿的灯火通明,这里只点了一对小儿手臂粗的蜡烛,烛光温暖恬然,明黄|­色­的帷幔随风轻舞,俩边挺立的鎏金柱上,几条腾飞的金龙张牙舞爪,一座紫檀木的屏风后,依旧是明黄|­色­的轻纱帘幔里,隐隐一个男子,正背手而立。

领头的太监上前躬身回禀,“皇上,贵人小主来了。”

半晌,里面‘恩’了声,那太监松了口气,忙对我说:“小主进去吧,皇上已经在等着了”

说完,领了那几位太监一起退了出去。

骤然的去了毛毯,身上立时单薄起来,里面是一丝不挂的,赤着的脚站在桐油漫过的金砖上,凉气更是顺着漫到了心里,我羞怯万分,又惶恐万分,唯有裹紧了披风,一步步的向里走去,转过了屏风,来到了纱幔前,我愣愣的看着纱幔后的那个身影,迟疑着不肯伸手去掀开,只觉得,一掀开了,我,就万劫不复了!

里面的人却是不耐烦了,冷声道,“怎么还不进来?”

我一惊回神,终究不敢再耽搁,狠了心一掀帘子,却不敢抬头去看,只低了头,跪下行礼,“臣妾沈凝霜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砖坚硬,咯的膝盖硬生生的疼,他却久久的不说话,空气里沉寂而又空洞,若不是刚刚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我真怀疑这屋子里除了我再无他人。

仿佛过了有一生那么久,我的膝盖疼的已经麻木,他才说了一句,“起来吧。”

我谢了恩,膝盖又酸又麻,一个踉跄,险些倒地,因身上不着寸缕,我揪紧了披风不敢放,唯有一手去撑了地,方才勉强站了起来。

我中午只用了几块点心,又因睡得太沉,没有用晚膳,如此一折腾,身子哪里受得了,立时觉得头沉沉的,整个人像是要晕厥过去。

咬了牙强撑着,垂头只盯着雕着暗­色­十字如意纹的金砖,静静的等着,关于侍寝,在进宫前,莲姑已经细细的教过我,父亲甚至请了青楼的女子回来教我媚术,我心里羞愤,却又无可奈何,唯有敷衍了事。

金砖愈发冰凉,冰得脚刺刺的疼,他却依旧沉默,我很想抬头去看他在做什么,却到底不敢,只有忍着。

终于,他慢慢的走过来,站在了我的面前,锦丝织就的靴子上有暗暗的龙纹,明黄|­色­的袍子绣着金­色­团龙,赤黄|­色­丝穗络子上,一块玲珑剔通的玉佩左右摇摆。

我紧张得手心里起了汗,心咚咚的直似要从心口里蹦出来,揪着披风的手忍不住的轻轻颤抖。

只听他郎声道:“娴贵人沈氏凝霜,因身患弱症,在抱病养身是么?”

我一愣,这声音像是哪里听过,初时只听他说了三言俩语尚不觉得,此时他站在面前,一气儿说了这么几句,只觉得耳熟至极。

只在心里疑惑,嘴上却不敢怠慢,忙福身回道,“是。”

“抱病?”他轻语,忽的凑到我的耳边,“可咬起人来却是有劲的很呢!”

“啊,”我惊得忘了规矩,呼的抬起头来,直直的盯着他看去。

他头戴镶玉紫金冠,一身明黄显示着他的尊贵,带着戏谑的眼睛透着寒意,正满是讥讽的看着我。

见我抬起头,他伸过手来,轻佻的托着我的下巴,腕上一个月牙型的齿痕豁然在目,已呈深紫。

我的脸儿慢慢的白了,全身猛然间似被抽去了骨头,软软的往地上瘫了下去。

风乍起

他抽回手,冷冷的看着我跌跪在地上,金砖透过薄薄的丝缎披风,冰凉刺人,我的背上却腻腻的,冷汗淋漓。

他,竟然就是我先前遇见的那个男子!

他似是很满意我现在的反映,回身悠然的坐进一个铺着苏绣明黄织锦垫子的靠椅,眯了眼睛看着我,眼神里满含戏谑,我在他的眼里,俨然是一只猫爪下的老鼠。

“沈氏,你可知道,欺君是什么罪?”他不再看我,右手只轻抚着左手拇指上的和田玉扳指,神情专注。

我浑事难以自抑的颤抖,手指深深的掐进了­肉­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一遍遍的回想那日在那木桥上,我是怎么打他耳光,怎么推他落水,以及,今儿个早上,我咬他的那一口。

我知道,我闯大祸了,无论在哪个朝代,这都是死罪,当灭九族!

汗终于顺着额头滴下,我深悔自己轻率,如今为自己和家人,惹来这样塌天的祸事。

此时,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亦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见我不开口,像是有点意味索然,一挥手,冷冷道,“你罪祸九族,也不要再说什么了,回去候着吧。”

罪、祸、九、族!

我心里一冷,死,我倒是不怕的,只是,却要连累家人,父亲对我虽然不亲,大娘她们对我纵然不好,可若要因我而死,我又情何以堪。

而我最亲的娘,她还没有享几天的福,如今,就要因为我的莽撞,遭此杀身大祸。

另外,既然是九族,那么栩表哥也当在其中了,我的心沉沉下坠,这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俩个人,这也是这世上我最在乎的俩个人,如今,却因了我,要做皇家的刀下之鬼。

此时此刻,我的脸,必定是怕得变了形的。

他不再看我,起身往前,那是一张描了金漆的紫檀木大床,上面铺着绣了银丝的万字如意图案的明黄|­色­被褥,黄绫帷幔低垂,一对明黄|­色­的抱枕整齐的排列在床头。

明黄|­色­,明黄|­色­,处处都是明黄|­色­,突然,我深深的恨了起来,你既然是皇帝,就该穿戴象征你皇帝身份的服饰,又为何偏要以平民的衣着出现,纵然不是在这深宫里,身为一个女子,又哪里容许跟不相­干­的男子纠缠。

如今他害我惹来这般大祸,却还一脸的轻蔑戏谑,真是岂有岂理。

绝望之极的我,深知死罪难免,如此一来,倒不觉得怕了,脱口喊道,“皇上……”

他停住脚,并不回身,口气讥讽,“怎么?要求朕吗?”

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由狠了心肠,傲然道,“皇上是英明天子,臣妾若是有罪,就该受死,纵使求饶,皇上也不会饶恕的。”

他没料到我是这种口气,不由转身看我,语气里不带一丝温度,“若是有罪?怎么你不认为自己有罪吗?”

“回皇上,”我虽是跪着的,但已是挺直了身子,“若臣妾遇见的是皇上,臣妾有罪,可若臣妾遇见的是寻常男子,臣妾无罪!”

他沉了脸紧盯着我,浑身的气势愈发逼人,我却­干­脆豁出去了,迎了他的目光,声音凄凉如冰,“臣妾自幼即熟读女史,女训,深知男女之间,沾衣掠袖,既为失去一节,以臣妾所知,历朝以来,皇帝的衣饰鞋袜皆为明黄|­色­,可臣妾两次遇见皇上,皇上都是身穿便衣,臣妾乃是愚钝之人,见身子为一男子所拥,却又哪里能知道就是皇上呢,惊急之下,又哪里能免得了冒犯?”

我一口气说出心中所愤,立时觉得心里轻松自在,混不管此时面对的是何许人也。

他的脸­色­发了青,从齿缝里蹦出,“这倒是朕的错了?”

说到这他哈哈一笑,“满宫里谁不知道朕只爱白衣,除了上朝和接见大臣外,平日里少有穿明黄|­色­衣饰的!”

他满脸的讽笑,“你既进宫作了我的嫔妃,又因何不去打听清楚了,如此蠢笨,可怎么能得我的宠爱呢?”

我不再看他,伏下身子,语气绝望而又碎裂,因心中怨恨,亦带了些许讽刺,“臣妾知道罪及九族,无话可说,但不知道皇上怎么发落臣妾的夫家?”

他立时愣住了,此时已近深夜,虽然已是初夏,殿里依旧空冷如冰,我只披着一件素缎披风,一直在冰冷的金砖上跪着,不知是冷还是怕,微微的发着抖。

半尚,他不怒反笑,“好,好,好,实在是好……”

我的­精­神已濒临崩溃,眼前一阵发黑,金花乱闪,身子摇摇欲坠,死命咬牙亦不能够忍得住,终于软软的往地上滑躺下去。

只依稀听得他的声音,“沈凝霜,你不怕朕么……”

伴君如伴虎

乌云黑沉沉的压在头顶,狂风无所不在的呼啸着,大雨肆虐嚣张的倾盆而下,一如天掉了底儿,天­色­黑暗昏沉,街上一个人也看不见,四面空寂,荒凉森冷的仿佛苍生已经到了尽头!

我赤脚走在狂风暴雨中,薄薄的衣衫早已狼狈难言,雨水顺着头脸而下,逼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拼了命的四处奔跑呼喊,声音嘶哑而又凄厉,却被风雨声无情的淹没吞噬。

突然的,一个踉跄,一根树枝将我绊倒在地,我整头整脸的趴倒在雨水里,身子痉挛颤抖,死命的挣了几挣,方勉强站起。

我满心绝望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只知道不停的向前奔跑寻找,转过一条条街道巷口,浑不知自己的脚上已经渗出丝丝血迹,一步步,在雨水里开着桃­色­的花。

突然的,前面有人隐隐的叫着我的名字,我立时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般,紧紧的顺着声音寻找过去。

那里却是一个菜市口,风声雨声忽的停了,菜市口刹时间满满的全是人,我却并不觉得讶异,只死命的往里挤去。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被一个手持闪亮钢刀的侩子手摁住,口里犹自喊着我的名字,而她的身后,已是尸体满地,血流成河!

待我到了跟前时,那些死了的人脸上全都露出了笑容,他们说,你来了啊!

我并不觉得怕,甚至,还冲他们点了点头!

走到那个­妇­人面前,我愣愣的看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猛然间她抬起头,向着我凄厉喊道,“凝儿,快走……”

那侩子手却看也不看我,只刷的举起手中钢刀,立时就要往她的颈上砍去……

“娘……”我终于叫出了口,泪水喷涌而出,我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柄钢刀,那钢刀看着就在眼前,可伸手过去,却是遥不可及。

“别杀我娘,别杀我娘,”我又惊又急,整个身子往前扑去,眼看着就要到了跟前,身子却猛的被人抱住了。

“小主,小主,”有人在我耳边不停的喊。

我依旧死命挣扎,伸出去的手胡乱的抓挠着。

一个声音低低的在我耳边嘤嘤的哭,她一边哭一边叫我,“小姐,小姐……”

是小青,我心里一喜,唤她,“小青。”

“小姐,小姐,你醒了!”小青的声音带着惊喜,抓着我的手不禁多了几分力气。

我努力的想要看清她,却怎么样也睁不开眼睛,急的眼泪一直的流,恍惚中一股温热微苦的汁液灌入我的口中,呛的我连连咳嗽,那汁液稍停之后,依旧的给我灌了下去。

渐渐的有了力气,费了很大劲睁开眼睛,模糊只见小青抱着我的身子,眼泪婆娑,见我睁开眼睛,她欣喜连连,犹带着泪的脸上立时笑开了花。

我茫然不知道身在何处,眯着眼分辨着,花梨木的雕花大床上,水粉­色­的帷幔低垂,水绫子薄被上绣着如意并蒂莲,正柔软的裹在我的身上。

“醒了,醒了,”边上一片惊喜声,我转眼看去,四边都围满了人,御医张才玉满脸的汗珠儿,见我醒了,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忙用袖子胡乱的往脸上抹着。

正是在我的寝殿里。

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了,看着小青的眼泪还在往下掉,勉强撑了笑一笑,想要伸手给她擦一擦,身子却是虚软无比,手抬了抬,终究是没抬得起来。

小青见我手动,忙抓住我的手问,“小姐要什么,吩咐给小青去拿。”

我张了张口,却是嘶哑发不出声来,只有摇了摇头。

蒋秀在边上喜得一连声的唤人端水送药,一边又吩咐剪冰,“快让人禀告皇上去!”

