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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姐就是个传说 > 第 73 章

第 73 章

“欲要避免战乱杀戮,便要天下一统。”魏王的声音突然传来,却是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们身后,把方才的话都听了去。

魏小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她刚才说什么了?什么也没说。

李志高却并不害怕,只对魏王弯腰行了一礼,然后才道:“欲要天下一统,便是白骨垒王椅。”

魏王冷笑一声,盯着李志高看了几眼,道:“你认为某不行?”

李志高不惧亦不退,淡淡答道:“大王嗜杀。治国不以杀,而以仁义。”

魏小花翻翻白眼,这书呆子又来了。

魏王怒哼一声,气势全开,吓得魏小花脸­色­一变,怕他一怒之下拿李志高开刀,连忙往他们中间一跳,双手乱挥道:“开玩笑,大王您别介意,这家伙读书读傻了,总讲什么仁义礼智信的那一套,您别理他,嗜杀好呀,所谓杀一是为罪,屠万即称雄嘛,这说明大王您是英雄,大大的英雄……”

她把当年忽悠刘寄奴的那一套又搬了出来,可是魏王还是脸­色­死沉,正在这时候,下方撕杀已经告了一段落,胜利者自然是魏王这一方,开始打扫战场。一名骑将冲上岗来,魏王这才转身离开,听那骑将的报告去了。

魏小花抹了一把冷汗,恨恨地踹了李志高一脚,道:“你就不能少说几句,惹恼了大王,小心他把你先­奸­后杀,杀了再­奸­。”

李志高顿时一脸黑线,道:“女孩儿岂能说出这等话来。”

通常魏小花说错什么的时候,如果面对的是魏王,她会下意识的捂嘴巴,可是面对李志高的时候,她会直接去捂耳朵,所以现在她就直接捂着耳朵跑了。

李志高在后面看着她,无可奈何地直叹气。

一路被埋伏袭击了这么多次,虽说每次都将来犯者击退,但是魏王这方的人马损失也不小,再加上人困马乏的,当下魏王就决定就地修整一番,正清理营地呢,又有斥候飞马来报,说是三十里外发现大队人马,来历暂不明。

魏王当即面沉如水。

侯乙弗在一边轻叹,看来不想让大王与慕容部联姻的人,比想像的更多呢。

“撤去营地,借地势掩护。”魏王沉吟了片刻,冷哼一声,“别人能在这峡谷伏击我们,我们也可以伏击别人。”

侯乙弗二话不说,立时便传下了军令。大王的话半点不错,这峡谷确实是一处伏击的上佳之处。

这个时候魏小花和李志高刚把帐篷搭了一半,突然收到命令,居然让把帐篷又拆了,她顿时心中就是一股怨气,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当初不过是闹了根木簪子而已,魏王可比她倒霉多了,迎个亲还被连着阻了这么多次,死了不知多少人,到现在都没到个头呢,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把慕容小姐娶回来。当即便心里平衡了,魏王历了这么多凶险,要是还能把慕容小姐娶回家去,那么她魏小花也一定能顺利嫁出去。

心理平衡了,拆帐篷也拆帐得利索了,拆完了就拉着李志高去找合适的藏身地点,基本上魏小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打战没她什么事儿,能把自己藏好就算是为魏王立功了。

哪里知道来回折腾了半天,结果却是虚惊一场。来的不是敌人,而是慕容部的骑兵,却原来是老族长收到了什么消息,担心魏王半路上出事,派出了族中大半的战士来接应。得到了慕容部的接应,魏王这一方的战力顿时大增,接下来一路竟平安无事,顺利抵达了慕容部。

慕容部是典型的草原部落,很大,大到魏小花还以为这里是一座城池,只是少了城墙。大群大群的牛羊和骑着马放牧的人构出了一幅草原民族独特的风情,风中依稀传来模糊的牧歌,在蓝天白云之下,悠远旷达。

为了迎接魏王的到来,慕容族长热情地准备了盛大的晚宴,当然,魏小花没份儿参加,于是她愤愤不平的拉着李志高去逛集市,准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在集市上东挑西捡了半天,才拖了半只羊回到帐篷里,一抬头就见魏国未来的王后慕容明珠坐在里面,吓得魏小花“哇”地一声,扔下羊扭头就跑。

李志高莫名其妙地被她拖着,刚掀开帐篷帘子,就见外面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挡在那里,魏小花脸­色­一垮,又拖着他回到了帐篷里。

“花木懒拜见慕容小……呃不,拜见王后。”

魏小花这会儿那叫一个欲哭无泪,她这次可真应了一句话:送羊入虎口。早知道就紧跟着魏王,寸步不离了。

这就是大王要娶的王后?李志高愕然,跟着行了一礼,然后才满肚子疑问地站在一边,未来的王后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慕容明珠坐在那里,奇怪的是这回她居然没对魏小花喊打喊杀,当然,也没正眼瞧她,仿佛帐篷顶上开出朵花儿似地,她就一动也不动,下巴高高昂起地看着头顶。

“把羊烤了。”

“啊?”魏小花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地看着慕容明珠。

慕容明珠盯着帐篷顶上,没好气道:“拓跋大哥称赞你的手艺好,还不快烤去。”

“呃……是。”

魏小花一缩脑袋,赶紧蹲下来打理那半只羊,唯恐慢了一拍半拍,慕容明珠的鞭子就又要落到身上。

帐篷里早已经备好了水和柴,李志高借着帮忙生火的机会,凑到魏小花耳边,低声道:“怎么回事?”

