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苍茫,疾风吹起了满天的风沙,没有人愿意在这种天气出门,所以驿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
狂风肆虐,吹得道旁的大树也随风飘摇,竟似要被这罕见的狂风连根拔起一般。
但这时候,驿道上却有两个人一步步顶风走来,狂风虽然猛烈,但这两个人走得却比路旁苍天的古木还要稳,这两个人每走一步都象深深扎根在了土地中一般。
狂风竟也似被这两个人坚韧的精神所震撼,越吹越弱,慢慢停了下来。
这两个人满头满脸的风尘,但这两个人的眼睛依然明亮得很!
年纪较大那个人一身白衣虽已给风沙沾染得几乎看不出本色,但他脸上的表情淡定自如,就好象仍穿着世上最干净最华贵的衣服一样;年轻的那个人的步伐也很从容,他的步子竟和风沙没停之前没什么两样,这肆虐天地的风沙对这两个人竟似毫无影响一般!
这两个人,正是从沙城出来的李笑天和祖码圣使。
祖码圣使忽地停住了脚步,冷冷道:“你为什么不问我要带你到哪里去?”
李笑天也停下了脚步,微笑道:“在下既已决心去面对这件事,无论圣使带我到哪里去其实都没有什么分别。”
祖码圣使紧盯着李笑天道:“你还这么年轻,难道你竟不怕死?你知不知道,到了我带你去的地方,就是你生命终结的时候?”
李笑天脸上的表情忽地变得很镇重,他的眼睛也变得更加明亮,他缓缓道:“这世上绝没有真正不怕死的人,我也同样珍惜生命。但只要死亡并没有成为事实,我心中就一定还有希望!”
祖码圣使道:“但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情是根本无法改变的!”
李笑天缓缓摇头,道:“我一直相信事在人为这句话,这世上绝没有任何事情是不可改变的。”
祖码圣使的嘴角浮现了一丝讥诮的笑容,他冷冷地道:“你还太年轻,还不肯接受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我告诉你,到了祖码神殿的时候,你想不死都不行了!”
李笑天明白,这绝不是一句威胁的话!祖码圣使说的只是一个事实。就凭祖码圣使的武功,已可横扫江湖,难逢敌手了,更不用说传言中已如天上神祗一般的祖码教主!
但李笑天脸上的神情却依然很镇静,他紧盯着祖码圣使的眼睛道,忽道:“但你其实不想我死对不对?”
祖码圣使仰天打了个哈哈,冷笑道:“你若喜欢自作聪明,我也没有办法。嘿嘿,你的生死,关我何事?我又怎会放在心上?”
李笑天淡淡地道:“你为何总要将你的感情掩饰得这样深,难道你在害怕你有了常人的情感?你虽然不说,我却知道,其实你非但不想我死,你也不忍将飞云会上下灭门,对不对?”
祖码圣使的笑容忽然已消失,他的眼中既然有了一丝深深的痛苦,他竟已不敢再看李笑天的眼睛,但他随即又板起了脸,冷冷道:“胡说八道。”
李笑天眨了眨眼睛,又继续说道:“其实以你的本事,轻轻易易便可查出整件事是凌云主使,但你却宁愿相信我的话,放过了飞云会上千条性命,你若不是有了常人的感情,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祖码圣使默然半晌,缓缓道:“其实是你救了飞云会会众的性命,我本已打算将飞云会连根铲除,却突然想起了你曾对我说过的话。”
李笑天吃惊道:“我的话?”
救人比杀人也许更能令人快乐。
这就是祖码圣使的答案。就是这一念之间,飞云会数千条性命才得以保存。
李笑天不禁笑了,他的眼睛闪着光,在这一刻,他觉得活着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烦恼,但生命却实在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
“其实你本可随时出手要了我的命,但你却要带我到祖码神殿去,是不是想给我一个向教主辩解的机会?”
李笑天微笑着问道。
祖码圣使板着脸,道:“这世上也许再没有比你更会自我陶醉的人了!”
他的表情虽然很严肃,他的话还是很冷酷,但他的眼中却好象有了一丝温暖的光辉,虽然一闪即逝,但李笑天却看得清清楚楚,李笑天的眼中也蕴满了笑意。
但这时候,沙城方向突然燃起了滚滚浓烟,隐隐约约有撕杀喊叫的声音传来,李笑天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的眼中,慢慢多了一丝沉重。
祖码圣使看了看李笑天,缓缓道:“沙城争夺战想必已经开始了。”
李笑天没有说话,他只默默地看着沙城方向,那座象征着名利和权利,又蕴含了太多的苦难和沉痛的城市,他已预感到,那里已即将变成一座血城!