皇上,我心里一惊,猛然想起,我,不是应该在皇上的寝殿里?

而皇上说,我祸及九族!

原来刚刚那个不是梦,是我沈家满门即将到来的下场。

我心痛如绞,原来,真的是伴君如伴虎,我当日顶着众所未有的荣耀,在天下人羡慕的眼光里,进了这个世人眼里富贵无比的地方,如今方不过俩月,既为自己的无心为家族招来灭门大祸。

这怕也是父亲当初想尽办法送我进宫时万没想到的罢。

“你们出去吧。”

转头避开蒋秀端到嘴边的参汤,我闭上眼睛,眼泪却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无声的落在水红纹锦的枕头上。

小青正有帕子替我抹着脸,见我如此,慌得连声儿的叫,“小姐,您怎么了,您哪里不好,小姐,小姐……”

纵是蒋秀稳重,此时也乱了手脚,“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去侍寝,怎么就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正乱着,忽然外面有人高喊,“皇上架到……”

满屋子人立时全都屏了声息跪下恭迎,屋里静了下来,静得我听得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来了,来了,那个天下人的­性­命尽在他掌中的人,那个立时就要灭我九族的人,他来了!

只是,我却为何还会在自己的寝殿里,他应该将我丢入天牢或者永巷才对啊!

耳听得一阵纷沓的脚步声进了内殿,四边立时漫起一股龙涎香,香味清淡而又悠远,宛如深夜静开的悠昙。

一屋的太监宫女齐刷刷的请安,我在想着要不要起身迎架,转念又想,总归是免不了一死,还是罢了!

候死

转眼脚步声到了跟前,有人坐在了床边,我身子一僵,眼睛紧闭了不敢睁开,手指紧紧的揪住被角,只恨不得要拧出血来。

手上一暖,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的裹上了我的,手上的温度温和而又舒适,让我的神经没来由的一松,僵直的身子不由的松散些许。

耳边一个清郎的声音问道,“不是说醒了吗?”

张才玉小心的回答,“启奏万岁,贵人小主确实已经醒了,只是小主的身子太弱,所以,又睡了。”

“恩,她现在怎么样?”他的声音和缓,再没有那时的冷冽。

“回万岁,小主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张才玉的声音很是小心。

突然,有人Сhā口道,“小姐刚刚像是做了僵梦的,醒了还一直的掉眼泪,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是小青的声音,她大概是太过在意我,因此一时间忘了规矩,一句话出口立刻意识到,后面的声音禁不住小了下来。

“小青大胆,”蒋秀想是吓坏了,忙颤着声音喝了一声,又拉她向皇上请罪。

我急出一身汗,深恐他一怒之下,小青会立刻大祸临头,不管我沈家满门命将如何,她已经是一个入了宫的下人,纵有祸事也是延不到她身上的,万不能因了一句话而遭了祸!

这样想着,我忙睁开眼,却正对上一个专注关切的黑眸,里面的温情关注使我愣了,深疑自己看错了人!

见我睁开眼睛,他的脸上有了笑,“你醒了!”

他一身明黄团龙锦袍尊贵威严,头戴龙珠冠冕,上面一颗指头大的珠子,身子一动,珠子便颤颤的抖动着!见我只是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疑惑和戒备,他挥手令屋里的人全都退下了,起身在我的床前渡着步子。

“刚刚听她们说,你做僵梦了?”他走了几步,歪着头看我。

我不答,虽然知道这是大不敬,但是,我却记起小时候,­奶­妈在说她乡下的趣事给我听时,嘴里常有的口头禅,死猪不怕开水烫。

是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我忍不住的哧的笑出声。

他停住脚,定定的盯着我的脸,突然几步走到我的面前,似笑不笑,“沈凝霜,你敢说你不怕?”

“臣妾怕,只是,怕亦无用,”我脸上的浅笑嫣然不变。

他就那么在我床前站着,眼里闪动,稍转既逝,空气里渗闷寂静,我终于抬眼看着他,他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看不出是喜还是怒。

陡的,他转身走了出去,外面一阵慌乱的恭送,他一句话没有,起架而去。

我颓然躺在床上,闭了眼睛只作睡了的样子,小青她们进来见我睡了,轻手轻脚的在屋子里走动收拾,生怕惊了我。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日都是不言不语的等着受死,太后和皇后像是还不知道内中原由,依旧像以前那样派了人来安慰,我心内不安,命蒋秀替我去谢了。

灭门的旨意却迟迟不下,倒把陈清莲给等来了!

她就那么径自闯进我的内殿,小福小安连着拦都拦不住,蒋秀见她火气冲天的直冲着我来,慌的忙上前一把抱住,口里直叫,“哎呀小主,这大热天的怎么还劳您跑一趟儿,快坐着歇歇……”

话未说完,陈清莲已竖起了柳眉,啪的一耳光甩在蒋秀的脸上,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快滚,”又指了我道,“你不过就是仗了那点子小聪明,得了太后的喜欢,其实,大家心里谁不知道呢!”

说到这儿,眼泪已流了下来,哭道,“只是,你也太欺人太甚了点。”

我不明所以,忙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妹妹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

“你装的什么?太后皇后不知道你,我们是知道的,大家就等着看吧!”一跺脚,扭头而去。

我被这一幕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青气得眉毛都直了起来,立时的就要让人去禀告皇上和皇后,我拦住了,并且严命不许张扬。

小青气得直跺脚,“她自己不讨皇上的喜欢,倒来这儿撒起野来,”又埋怨我,“小姐也太好­性­儿了,由着人家欺负,还不准告诉去。”

蒋秀的脸上红红的起了印子,却并不说委屈,倒去安慰起小青来,我听着小青的话里有古怪,招手命她们二人到跟前。

“你刚刚说的什么?”我的语气不容搪塞,“我看她刚刚的神情是真委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秀拿了个垫子让我靠着,细声道,“奴婢也是听刘公公说,那日陈小主刚一照面就让皇上给退了牌子,皇上见了她,只说了一句话的。”

她顿了顿,“皇上说,不是她。”

不是她,我苦笑,自然不是她……

这是她第一次侍寝,本是极欢喜的事,却被退了牌子,这即使是在民间,也是极失颜面的事,如今在宫里,只怕更是要被人耻笑一生了。

她自然是该恨我的,只是,待灭我满门的旨意下来后,她又该作何想呢!

珠落

就在满宫里都在议论我和陈清莲的事时,宫里传出了恶讯,赵容华所怀的龙裔――没了!

消息传到我的耳里时,已经是几日之后的事,裁雪去浣衣局取衣服听说此事,在院里说给剪冰和小青听,隔着窗子,我隐约听到赵容华,龙裔,小产之类的话,心里立时‘咯噔’一跳。

忙唤了她们进来问,裁雪见我着急,不敢隐瞒,赶紧细细的说给我听,“只听说赵容华那日中午还好好的,到了晚上就叫肚子疼,待御医赶到时,已经见红了!”

“好好儿的,怎么会小产?”其实我心里早已经是雪亮雪亮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紫芫―――到底没躲得过。

裁雪摇了摇头,“只是听浣衣局的晴梅姐姐说,像是在吃食里被人下了红花的,皇上雷霆震怒,发了狠要找出下毒手的人,赵容华伤心得不行,每日里不肯吃东西,整天以泪洗面的。”

挥手让裁雪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了我们俩个,小青冲我吐舌道,“到底还是小姐明白,这宫里啊,站得太高了,实在不是好事!”

我苦笑,傻小青,你哪里知道,纵然不在高处,言行稍有不慎,一样会有杀身之祸,想到这,我心里一紧,心里痛得吸不过气来。

半晌,方深深的叹了口气,问她,“我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

小青立时苦了脸,“小姐,上次帮老爷递信进来的王公公做错了事,被罚去役庭做苦差了,如今,真是找不到一个可以相信的人呢!”又纳闷道,“小姐有什么要紧的事,这么急着要传信出去?”

我不答,默然的紧揪着手里的帕子,心里突突直跳,难道,真的是天意吗?

对于家人即将到来的命运,我终究是不忍的,只想着能送出信去,让他们侥幸逃得­性­命,我也会宽慰许多。

“小姐要去瞧瞧赵容华么,”小青知道这满宫里,我只跟紫芫相合。

我摇摇头,“罢了,咱们去了,只会给她带来牵连!”

心里一叹,待罪之人,还是安份等死比较妥,又哪里还能够去安慰别人!

小青愣了,“牵连?小姐这是怎么说的,好好儿的,牵连什么,咱们又不是待斩的犯人!”

我心里一刺,喝道,“小青。”

她一呆,神情惊讶,我看看她,心下不忍,不由缓了口气,转了话题,随口问,“秀儿呢?”

“秀姑姑一早被贵妃娘娘命人叫去问话了。”

瑾贵妃?我眉头一紧,当今后宫,位例贵妃者只有一人,自然是她了。

只是,没来由的,她找我的人去问什么话?

小青也是摇头,我觉得事情蹊跷,可又不能去问,只有耐心等着她回来。

日近中午时,蒋秀还没回来,太监临事杨阿亮领了小福小泰等人在院里忙乎着护理梨树,我心里烦躁,命剪冰搬了张椅子在厅口坐着,看着他们给梨树浇水,梨花是早已经落了,梨树上挂了一个个小小的梨儿,迎风一吹,都摇头晃脑的摆动。

小福见我出来,忙笑着说,“小主您看这些梨儿长得多好,待到夏末熟了的时候,摘下来做梨膏儿,雪梨碗子,好着呢!”

杨阿亮剪了两枝梨树叶子,交给裁雪,让养了放在屋子里,好借它的清香味儿,扫扫外头的浊气。

猛然门咯哒一响,三个太监走了进来,为首的肥头大耳,神情倨傲,见了我也不行礼,只站在门口问,“你们这里叫小安的是哪个?”

我不觉颦了眉,这是哪宫的奴才?如此无礼!

杨阿亮却是猛吃一惊的样子,慌忙的上前作揖,“原来是李公公,大热天的公公辛苦,快屋里坐了歇歇喝杯茶。”

那李公公却并不领情,喝道,“少罗嗦,快叫小安这奴才出来,娘娘立等着要问话呢!”

我一惊,立刻一股不祥的感觉直上心头,那边小安已经从小厨房里出来了,见了他,忙躬了身子请求道,“请李公公先回去,奴才伺候了小主午膳后既刻去给娘娘请安。”

那李公公眼睛斜着冲我一瞟,满脸的不屑,口中骂道,“不长眼的狗奴才,敢让娘娘等你吗?”

骂完,啪一脚踹过去,小安扑通一声,趴倒在地上,杨阿亮忙上前好说歹说的打圆场,那李公公黑着脸儿,一挥手,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上来,架了小安就走。

我气得身子直抖,却因为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唯有强忍了不做声,我深知自己是待罪之身,若轻易出头,只怕不能护他周全,却更害了他。

豆糕起祸

眼见得他们架了小安出去,杨阿亮抹了抹头上的汗,颤着音来禀告我,“小主,刚刚那是贵妃娘娘宫里的领事李德,不知为了什么,要小安去问话。”

又是瑾贵妃,我心里反而释然了,是她的奴才,难怪如此骄横,只是,为什么一而再的将我的人叫去,纵然是因为我冒犯了皇上,又关奴才什么事?

再者,也该是内务府或是皇后的人来才是?

杨阿亮见我的脸­色­肃然,以为我是在恼李德的无礼,喏喏的道,“贵妃的人,从来都是如此的,小主请不要放在心上……”

小青怒道,“哼,什么从来都是如此,还不是见咱们侍寝后没有按规矩晋位分,就轻看起咱们来,这帮子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又冲着地上啐了一口,“一口一个狗奴才的叫别人,忘了自己也是狗奴才了。”

杨阿亮不由的冷汗直冒,“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小声着点儿,这要是被人听见了,传去他的耳朵里,可就不得了了!”

小青柳眉一竖,“他到底是个奴才,就凭他还能要了我的命去不成!”

“他是不能要你的命,可他的主子能,他在贵妃娘娘面前随便的编排几句,别说你了,就连咱们小主,怕也得遭了他的手儿呢!”

