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温莎的树林 > 第二节

第二节

我低着头,模糊间,看见自己的眼泪没有间断地砸向青砖地,一颗颗仿佛都有生命,落下的片刻掷地有声。

“雨霏……雨霏”我听见像是远远的地方,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焦急,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牢牢地摇撼着。

我依旧任凭泪水刷刷地往下流,膝盖一软,人就往前跌下去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半坐在地上,有人在耳边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我的肩膀被人紧紧抓住,眼前,大红的门柱外面,古铜­色­的风铃在风中叮叮当当响着,风铃外面,初夏的天空蓝得炫目,让我不由自主又闭上了眼睛。

“雨霏……雨霏”,我面前现出了林国栋的眼光,“你感觉怎么样,怎么样啊?”他定定地看着我,眉毛紧紧拧在额心,目光里满是焦虑,仿佛一个士兵打了场大仗回来。

“没有用的……”我浑身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听凭这四个字从自己的嘴­唇­里轻轻地溜了出来。声音很低,但是林国栋听见了,他的表情慢慢僵硬了,嘴­唇­有些倔犟地往上面翘了一翘,又缓缓落下,默默地垂下了头。

空气里弥漫着香味,我咳嗽了一声,他说“我们出去吧”。

我点点头。于是,林国栋扶着我,到庙后面的一个凉亭里坐了下来。我的脸­色­大概十分不好,周围好些烧香求签的人都转过头来看着我们。那些人红光满面,来这里求佛祖保佑走运发财,仔细想想,他们是多么的幸福。

我们久久地坐在凉亭里,我望着对面庙宇顶上的蓝天,喃喃地说,“你们那么相信佛祖,可是,你说,他为什么那么不公平呢?”

希望

他没有回答。

我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有回答。

我回过头去,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林国栋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满是泪水,一滴一滴连成了串只是往下掉,两只眼睛红红的,盯着我,里面盛着一种深深的,痛苦的神情。他的目光撞到了我的,立刻回过头去,站起身,望着凉亭外面,两只手交替地在脸上使劲地抹,过一会儿,慢慢地蹲下去,把头埋在膝盖之间,手指深深地□头发里去。

“你……”我有些不知所措,“你……不要紧吧?”

他摇了摇头,从喉咙深处压出一点声音,说的是什么却听不清楚。他背对着我,肩胛随着呼吸一进一退,米白的衬衫从皮裤带里滑出了一截。

我愣愣地坐了一会儿,终于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去,拢住他的肩头,像抱小孩子一样,然后把头贴了上去。林国栋身上的体温隔着外套传过来,他的心在离我耳朵不远的地方打鼓一样地跳动。那是一种舒服得暖洋洋的感觉;我抬起头,阳光透过树叶星星点点洒落下来,细碎温柔宛如带光的雨。

“没事的,没事的……”我轻轻地说,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我早已接受了生命里的这种残缺,周围的人也总是想尽办法让我感觉好一些,我甚至真的去相信,身体有病会有助于音乐才能的发挥。但是现在,我突然那么地怀恨自己,怀恨自己的病,怀恨自己的不完满。

那个瞬间,像有一把刀在我的心里狠狠地划了一道,鲜红的血一点一点地沿着刀刃顺着伤口流出来,落在地上,尘埃里,溅起一朵朵殷红。

我们久久地坐在凉亭的地上,他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几乎把我的手指勒痛了。

“你的手怎么那么冷?”他问,然后把我的手勒得更紧。

我微笑着靠在他的肩上。

“你喜欢不喜欢狗?”

“喜欢。”

“那哪天我……就把果冻给你好不好?”我说,“只有给你我才最放心。我知道你一定不会亏待它,会天天给它买好吃的,给它买玩具,给它看医生,给它买漂亮的项圈……”

“你别说了。”

“你答应我。”

“不答应。”

“那我就继续说,一直说到你答应为止。那样的话,大果冻,小果冻,小果冻,大果冻……”

“雨霏,我就要弄到钱了,”他扳过我的肩膀,热切地说,“给你换肾。”

“你,哪里有钱?”