狂风虽然稍稍减弱,却不肯完全收敛他的威风,仍是将沙城城墙上的大旗吹得烈烈作响。
天地肃杀而凝重!
天空似乎也为了见证即将开始的血腥屠戳而变得阴郁沉重。
敌人还未开始进攻,凌云冷静地坐在了议事厅,运筹帷幄,主持大局。
这样的争战,对凌云来说并不是第一次,一次次的血腥厮杀早已将凌云的神经锻炼得坚韧无比。
但他的心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大浪帮无疑是这三年来最强劲的对手,鹿死谁手,凌云的心中其实殊无把握。但凌云心中却有一股凌厉的气势,他对自己从来也不曾丧失信心,他已把防守沙城的每一个环节都已默默想过。
整个计划已无懈可击。
杜绝带着天雷、天火两堂的兄弟守在沙城门外巡杀,作为沙城的第一道防线;
秦霹雳伤势还未完全痊可,不能近战,所以由他带着长威、长胜
两堂的神箭手坚守在沙城城墙上协防;
柳随风带驭风堂的勇士在城内居中策应驰援,以防万一敌人攻入城中展开巷战;
凌云亲率亲卫堂的兄弟坐镇议事厅,做为最后一道防线。
凌云环视侍立在周围的兄弟,这里已经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连年的争战已使当年随凌云建功立业的老兄弟日益减少,凌云不禁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柳随风与玉玲珑紧随在凌云身侧,两人神情凝重,紧紧抿住了嘴,不久之后的血战让任何人的心情都无法轻松起来,即使他们已久经战阵。
这一刻虽然风平浪静,但接下来的血战却绝对会令人战栗。
玉玲珑看了看凌云紧锁的眉头,轻声道:“大哥,对头也真沉得住气,此刻竟还无动静。”
凌云缓缓道:“楼兰王限定的攻城时间为三日,任何帮会不在这三日内攻城,楼兰王必定下令讨伐,所以攻城战的时间可以说宝贵得很。若换了其它帮会,早已迫不及待地攻打沙城,这三年来却只有大浪帮这般沉得住气!”
柳随风道:“大哥,天琴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凌云道:“这正是天琴高明之处,柳兄弟想必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吧?我会中兄弟此时俱是蓄势待发,锋芒毕露,敌人此时若与我们正面放对,必吃大亏。天琴此举正是要避开我们的锋芒,趁兄弟们已显疲态,气势松懈之时才大举攻城。”
玉凌珑眨眨眼睛道:“大哥说的不错,最耗士气的,不是厮杀,而是等待。”
凌云点点头,沉声道:“天琴老人打的好如意算盘,但咱们又怎能让他牵着鼻子走?”
柳随风道:“大哥,那么咱们该当如何做?”
凌云冷笑道:“嘿嘿,天琴以为我们就算看透了他的用意,却绝对不敢不全力备战,只要我们今晚彻夜枕戈待旦,那便是上了他的大当了!柳兄弟,今晚咱们不妨只在城墙上留部分兄弟警戒,城外的兄弟全部撤回来好好休息,睡个好觉,明儿神完气足地杀得大浪帮片甲不留!”
柳随风精神一振,含笑道:“大哥这对策不错,兄弟这就传令去。”
柳随风正要往外走,玉玲珑忽道:“且慢。”
柳随风看了看玉玲珑,不解道:“玉妹还有什么事要说?”
玉玲珑神色凝重道:“城主,柳大哥,如果天琴下令今夜夜袭沙城那咱们该怎么办?”
柳随风微笑道:“玉妹过虑了,城主不是已料定天琴不会在今晚进攻吗?”
玉玲珑冷冷地道:“若有万一呢?天琴若攻我们不备,兄弟们仓促应战,只怕难以力挽狂澜!”
凌云缓缓道:“话虽如此,但老夫已料定天琴此时还不派人攻城,打的主意便是耗我军精力,兵法上虚虚实实,天琴此举不过是扰乱我们心神,今晚天琴定必不会来攻,柳兄弟,你这就去传令吧!”
