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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月冷金邪 > 一、半曲倾杯一明珠

一、半曲倾杯一明珠

钟良月有些不怀好意地笑了,忍不住曼声吟道:“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那少女双眉一挑,对钟良月的挑逗丝毫不以为意,转头对江瑶天道:“张孝祥的《夜行船》能唱么——'一舸凌风,斗酒酹江'那一曲?”江瑶天眼波低垂,低声道:“安国这首词过于豪迈,与瑶琴的平和之气不调,那一曲《西江月》'问讯湖边春­色­'语义冲淡,或可一试!”张孝祥字安国,是宋高宗年间的爱国词人,其词于南渡之后慷慨悲凉,激愤豪放如苏轼,勾栏瓦舍之间确是很少弹唱他的曲子,江瑶天才艺冠绝当世,能抚奏一曲他的《西江月》已属难能可贵了。

那少女笑道:“好,便是这首'问讯湖边春­色­',”说着取出一锭大银,“唱得好了,这一百两就是你的了。”江瑶天并不抬头:“瑶天虽是蒲柳之姿,却也不在乎几两银子!”玉指轻捻琴弦,一曲《西江月》已经泠泠而作。

“且慢!”说话的却是钟良月,他的脸上笑意更浓,向那少女挤了挤眼睛:“人家说了,不在乎你那几两银子的!”他说着取出两排金锭:“江姑娘,曲子是我先点的,那一曲《倾杯》还没有尽兴,怎么换做了《西江月》?还是《倾杯》,唱得好了,这五十两就是你的了。呵呵,小生这可是十足真金!”那金锭光华闪闪,置于桌上,耀人眼目,阁中的龟奴女佣都觉双目一亮。

钟良月呵呵地微笑,笑得极是含蓄潇洒,他花少钟良月要的就是这惊世骇俗之效。他只是有些遗憾,江瑶天脸上的神­色­还是那么淡然。那少女脸上神­色­更冷,缓缓垂下素手,解下腰间所系的一对玉佩。“此玉虽非至宝,却是出自吴中大匠陆子刚之手,”少女脸上神­色­丝毫不变,“求姑娘一曲《西江月》!”给江瑶天吹笛的那老者颤巍巍地走了过去,拾起那玉佩,小心翼翼地从锦阁内的­阴­暗处挪出,放在了落日的余晖下细瞧。那玉佩上悬晓月,中凿飞凤,其光柔和如秋月,连江瑶天的美目都闪过了一丝震颤。“美玉无暇,晓月下弦而偏左,真的是陆子刚手下珍品!”那老者的声音都颤了,锦阁内更是唏嘘一片。

这时候就有一个拜剑堂弟子低声在钟良月耳边说了一句话:“这女子是风云阁凌老门主的千金凌霜雪!”钟良月的眼睛慢慢眯起,心里面一阵收紧,他最喜欢这种一掷千金的争斗,更难得的是这争斗的对手居然是一个绝­色­少艾。他不知道这位凌老门主的千金犯了什么病跑到勾栏瓦舍和自己过不去,但他钟二少从来不在风月场上输人一头的,何况这一回的对手和彩头都是举世难觅的佳人,这传扬出去岂不是一段风月佳话。

