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问他要如何帮她退房,或拿行李出来,她清楚那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那男人聪明得很,自有他的办法。
所以她在他去处理这件事时,自己晃回了他的公寓,用已经充好电的手机,打电话回去,在听完可菲的唠叨之后,她又打了电话给母亲,告诉她,她会在纽约再待几天。
「你新年不回来吗?」桃花问。
「我买不到机票。」屠欢笑着道:「新年赶不上了,但农历年一定会来得及回去。」
「你受伤了?」桃花挑眉。
母亲的直觉每次都会惊吓到她。
「没有。」屠欢压着心口,眼也不眨的说谎,笑着道:「只是刚好遇见了朋友,我答应要陪他一起跨年。」
「朋友?」桃花一听,忙压低了声音,好奇的问:「是送你脚链的那个吗?」
老天,她应该猜到小肥对老妈藏不住秘密。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母亲已经急匆匆的再问:「他和你上床了吗?他有没有戴保险套?」
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害羞,她俏脸微红,单手叉腰嗔了一声:「妈咪,我真的不认为在电话中适合讨论这件事。」
「我只是要提醒你一下。」桃花好笑的道:「要知道亡羊补牢,总比完全不补的好。」
天啊,这真是尴尬。
「我有分寸的。」她以手抚着额头,又羞又窘的说。
「相信我,当干柴遇上烈火时,是没有分寸这回事的。」桃花好笑的说:「总之,你记得叫他戴保险套。」
屠欢满脸通红,忍不住脱口回道:「他戴了。」
「噢。」桃花轻呼出声。
剎那间,沉默在电话中蔓延。
天啊,她是猪头,如果她妈之前不确定,现在也百分百确定了。
屠欢抚着红逶的脸,只觉万分尴尬,谁知下一瞬间,母亲却冒出了一句。
「他技术好吗?」
她羞得无地自容,斩钉截铁的道:「我不要和你讨论这件事。」
桃花又笑,然后才柔声问:「小欢,你开心吗?」
她停顿了一下,才羞怯的应了一声。
「嗯。」
桃花抚着心口,微微一笑,温柔的说:「开心就好。」
屠欢心头一暖,只能道:「帮我和爸问好。」
「我会的。」桃花又轻笑,说:「他今年弄了一棵好大的圣诞树呢,耿野和莫森一起在上头装了灯,我们打算一路摆到农历年,你回来应该还看得到。」
她可以想象家中此刻热闹的模样,只能哑声说:「妈咪,抱歉我没来得及赶回去。」
「没关系。」桃花摇摇头,柔声交代道:「好好照顾你自己,知道吗?受了伤就不要到处跑来跑去,知不知道?」
显然无论她再怎么说谎,都还是瞒不过母亲。
她轻笑,只能点头道:「嗯,我知道,很晚了,你早点睡吧,Bye。」
然后,她终于不舍的收了线。
屠欢抓着微微发烫的手机坐在沙发上,思乡的情绪莫名上涌,可她清楚,如果她带着这么大一块的瘀青回去,老妈会更担心,老爸铁定会再次将她扛上床,把她软禁在房间里,然后用那双大眼睛沉默但担心的看着她,与其如此,还不如继续待在这里放假。
至少她在这边真的可以放松下来。
她放下手机,环视这到处都被防尘布盖满的屋子,只觉得这儿没有半点生活的气息。
既然接下来她和他得在这里待上好几天,她想那些防尘布不需要继续盖着。
思及此,她站了起来,将那些白布一一收到了洗衣篮中,她记得刚刚在回来的路上有看见自助洗衣店,好像还有间超市,也许她可以过去买点食物回来。
早上她在咖啡店看到新闻说,这两天还会再下雪,备点粮食总是没错的。
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他才刚出门半小时,她住的饭店离这里有段距离,她想她应该能在他回来前去买些东西。
他打开门时,没想到会看见一室的缤纷色彩。
屋子里甚至传来了食物的香味,他忍不住退了一步,查看自己的门牌。
门牌号码没错,而且他的钥匙确实能开这扇门。
他转回头,再次看向屋内,屋子里的家俱,确实也都是他的,只是防尘布都被人拿掉了,沙发上出现了他从没见过的两只拼布抱枕,客厅茶几上摆着一盘饼干,旁边还有一株人造的小型圣诞树,它大概只有一百公分那么高,但上面挂满了不同颜色的LED彩灯,它们不时闪烁变幻着,这里亮一下,那边闪一会儿,不停的发出五彩的光芒。