魏小花被他呵出的气弄得耳朵根子痒痒得不行,连忙偏了偏头,几缕发丝不经意地甩到了他的脸上,还没来得及解释,却见李志高突然脸­色­一红,退出了老远,顿时看得她气闷不已,隔得这么远,她怎么跟他说悄悄话呀。

烤全羊魏小花不会,她的厨艺虽然不错,但也不是什么都会做的,这半只羊买回来,原本是准备做成白切羊­肉­片,外加一个红烧羊排的,可是慕容明珠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要她把羊给烤了,她也只好尽自己所能,拿出短剑来削削削削削,把半只羊上的­肉­都削了下来,犹豫了很久,才非常心疼的将李志高送她的铜簪子拿出来,把珍珠撬下来揣在怀里,然后将羊­肉­串在了簪子上。

烤全羊她不会,可是烤羊­肉­串,勉强还在行,只是这地方哪有有铁签子,只能委屈她的铜簪子了。真是太委屈了,委屈得魏小花都要掉眼泪。怎么她得到的每一样首饰都在还没戴到头上之前,都要先经历一番噩运呢?

露馅

别说她委屈,慕容明珠还委屈呢,想她负气跑回来,还没求爹娘给她做主呢,就先被自己的爹给训斥了一顿,她不服气辩解了几句,慕容族长竟然冲她吼道:“你要明白,你要嫁的是魏王,大魏的君王,将来,他还会是大魏的皇帝,皇帝的后宫里,佳丽三千,有的是跟你争宠的美人,你现在连一个厨子都容不下,怎么当魏王的王后……”

慕容明珠跺脚恨道:“我不是容不得拓跋大哥有别的女人,难道我堂堂慕容部的公主,连一个汉人贱种也要容吗?女人争宠也便罢了,连男子都要……我容不下,就是容不下。”

“只要是魏王所喜,你便要容,莫管他是男是女,哪怕是阿猫阿狗。”

“我不容,就是不容,我要杀了那个汉人贱种……”

“啪!”

慕容明珠被狠狠刮了一巴掌,哭得她死去活来,就是想不明白,自己这么漂亮的一个大美人,有什么地方比不过那个半点不起眼的汉人,最后被自己的母亲拉回去,教了大半个月的驭夫之术。

现在,慕容明珠也想明白了,魏王不就是喜欢那个汉人的厨艺嘛,没什么了不起的,她学,把那个汉人的厨艺学过来,到那个时候,那汉人处处不如她,凭什么再跟她争宠。

于是,才有了今天这一出。慕容明珠就是来跟魏小花学厨艺的,只是她始终放不下身段,把下巴得比天高,搞得魏小花莫名其妙,还烤了一顿不知所谓的羊­肉­串。

这时候慕容明珠见魏小花一边烤­肉­串,一边眼泪汪汪,她就来了气,怒道:“怎么,难道给我烤­肉­,还委屈你不成?”

“不敢,都是被烟熏的。”

魏小花半真不假地解释,识时务者为俊杰嘛,站在慕容明珠的地盘上,她只好继续装孙子。

“咳……”李志高看出魏小花和慕容明珠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只能轻咳一声提醒道,“­肉­要烤焦了。”

魏小花“啊”了一声,连忙用衣角包住手,将铜簪从火上取下,李志高适时递过一个盘子,她将­肉­装在盘中,洒了点盐巴,然后给慕容明珠递了过去。

慕容明珠有点嫌恶地看着,好半天才挑起一片尝了尝,只嚼了几下就又吐了出来。

“啐,还没有我烤的好……这样的厨艺,也能讨拓跋大哥的喜欢?”

她不禁有点怀疑起魏王的口味是不是比较独特。

魏小花这才明白她的目的所在,只要没有­性­命之忧,她顿时有了底气,连忙道:“慕……王后,烤­肉­非末将所长,等回了盛乐,王后与大王大婚之日,末将做一套满汉全席……咳,做十八道佳肴为王后与大后庆贺。”

满汉全席一百零八道,真要全做出来是会死人的,而且材料也不齐全,想做也做不出,再说了,她也不全会做,能做出十八道菜就差不多了。

慕容明珠瞪着她,虽然仍然有一鞭子抽死这个汉人的冲动,但是听到魏小花一口一个王后,又觉得这汉人还是很识时务的,心中又微微有些暗喜,矛盾了半天,才嗔怒道:“谁要你做,要做也是我自己做与拓跋大哥吃,那个什么全席……怎么做你要教我。”

“是是是,一定包教包会,日后大王的日常饮食,自然是王后亲手做,只要是王后做的,大王一定喜欢,以后啊,没了王后在身边,大王一定日思夜想,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反正说好话又不要钱,魏小花自然是有多少说多少,见慕容明珠娇美的面庞上有了几分羞意,她就知道,今天这一关算是平安无事地渡过了。

慕容明珠走了没多久,库莫儿就领着几个亲卫过来了,先探头探脑望了一会儿,才偷偷对魏小花道:“她没打你?”