“咱们输给谁也不能输给风云阁是不是?”钟良月口中对那弟子说话,眼睛却向凌霜雪荡过去一个满含挑逗的眼神,说着自怀中取出两颗明珠,看也不看地放在了桌上,“合浦万斛珠易求,美人千金笑难得。江姑娘这样的瑶琴佳韵自然要配合浦明珠了!还是——倾——杯!”合浦明珠,自古有名,更难得的是这一对明珠重约半两,一般大小,竟是天然成对。那明珠置于桌上,玉­色­照人,众人望着那璀璨珠光,全有些瞠目结舌,锦阁内就是逼人的一静。微微一沉,江瑶天才抬起了秋水般的眸子:“公子,此珠千金难易,贱妾一曲陋音,怎值此数?”钟良月掏出了这对明珠也觉有些心痛,闻得江瑶天艳倾当时,对往来亲近的达官显贵都不屑一顾,这明珠本是预备买通那老鸨一亲江瑶天芳泽的。但这时看到江瑶天眼内那抹令人心醉的震动,钟良月还是觉得值,他笑道:“一顾倾城国,千金不足多。今日江姑娘'半曲倾杯一明珠',也算是一时佳话了吧?”江瑶天无语。她望着眼前那张洁白整齐的脸,心内不知怎地却闪出另一张脸孔。那张脸的眉眼和他很像,只是那人的眉宇间总含着一股人世间难得一见的坚毅之­色­,皮肤也黑上许多,就给人一种很结实很质朴的感觉。她每次看到他,就会想起一把千征百战之后的剑,那剑已经起了星星残口,却依旧锋寒逼人,夜静更深,那剑却会在匣内铮铮鸣叫的。

记得他第一次是陪着一个什么显贵来的,那一次他默不做声地坐着,安静得象深秋的月光。但这人是真的懂她的琴的,她从他沉醉的目光中能感受到。

那一次之后她便知道了一个让她时常痴痴默念的、让她柔肠百结、让她左右为难的名字:钟信。

“江姑娘,请——”钟良月文质彬彬地一举手,打断了她那缕柔柔的思绪。

江瑶天才一笑,她这一笑半含歉意,微微向凌霜雪一颔首,玉指一挑,瑶琴上登时如银瓶碎泻,发出清泉出谷般的铮铮之声。凌霜雪忽地愤然而起,她是怒了,但在钟良月眼中,她这一怒也是如此动人。“钟良月——”她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花心大萝卜,小心不要落在我手里!”钟良月一愣,适才这位凌大小姐温言细语,气度雍然,这时恼羞成怒之下居然会冒出来“花心大萝卜”这么一句粗鄙言语,而且他更不知道这话是从何说起。但花少对美女素来客气,依然风度翩翩地一拱手:“佳曲难闻,凌大小姐若是不弃,不妨坐下一同品品!”只是他嘴上客气,心里面却乐开了花。

凌霜雪好似觉得无限委屈,雪袖一拂:“跟你这花少一起听琴,没的里糟蹋了这琴声!”不知怎地,她这末一句话竟是有些哭音了。钟良月见她忽然间小女儿家的脾气大作,又是好奇又觉可笑,正没理会处,那凌霜雪却一抬脚,将那桌案踢得翻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率着四名跟从出阁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钟良月更是咧嘴道:“这小娘皮如此泼辣,将来不知谁倒了八辈子的霉,会娶了她为妻。”还是江瑶天先回过神来,强自笑道:“适才这位公子脾气是大了一些,还望不曾扰了钟二爷的雅兴!”话音未落,阁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这声音大得出奇,明明是一个人在走路,倒象是千军万马一起奔腾作态一般。砰砰砰砰,每走一步,这锦阁几乎都要为之一震。阁内的人全一惊,钟良月的神­色­也是一变,道:“是三堂主'搬山断岳'雷啸,他来做什么?”闯进来的果然是拜剑堂的三堂主雷啸,这么重的脚步声也只有“搬山断岳功”练到极处的雷啸才能发出来。钟良月素来对这位满脸胡子­性­如烈火的的雷啸有几分忌惮,见他闯进来不由皱起了眉头。此时雷啸的脸上满是悲愤之­色­:“二爷,二当家的叫你回去!”雷啸尽管已经将声音压低了,依然在锦阁中嗡嗡作响。

“庾寒烟?”钟良月想起拜剑堂的二当家“烟云九纵”庾寒烟就有些厌恶,这老东西只知道狗一般跟在堂主身后转悠,以前是跟着爹,后来是跟着钟信这野种。“我没功夫!”钟良月的少爷脾气上来了,“没看见我正忙着么?若是无有要事,你也最好不要留在这里,免得扰人清兴!”雷啸的脸一阵抽搐,他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气,才慢慢将嘴凑到钟良月耳边,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出事了,大堂主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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