他迟疑的拖着她的行李走进门,穿过玄关之后,看见那个女人正在开放式厨房里,像个美艳的女巫般,拿着一只木勺子在搅拌汤锅里的东西。
他确定那只锅子是他的,但他没有木头勺子。
她还穿着他的毛衣,但裙子依然是那件他的围巾,赤着脚踩在木头地板上.看起来性感得要命。
而她身后的餐桌上,已经摆了好几盘热腾腾的食物,切好的面包、削过皮的水果、炸得金黄酥脆的炸鸡。
她在这时转过身来,看见他时,脸上露出开心的微笑。
「嗨,你回来啦。」她端着盛好的汤,将它放上桌,瞧着他道:「真刚好,我的汤刚煮好呢,来吧,把外套脱了,东西放着,洗洗手来吃饭。」
他眨了眨眼,只能乖乖听话脱掉了外套,走上前洗手,然后在桌旁坐下。
「我刚去买了些必需品。」她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笑问:「你不介意吧?」
他摇摇头,他不介意,他只是……
环顾四周温暖欢乐的气息,他想他只是不习惯……
这里对他来说,一向只是暂时停留的地方,与其说是家,它更像个旅馆,他从来没想过,它能是这个样子的。
「你去哪弄的这些东西?」他盯着那被她垂挂在灯罩下及窗户上的金色雪花装饰,她甚至沿着窗户也装饰了那些LED灯。
「前面的超市。」她心虚的赶紧把炸好的鸡块分到他盘子里,「快,趁热吃。」
见他低头看着餐桌上印着圣诞红的餐垫,她忍不住解释道:「它在特价。」
「我没见过这盘子。」他好奇的再问。
「它也在特价。」她辩解的说:「很便宜的,我想说反正盘子是消耗品,多一点比少一些好。」
「我想,沙发上的抱枕也在特价?」
「当然。」她眼也不眨的说。
他安静了下来,没再追问,只是抬起头,瞧着她。
眼前的女人一脸镇定,仿佛她没有狂买一堆东西回来,把这边布置得像圣诞嘉年华。
她注意到他的视线,但她只是低着头,红着脸。
「我想,那间超市是在疯狂大出清吧?也许我等一下应该也去看看。」他慢条斯理的说着,说到后来,已经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教屠欢也不禁笑了,只得抬起头,尴尬的承认。
「噢,好吧,我承认我有点过头了,我本来没打算弄成这样的,我只是想去买些食物存粮以防下雪,但我妈说家里弄了棵圣诞树,害我在超市里看见它时,忍不住一时手痒就买了。」
她好气又好笑的自嘲着说:「然后你知道,弄了这个,没弄那个好像又哪里不对,我妈总是什么东西都要配上一套,过节时一定会搞得热热闹闹的,等我回神的时候,情况已经失控了。」
他想她确实不是故意的,他笑着将热烫的炸鸡送入口,没想到一吃之下又愣住了。
那味道真好,比市面上卖的好上太多了。
他惊讶的看着她问:「你哪学的厨艺?」
「我妈教的。」屠欢笑着说:「好吃吧?」
「嗯。」他没空再多回答,只忙着将那外酥内软肉多汁的炸鸡送入嘴里。
「我还是我家厨艺最差的呢。」她笑着告诉他,然后一顿,举起叉子更正:「不对,我爸比我还差,他只负责吃,我还多少会煮一两道菜呢,虽然我对煮饭没太多兴趣,但我妈坚持我太挑嘴,外面食物若是太难吃,我要是自己不会煮几道菜,一定会宁愿饿死。」
「我相信。」他笑着回答。
「嘿,你可比我还挑嘴耶。」她抗议的一挑眉。
「但必要时,我什么都吃得下去。」他轻松的吃掉手中最后一口鸡肉,还忍不住舔着手指上的肉汁,另一手伸手再去拿另一块炸鸡。
她猜他确实是,几次相约吃饭,他虽然挑食,但他不浪费食物,他还是会把那些难吃的食物吃下去,而且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先吃掉难吃的,然后把他最爱的留在最后慢慢吃。
那是个奇怪的习惯,她只在少数几个人身上看见过,而那几个人童年都过得不是很好。
看着眼前这慢条斯理,但却一口接着一口吃着炸鸡的男人,她心中莫名一紧,忽然间,知道他以前一定挨饿过。
他吃到甚至忘了再找话说,她好笑又心疼的瞧着他,帮他眼前那不知不觉被喝光的汤碗,再盛了一碗西红柿汤。
他抬起头,冲着她露出真心的笑容。
那抹笑,如此单纯而简单,那是吃到真正好吃的美食时,才会露出的笑。