我被他们吵得头晕,忙喝止了他们,“你们说,他们今天将秀儿和小安叫去作什么?可是你们平时做了什么对贵妃不敬的事儿?”

他们扑通跪下,连道,再没有的,也不敢有这个心。

到了傍晚,蒋秀和小安都还没有回来,我惶恐不安的在屋里来回的走着,小青领了剪冰,裁雪摆好了晚膳,我也没胃口。

正急着,杨阿亮回来,自小安被带走后我就命他出去打探,却一去这么久,小青见他进来,刚想责备几句,他已经扑通跪倒。

“小主,不好了,原来贵妃娘娘怀疑赵容华肚里的龙种是您下的手,将小安和秀姑姑带去就是为了这事的!”

“什么?”大家全都吓了一跳,小青第一个蹦了起来,“真是荒缪,关咱们什么事的?”

杨阿亮苦着脸说,“有人禀告皇后,说看见小主前些日子去过清音轩,又派了小安去给容华主子做点心,之后,容华主子就小产了,可皇后这几天身子不好,就把这件事交给贵妃来查了。”

“小安去给容华主子做点心?”我一字一句,眼睛盯向小青,口气渐渐严厉起来,“我怎么不知道!”

小青被我盯得心慌,“就是前几日,蝉儿姑娘过来,说那日容华主子吃了小主您带过去的豆糕觉得好,想再来要点,还是秀姑姑笑了说,既是主子觉得好,索­性­就带了小安去,把方子教了你们的厨子,也免得来回跑的累!因为这不是什么大事,加上小姐前几日­精­神儿又不好,也就没跟您说。”

我只觉得心里堵得喘不过气来,只是一块糕,竟然就被人拿来做了挡箭牌,下手的人真真是有心,很容易的就找到我这个替罪羔羊,既去掉了紫芫肚子里的龙种,又除掉了我,真是一举俩得。

心里一阵苦笑,我是不怕的,终究也不过是个死了,只是,却又带的这些服侍的人受苦,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问杨阿亮,“既然是怀疑到我,怎么不直接就来传了我去问呢?”

瑾贵妃的为人,我进宫至今也有所耳闻,最是个泼辣不好惹的主儿,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当初若不是先皇明谕指定了皇后人选,只怕当今的皇后就该是她了,因此,除了皇上和太后,就连皇后,她也不太放在眼里。

她定不会想着给我一个小小的贵人留什么面子的。

“这个奴才也不清楚,只听说太后也已经知道了此事,令贵妃娘娘要查仔细了!”

我点头,这才是了,我是太后亲点进宫,又格外加了封赏,她自然得顾到这一点,不敢给太后难堪。

或许,这也是灭门圣旨迟迟不下的缘故了。

我的心定了许多,挥手命他们全都退下了,一个人静静的看着窗外斜照的夕阳余辉,晕晕的金­色­映在灿烂的琉璃瓦上,绚烂多彩。

我的心里忽然伤感起来,世事实在是无常,我的生命亦是如眼前的夕阳般,纵然灿烂,亦是接近落幕了!

天­色­不觉黑暗,小青进来掌起了灯,见我仍站在窗前发呆,忙过来扶我,口里嗔道,“夜晚风凉,小姐怎么在这站着,真不知道爱惜身子。”

我浅然一笑,忽道,“小青,我送你去赵容华那里可好?”

小青料不到我这样说,一呆,口里‘啊’了一声,满脸不解,“小姐,好好的­干­嘛送我去那?”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愣愣的看着她,小青睁大眼睛等了半天,见我只摇头,她的是神情开始变幻,猛的,她问,“小姐,您没有什么事瞒着小青吧?”

我心里叹气,终究是跟我一起长大的,我又哪里能瞒得了她,只是,我能跟她说吗?

若是她知道了,怕是要急死了罢!

我一笑掩饰道,“哪里有什么事瞒着你,只是想让你去那里帮我照顾照顾紫芫罢了!”

小青的脸­色­仍旧狐疑,“伺候容华主子的人不少了啊,哪里用得着小青去,而且……而且,小姐您这些日子很不对呢?”

我强笑了对她,“胡说,我哪里有什么不对?”

小青正要再说什么,外面忽然一片吵嚷,紧跟着小福子大呼小叫的撞进来,“小主,小主……”

口中气喘嘘嘘,想是因为走得急,竟是一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小青皱了眉,“小福你大胆,怎么就直闯进小主的寝殿里来了。”

小福扑通跪倒,却越急越说不出话,看他的样子,我也急了起来,却又只得耐了­性­子,“你别急,把气喘匀了再说。”

“小主,您,您快出去,敬事房的公公来传圣喻了。”

我嫣然而笑,灭我满门的圣旨,终于来了!

落红(上)

这位敬事房的公公,­干­净雪白的模样,一脸的­精­诈,我细心看他的脸­色­,却并无傲横,见我出来,立刻眯眼笑着躬身行礼。

我心里不解,宫中向来是踩低迎高的,我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他怎么还有这般的好脸­色­给我看?

心里所有的悲凉一齐涌上,此时的我已是心灰如死,只垂了眼皮跪下接旨,木然听那公公尖着嗓子念道,“正六品贵人沈氏,贤良温容,德姿俱佳,恬静有礼,当为后宫之表率,今封正五品容华,封号娴。”

我猛抬头,死盯着这位公公的脸,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不是说我祸灭九族吗?

“小姐,快谢恩呀,”小青在后面悄悄的捅了捅我。

我这才回神,忙谢恩领旨,那公公媚笑着贺喜,“娴主子大喜了。”

我笑了点头,小青聪明,已送上了一大锭银子作赏,他立刻喜笑颜开,屁颠儿的走了。

一屋子的人全都欢喜难耐,纷纷上来向我道喜,我却并无一点点欢喜,只呆坐着发愣,杨阿亮见我如此,上前小心道,“主子怎么了?”

我起来渡了俩步,转身看向他,问道,“杨公公,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贵妃娘娘怀疑我祸害龙裔,秀儿和小安尚在她那里被审着,怎么这里倒进封起我的位份了?”

我摇摇头,加上先前的疑惑,更加让我不安,“这里面,别是有什么不对?”

听我这样一说,大家全都愣了,一个个木木的说不出话来,杨阿亮想了半天,安慰我,“不管怎么说,您现如今已经是主子了,这总是皇上亲封的,只是,也奇怪,向来进封嫔妃,都是在早晨,并且,之前都是先有风声出来,可今儿个,实在是奇怪?”

“怎么,往日进位的圣旨都是早晨下的吗?”我更是惊疑。

“是的,而且,都是特选的吉日。”小泰回道。

我愣住,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宫中规矩,妃子晋位后得去听皇后训示,第二日一早,我身着正五品浅绛­色­宫服,头戴双鸟朝凤冠,端端正正进了宁瑞宫。

一进宁瑞宫正殿,见瑾贵妃竟赫然在坐,见了我,脸­色­一平如水,昂然不理,我目光轻扫,正中位上,皇后雍容平和,笑容温婉如和煦春风,我盈盈上前,伏身行三拜九嗑大礼,皇后言语亲切,只象征­性­的稍作了几句训示,即叫人扶了我起身赐坐,温言道,“妹妹身子可大好了,皇上和本宫都很担忧呢?”

我起身恭敬回道,“嫔妾区区绵薄贱体,却劳烦皇上和娘娘费心劳神,实在是万死之罪,托皇上和娘娘的洪福,嫔妾这些时身子好多了。”

皇后摆摆手,笑道,“妹妹快坐下,自家人说话,不必拘着礼,”又道,“如此就好了,如今妹妹晋为正五品容华,静延宫尚未有主位,妹妹是那里位份最高的,今后,静延宫就暂交妹妹打理了。”

我惶恐摇头,“嫔妾无能,哪里能担得起呢?”

皇后正了容­色­,“再这样说,就是托词了。”

说完一笑,又拉了我的手,细细的问我平时的饮食,并平日用的什么药,却把那瑾贵妃晾在了一边。

我偷眼瞧着瑾贵妃的脸­色­,她却并不以为忤的样子,神情淡然的只盯着手上的杯子细细的看,好象那杯子里立时就要开出花来。

想到蒋秀和小安,立时一紧,心思立时恍惚起来,皇后的话飘然似在天外,我紧瞄着瑾贵妃的脸,使劲想象那张此时恬淡无争的脸,在别人的口中,为什么却是那么狰狞。

“妹妹,你说是吗?”皇后的笑脸忽的靠近了些许,我一醒回神,只是,方才心神不定,并没有听到她的话,却又哪里知道什么是不是。

心里尴尬,对着皇后微微浅笑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唯有胡乱一点头。

忽的,那边瑾贵妃终于放下了杯子,只见她微微一笑,抬头看着我,“沈容华侍寝那晚,敬事房的人发现,问素绡上未见落红,沈妹妹,能告诉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她的声音如春风般和暖,轻柔无比,一双盈盈凤眼溢着万分的亲和,笑意莹然,

那神情就像是只说了一句最家常的话儿,再随和不过的。

如此温柔的人,用最温柔的口气,说出了这句刀子般的话,盯着这张满溢着笑的脸,我不由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梁蔓延至全身,身上陡的起了阵阵冷汗,皇后的笑脸亦跟着一停,看着我,半晌方道,“是么?”

她又转了身子对着瑾贵妃,“妹妹消息倒是灵通,本宫却还不知呢,倒是本宫的失误了!”

瑾贵妃眼皮也不抬的,“姐姐执掌后宫,事物繁多,有些事顾不上,也是自然的。”

皇后宛然一笑,“妹妹这样一说,本宫真是惭愧的很,”忽的笑脸一收,满面瞬间罩上寒霜,“来人呢,将敬事房的人传来。”

眼见皇后冷下脸来,我亦并不为自己辩护什么,只起身静立一边。

皇后看看我,亦不问什么,只将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嗑着,满殿里立时悄静无声。

落红(下)

未待得一时,就有一名太监急慌慌的进来,进门就拜,口里犹在气喘不已,皇后轻瞟他一眼,问道,“沈容华侍寝的问素绡上,有没有落红?”

那位公公像是一愣的样子,眼睛向我一扫,忙又低了头恭敬回道,“回皇后娘娘,沈容华侍寝的问素绡上,未见落红。”

满殿的人立时全都倒吸了口冷气,皇后‘啪’的一挥手,手边小茶几上的杯盏全都哗啷啷的摔在了地上,她却不看我,指了那太监怒道,“大胆柳寿,这么大的事也不向皇上和本宫禀报,活腻了吗?”

柳寿身子一软,不由瘫在了地上,额上冷汗淋漓,口里连喊冤枉,“……皇后娘娘饶命,皇上……皇上是知道的啊?皇上……皇上还说,无妨……”

“……什么……皇上知道……无妨?”皇后愣了。

瑾贵妃纵是冷淡,听了也是一怔,挺直了腰身,望向柳寿,声音冷定,“你说……皇上是知道的?

我心里恍惚不明,关于侍寝,未进宫前就有人细细的教了我,却终究是模糊难解的,如今细细回想,亦只记得晕阙前那一瞬,而落红,该是云英已破后,才会有的罢!

“回娘娘,奴才依了规矩看问素绡时,见上面未有落红,立时就禀报了皇上,皇上摇了摇头,说不妨,”柳寿顿了顿,喘了口气又说,“当时沈容华身子不适,晕阙过去,像是……像是并未侍寝。”

皇后的脸­色­回缓,看向我,道,“原来如此,差点冤了妹妹了。”

瑾贵妃却一挑眉,冷冷道,“既是尚未侍寝,怎的就晋起位份了呢?祖宗的规矩是这样的吗?”

“奴才接旨时也问过皇上,可皇上说,早晚的事,太后看上的人,定是没错的,又说,落红的事亦不必张扬,亦是早晚的事!”柳寿说到这,看了眼皇后,“奴才这才没有来禀报皇后娘娘,奴才该死。”

皇后不理柳寿,只低了头端详着手指上的镶玉凤纹护甲套,淡淡的一句,“妹妹是在责备皇上吗?”