玉玲珑虽面色焦虑,但凌云决心已下,她自是不便再说什么,只好默然不语。
柳随风步出议事厅,自去传凌云号令去了。
凌云看了看玉玲珑,玉玲珑的脸色有些憔悴,凌云的目光竟似有些怜惜,他微笑道:“玉妹,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场恶战呢。”
玉玲珑笑了笑,低声道:“大哥,那我去了。”
凌云点了点头,玉玲珑转过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她忽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凌云,咬着唇,慢慢道:“大哥,小妹有一句话想对大哥说。”
凌云静静地看着玉玲珑,微笑道:“你说。”
玉玲珑双唇微微颤抖,似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大声道:“大哥,明日大战在即,会发生什么事情大家谁也不知道,我这句话憋在心中很久了,我怕今天再不说,也许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说了!”
她的神情慢慢变得激动,凌云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既痛苦又深情的目光,他早已明白了一切,但他却不能!
玉玲珑接着道:“大哥,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以来其实都很喜欢你,不知道你,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她话一说完,就好象耗尽了全部力气一般,面色酡红,胸脯高高起伏,但她的神情却似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这句话她终于说出来了!
凌云的目光一瞬间竟似有些慌乱,他的眼睛竟似不敢接触玉玲珑炽热的眼神。
凌云缓缓道:“玉妹,你对我的心意,我永远不会忘记,但我却不能伤害你。”
玉玲珑身子颤了一颤,咬着唇道:“不能伤害我?”
凌云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他抬起头,直视着玉玲珑的眼睛道:“不错,玉妹,象我这样的男人,绝不能和一个女人厮守终生,我若和你在一起,带给你只会有无穷无尽的伤害!但我们若只是朋友,却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玉玲珑没有说话,她的心竟似在一瞬间已完全破碎,她忽然掩面痛哭,跑了出去。
凌云痴痴地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木立不动,就这么坐了很久很久。
静夜的寒风吹着玉玲珑的双颊,将她脸上的眼泪已慢慢吹干。她的眼神既迷离又复杂,她呆立了片刻,忽地象下定了决心一般,向一条阴暗的小巷掠去。
到了小巷的尽头,她“呀”地一声推开一扇破旧的木门,缓缓走了进去。
屋内几乎完全漆黑,只从暗处传来“咕咕咕咕”的叫声,显得诡异无比。
玉玲珑没有点灯,她竟象对屋内的环境熟悉得很,她快步走到屋内一个笼子前,原来,那“咕咕咕咕“的声音竟是一笼鸽子。
玉玲珑慢慢把手放到笼门前,却又突然停了下来,痴痴地呆立,就好象打算在这漆黑的屋内站上一整晚一般。
但她的手忽然动了,她似已下定了决心,轻捷地从笼中抓出一只鸽子来。
那只鸽子的脚环上系着一只小竹筒,玉玲珑咬咬牙,拔开了竹筒上的塞子,从怀中摸了一个小纸条放进去。
然后玉玲珑快步走出小屋,将手一扬,鸽子腾空而起,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夜虽已渐深,却并不是所有人都已进入梦乡。
在离沙城数箭之地的林中,聚集着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
这些人排得整整齐齐,眼光都集中在一个身着黑衣,以黑布蒙面的人身上。
这个人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若是仔细一点,可以看见他的眼角已经有了深深的鱼尾纹,这个人的年纪显然已经不轻。
他紧锁着眉,透过星星点点的夜空,看着沙城方向,但远处除了星光之外,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夜空,他倒底在看什么?他又在期待着什么?
黑衣人的周围,侍立着一胖一瘦两个中年汉子。
这两个人本来只要瞪上别人一眼,别人也要不停地颤栗的,但现在这两人却恭恭敬敬地看着黑衣人,等待着他的号令。
这两个人正是大浪帮左右二使朱正、杨邪。
那个黑衣人自然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琴老人。
按照凌云的推算,大浪帮的人本不应该这么早出现在沙城附近的,但现在大浪帮的全部精锐力量却已全部在此!
凌云的判断显然错了!
他因为这个错误付出的代价也许会是惊人的!
但时已三更,天琴为何还不吩咐属下开始进攻,他还在等什么?