那一秒,胸中的心欢欣鼓舞跳动着,突然间她终于了解母亲为什么那么喜欢做料理,早知道她就多学几道菜了;话说回来,或许现在还不迟吧。
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把自己的份也推到他面前,柔声轻笑着说:「我吃饱了,你吃吧。」
饭后他和她一起洗了碗,收拾着餐具,再一起坐到沙发上把那些金色与银色、红色和蓝色的彩球挂到那棵小小的圣诞树上。
等到两人忙完,天色也开始暗了。
「天啊,累死我了,现在我真的开始佩服我妈了。」她瘫坐在沙发上,笑看着那闪闪发亮的圣诞树,和一室的缤纷色彩,道:「怎么样?很有圣诞节的感觉吧?」
「嗯。」他笑着点头,看见她买杂货的纸袋底还有一些白色的棉花,不禁问:「这些棉花是要做什么的?」
「噢,那个啊。」看见他拿出来的那包棉花,她轻笑出声,道:「你知道,我住的地方不会下雪,所以我们总是拿棉花假装成雪。」
他一愣,不禁又笑了起来。
「纽约这里会下雪。」
「我知道。」她将他手中的棉花抽了过来,嗔了他一眼,道:「可屋子里没有雪啊。」
说着,她拉开棉花,把那些棉花撕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到圣诞树上,然后回身叉着腰,骄傲的说:「看,很像吧?而且它可是不会融化的呢。」
她那得意的模样,让他笑得停不下来。
屠欢故意抬脚踢他,却被他一把抓住,将她拉到了身上,让她跨坐在他腿上,抓住她攻击自己的手,倾身亲吻她。
噢,她真的喜欢他的吻。
所以她不再作势要扁他,只是攀着他的脖子,将他拉得更近,张开嘴和他唇舌交缠。
那感觉真好,教她全身发热。
但他又停下来了,将脸埋在她肩头上厮磨着。
她喜欢这样,不禁仰起脖子,让他磨蹭。
「你信上帝吗?」他啃着她的肌肤,悄声问。
「我是众神论者。」她舔着他颈上跳得飞快的脉动,道:「这很重要吗?」
「不,我只是想你怎么这么喜欢圣——」他的声音,因为她探进他裤头的小手一顿,他抓住她不规矩的手,「你在做什么?」
「做我想了一下午的事。」她笑看着他说。
「你需要……」
她没让他说完话,她倾身吻住他,给了他一个热情的吻,然后贴着他的唇,悄声道:「杰克船长,你要知道,我们只有七天。」
他屏住了呼吸,黑眸一黯。
「而第一天,已经快要结束了。」她将手贴在他心口上,凝望着他说:「相信我,我休息够了。」
他舔着干涩的唇,黑瞳更深,心跳更快。
抚着他的唇,她娇笑着,瞅着他,轻声道:「你知道我的英文名为什么叫乔依丝吗?」
他知道,他去查过,他喉咙发干的道:「因为你的中文名,那个欢,是愉悦的意思。」
「是的,愉悦、开心、快乐……」她贴着他的唇厮磨,悄声告诉他:「我喜欢我的名字,喜欢及时行乐,而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想尝试的事?」
他无法思考,只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
「多少?」
「很多很多……」她倾身贴在他耳朵旁,告诉他,她曾有过的绮思幻想。
当她悄声说着那些私密的话时,他全身上下都变得越来越紧绷、坚硬、热烫,他的呼吸与心跳也变得更加急促。
「怎么样?你想让我试试看吗?」她悄悄的问,淘气的说:「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可以去找别人。」
「你知道你是在惹火上身吗?」他喑哑的开口问她。
她心头跳得飞快,红霞早已因之前鼓起勇气说的言语,染红双颊,但她依然故作镇定的说。
「当然。」
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她惊呼出声,然后攀着他的肩头,在他带着她进房上床时,再次发出银铃般的笑,直到他把那些笑声,全变成了无尽的娇喘与呻吟……
雪花,轻轻的飘。
一朵又一朵,一片又一片,积累在玻璃外的窗台上。
「欸,我真的很喜欢你一把就能把我抱起来。」
女人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
他以为她睡着了,没想到还醒着,不禁哑声问:「为什么?」