瑾贵妃面上一僵,神­色­尴尬起来,半晌,方讪讪笑道,“皇上这样做,定是有皇上的道理的,妹妹驽钝,又哪里能明白得了,姐姐大量,莫怪妹妹嘴拙才是。”

皇后眼皮不抬的,“本宫哪里敢怪妹妹呢,平日行事,本宫有不妥当的,还望妹妹多指点呢。”

正在气氛渐渐冷冽的时候,外面扬扬的一声“皇上架到……”一群太监宫女簇拥着一身明黄贵气的男人昂然而至,此人正是当今万岁,大肃朝第四代君王英宏!

满屋的人哗啦啦全都伏跪在地,恭然接架,我依着规矩跪在瑾贵妃的身后,口里木木的喊着“万岁,”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那日他对你说,“沈氏,你敢说你不怕么!”

“平身吧,”他的声音醇厚磁实,此时平和若三月的柔风,洋洋的洒在众人心头,我心里没来由的一定,忍不住偷眼瞄去,他的眼睛正迎上我的目光,深遂悠暗若黑­色­水银,我心内一闪,慌忙低下头去,紧盯着散落在地面的绛­色­裙摆,再不敢动。

众人款款起身,英宏携了皇后的手至主位而坐,转头看见侍立在一边的柳寿,英宏英眉一挑,面向皇后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他来做什么?”

语气淡淡却又不失威严!

皇后伸手接过宫女端上来的茶,捧到英宏面前,尚未答言,瑾贵妃已是咯咯儿的一笑,“姐姐说娴妹妹今日晋封容华,特地叫了柳公公来,当面嘱咐了叫好生服侍呢!”

说着话,眼光对着柳寿一扫,凌厉至极。

柳寿身儿一颤,这边英宏已经淡然问道,“……哦,是吗?”

“是,启奏万岁,贵妃娘娘说的是,”柳寿的脑门上渗出细密的汗。

皇后似笑不笑的一瞟瑾贵妃,“臣妾驽钝,倒还是妹妹提醒的呢!”

忽的,皇后话风一转,对着瑾贵妃问道,“对了,毒害龙裔的事,妹妹查得怎么样了?趁着皇上在这里,说给皇上听听。”

我心里咕咚一跳,英宏的眼睛一眯,全身立时笼了一股煞气,盯着瑾贵妃的眼睛,等着她回答。

瑾贵妃神态亦僵了起来,起身离位,半晌方道,“臣妾驽钝,尚未有眉目。”

“咣啷”一声,英宏手上的白­色­官瓷描金茶盏甩手摔在了地上,茶水溅了一边的柳寿满头满脸。

他用手指着瑾贵妃,咬牙一字一字道,“查,给我接着查,不过就是这么些个人,一个一个的查。”

众人吓得全都跪下,瑾贵妃连连点头,英宏缓了口气,却又道,“只是,也莫要冤枉了那不相­干­的。”

晋位(上)

瑾贵妃突然看着我,神­色­严正道,“沈容华,你宫里的小安曾去给赵容华做过点心是吗?”

她突然的这样一说,倒叫我没有准备,愣了一响,方道,“那时嫔妾身子不好,其实并不知道这件事,也是到昨儿个贵妃娘娘您派人来传小安时方得知此事。”

英宏看看我,脸上的神情温煦,声音沉缓,一字一定道,“不是她,”这句话,却是对着皇后说的,皇后料不到他会这样笃定,倒怔了,和瑾贵妃面面相觑起来。

“不是她,”英宏又说了一遍,一伸手拉起了我,对着皇后她们淡淡说,“你们也起来吧。”皇后面­色­不改,一笑起身,瑾贵妃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神情忿忿,却终究不敢说什么,只起身坐到一边。

我心中揣揣,他手上的温度令我心里更是不安,我轻挣了下,却没挣得开,他的手紧紧如钳,去又是柔软而温热的。

又说了几句话,便见太监来报有大臣求见,英宏起身往清心殿去了。

等了一刻,皇后面露倦意,我和瑾贵妃便全都告了退,出了宁瑞宫,瑾贵妃对着我冷冷一笑,道,“妹妹今日大喜呢,太后皇上全都对妹妹你青眼有加,真真是羡煞姐姐了,它日妹妹飞黄腾达,还得请妹妹多加关照了。”

我立时跪下,神态恭敬,言语卑微,“娘娘说笑了,不过是太后皇上以及娘娘的仁厚眷顾,嫔妾再怎么,也绝不能越过娘娘去,娘娘这样说,实在叫嫔妾万死也不能够的。”

我故意的不提皇后,果然,她的脸­色­稍梢有了回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你明白,”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宫外等候的小青忙过来扶我起身,口里恨恨道,“也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有这嚣张的本事,越过了皇后去,我才服呢!”

“小青,”我忙喝住她,瞧着离的人远,这才放下心来,警告道,“你说的什么,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活腻了吗?怎么进宫这么久了,还没点子长进的 ?

小青吓得一缩脖子,看了看四周,向我一吐舌头,却又忍不住,悄声问道,“小姐,你有没有打听下秀姑姑和小安怎么样了?”

我停住了脚,怔怔的站着,半晌,方叹了口气,道,“糊涂的东西,这话轻易能出得了口吗?你道他们落到了她的手里,能有好吗?此时这里能晋我的位份,必定是他们没有屈招的!”

拉了小青的手,慢慢的向前走,“按理,她该放他们回来才是,可这会子她见了我,却一个字儿也不露的,你以为她在等什么?不过就是在等我这个做主子的,不耐了,露出点什么来,好让她拿了去做口实罢了,”说到这,我的语气低缓,“因此,不单我不能说什么做什么,你们也不能说什么做什么,否则,只怕救不了他们,却要送了他们的命了,连带着……我们自己……也……”

说到这里,我的声音渐渐哽咽,再说不下去!

小青万想不到这里头这么多的关系,拉着我的手,紧了又松,终究,没再说什么,只将我搀上了轿。

回到了浅梨殿,丽贵人,瑛答应,江常在以及另外几位妃嫔早都等在了厅里,见我回来,全都起身站了起来,丽贵人当头迎过来拉着我的手,笑道,“姐姐可算是回来了,姐妹们得知姐姐大喜,都赶着来要沾姐姐点喜气呢!”

我本不待见她,心里厌恶,脸上强带了笑,对着众人抱歉道,“各位姐妹来看我,我却让大家久等,实在是我失礼了!”

众人皆笑了道,“知道姐姐是去听皇后的例训,姐姐不怪我们不请自来烦扰姐姐就很好了,哪里倒有怪起姐姐来的理呢!”

丽贵人上前来福了一礼,满脸的笑,“姐姐如今是静延宫里位分最高的,日后,我和瑛妹妹就唯姐姐马首是瞻了,姐姐福德悠远,想来他日这静延宫的主位,必定就是姐姐莫属了!”

她满脸的阿谀谄媚,却生生令我想起那日她背着我在园中说过的话,她万想不到,她在说那些话时,我,正站在假山石的后面。

看着她,我冷冷道,“贵人妹妹这话说的不妥,主位得是二品以上的娘娘方能当得,如今我不过小小一个五品,焉敢有此非份之想。”

她却当我只是作势,依旧笑道,“姐姐人品非凡,太后皇上另眼相看,将来进位二品,必定是指日可待的了!”

我忍无可忍,呼的站起,“嫔妃晋位,都是皇上和皇后的恩典,哪里有自己在背后妄自窥伺的,丽贵人,你这样说,岂不是陷我于不义,又将皇上和皇后娘娘放在了哪里?”转身对着瑛答应,江常在等人说道,“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我实在不敢隐瞒,只有请各位姐妹陪着我往宁瑞宫里走一遭儿,一则为我做个见证,二则,也是洗脱各位姐妹的嫌疑。”

丽贵人刷的白了脸,见我直冲冲的往外就走,不由身子一软,扑通跪下,膝行几步到我跟前,抱住我的腿,眼泪早流了满脸,口里直喊,“娴主子饶我这遭儿,妹妹是糊了心了,见姐姐连晋俩级,替姐姐高兴得忘了形,口上这才没了阻拦了。”

我越怒,“这倒是我的不对了,也罢,我就跟着你一起去皇后娘娘面前领罪去,”说完一拨她的手,人直往门外去了。

众人早吓得呆了,见我出来,忙一个个起身跟着,生恐走得慢了点,与丽贵人牵扯上什么!

晋位(下)

皇后正歪在玉簟上歇息,见我去而复回,吃惊不小,我直直的跪在皇后的面前,将前后原委细细说罢,又伏身请罪道,“嫔妾言行有失,罪该万死,请皇后娘娘责罚!”

丽贵人跪在我身后连连磕头,头发散乱着,脸上的胭脂水粉早被眼泪糊成了画料儿一般,眼神惊恐,口里连连叫着饶命。

皇后静静听罢,半天不言语,我的心里揣揣,亦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随我而来的众嫔妃早齐齐跪下,为怕遭池鱼之殃,有人甚至落井下石的添油加醋起来,一时间,殿上莺声燕语,刹是好听,檀口张合之间却全都是可致人与死地的狠毒之言,令人难以自信的残忍。

我亦是静静不发一言,却有一股凉气顺着指尖,脊背慢慢的深沁入心,我忍不住的全身微微抖颤,胃狠狠的抽了起来,我咬紧了­唇­强忍着不张口,生怕一张口,我就会吐出来!

皇后终于没了耐­性­,皱了皱好看的眉,咳嗽了一声,众妃一听,忙闭了嘴退到一边,不敢再吭声。

丽贵人的脸已经是死白一片,我心中稍有不忍,随即闪过,只低了头静等皇后开言。

皇后起身走到我的身边,唤了她身边贴身使唤的宫女叫慧哥儿的,扶起了我,口里轻笑道,“此事并不是妹妹的错,妹妹不必太过自责了!”

又转了头对着丽贵人,“你进宫几年了,却还不如新来的明白规矩,这几年,你是白活了吗?”

丽贵人满脸的绝望,浑身哆嗦着,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敛步上前求道,“此事由嫔妾而起,求娘娘饶了丽贵人,只罚嫔妾就好。”

皇后一摇头,道,“傻妹妹,她不懂事犯了错,怎么要你来受罚呢?你也太善了些了!”

我心里咯噔一跳,脸儿腾的红了,偷眼向皇后瞄了一眼,她却笑吟吟的,像似没有一点别的意思!

“罢了,这件事本宫自有主张,你们都回吧,丽贵人,你也回吧,在屋子里等着,”皇后捧起了杯子,轻嘬一口。

出了宁瑞宫,众嫔妃彼此打了招呼,就散了,临走时,再无一人搭理丽贵人,甚至,远远的,却仍可以听到她们幸灾乐祸的笑声!

丽贵人神情狼狈,容颜颓唐,眼中含着泪,垂了头站在那里,如风中芦苇,摇摇欲坠。

我走到丽贵人的面前,道,“我知道你必定是怪我的,我也是没有办法,”指了指远去的那些人,“你没看到刚才她们是怎样的吗?即使我不来回禀皇后,那些话,仍然能进得了皇后的耳里,”说到这里,我轻声一叹,“要怪也只怪姐姐你太小心了,有些只可咱们姐妹关起门来说的话,你又怎么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逼得妹妹只得做个小人!”

丽贵人原本恨我入骨,听我如此一说,倒楞了,怔了半晌,方抖着­唇­,却说了句,“你如今已经是容华了,却怎么叫起我姐姐来呢?”

我再想不到她说了这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张了口,半天,我摇了摇头,丢下她转头而去!

刚回到浅梨殿,剪冰就迎上来,眼儿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主子,秀姐姐和小安回来了。”

“是吗?回来了,在哪?”我顾不得换身衣服,拉了小青的手要去看。

裁雪忙上来拦了,“小安和秀姑娘他们正在上药呢,主子去了只有担心的,还是趁了这会子,先换了衣裳,洗一洗的好。”

“上药?怎么,他们伤得很重吗?”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猛的听了,心里还是咕咚一沉,拉着小青的手微微的颤抖起来。

裁雪见我这样,眼圈儿也不由的红了,“伤的虽然不是很重,可一时半会的,也起不了床了!”