“真的,我有个朋友答应借给我钱。”

“那要很多钱的。”

“我知道,我会有办法,”他重重地说,“那样的话,只要有了肾源……我爸就是医生,应该会容易一些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全是坦诚,眼珠里照出一个小小的我,像一个清亮的水晶球。我几乎忍不住把小阿姨告诉我的话告诉他,但终于又在最后一秒种咽了下去,因为她交代过,“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任何人!否则,林医生可能会坐牢的。”

生活

“有那么严重吗?”当时,我被大大地吓了一跳。

“有。”她很严肃地回答。

“你是不是为了我……才和林医生……”我忍不住问。

“不是。”她想了想,又很严肃地回答。

“那……你是为什么?”我有些不理解,林医生是个有家室的人,太太端庄贤淑,儿子女儿都很大了,“我觉得,他不大会离婚,再说,就算他离婚……”

小阿姨的头埋下去,深深地往杯子里喝了一口,嘴­唇­上沾着一点咖啡­色­的液体,突然哈哈地笑了起来,伸手轻轻在我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你这个小脑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啊?”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现在不需要人家给衣服穿,给饭吃,用得着忙着嫁吗?”她似是而非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我有些难过,我爸爸是个好人,可是他早早地娶了我妈妈,林医生是个好人,可是他有那么美满的一个家庭,世界上留给小阿姨的,难道真的只剩下光头老男人和给他们被宠坏的孩子做后妈的机会吗?

“蔡雨霏,如果我真的想嫁给林医生,你是帮我,还是帮他们家?”小阿姨突然又用玩笑似的口气追问。

我刚想说“当然是帮你”,眼前突然现出了林国栋的眼睛,里面的神采像是有人在我脑子里搅了一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阿姨又微笑着在我的额头上点了一点。

今天早上出门前,我想起那一瓶“温莎的树林”,想起小阿姨说过的“喜欢一个人,就把最心爱的香水喷在手心,然后和他握手,你的香气会在他的手上停留至少三个小时。三个小时,足够他爱上你了”,可是,我打开床头柜抽屉的时候,却发现小阿姨已经把它带到乌镇去了。

林国栋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走到寺庙后面的那眼泉水前,与其是那是泉水,更像是一口井,上面建着一个亭子,旁边有一块碑,上面说这眼泉水已经有上千年历史。

林国栋果然准准地把硬币扔进了泉眼,泉眼里传来幽幽的“咚”一声,像是来自遥远的山中。他回过头,很高兴地对我一笑。

“大家都往泉眼里扔,那些硬币会不会堆积起来,把它堵住?”

“我也这么想过,后来听说这眼泉水地势高,进山后会通到河里,不过,我基本不往里面扔硬币,只有……”他沉默了一下,“很重要的事情。”

回城的车上,我很快睡着了,感觉到太阳暖暖地照在脸上,林国栋一直拉着我的手。中途醒来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摸摸我的头发,轻轻地说,“睡吧,到了我叫你。”半梦半醒中,空气里有种清甜的气息,我想起早先他说的,“风会变成水”。

他说,“以后我买一架钢琴送给你,怎么样?”

我迷迷糊糊地说,“你发财了吗?”

“以后我会挣钱的。”他说。

我把头微微偏过去,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我的额前的头发上,慢慢的,漾开许许多多光晕。

Life show

小阿姨从乌镇回来,除了姑嫂饼,还带回一大包著名的蓝印花布,她把其中的一块铺在沙发靠背上,细细研究里面的图案。

“真的很奇妙啊!你看,”她惊叹着,“蓝印花布看上去朴实自然,其实里面的花纹是很繁杂的,花鸟造型,几何图案,拼在一起,又那么和谐……”她叹了口气,“老祖宗的东西就是博大­精­深,我们这些人东抄抄西捡捡,自作聪明,搞什么设计,只怕被几百年前的人看见了要笑掉大牙。”