「我很高啊。」她枕在他强壮的胸瞠上,和他一起看着窗外的雪景,看着两人在窗上的倒影,说:「也还满重的。」
「我不觉得。」或许以模特儿来说,她确实有点超标,但那些模特儿都瘦得像皮包骨,而他真的很喜欢她身上那些多出来的重量,喜欢她在他掌心里那种滑嫩饱满的感觉。
她笑了笑,蠕动自己的脚趾头,说:「我以前很重啊,高中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女巨人,手长脚长,骨头又粗又大,我觉得自己丑死了,而且好担心自己以后交男朋友时,男朋友根本抱不动我。」
「你轻得像一片羽毛。」他抚着她的背说。
「才没有。」她笑出声来,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说:「不过当时我爸也这样对我说。因为身高的问题,我在学校被男生取笑,本来我好气自己遗传到他的身高,结果他这样一说,我反而气不起来了,而且他还真的把我抱起来了,害我只能笑着威胁他把我放下来。」
「你应该知道小男生总是喜欢欺负自己喜欢的女生。」他告诉她。
「你也是吗?」
一瞬间,他的眼瞳黯淡了下来。
她原以为他不会回答,但他缓缓开了口,哑声道:「我没那种机会。」
「没有什么样的机会?」她看着窗中男人的倒影轻问。
他舔了下唇,从玻璃窗中回望着她,说:「没有遇到喜欢女生的机会。」
她想再追问,好想。
可当她以手撑起自己,低头看着身下男人阴郁的表情时,那个问题却卡在喉中,所以她改了口,悄悄问了另一个问题。
「现在呢?你遇到了吗?」
男人仰望着她,怀疑她知道此刻脸上透出了什么样的情绪,就如同昨夜,她问他问题时一样,她的行为与言语总是表现的很大胆很有自信,可她的眼里却不是如此。
像她这样的女人,为何还会没有自信呢?
他不了解,却清楚知道,感觉得到。
「你遇到了吗?杰克?」她抚着他的脸,轻轻再问。
他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在她掌心轻轻印下一吻,然后抱着她翻过身,将她压在身下,抚着她的脸,她吐气如兰的唇,凝望着她,告诉她。
「是的,我遇到了。」
她眼里再次露出笑意,水嫩的红唇弯弯,如月。
情不自禁的,他再次低头吻了她。
旧日的梦魇,总是在最没防备时,赫然偷袭。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黑暗笼罩一室,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灰泥的味道。
他不喜欢那个味道,他想离开那里,却无法动弹。
嘿,你还好吗?
关心的话语从黑暗中冒了出来,他惊恐的抬起头来,忍着身体的疼痛往后退缩,以为会再看见那个可怕的男人,但潮湿的暗影中,只有一个比他大一点的男孩端着一碗冷汤蹲在那里。
别怕,这个可以吃,你看。
那个大男孩将加了面包的肉汤吃了一口,才放到他面前。
小男孩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接过那碗肉汤,开始狼吞虎咽。
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着那个脸上也有伤的大男孩,口齿不清的回答。
杰克。
大男孩伸手抹去他脸上未干的泪痕说。
从现在开始,你不叫杰克,知道吗?下次有人问你,你要说你不记得了,懂不懂?
可是我叫杰克。
你不叫杰克,你不记得了,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他们就会给你一个新的名字,不要响应杰克这个名字,他们要你做什么,你就去做,这样就不会挨打了,你懂吗?
他不懂,但他点了点头,然后悄声说。
我想回家……
大男孩看着他,一瞬间露出了悲伤的表情,然后硬挤出微笑,干哑的道。
想回家,你就要忍耐。还有,不要哭,他们喜欢看人哭,所以不要哭,这样会结束的快一点。
远处传来脚步声,大男孩浑身一颤,匆匆将他手中空掉的肉汤碗抢过来,拿肮脏的棉被盖住,站了起来。
高大黑暗的身影提着一盏灯,走进铁栏杆里,粗声问。
你在做什么?