这时候,寂静的夜空中忽地传来一阵咕咕的声音,一只鸟儿似箭也般地向天琴飞来。
朱正和杨邪对视一下,都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们知道,也许他们已不必再等下去。
天琴老人的双眼亮了亮,但他的动作却还是很镇静,他的手轻轻招了招,那只鸽子轻鸣一声,停在了他的肩臂上。
微弱的星光下,鸽子脚上的铁环反射着光,天琴轻轻取下了环上的竹筒,微一用力,竹筒已“啪”地一声已被捏碎,露出了一张小纸条,天琴缓缓拿起这张纸条。
等他读完这张纸条的时候,血腥的屠戳也将开始!
天琴老人缓缓将那张纸条抛在地上,他的眼睛微微发亮,等待已久的时刻是不是终于已经来临?
天琴慢慢举起了左手,在空中果断地一挥,指向了前方沙城那巨大的城墙轮廓。
朱正、杨邪面露喜色,这一刻终于来临!
朱正、杨邪向天琴行了个礼,便向沙城掠去,手下大浪帮的帮众无声无息地跟在后面。
大浪帮的总攻已经开始!
朱正早已向联盟的凌波山庄取得联系,凌波山庄的人也纷纷向沙城门前聚集。
沙城城头上,这时却只有几小队人在巡防,朱正率了手下兄弟,挑了一段僻静的城墙,趁飞云会的人尚未巡到的空隙,以极快的速度往城墙上搭好了云梯,第一批轻功极佳的兄弟顺着云梯向城头冲去。
只要第一批兄弟站稳了脚根,迅速攻占城头,再夺取大门放入大批大浪帮和凌波山庄的人,飞云会的人措手不及,便会在瞬间崩溃。
朱正手心里也微微沁出汗来,他最后一个掠上云梯,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朱正上了城墙后,向手下兄弟作了个手势,悄悄向巡城的飞云会掩去。飞云会巡城的队伍是十人一组,整个城墙上也没有几组,因此巡完一圈的时间间隔很大,朱正完全有充足的时间不让敌人发现自己。
朱正带了十余个轻功极好的兄弟堪堪掩到敌人身后十余米的时候,作了个手势,手下兄弟齐刷刷地轻轻一跃,施展壁虎游墙功,紧贴在城墙上,待得巡城的小队人马又再巡回来时,朱正忽地飞身跃起,手中兵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向敌人斩去,属下众人也纷纷向选定的对象扑去。
一片刀襞开血肉和骨头的碎裂声,巡城小队的人马已全部躺在冰冷的城墙上,朱正等人已全部得手!
朱正没有丝毫犹豫,挥了挥手,带了兄弟犹如游鱼般向城内的城墙滑了下去,守城的竟然只有只几个敌人。
这几个人甚至还来不及露出惊讶的面容但已倒在了朱正等人的刀下。
这一切都做得干净利落,朱正对自己也满意得很,看来,飞云会竟真的毫无防备,沙城已唾手可得!
朱正轻声令手下打开沙城大门,等沙城大门打开的时候,朱正右手一扬,一缕蓝焰冲天而起,刹那间,杀声冲天而起,大浪帮的人已源源不绝地攻入城中。
敌人看来还在熟睡,城门口附近只有少数敌人的巡城队过来接战,却哪里挡得住大浪帮和凌波山庄潮水般涌入的人马,自是一触即溃!
朱正的眼睛微微发亮,他不断狂吼着,命令手下兄弟动作快一点,直扑凌云的帅府而去。
只要攻占了帅府,擒了凌云,飞云会群龙无首,只要没了斗志。
但朱正的心中也微微犯疑,今天晚上无疑是太顺利了,顺利得自己都有点不相信,大名鼎鼎的飞云会难道一转眼便真的要灭在他的手下?
但现在的形势却不允许他再迟疑,战机稍纵即逝,大浪帮虽占了先机,胜利虽还没有最终到手,在这之前,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所以他必须尽快地攻下凌云的帅府,至余其余的飞云会的有生力量,自有杨邪等人带人去肃清。
凌云的帅府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四层木楼,朱正带了上千兄弟和凌波山庄的人已将这座小楼团团围住。
楼前的朱漆大门紧闭,楼内也无半点声息,朱正眉头一皱,大声道:“给我撞开大门。”
早有人抬了擂木呐喊着向大门撞去,可是擂木还未接触到大门,却“怦”地发出一声巨响,掉在了地上,抬木的几个人竟然软软地倒了下去。
朱正脸上变色,叫道:“大家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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