她一心只忙着设计,却绝口不提乌镇之行的细节,我也不问。

“温莎的树林”回到了我的抽屉里,我打开银灰­色­的盖子,按下去,让带着薰衣草气息的薄雾慢慢在空气里流动。

我不知道这瓶香水有没有派上它应有的作用……坦率说,我有些担心,因为电视里的男人有外遇,常常都是因为在衣服上留下了其他女人的香味而被太太发现的,不过也很难说,林医生天天和那么多护士打交道,即使衣服上留下香水味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无论如何,我注意到小阿姨手上多了一个玛瑙的戒指,款式简单,玲珑细致,套在左手中指上,显得有些勒。

看尺寸,我想,那原本应该是一个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

在灯下,我给陈朗哥哥写信,摊开信纸,过了半天,只落下几个墨点。第一次,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好。

第二天晚上,楼上那一家闹得翻天覆地,叮叮咚咚从家里一直吵到楼道,说是吵,其实大半是那家的胖女人在唱独角戏。

“住不下去了,住不下去了,这栋楼风水不好啊!”她在楼门口拉着一个居委大妈模样的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着,“上上下下的人家,没有一家太平的,可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嘴咧成个咬了一半的大饼,“我家那个死老头子------”她的女高音飞上云霄又打个转回来,“我家那个死老头子在外面也有人哪!------”

“唉,你什么意思啊,什么‘上上下下的人家,没有一家太平’,说话注意分寸!”五楼的英语老师推开窗子高声抗议,把一句“神经病”关进了窗户。

“现在啊,女宁像钞票一样越来越不值铜钱,年轻轻小姑娘来勾引一只死老头子,呸,不要面孔!”那个女人激|情满怀地骂着。

“死老太婆,啥宁叫侬格腰身像通货一样越来越膨胀,小姑娘哪能啦,人家就是比侬好,比侬漂亮,比侬……有味道,哪能啦?”那个平时唯唯诺诺的秃顶男人站在对面林医生家的阳台上,气势汹汹地和老婆对骂起来。

真假

陈医生这回真的活腻了。

他站在我家阳台上宛如火山爆发般地对着自己的河马老婆叫骂之后,两栋楼间鸦雀无声,万籁俱寂,“连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大家像同时被武林高手点了|­茓­,僵在那里,直愣愣地瞪着他。

五分钟后,陈太太歇斯底里坐在对面楼前地上要死要活,一堆人围在边上劝她;陈医生脸上方才的亢奋慢慢消退,慢慢转成一种介于拉稀和便秘之间的神情,老爸拍拍他的肩膀,陪着他回到我家客厅,“美美,倒茶,国栋,拿热毛巾来。”

我把热毛巾递给老爸,老爸将它敷在陈伯伯被他老婆用梳子在脸上砸出来的一大块淤血上。

姐姐端着新沏的黄山毛峰袅袅婷婷地走来,嘴巴往两边耳朵深深一咧,做了个鬼脸,伸起右手做了一个敬礼动作,“向您的觉醒,致敬!”陈伯伯的脸­色­越发尴尬,老爸瞪她一眼,“都回房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我做完作业出来喝水时,老爸和老陈伯伯并肩坐在客厅里,透过北面的窗子,天边还残留着一点紫红的火烧云,雾霭罩着城市的芸芸众生,远处一栋栋大楼闪起千家万户的灯火。

“老林,没想到,从你家看夜景这么美。”。

“是吗?”老爸回答。两个中年男人的背影,远远看去,居然让我联想起老片子“英雄本­色­”里李修贤给周润发疗伤那一段– 当然,小马哥的伤不是让老婆给打的。

“你有福气,家门和顺,夫唱­妇­随。你看你太太多好,温柔贤惠,出得厅堂,入得厨房……”陈伯伯感叹着。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爸说。

“没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我家那本经不仅难念,还会打人啊!”陈伯伯挠挠光头。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来,他讲了两句,嚷嚷起来,“小姑­奶­­奶­,老夫同你们远日有怨吗?……近日有仇吗?……啊,开玩笑?哎呀,……那么多楞头青,你们为什么偏偏要来拿我这个老头子开心呢?”他痛心疾首,“我告诉你们,谁再敢开这样的玩笑,我让她……我让她,我让她下回实习去太平间值夜班!”