没有,没做什么,我只是进来看他死了没。
他死了吗?
没有。
那可怕的怪物哼了一声,一边解着裤头朝他走来,即便有先得到警告,他依然忍不住惊恐的往后缩爬,泪水更是几近夺眶。
大男孩见状,鼓起勇气挡住了那黑色的怪物。
他太小了,还受了伤,也许再过两天。
黑色的怪物眯着眼,然后抓住了那大男孩细瘦的肩膀,将他拖出栏杆外,转到转角之后。
那盏灯的灯光摇晃着,将这地底的世界照得更恐怖吓人,他看不见大男孩和怪物了,但他能看见那映照在墙上的光彩,听得见那痛苦又可怕的声音。
不要。不要。
想回家,你就要忍耐。
大男孩的警告,在耳中响起,他惊恐的缩在角落,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睛,吓得完全不能动弹。
不要哭,这样会结束的快一点。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捂着耳朵前后摇晃着。
他会忍耐,会忍耐,然后他就可以回家了,一定可以回家的。
这是梦、只是梦、只是梦、只是梦、只是梦、只是梦、只是梦、只是梦——
男人从噩梦中猛然惊醒,才发现那是梦。
身旁的女人依然熟睡着,没有被他惊扰。
胸中的心,在深夜中跳得飞快,他浑身都是冷汗,背却是热的、烫的,隐隐作痛。
那让人羞愧作呕的景像,似如在眼前。
发冷的臭汗满布全身上下,宛如那时一般。
恶夜里,一切都显得如此肮脏污秽,只有身旁的女人带着沁入心头的幽香,他想将她拥入怀中,却害怕玷污弄脏了她。
他很脏,污秽又肮脏。
他不想这样拥抱她,不想带着那样恶臭的汗水拥抱她。
悄无声息的,他下了床,替她拉好了毯子,走进浴室里,站到莲蓬头下,打开水龙头,让热烫的水冲刷战栗不止的身躯,直到那些污浊的臭汗和旧日残留的触感全被洗净,冲刷离开他的身体。
三天了,白天夜晚交替着,他不让自己思考不确定的未来,只沉浸把握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成年之后,除了汤姆,他从来不曾和谁相处那么久过,他以为他很快就会觉得不自在,希望能独处,或是她会很快就厌倦了他,可是那情况未曾发生。
他总是想和她在一起,想看着她,想触碰她,想亲吻她,想完完全全的拥有她。他无时不刻都宛如上瘾的青少年,完全无法控制,不能节制。
这几天,大部分的时间,他和她几乎一直待在床上,他却依然觉得要不够她。
站在莲蓬头下,他思索着。
或许,这一切只是因为她永远都不可能真正属于他,才会让他如此渴望,他这辈子总是渴望得不到的东西。
家人、朋友、恋人……
如她一般的女子。
他关掉水龙头,抹去一脸的水,跨出了浴缸。
朦胧的镜子里,映照出他强壮的身体,他看着那不清楚的形影,缓缓抬起手,抹去镜上的水气。
镜子里的男人很强壮,看起来很正常。
但他知道不是。
有时候,在某些时候,他觉得自己只是报着一张人皮的野兽,而在人皮之下的那头兽,只能挣扎的生存下去。
背上的旧伤,在一瞬间似乎又隐隐热了起来,无端抽痛。
他在镜子前转过身,清楚知道镜子上会映出什么。
他没有回头看,只是擦干身体,套上衣裤遮住它们,他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不需要更多的提醒。
当他从浴室里出来时,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十分轻快规律,甚至像种旋律,当他循声而去,只看见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站在厨房的料理台前,磨着她的刀。
她的刀,他之前就看过了,但这回才仔细的瞧清。
她有两把刀,说是刀,其实是匕首,一把是像军刀一样,刀背有锯齿的黑色钢刃,一把则弯如新月,带着银白光泽的小弯刀。
她就是用后面这把匕首,制服了他。
过去几天,她几乎随身带着它们,就算和他在一起,即便是在床上,她也总将它们置于触手可及之处,他看得出来,她不是刻意,那已是种习惯。