剪冰跟蒋秀感情最好,眼泪忍不住的又落了下来,“他们下手可真狠,秀姐姐的十个手指头都……”

我心里痛如猫爪揪,只得耐了­性­子,换了衣裳,又草草的洗了把脸,这边裁雪已经进来报说,药已经换好了。

我急急的进了蒋秀的屋子,屋里倒也明亮,几件简单的家具清雅­干­净,靠里的木床上,蒋秀奄奄的躺着,脸­色­苍白,见我进来,忙挣扎着要起身,口里叫着,“主子……”

我快步上前,按住她不让起身,却不知道碰到了她哪里,她哎哟一声痛呼,眉头痛苦的皱着,我一慌,忙缩回手。

“秀儿,你怎么样?”我忍不住泪盈于眶。

她强笑道,“主子别担心,奴婢没事的,倒是奴婢该恭喜主子晋位之喜了。”

“那不算什么,”我摇头,“秀儿,我只担心你们,她……她到底凭的什么?”

她道,“主子如此聪明,怎么问起这样的话来,凭什么?哼,哼,在这深宫里,若是想拿谁点不是,只要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足够拿来大做文章了!”

说到这里,她深喘一口气,“主子难道忘了,那天赵容华在吃糕时,奴婢请主子也用了一块的!”

我点头,想到那日她的举动,此时心里豁然明白,我说,“是为了紫芫万一有什么不对时,咱们自己就先脱了嫌疑吗?”

蒋秀点头,“宫里生活外表风光富贵,实则如履薄冰,一个不慎,就万劫不复了,因此纵然只是一盘糕,奴婢也不敢轻心大意了!”

说到这里,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向我笑着摇了摇头,“原本,咱们也够谨慎的了,可没想到,有心的人知道咱们这里的小安在清音馆里教过点心,到底让人拿来作了文章!”

她脸上带了嘲讽的笑,“倒也难为了她们,只是她们再没想到,我叫小安去了只教这点心的法子,清音馆里的东西,他是碰也没有碰的!”

我看着她,静静的不说话,她的神情恍惚起来,眼神迷离凄凉,“可到底,也没免得了这皮­肉­的苦,奴婢甚至以为,再见不到主子了!”

辞宠(上)

我轻轻的拉了她的手来看,十根原本水葱儿般的手指此时全用了­干­净的软布包裹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呛得我头一抽一抽的疼,我一时哽咽难言,眼泪到底忍不住,顺着面颊滑落。

蒋秀抽回手,轻描淡写的说,“没什么,是拶子拶的……”

脸­色­平静如水,仿若,那是别人的事。

我心里揪紧了的疼,却只能嘱咐她好生养着,又命剪冰贴身伺候她,她冲我一笑,闭了眼,不再看我。

退出房来,转身又去了小安的屋子,小安正趴躺在床上哎哟不停,见我进来,慌的一挣,就要起来,却带动了身上的伤处,嗷的一声,又瘫软在了床上。

杨阿亮正在屋子里细细的安慰着,见了我,忙用袖子将一只凳子抹了又抹,我摆手让他不要忙,只在小安的床前站着。

小安哭道,“她们逼着奴才说,是主子指使奴才在赵容华的吃食里下了红花儿,奴才死都没有肯的,主子……奴才我……”

说到这,就只会呜呜的的哭,再不能多说一个字。

我点头,眼儿亦酸涩难忍,“好小安,委屈了你了,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小安好半天才顺了气,又道,“好在赵容华派了蝉儿姑娘过来跟贵妃娘娘说明白了,贵妃娘娘这才肯放了我们回来!”

“什么?赵容华派了蝉儿姑娘过去贵妃那里为你们说情么?”

我心中又喜又悲,想来我的人被瑾贵妃带去后,这宫里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好戏,就算有那良心好的,亦是不肯引火上身,又哪里会出来为我说半句话,刚才在宁瑞宫里,丽贵人不就是面镜子么!

紫芫在如此时候,却还能想着要顾全我,这份心,实实叫我感慨。

而我却知道,瑾贵妃放了他们,却并不是紫芫派人前去解释的原因,而是皇上,他说,不是我。

天气愈发的热了起来,因了皇后的吩咐,静延宫的大小事务都交我打理,虽说也没多少事可做,但人到底不得清净起来。

丽贵人自那日以后,皇后一道懿旨,将她由正六品贵人降为正七品才人,她自此日渐消沉,平日再不出房门一步,瑛答应倒是来得勤了,每日都会来坐坐。

龙裔一案依旧没有头绪,紫芫的身子逐渐好转,只是再不像往日那般爱说爱笑,脾气日渐古怪,对人喜怒无常,无论宫女太监还是妃嫔,若是一言不合,她立时就翻了脸儿,大发脾气,英宏至她小产之后,对她怜惜有加,纵然日常有所不恭,也尽让着她。

一时之间,宫里众妃见了她,又恨又怕.避之惟恐不及,只在背后只恨恨的咒着。

她除了日常给太后皇后请安外,偶尔,只来我的浅梨殿坐坐,我明白她心里的苦楚,每每她来,我都尽力开解,而她,只静静的听几句,就走了。

倒是父亲得知我连晋俩级,高兴得很,不知道他费了多少心,竟然又能送进了信来,对我大加赞赏,并要我尽力抓住皇上的心,力争宠冠群芳,如此,我们沈家方能蒸腾而上,稳如磐石。

他的口气谦恭里又带了洋洋自得,此时,在他的心里,我这个女儿到底是为他争了脸面的了!

我冷笑连连,他又怎知沈家已经至鬼门关转了一圈儿了。

想了想,命小青取了纸砚,我给父亲回了一信,信里简单的说了几句,只叫他平时不要张扬骄奢,免得落人口实。

看着小青拿了信出去,我轻叹口气,父亲的为人我是知道的,我的话他能否听得进去,我实在是没有把握。

正发着呆,裁雪进来回禀,敬事房的柳公公来送端午的例赏。

我一皱眉,一个例赏,怎么会要堂堂一个敬事房的总管亲自来送?理了理衣裳,出了内殿,敬事房的柳寿正在门口候着,一见我出来,忙媚笑着恭身行礼,“给娴主子请安了。”

我微笑着点头,他向着身后一摆手,进来俩个手捧托盘的小太监,托盘上黄绫盖着,不知道是什么?

柳寿手指那俩个托盘,语带讨好的回禀道,“明儿个就是端午了,这份是宫里的例赏,这另外一盘,是皇上特意赐给娴主子的!”

我这才明白,这厮是因为皇上对我另眼相看,因此,方才如此殷勤。

浅然一笑,道,“烦劳柳公公了。”

命小青送上一锭银子,柳寿笑得眼儿眯,假意推脱了几番,就收下了,口里更是阿谀不止,我也不说什么,只是微笑着。

柳寿一走,我就让小青替我更换了衣裳,命小寿捧了那盘皇上特赐的恩赏,起身往清心殿而去。

辞宠(下)

这是我第一次来清心殿,相对于宫里其他地方,这里虽然不是皇上临朝的正殿,却也是更加的威严壮观,宏伟不凡。

殿门口的守卫不认识我,我报了自己的名号,请他帮我通报,只待得一刻,刘喜就快步出来,道,“宣娴容华晋见。”

我拎了裙摆,徐步而进,殿里大而空阔,金辉兽面,彩焕螭头的赤­色­金龙迎柱盘绕,明黄|­色­的帷幔随风而动,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小太监大气儿不敢出的伺候着茶水,研墨。

英宏身着一身浅黄|­色­的便装,正在读着一份奏章,见我进来,面无表情,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盈然拜倒,行三拜九磕之礼,他见我如此阵势,不由的皱起了眉头,放下手里奏章,眯眼看着我。

三呼万岁后,我伏在地上,声音不紧不慢,“皇上天恩,在端午的例赏外,对臣妾更加恩赐,臣妾铭感五内,特来谢恩。”

“哦,是为这个么,那平身吧!”他的声音亦是平淡不惊。

我却不起身,转身接了身后小寿手中的托盘,向前膝行一步,道,“只是臣妾无功无德,万不敢受这额外之隆恩,因此,臣妾斗胆,恳请皇上恩准臣妾将这盘恩赏退回。”

说完,我双手高举起托盘,垂头等待着。

殿里响起几声吸气声,立时又归于寂静,半晌,只听‘啪’的一声,英宏手里的奏章甩在了桌上,刘喜惊得一哆嗦,忙来到我的身边轻声道,“哎哟,我的娴主子,哪里有您这样的啊,皇上的赏赐,那可是天大的隆恩啊,是能退得的东西吗?”

说着一扯我的袖子,催道,“快,快向皇上请罪啊!”

我将那托盘放在面前,拜身道,“皇上的恩赐原不该辞,只是,臣妾新进宫闱,若圣宠太过,只怕,会冷了其她姐妹的心,还请皇上三思。”

他终于开口,冷冷中带了嘲讽,“你们平日挖空了心思,不就是想着能得朕多看一眼,多宠一分吗?怎么,到了你这里,倒惶恐起来了!”

我心里明白不能太过,于是媚然一笑道,“皇上并不是臣妾一个人的皇上,臣妾纵然期望皇上多有怜惜,亦不敢违了宫里的规矩,请皇上怜悯臣妾的这一片心。”

他脸­色­稍平静了一些,眼神定定,目光若黑­色­水银般深邃无底,竟然似看透进我的心底,忽的,他起身到我身边,伸手拉起了我,道,“朕明白你想的什么!”

我心里突的一跳,直如一只小兔儿要窜出心口般,顿时心虚起来,手心里不由腻腻的起了汗意。

他的笑意里更是带了一分了然,又道,“别怕,有朕呢!”

他的笑温暖如三月春风,却有几分凉意顺着脊背爬上我的心头,他,竟然真能看透我的内心么?

如此,就太可怕了,我在他的面前,竟然是无所遁形!

“凝霜,”他这样叫我,声音亲切随和如潺潺流水,再自然不过。

“啊……”从来没被人这样叫过的我,一时竟然没有反映过来。

他抚了抚我的头发,一笑道,“你的名字很好,只是……带了几分寒意!”

宫里的端午节虽不如民间的热闹,缛节上却更是烦琐,早早儿的,各宫里就挂起了钟馗像,贴了午叶符,悬挂起菖蒲和艾草儿,一大早儿的,皇后就领了各宫的嫔妃,齐齐的去了荣寿宫给太后行礼问安,然后,又在太后的带领下到了御水河边Сhā艾草儿,拜河神,之后,众妃将用五彩丝线扎的粽子,五毒饼,咸蛋等丢进河里祭屈原,太后又命将在祭台上祭过的香囊分于各人佩带,直闹了一早上,方才完了。

按习俗,端午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到了中午,出了嫁的公主也陆续进了宫,太后宫里一时更是热闹非凡,大家聚在一起喝雄黄酒,菖蒲酒,吃着五毒饼,粽子和时令鲜果等,公主们围着太后说着宫外的趣事,不时一阵咯咯的笑声,直传出很远。

我百无聊赖的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手里攥着一个透着青­色­的白瓷官窑杯,杯里淡黄|­色­的茶水早已经凉透,我也懒得叫人换掉。

脑子里依旧想着昨日皇上说的那些话,自受封容华以来,我跟他相处并不是很多,偶尔翻我几次牌子,也并不多说什么,有时来我的浅梨殿坐一会儿,也只是跟我闲话几句,也就去了的。

可是,他却好似能看透我的内心,我隐藏的那么深的,自以为无人所知的心事,他却只是一眼,就叫我,不要怕。

一如那日在宁瑞宫,他说,不是我。

是的,我怕,这次退回那些赏赐,并不是因为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并没有那样的贤德,我只是怕风头太劲了,就成为枝头上的鸟儿,众人眼里的钉子。

我,只想安闲度日,既然注定了走不出这富贵牢笼,那么平淡无泼,就是福了。

“姐姐怎么坐在这里?想什么呢?”