“不像话,医学院那些学生……”陈医生嘟嘟囔囔地摇着头苦笑,“明知道我家里老婆厉害,隔三差五发莫名其妙的短信过来,还说是开玩笑!”陈医生上课时风格活泼,和学生打成一片,她们大约是听说他有惧内的名好,故意来开他玩笑。

这个时候老妈开门进来,楞了一下,“老陈怎么了?”

老妈听了陈伯伯的诉苦,展开一个慢条斯理的微笑,“真的是学生开玩笑啊?”

“当然,那几个学生都有男朋友的,怎么,弟妹,你不相信我?”

“我怎么敢不相信你,不过你们男人……”老妈淡淡地微笑着看了老爸一眼,“谁知道呢。”

“弟妹我对天发誓……”陈伯伯还没发完毒誓,老妈已经悠悠地换上拖鞋,转身往房间走去了。

请帮我想标题

陈主任在我家沙发上睡了一个星期,终于接到太太的电话,表示既往不咎,欢迎回家,母河马破天荒为自己的不明真相先开火道了歉,陈伯伯提着内装脏衣服破短裤的马夹袋再三感谢老爸收留之恩,临别赠言,给我的“小林,以后娶老婆,一定要好好选择,一失足成千古恨啊”,给姐姐的,“美美啊,我看你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以后嫁老公,嫁给他,就要善待他,要知道,男人很不容易的”,我和姐姐连连点头称是,一待关上门,不约而同捂着嘴哈哈大笑起来。

姐姐的手机响了,她一看号码,立刻换了一副脸­色­,正襟危坐,“是,Steve,‘苏南世家’的报纸和杂志Сhā页广告已经全部做好,以环保,舒适和个­性­为主题,宣传口号是‘让一部分人先高贵起来’,对,对,方总已经全部看过,提了几点建议,不过总体非常满意,说下一期还给我们做……应该是后天……哪里哪里……谢谢Steve!”

她关上手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终于搞定了!”那个“苏南世家”是姐姐最近在做的大项目,平面设计由蔡雨霏的姨妈负责,看样子,做得很好。

“什么叫人才,这就叫人才,蓝印花布谁没见过啊,人家就是能够把它天衣无缝地结合到设计里面,又小资,又优雅,还印刷节约成本,由不得你们不服气吧……”她又在饭桌上教训手下。

“她到乌镇去了?”老妈问。

“嗯。就是为了这个设计。”

“什么时候?”

“……两个星期之前吧。”

“乌镇……听说很不错,什么时候我们全家一起去玩吧。”老妈提议。

“都是炒作出来的,那种地方,辛辛苦苦跑去了,看不了半个小时就腻了,”姐姐不以为然,“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对了姐,你觉得什么样的蛋糕好?”我问姐姐。在这个场景下,这个问题是有些突兀;但这个问题好像在任何场景下问都有些突兀。

“什么样的蛋糕好?”姐姐反问,“什么意思?”

“做……生日蛋糕……要别致一点,浪漫一点的。”我们家每个人过生日都由老妈­操­办,总是去附近的一家蛋糕店订一个大大的水果蛋糕,但姐姐说过那里的蛋糕越做越差了。

“你要给谁做生日?”她饶有兴趣。

“是有个同学,要给女朋友过生日 ……确切说,还不是女朋友,他想用这个蛋糕向她表白。”

“哦------”她的嘴­唇­拢成一个圆圆的O型,眼珠朝天划了一圈回归原位,“要我说啊,最浪漫的,莫过于……叫你的同学自己做一个!想想看,”她的眼珠煜煜发光,“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洁白的面粉像云一样在指尖舒展开来,慢慢地,慢慢地,融合成一块……多好的创意啊……”

“你应该设计让两个人一起做蛋糕,男孩的手抓着女孩的手,揉啊揉,捏啊捏,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有些不耐烦了。

“对啊,多好的创意!”姐姐很激动,“果冻,you are so damn smart!”

“不敢当,”我懒洋洋地回答,“‘教父’第三季。”

“什么乱七八糟的!”老爸放下报纸瞪了我们一眼。

我承诺过木鱼这个星期要打听清楚姐姐喜欢什么蛋糕,看来要失言了。

吃过晚饭,接到木鱼的短信,叫我马上到他家去。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