「嗨。」察觉到他的气息,她唇角微扬,但仍没有抬首,两眼依然盯着手中的刀刃,轻快的处理打磨着它。
「嗨。」他靠在桌边,瞧着她处理那两把刀。
即便不是专家,他也能看得出来,那不是随处可见的小刀,是专门为她订制的,它们都有着特殊的刀柄,完全符合她的手形。
黑色的那一把,没有丁点光泽,黑得像是乌炭一般,即便在晨光中,也不反射半点光源,银白色的小弯刀则亮得像银牙,薄扁如柳叶。
她将银色小弯刀磨好,上了油,她这才满意的露出微笑,转身朝他看来,银色的刀刃在她指尖上如风中飞燕般快速翻转,反射着耀眼的寒芒,然后落入她左手的刀鞘中。
「这匕首很特别。」他看着她问:「是特制的?」
「嗯。」她点头微笑,「匕首是我爸特别为我做的,让我防身用。」
「他教你用刀?」
她又笑,歪头瞧着他:「没错,让我对付想占我便宜的男人。」
「曾经有人成功占过你便宜吗?」他扬起嘴角,问。
她拎着另一把刀晃到他面前来,将刀柄贴在他脸颊上,笑着挑眉道:「有啊。」
他没有闪避那冰冷的黑刃,只好奇问:「谁?」
「你?。」她轻笑,将那黑色钢刃轻轻滑过他的下巴。
渗冒出来的胡碴,在那黑刃所经之处,全都纷纷掉落。
这把刀很利,太利了。
他以为自己会后退,他从来就不喜欢刀,不喜欢冰冷的金属贴在身上带来的威吓感,他还记得,记得利刃划过身体时,那可怕的疼痛,但当那把匕首被握在她手上,那些厌恶感都消散了。
她的刀极利,很冰,但她的手异常的稳。
她的动作很轻柔,不带半点的威胁感,他只觉得她手中的钢刃不像刀,反而更像她手指的延伸,引来一阵酥麻。
他还是没有后退,只在她的刀刃滑落到他颈上时,垂眼看着她水嫩的唇。
她一下一下的刮过他的脸颊,他的下巴,他的喉咙,甚至是他的颈动脉,他连眼都没眨,只有心跳得更快了。
「杰克?」
她的声音,轻轻响起。
「嗯?」他看着她的唇,轻轻应了一声。
「你不怕我会失手吗?」她问。
这问题,让他抬起了眼,瞧着她带笑的眼,缓缓吐出一个字。
「不。」
他的声极沙哑,脉搏跳得飞快。
可她知道,眼前这男人还真的不怕。
她放下刀,手指抚过他的喉咙,已经变得光洁的下巴,然后小手滑过他的颈,穿过他发,笑着亲吻他。
家里的男人每当她拿起刀都闲得好远,而老爸的胡子是妈咪的地盘,她看过父母之间的相处,她总好奇那是什么感觉。
「我一直想帮男人刮胡子,可从来没人想让我试。」现在她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了,她喜欢他这样看着她,虽然紧张,却仍任她为所欲为,那感觉很好,让她莫名愉悦。
「你不是在刮胡子。」他哑声说。
她一怔,挑眉问:「那我是在干哦?」
他抚着她柔软的唇,黑眸深深的张嘴告诉她。
「调戏我。」
这论调,让她轻笑出声,然后才发现他是认真的,因为当他将她拥入怀中时,她清楚感觉到他的欲望抵着自己,教她全身发软。
「噢。」她轻抽口气,脸红心跳的看着他。」我以为你才刚把衣服穿上。」
「我是。」他看着她,哑声道:「如果你希望,我可以再脱掉。」
她的脸更红,心跳加快的说:「我们应该要先吃点早餐。」
「可是……」他的手溜进她的毛衣里,抚着她滑如凝脂的腰,悄声再说:「我想先吃你。」
红霞遍布她全身上下,他能看见欲望与羞怯在她眼里浮见,他倾身亲吻她,诱哄她张开嘴,抚摸她温暖迷人的娇躯。
她好甜,好香,干净又温暖,像春天的风,像夏日的花。
她呻吟着,因为他的触碰;她战栗着,因为他的吮吻;她喘息着,因为渴望他……
他喜欢她渴望他,如他渴望她一般。
「乔依,你想我脱掉我的衣服吗?」他贴着她的耳,悄悄再问。
「是乔依丝……」她轻喘着说。
「我喜欢乔依,比较简单。」他用鼻子磨蹭着她细致的肌肤,他不想和别人用同样的名字称呼她,他想要自己在她心中是特别的。
唉,她也喜欢他这样叫她,虽然简短却莫名亲匿。
「你考虑得怎么样?」他沙哑的声音再起,催促。
屠欢满含欲望的星眸半闭,红唇微颤,吸了两口气,才终于攀着他的脖颈道:「好吧……我想,早餐可以等一下再说……」