我抬头一看,却是紫芫扶着蝉儿过来,一身浅­色­素纱的衣裳,风摆杨柳般的娇弱。

伸手拉了她坐在我身边,有宫人端上茶来,却是凉凉的清茶,紫芫端起来刚刚要喝,我忙拦了,唤小青另外去换了温热的水­色­银针来。

紫芫不以为然,笑道,“天气这样热起来了,我瞧着这凉凉的茶喝着正好呢。”

我点点她的额头,“身子才好,又是小产过的,能马虎的吗?”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失言了,不由尴尬起来,满心的后悔。

她脸上却一点表情没有,不再说话,端起杯子嘬了一口,半晌,方才悠悠的一句,“姐姐,只有你是真的对我好的!”

我喏喏着,“妹妹又在胡思乱想了,再怎么,不是还有皇上疼你吗?皇上对你那样好。”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如今宫里,皇上对她的荣宠再无人能及。

她满脸的淡然,“君王的心又哪里能够在自己身上待得几时呢?不过是个新鲜罢了,都说是­色­衰则爱驰,再过得几年,脸如黄花了,到那时,又几时才能得见他一面呢,”说到这儿,她的语气渐渐幽怨激愤起来,“不过都是些虚无的东西罢了,却人人来争来抢,她们要,就拿去好了,怎么无端的害了我的孩儿,她们……”

“妹妹,”我见她越说越离了谱儿,吓得一跳,忙去拉她的手,天气已是很热了,她的手却触手冰凉。

端午

却已经有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转了头来看,我忙掩饰的一笑,伸手拢了拢紫芫鬓边的碎发。牐

牐犔后也觉到了点什么,命人唤了我们到了近前,只见紫芫的脸­色­煞白,眼角隐隐带有泪痕。

牐犚槐咦着的瑾贵妃面­色­一沉,对着紫芫冷声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你摆出这种脸­色­给谁看,没规矩了么。”牐

牐犠宪竞舻墓蛳拢却咬紧了­唇­不作声,瑾贵妃眉头一挑,正要发火,那边环佩叮当,慧哥儿正扶了皇后过来,见她们如此模样,宛然一笑道,“哟,这唱的是哪一出啊?”牐

牐犺贵妃见是她来,也不起身见礼,只笑着道,“不管唱的哪一出儿,也得姐姐您来了才能开唱呀。”

牐犓俯身对着紫芫道,“就请赵容华告诉皇后娘娘,这大过节的,你哭丧着个脸儿,唱的是哪一出吧!”

牐犠宪救慈允蔷笄康耐ψ挪弊硬豢陨儿,殿里众人一时全都静了声儿围了过来,其中不乏看好戏以及幸灾乐祸之人。

牐犖业男闹碧岬搅松ぷ友鄱,瑾贵妃更是咄咄逼人,“说啊妹妹,皇后娘娘还等着呢!”

牐犚灰а溃我上前跪倒,“禀皇后娘娘,赵容华……她……她是………她是想娘了。”

牐牎坝矗也对哦,今儿个可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皇后一脸的恍然,说着上前给太后见了礼,指了几位公主对太后笑道,“这不,几位小姑不就是回来给母后您请安了吗?”

牐犠身又对着瑾贵妃笑道,“若是在民间,今儿个,咱们姐妹可就都得回去见娘了呢。”

牐犝饣耙凰担公主们还好,满屋的嫔妃全都黯了连­色­,有点戚戚然起来,更有那进宫久,位份底的,想来已有经年未见过家人,此时亦忍不住的红了眼圈儿。

牐牎肮里规矩,妃嫔三品以上方可令家人进宫探望,唉,倒也是苦了各位姐妹了,”瑾贵妃语气里带着怜悯,只是那嘴角的笑意里,却满是讥讽戏谑。

牐犔后一皱眉,“这是祖宗定的规矩,进了天家,自是不能同民间相提并论。”

牐犞谌思太后有点不高兴了,一时没人敢再吭声,唯有瑾贵妃脸带了笑,眯眼捻起一枚红润润的樱桃,放入口中。

牐牷屎笕床灰晕意,眼角轻瞄瑾贵妃,笑着说“母后说的是,天家之媳,自是不能同民间女子一样,只是赵妹妹刚刚进宫,一时不习惯,也是有的。”

牐犛窒蜃糯蠹倚Φ溃“其实见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要像做女孩时,扑进娘的怀里撒娇不成!”

牐牬嘶耙怀觯众人都笑了,一个满身贵气,年纪很轻的圆脸女子过来给皇后福了一福,拉着皇后的袖子对着太后笑道,“母后啊,皇嫂这是怨您这做婆婆的太恶,白守着这死规矩,让她这苦命的媳­妇­回不得娘家,见不到爹娘呢!”

牐犔后皱了皱眉,斥道,“祥琳,你也太放肆了,祖宗的规矩是死规矩吗?”

牐犗榱展主一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儿,闪到了皇后身后不说话了。

牐犔后看着身前围着的众多公主贵­妇­,不再说什么,吩咐人送了紫芫回去歇着,又对我道,“你身子也不好,就别在这撑着了,也回吧。”

牐牎笆牵”我拉了紫芫的手,给太后皇后行礼告了退,转身慢慢往外走,却听太后责备那位叫做祥琳的公主,“已经是作了母亲的人了,说话还是没个轻重,这几日你的小姑正在议婚,你婆婆早过了世,男家来人,自然是你出面的了,难道你也是这个样子不成?”

牐牷屎笠惶,问道,“琳妹妹的小姑议婚了么?许的是哪一家?”

牐犗榱障肜从械阄屈,闷着声音道,“许的是翰林院院首裴正远的公子裴栩安,上个月裴家来提的亲。”

牐牎啊…裴栩安……栩表哥……”我的脚步一滞,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牐牎鞍パ剑你家的小姑可真是好福气啊,听说这位裴公子貌似潘安,才高八斗,是当朝第一大才子呢,”众人七嘴八舌的羡慕不已。牐

牐犺虮砀绋D――他―――要成亲了!

病宠

原来,这位祥琳公主的小姑才是他的有缘人!

牐犝飧鋈现让我觉得像是在腊月的苦寒天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冷到了心里,纵然我知道自己此生已注定和他无缘,可临到头来,依旧疼得我撕心裂肺!

牐犇灸镜穆踝挪阶樱浑不知道自己早已经将­唇­咬出了血,神情恍惚间仿若栩表哥仍在那一树梨花下,手托一对银镯对着我笑,说,“凝妹妹,你看这一对银镯可好?”

牐牎靶〗悖”小青惊叫一声,手拉着紫芫抓着我的手,却又不敢动。

牐犕腹轻薄的纱衣,隐约可见我被紫芫紧紧攥住的手腕已呈青紫,她的神情木然,俩眼发直,尖利的指甲更是深深掐进了我的­肉­里,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过度泛着白­色­,而我,神思恍惚中竟然丝毫不觉得痛。

牐牱鲎潘的蝉儿低头见了,吓得魂都飞了,忙伸手去掰紫芫的手指,口里叫着“主子快松手,您伤着娴主子了……”

牐犓木然的送开手指,也不说什么,就那么愣愣的站着,眼神飘渺无着,我明白她的失子之痛,张口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可现在,我的心更苦,终究,我还是什么都没说得出来!

牐牷氐搅饲忱娴睿我扑头睡倒,小青是知道我的心事的,也不敢说什么,有人问起,只说我累了。

牐犖以纬脸恋牧躺了几日,渐渐的汤水不进起来,蒋秀等吓得不轻,早派人去禀报了皇上和皇后,张才玉每日过来看诊,连开了几帖汤药,却全都不济事,而我的神志却日渐糊涂。

牐牷秀敝杏腥私形业拿字,我有时应了,有时明明听见了,却一点声音发不出来,茫然间,有苦苦的汁液灌进我的口里,我无意识的吞咽着,间或有溢出的顺着嘴角流出来,一只温热的手轻轻的给我拭去。

牐犝庵晃氯鹊氖植皇鼻岣我的额头,温柔而又贴心,竟能让我躁动的心渐渐平服下来,我如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死命的攥着这只手腕,口里依稀说着什么,慢慢的,沉入黑甜梦境里。

牐牪恢道待得几时,我渐渐醒转,依稀见眼前一件皂白,费神看了半天,方看清我是被一个身穿皂白之人拥在怀里,他的下巴顶在我的额上,看不清他的脸,环着我的手臂柔而有力,我身子酸软,挣了几挣都没有挣开,却惊醒那人,只听得他柔柔的问了声,“凝霜,你醒了吗?”

牐犐音略有些嘶哑,却温柔而又欣喜!

牐犕饷娴娜颂见了里面的动静,一时间呼拉拉的全都进来,小青欣喜的问,“小姐,你醒了吗?”

牐牷纷盼业娜艘谰擅挥蟹趴我,托着我靠在他的身上,我羞得脸如火烧,却怎么也挣不开,只听他沉声吩咐进来的张才玉道,“张爱卿,你看娴容华怎么样?”

牐牎盎噬希”我不由的一个激灵,立时清醒了大半,挣扎着要起身见架,他的手臂一紧,道,“别动。”

牐犝挪庞窀糇派戳碧嫖易邢刚锪寺觯对着帘内回禀道,“请皇上放心,容华主子已无大恙了,只是身子尚虚,需多加调养!”

牐犛谑浅鋈タ方拿药,小青等也全被唤去忙活,屋里又静了下来。

牐犓的手轻轻盖上我的,道,“身子不好,以后就少出去,回头朕下道旨,太后皇后那里每日的晨昏定省就免了。”

牐牎安豢冢”我脱口而出。

牐犓没怪我失礼,却显然愣了一下,“怎么?”

牐犖铱嘈α艘幌拢道,“这是宫里的规矩礼数,臣妾怎么敢如此逾越!”

牐犓哑然一笑,“朕倒忘了。”

牐犓拥着我躺好,伸手轻略我散乱的发丝,手背上隐隐可见几条血丝,模样狰狞。

牐犖乙痪,忙拉过他的手,“皇上,您的手怎么了?”

牐牎澳阕サ陌。”他盯着我的眼睛,道。

牐牎鞍。是臣妾抓的?”我不敢相信。

牐犓脸上神情颇有点哭笑不得,“自遇见你,朕好象都要受点伤的。”

牐犓底鸥是将袖子拉到腕上,一道牙印隐约可见,他脸上的神情更是带了淘气,道,“可苦了朕的这只手啦。”

牐牽醋潘孩子似的表情,我有点啼笑皆非,在我心中,一代帝王,必定是威严不可侵犯的,可自从我第一次遇见他到现在,却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牐犗胂耄我问,“臣妾一再冒犯皇上,皇上因何不将臣妾治罪呢?那天……那天……皇上不是说,臣妾……罪当诛九族吗?”

牐犓脸上的笑意没了,沉默了半晌,方道,“你当时并不知道朕的身份,而朕也并不是庸碌之人,不是吗?”

牐犖夷默的看着他,心里暗生感激,他的眼神一如栩表哥的亲切,让我安心里又多了几分塌实。

牐犗氲借虮砀纾我的心里立时又是一痛,心像是被人用手狠狠的揪了一下,英宏见我颦了眉,关切的问,“是哪里觉得不好吗?”

牐犖仪崆嵋⊥罚恰在此时,刘喜在门外禀道,“皇上,容华主子的药煎好了。”

牐牎敖来吧,”英宏一声吩咐,帘子立时一挑,小青领着剪冰,裁雪端着个盘子进来,小青将纱帐挽在金钩上,正要去端盘子里的药盅,英宏一伸手,已将药盅端起凑到了我的嘴边。”

牐犘∏嘁痪,忙跪下道,“皇上,还是由奴婢来给小姐喂药吧,您万金之体……”

牐牷拔此低辏英宏冷喝一声,“放下盘子,你们出去。”

牐犗诺眯∏嗨们再不敢说一句话,放下手里的东西,忙忙的退了出去。

牐犖疑焓秩ソ右┲眩“皇上,臣妾………”

牐牷拔此低辏只听他不耐烦道,“罗嗦。”

牐犖野堤疽豢谄,只好就了他的手,一口喝完,药汁苦涩难言,我刚刚皱了眉,一颗腌得金灿灿的雪梅子已经递到了嘴边。

牐牸我乖乖的吃下梅子,他很是满意,也不再说话,只拥着我,闭眼休寐。

牐牪恢是否药力的作用,不过一刻,我亦昏昏困倦起来,于是,只得一会,我亦渐渐沉入梦乡!

牐犜傩牙词保只有小青一个人守着我,见我醒了,她冲着我一笑,道“小姐饿了么?我叫人拿东西进来给小姐吃。”

牐犖胰椿腥蝗缭诿沃校目光在四边搜寻着,小青见我这样子,不由笑了,道,“小姐是在找皇上么?皇上见小姐睡得沉了,刘喜公公又催着说前殿上有大臣等着皇上议事,就走了,走前还命我们备下吃食,说小姐睡了几日,都没吃什么的,说怕饿坏小姐您。”

牐犓低晡孀煨Ω霾煌#我这才知道不是作梦,那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呓语

“皇上可真是宠小姐呢,原本皇上不知道小姐病了,张大人给赵容华诊脉时说起小姐也病了,皇上就跟着来看您了,正遇着小姐您胡话不断的,皇上亲自给小姐你喂汤喂水的,就连小姐您抓破了皇上的手,皇上也没有生气呢!”

牐犘∏嘁豢谄说出这么多话,不觉有点气喘,连连拍着胸口。

牐犖倚睦锲婀郑“怎么,张大人给紫芫诊脉?紫芫也病了么?”

牐犘∏嗟愕阃罚道,“是啊,听说赵容华回去了就躺下了呢,”说着看我一眼,“跟小姐您一样儿,宫里都在说,别是在祭河神时被什么给冲了?”

牐牎昂说,祭河神时有天禅寺的高僧在场,又有太后皇后的瑞气罩着,哪里有什么东西能冲得了,”帘子一挑,蒋秀扶着裁雪进来,她的身子渐好,这几日,已经能够起床走动了,她又是个极勤快的人,见能起身了,就再不肯躺着!

牐犖胰眯∏喟崃说首樱扶她坐到我身边,她俯身看了看我的脸­色­,笑道,“主子的气­色­可好多了呢,这几天,奴婢们快被吓死了!”

牐犖抑恍πΓ又问小青,“你刚刚说我说胡话,我都说了些什么?”

牐牷叵牖噬系谋砬椋我应该没有说出什么不妥的来,可心里到底没底。

牐犘∏嗤伦派嗤返溃“小姐,您说的那些话,可真是要吓死我们了,您抓着皇上的手,总说什么叫他别走,说要他在您身边,又还说什么不要在宫里做嫔妃,要回家去陪着娘……”

牐犓档秸饫铮小青过来低着声音道,“小姐,您还说了一句要命的话呢。”

牐犖倚睦锿坏囊惶,心一下提到了喉咙口,“是什么?”

牐牎澳说,这宫里不是人呆的地方,您要随了他到天边儿去!”

牐牎鞍…”我大吃一惊,我竟说出了这样的话么?

牐牭降祝恍惚里,我还是将皇上当成了栩表哥!

牐犞皇牵我跟表哥之间,纵然心意相通,可到底没有说破,更从未有过一句越礼的话,怎么此时迷糊起来,我竟如此大胆,如此的不矜持起来,难道说,在我的骨子深处,我早就存了这样的念头?

牐牎暗笔毕诺门婢们都是一身的汗呢,青姑娘的脸儿都白了,”裁雪说着走去妆台前,拿了镏花点彩如意桃木镶银的梳子,过来帮我理好散乱的长发,又用一根粉­色­丝绦简单的系了。

牐牎爸髯诱獯慰墒歉4竺大呢,皇上却一点没在意的,反而更是怜惜,将主子抱在怀里连声的应着,说等主子您身子好了,就带您去………”

牐犓档秸舛,小青,裁雪又忍不住的捂着嘴儿笑。

牐牎昂昧耍你们俩个别在这扯了,还不快传膳来,主子该饿坏了,”见她俩还在这唧喳个不停,蒋秀皱起了眉。

牐牪醚┩峦律嗤罚忙往外走。

牐牎奥着,”我唤住了她。

牐牎澳闳ネ饷妫把咱们这院里伺候的人都叫来,我有话说,”我身子尚虚,说了这几句话,不觉就喘了起来,小青忙过来给我拍着心口。

牐牪醚┐鹩ψ懦鋈チ耍不一会,杨阿亮就领着一­干­人,候在了帘子外面。

牐牎盎噬显谇忱娴罾锸窃趺囱儿的,你们只放在肚子里,到了外面,不许多嘴说什么,不止今日,以后也是这样……”我沉吟半天,想着怎么说,“你们进宫里当差,也不是一天俩天了,这宫里的蹊跷也该比我来得明白些,这个中的原由,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牐犕饷嫜畎⒘粒里面蒋秀,领着宫女太监们齐声的应了,我点了点头,命他们散了,蒋秀忙招呼着摆膳,不过是一碗清粥,就着几样小菜来,蒋秀递过一双镶银的乌木筷子,道,“主子的肠胃空了几日,先进点清淡的。”

牐犖也唤涌曜樱只看着她,道,“我只想过安静的日子,你知道的!”

牐犓的手顿了顿,将筷子放在我的手上,低头淡淡道,“只怕,主子难如愿了。”

牐犖乙Ы袅舜剑心不由的一直往下沉,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牐犺贵妃第一个就不容我,这宫内,到处都有她的眼线,想瞒了她,只怕实在是难的。

云琴

待得我身子好起来,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这几日,英宏每天都会来看我,我每日用的药,吃的东西,他都细细过问,但凡有我爱的,他都命人弄了来,有刚刚进贡的新鲜果子,也都先经了我这里,再拿到别处去,为了让我静养,他一道旨意,宫里妃嫔,全都不得前来搅我,而我对于这一切,却并无欣喜之状,,对他礼数周全外,都只是淡淡的。

牐犓却并不以为然,依旧每日来的殷勤,我的面上淡定,心内却是急噪难安,每日,只怕他来,却又哪里敢说出来,唯有严令下人口风严谨,但我也知道,这些,都是没有用的,宫里拢共这么一位男子,每天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去了哪里,又能瞒得了谁,我这么做,也不过是抱了侥幸罢了!

牐犝庑┦保我只怕早已成为宫里众人的眼中钉了,无端的成为众矢之的,不由得我内心生出许多惶恐来!

牐牴然,这一日,就生出了事来。

牐牸舯去浣衣局拿了衣服回来后,就在院子里哭,被我隔着窗子听见,正在心烦的我,不由的焦躁起来,立时命裁雪唤了她进来。

牐牸舯一进来就扑通跪下,眼睛红肿,泪水怏然,脸上几道红印赫然在目。

牐牪淮我问,她强忍了抽噎伏地求饶道,“奴婢该死,惊扰了主子,主子饶命!”

牐犖壹她模样可怜,心里一软,软语问道,“好端端的哭什么?”

牐犓头垂得更低,“奴婢该死,奴婢……奴婢是……奴婢刚刚走路跌了一跤,疼痛难忍,所以……”

牐牎八跤会将脸上摔出指印吗?”我见她撒谎,心里有点恼。

牐犓连连以头顿地,“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牐犓抬起脸来,脸上早已经泪水漫流,眼神惊恐如虎口小兔,“……求主子……救奴婢一命。”

牐犖倚睦锞了起来,不觉站起身子,道,“你怎么了?”

牐犝馐保蒋秀,小青等也全都进来,大家全都被她这句话惊得心头扑扑乱跳。

牐牎芭婢今儿去浣衣局取衣服,不小心……不小心……奴婢……”她更是哭得大声起来,话也说不连贯。

牐犎氖墙秀稳重,此时也不由得急了,上前一巴掌,直将她扇翻在地,骂道,“糊涂的东西,主子面前,是你哭的地儿吗?快说,你到底闯了什么祸回来了?说完了,出去慢慢哭去。”

牐牸舯似被这一巴掌打醒了,一咕噜爬起,连声道,“奴婢该死,没眼­色­,刚刚儿去给主子取衣服时,不小心,撞了……撞了锦元宫的人。”

牐牻踉宫,我心里突的一跳,那是瑾贵妃的居处。

牐牎敖踉宫的谁嘛,怎么你就吓成了这个样子?你撞死那人了吗?”小青没有遮拦的口快,我不觉转头瞪了她一眼。

牐牎笆恰…是锦元宫的云琴姑姑……”她的话一出口,我明显的听出身边蒋秀倒吸了口气。

牐牸舯的脸­色­愈发的白,“其实,是她撞了奴婢,却反过来咬奴婢一口,奴婢不认得她,同她理论起来,到后边才知道,原来却是她。”

牐牭土送钒ОУ目薜溃“奴婢又哪里能想到,她竟然会亲自去浣衣局这种地方呢。”

牐牻秀的脸儿也白了,当下忙命剪冰出去了,回过身来对我道,“主子,是真的不好了呢。”

牐犖叶了神看着她,只等她说来,她却先呆了下,方才回道,“这个云琴是贵妃娘娘进宫时从家里带进来的,听说,她们是从小儿一起长大的。”

牐犓看了看小青,“就如同主子和青姑娘一样的!”

牐犖倚闹辛巳唬点了点头。

牐牎八仗着她家的小姐位高宠重,从来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宫里的嫔妃宫人,哪个不是对她忌惮有加,见了她,都是先要带了八分的笑才开口的。”

牐犘∏嗟难劬Σ痪醯脑擦耍“怎么,她竟然骄纵到如此地步么!”

牐犓愤然道,“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牐牎扒喙媚铮你这话在这里说说没事,出了这个帘子口儿,就再不能这样的语气的,”蒋秀指着我所居内殿门口所挂的琉璃坠金的帘子说道。

牐牎澳且材压旨舯吓成了这样,实在是不好呢?”我绞着手里的丝帕,沉吟着说。

牐牻秀小青也静了下来,几个人一起,竟然是想不出一个主意来。

牐犝急着,外面急急的脚步声响,却是小福进了外殿,在帘子外回禀道,“回主子,大事不好了。”

牐犗胧桥艿募保此时犹在喘着气儿。

牐牪淮我说话,他喘着气道,“主子,锦元宫的云琴姑姑请罪来了。”

牐牎笆裁矗俊蔽颐侨人不由大吃一惊!

牐犖倚睦镆缓,瑾贵妃,你实在是太狠,用这样的方式,来将我的军

牐犂吹角疤刚刚站定,就见一位身材高挑,素面素衣的女子,迎着我扑通跪倒,口里恭谨,语气却僵硬,“奴婢给娴主子请安,奴婢今儿个有眼无珠,冒犯了娴主子的人,实在是罪该万死,奉贵妃娘娘之命,特来请娴主子发落。”

牐犓蛋眨就伏身而拜。

牐犖颐γ人去扶她,含了笑道,“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原本是我的人不对,冲犯了姑娘,怎么贵妃姐姐倒怪起你来。”

牐犓却将身子死命的下沉,“我们贵妃说了,若是别的人倒还好,娴主子日夜伺候皇上,劳苦功高,如今冒犯了您的人,让娴主子心里添了堵,那是万万不能的。”

牐犓的眼睛一瞟我,随即闪开,“贵妃还说,如今儿皇上就只指着娴主子了,娴主子的人自然也是金贵的,奴婢今儿眼瞎,冲撞了,明儿耽误了伺候皇上,奴婢纵是一个死,怕也不能够赎其罪的。”

牐犓的眼神闪烁,嘴角一丝狡诘的笑意,身子一伏,道,“还请娴主子将奴婢治罪。”

牐犓的话说得如此直白无礼,直气得我手脚都是冷的,半晌开不了口,她见我不说话,又扬起脸来,冷笑一声道,“或者,是娴主子觉得光是奴婢来请罪还不够,如此,奴婢回去,让贵妃也来!”

请罪

我心里明白,她这些话,确是出自瑾贵妃之口,向来在宫里,皇上同哪个妃子多说了一句话,或是多侍寝一夜,边上瞧着的人必恨得咬碎了银牙,百般思量着来压挤,可那些也都只是在暗里进行,我万想不到,她们竟会如此公然的上门来挑衅!