一股可怕的得意与释然冲刷过全身,他将她抱了起来,带回床上。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他,但他会把握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喏喏,你来纽约那么多次,去过帝国大厦吗?」
激|情过后,她侧躺在他身旁,笑问。
「没去过。」他老实回答。
「我也没去过。」她瞅着他,乌黑的长发垂落她雪白的身子,问:「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与其在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出门,他其实更想和她待在屋子里,待在这张床上,但只要她想,他愿意陪她到任何地方,所以他只说了一个字。
「好。」
她笑得灿烂如花,跳下了床,飞快穿上衣服,戴上墨镜与帽子,还套上了一双黑色的长靴。
「你知道那双靴子会让你看起来比我高吧?」他在她穿到一半时,告诉她。
「但它让我很漂亮。」她咯咯笑着说,然后吻了他的脸颊一下。
那记吻太轻浅,他将她拉了回来,给了她一记真正的吻,然后才笑着道:「现在你可以把另一只靴子穿起来了。」
她羞红了脸,瞪他一眼,这才弯身把另一只长靴套上。
他原以为这件事就会这样算了,但她和他一起搭电梯下去时,忍不住开口问:「告诉我,你真的在意我比较高吗?」
这个问题,让他转头朝她看去,身旁这女人看似镇定的低头戴着手套,嘴角还挂着一贯的笑,可她过于紧绷的肩膀却显示不是如此。
「我不在意。」他说。
「真的?你知道我可以去把靴子换下来的。」她知道有些男人嘴上说不在意,但内心深处其实在意得很。
「我不在意。」他重复。
「我行李中还有另一双比较没那么高的短靴。」她扯着嘴角碎念着。
虽然他说了两次,但她显然没听进去。
「如果我真的介意,我想我还是可以把你的靴跟敲断。」
这句话让屠欢一愣,猛地抬头看他,却见男人脸上挂着温柔的笑。
「我不介意,我刚刚在屋子里会这么说,是因为我以为你介意。」他柔声道:「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你的身高对我不会造成威胁,我喜欢你和我一样高,喜欢我不需要低头就能看进你像小鹿一样美丽的大眼睛。」
他的话,让她的脸微红,然后那红,扩散到耳上。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眨了眨眼,轻轻应了一声,「噢。」
这女人害羞的模样可爱极了,她不羞于展现自己的身体,却对他的称赞有这么可爱的反应,这一点,莫名的迷人。
他忍不住伸手将她拉到怀中,亲吻她。
这男人的吻总叫她痴迷,虽然还觉得有些羞,屠欢还是不由自主的张开嘴,任他的唇舌将她占据。
电梯门在这时开了,门外站着一个老太婆,发出一阵惊呼,一副他俩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似的。
他笑了出来,她也是,然后他抓着她的手,一起大步
溜了出去。
那一天,他与她不只去了帝国大厦,还跑去看了自由女神,之后又去逛了中央公园,因为积了雪,天气不好,公园里没有平常那么多人。
他租了冰刀,教她如何在冰上旋转滑行。
她的运动神经很好,只跌了几次就掌握到技巧。
一整天,她的笑声不断回荡在空气中。
当她迎面朝他滑来,笑着故意撞进他怀中,将他撞倒在冰上时,他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听着她开心的尖叫与笑声,只觉得眼前的世界看起来几乎就像是天堂,而她就是那个带给他欢笑的天使。
他从来不觉得滑冰有多有趣,但对她来说,这新鲜得很,在冷得要死的冰天雪地中吃冰淇淋也很有趣,经过冰淇淋店时,她还特别选了有淋了莓子口味的泳淇淋给他。
她记得他的嗜好,他不曾再提过第二次,但她记得,一直记着。
那让他喉头微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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