牐犙杂锢锷声带着刺儿,以告诫我,明白自己的身份!

牐犖业降资歉鲋髯樱纵然再好的­性­子,也被她激得起了怒意,一时间,我忘了自己原本凡事退步求全的信念,对着她冷冷一笑道,“姑娘此言差了,怎么奴才自个儿作下的事儿,倒要扯到自家的主子娘娘的头上去么,这个道理我倒不懂了?”

牐犖抑缸偶舯道,“她倒也没敢瞒着我,刚一回来就细细的说与我知道了,正想着要绑了这不长眼的东西去给姑娘赔罪呢,姑娘竟倒先来了我这里,贵妃娘娘也太客气了,我们怎么当得起!”

牐犓料不到我竟这样说,倒怔了一下,方要再说什么,我已经转了头吩咐,“既然如此,来人,将剪冰绑了,我自带了她去给贵妃娘娘请罪去。”

牐牸舯在躲在小青的身后看着,见我这样一说,立时连嘴­唇­都白了,大张着嘴儿愣愣的站着,连哭都忘了。

牐犜魄俚姑幌氲轿揖谷皇钦庋大张棋鼓的起来,反倒有些慌,道,“不敢有劳娴主子,还是罢了。”

牐犖乙恍Γ语气里带着万分的惭愧谦卑,道,“如今连贵妃娘娘都劳动了,我一个小小的容华,哪里敢说什么有劳?”

牐犗蜃潘嫣然一笑道,“云琴姑娘,我们走吧,”说罢,甩袖就往外走。

牐犙畎⒘链着小寿小泰早手脚麻利的将剪冰绑上了,见状忙推了她跟着往外走,剪冰早吓得软瘫成一团,哪里还走得了,脚一软,倒在了地上,裁雪同她相处最久,感情也最深,见此哭着扑上来抱了我的腿,求道,“求主子饶了剪冰吧,这一去,怕是没命了!”

牐牻秀在边上只是看着,一直没说过话,此时过来拖过裁雪,道,“你不要命了吗?”

牐犜魄偌闹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没法在跪着了,当下骨碌爬起,几步来到我跟前,讪笑道,“娴主子请留步,哪里就敢劳动娴主子亲自跑这一趟儿哪,回头贵妃见了,必又得怪奴婢不会来事儿了。”

牐牻秀这时才过来,扶了她的手,笑得亲热,“云琴姑娘实在是客气了,才还说要请贵妃娘娘来呢,我们主子哪里受得起呢,到底该亲自去跟贵妃娘娘请个罪才是。”

牐牼驼庋,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锦元宫,相对于皇后所住的宁瑞宫,锦元宫威严不足,却富贵更过,处处繁花锦草,金雕玉琢,细致之外,更见奢侈嚣张!

牐犺贵妃万料不到我会来,听的内侍禀报,出来一看,立时冷了脸儿,也不说话,就那么冷冷的看着我。

牐犖矣上去盈盈下拜,口气恭敬万分,“正五品容华沈凝霜见过贵妃娘娘。”

牐犺贵妃也不叫我起来,只是冷眼看着,隔了半晌,方才淡淡的问,“妹妹不在你的浅梨殿好生养病,摆出这样的阵势,到我的锦元宫来,唱的是哪一出儿啊?”

牐犖仪然道,“嫔妾贸然搅扰前来娘娘,实是为请罪而来!”

牐牎坝矗请罪?妹妹并无冒犯我之处,何来此言?”她的语气依旧平淡。

牐牎版涉教导下人无方,冲犯了娘娘的人,正想着让她来给云琴姑娘赔罪,娘娘贤明,倒叫云琴姑娘先去了嫔妾那里,叫嫔妾怎么敢当呢!”

牐犙锪搜锪常我又道,“原本她们也不是有心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说开了,也就过了,可竟然惊扰得娘娘费心劳神,实在是罪不可恕,嫔妾今儿绑了她来,娘娘好歹打几下,顺一顺心里的气儿,也安了嫔妾的心!”

牐犺贵妃的目光闪烁,脸­色­­阴­晴不定,到我说完了,她当下咯咯的笑起来,“哎哟哟,看妹妹这张嘴儿甜的,说得我这心里甜不丝儿的!”

牐犓底牛她像是刚刚像起,“哎哟,妹妹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快起来,”转身去埋怨身边的宫女,“你们怎么也不提醒我的,快,快扶起来,娴主子可是皇上心坎上的人儿,有是有一丝半点儿的损伤坏了,仔细你们的皮!”

牐犃声的命去上茶,又拉了我的手,夸道,“不怪太后平日里高看妹妹,果然是慧质冰心,也难怪皇上爱你,换我是男子,我也爱呢。”

牐犓低辏又捂着嘴儿咯咯的笑起来,我几时听过这样的话,脸儿立时腾的如火烧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起来。

牐牎懊妹靡舱媸翘小心了,值得什么嘛,就这么巴巴的跑来,还带病呢,自己的身子也不爱惜,回头皇上知道,怕又得心疼坏了,”说着,一指剪冰命道,“快解了她,有什么吗?别把这孩子吓坏了。”

牐犖颐ζ鹕硪话莸降祝赞叹道,“娘娘实在是贤良大度,嫔妾自感不如,请娘娘受嫔妾一拜。”

牐牸舯如在梦中,半晌方醒过来,忙哆嗦着身子过来,连连磕头,“谢贵妃娘娘,谢贵妃娘娘……”

牐犖姨镜溃“你实在是好命,遇上娘娘这样菩萨样的人儿,也算你有福了!”

牐犺贵妃忙叫人扶我们起来,笑得平和真诚,“都是自家的姐妹,妹妹快别客气!”

牐牬蠹矣窒嗷タ推一番,我才领了人告了退。

牐牷氐角忱娴睿剪冰犹在抽噎,蒋秀对着她道,“糊涂的东西,还哭什么,今儿主子救了你的命,你可知道?”

牐牸舯懵懂的抬头来看我,张了张口,神­色­间似是颇多不信。

牐犖野底蕴玖丝谄,今儿个这样一绑,她心底必定是怨我的罢!

牐犎缥宜料,明白我的,也只有蒋秀了!

牐牻秀点着剪冰的额头,咬牙怨道,“说你糊涂,你还不认,贵妃个什么样儿的人,你不知道吗?”

牐犓叹了口气,“主子若不这样大张旗鼓的闹起来,先别说是贵妃平时的­性­子,只那云琴昔人的为人,也断不会饶了你。”

牐犘∏啻耸币嗷腥淮笪颍“原来是这样,刚刚我还说来着,小姐从来都是再仁慈不过的,这会子,怎的就这样心狠起来?”

心意寒

杨阿亮笑道,“奴才也明白了,贵妃本是要来找主子的麻烦,却没想到,主子依着贵妃的做法,将这烫手的山芋又丢回给贵妃去,主子故意的这样正经八百的摆出个阵势过去,这会子,怕是满宫里全知道了,这样一来,贵妃又有了面子,再怎么着,也不好再发着了!”

牐犓赞道,“主子这等聪明睿智,奴才等实难及其一,”转头去看着蒋秀,“别说剪冰姑娘不明白,就连奴才等人,若不是蒋秀姑娘点醒,又哪里能想得到呢!”

牐牸舯这时才回过味来,当下眼泪鼻涕一把的扑通跪在我面前,抱着我的腿哭道,“谢主子大恩,主子为了奴婢这条贱命费了这样的心思,刚奴婢却还暗怨主子不顾奴婢的­性­命,奴婢真是该死,主子………主子,奴婢我……”

牐牨咚当呶匮矢霾煌#我心里一酸,却又惭愧不已,我心里明白,今儿个这样做,并不完全是为了救她的命,更多的为了我自己,要知道,今天云琴过来,为的,也并不是她剪冰,而是我呵!

牐牶醚园参苛思舯几句,命裁雪带她先下去歇着了,杨阿亮见我神­色­倦疲,也忙带着小安小泰他们出去了。

牐犖艺伊烁鼋杩谟纸小青支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了蒋秀,她看着我一笑,道,“主子有话要跟奴婢说么?”

牐犖铱醋潘,半晌点头道,“秀儿,却原来,只有你是看得清楚的!”

牐犓的神­色­淡然,浅浅一笑道,“又哪里能看得清呢,只是这宫里的事儿奴婢了解几分罢了!”

牐犓抬头对着我,轻声一叹,“奴婢说过,主子想安然度日,怕是不能够了的。”

牐犓扶着我在卧塌上靠着,又道“今儿个,她是因着皇上和太后都对主子高眼相看,因此,不敢明着对主子怎么样罢了,主子今天这样带着人过去,是回将她的军,亦是给她台阶儿下,满宫里的人都看着呢,她又更能给自己博得个宽容大度的好名声。”

牐牎爸皇牵她未必能领主子您的情儿,只怕,这仇,从今天起算是结下了!”她的眼神迷离起来,“今天这出,怕只是刚刚开始呢,当年,云嫔主子……”

牐犓档秸舛,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忙收住了口。

牐犖胰床⒚蝗ピ谝猓只是静静的躺着,半晌,我深深的叹出淤在心底的那口气,像是问她,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并没有惹到她,不是吗?”

牐牎爸髯诱庋聪慧的人,怎么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蒋秀看着我轻轻摇头,“在这宫里,只要得了皇上一日的宠,就是和这满宫的妃嫔结了一世的仇了,更何况皇上这几天……”

牐犖倚睦锸橇巳坏模只是有点不甘罢了,听得她这样说,我亦为自己的想法觉得好笑,我终究是天真幼稚的,总以为,只要我不争,就不会有人跟我为难了!

牐牎凹舯那丫头人小鬼大的,若不跟她说明白了,她还不定怎么恨主子您呢,唉……”我恍惚间已是出了神,依稀听得蒋秀这样絮叨着。

牐犖掖浇嵌弯了弯,突然间就觉得心灰意冷,这样活着,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牐牬耸狈骄醯茫那时在家里,纵然一样的人情冷凝,却终究是一家人,终究,有娘在身边,还有,栩表哥!

牐犺虮砀纾心里又是一阵刺刺的痛,不知道几时成亲,若我不进宫,我可有福做他的妻子,想来,也是未必的吧,我,不过是庶出的啊!

牐犺虮砀绲募颐畔院眨怕是断不能许他娶一个庶出之女来做正室的罢!

牐犚舶樟耍我这一生,左右都是不能如了我的意的!

牐犝饧事儿,虽然我一句话都不曾露过的,可是过了几天,英宏还是知道了。

牐犓见我的身子好些了,就开始每晚都歇在了我这里,这让我,更是不安。

牐牴里的规矩,妃子侍寝,无论品级高低,都是在皇上住的清心殿的内殿里,而且,不到天亮就得离开,就算是贵妃,也不能留宿到天亮,只有在皇后所居的宁瑞宫,皇上才偶尔的住一夜的。

牐牼土前些日子恩宠无边的紫芫,此时,也被抛到了一边儿!

牐犎缃袼这样违规越矩,更是将我推上了风口浪尖儿上,就连皇后,在我每日定省时,她的言辞里亦带了几许告诫!

牐犖也幻靼祝我想破了脑袋也还是想不明白,我只是病了一场,怎么就全都变了,他竟然对我无比的宠溺,无比的怜惜,而我,并无下心思去博他的心,甚至,连对他的笑,也只是敷衍的。

牐犑苯六月,天气愈发的炙热,这日午睡起来,便觉得浑身黏腻难耐,蒋秀命人备了温水,我刚刚进了浴,外面传报皇上来了,只得急急的更了衣裳出来,方到门口,英宏已是笑意吟吟的进了门。

牐犕饷娌跎叫得人心烦,我亦再无心应付,当下沉身一跪,挡在了门口。

牐犛⒑暌汇叮忙伸手来拉我,口中道,“快起来,怎么了?”

牐犖掖沽送罚身子却往下坠着,湿漉漉的长发犹在滴着水,语气却万分恭敬,道,“请皇上移驾!”

牐牎啊…移驾……”英宏万想不到我会这么说,一时有点下不来台。

牐牎爸髯樱”跪在身后的蒋秀偷偷拉了拉我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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