魏小花正跟李志高解释她跟慕容明珠之间的过节呢,被库莫儿这么一问,愣道:“你怎么知道王后来过?”

库莫儿拉过一名亲卫,道:“这兄弟瞧见有慕容部的人拦在你的帐篷外,马上便跑来对我说,我一猜就知道了。怎么样,打你了没?”

“没,王后是来跟我学做菜的。”魏小花哈哈一笑,觉得自己以后没了­性­命之忧,也不用再担心慕容明珠给她小鞋穿,心情特别好,“来来来,坐下,我煮羊­肉­给大伙儿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库莫儿松了一口气,在李志高旁边坐下来,一拍他的肩膀,笑问道,“兄弟,咱们魏国未来的王后如何?可是比你们汉家女子美丽?”

李志高哪里经得起他这样调笑,脸­色­一红闪到一边去。库莫儿撇撇嘴,对魏小花道:“怎地你这位表兄比你还像个女子?”

魏小花噗哧一声笑得东倒西歪,李志高更是脸­色­红得都快发紫了,嘴里只喃喃道:“胡扯……胡扯……”

“柴不够了,去取些回来,清水也要一桶,莫坐在这里等着白吃。”魏小花笑够了,想想又不对,库莫儿居然说她像个女子,这岂不是说自己的装扮快要露馅了嘛,赶紧动作粗鲁地踢库莫儿去做事。

库莫儿哈哈一笑,招手领着几个亲卫去寻柴和清水了。看左右没人,魏小花赶紧凑到李志高面前,拉拉衣角,紧张兮兮道:“我哪里露出马脚了?”

李志高打量她几眼,长叹了一声,道:“你长大了。”

没错,魏小花长大了,她十五岁了,按这个时代的说法,就是已经成年了,可以嫁人了,从生理上来说,她的身体又发育了一些,已经呈现出女­性­独有的S形曲线,虽然胸部被裹住了,身材也没有完全发育好,只是一个残缺的扁S形,但是放在一堆大老粗里面,还是非常醒目的。如果库莫儿不是先入为主的认定她就是个汉家小子,又有李志高这么个美少年在一边做陪衬,估计她早就被人怀疑上了。

魏小花有点明白李志高的意思,但又不完全明白,自我又检查了一遍,还是没觉得有什么破绽,只得嘀嘀咕咕自言自语:“没道理呀,历史上那个真的花木兰在军营里待了十年,十年呀,从少女变成熟汝,要是这么容易被看破,哪里有后来的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难道那个真正的花木兰其实长得五大三粗不成?”

这么一想,她自己都打寒颤。看来这军营真不是女人待的地方,这次回去,她说什么也要想办法脱身,早点回家宅着才是硬道理。

李志高凝望她良久,终于又叹了一声:“以后你少在人前露面,但凡有事,我来转达罢了。”

魏小花苦着脸,道:“那也得大王肯让我躲着才行啊……”

“躲什么?”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魏小花的话音还没有落下,魏王就这么一手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数星星

“拜见大王。”李志高赶紧行礼。

魏小花也怏怏地站了起来。

魏王挥挥手,占了李志高原来的位子,一ρi股坐下来,看了看锅里的羊­肉­,道:“花木懒,今回不曾挨得打么,竟还有心思在这里偷吃。”

魏小花立时垮下脸,道:“大王,你不是吃酒去了吗,怎么也知道我这边的事?”

“库莫儿使人来报。”魏王大约是吃多了酒,有了七八分酒意,这时倒不似往日那么严肃冷厉,面上有几分似笑非笑,“他倒关心你,怕你吃了亏,找某救人来了。”

“够义气,没白让他在我这儿时不时打个牙祭……”

魏小花嘀嘀咕咕,库莫儿是个好人,就是笨了点,怎么能去找魏王救驾呢,要找也找侯乙弗不是,她好不容易才在慕容明珠那里争取了一点点的机会,魏王这么一来,工夫肯定全白费了,等慕容明珠知道了,只怕又要对自己动杀心了。

“你说什么?”

魏王没听清楚,把耳朵凑了过来,一股酒味儿冲进魏小花的鼻子里,吓得连忙往后一跳,摇手道:“没……没说什么……”

正在这时,库莫儿带着亲卫们回来了,一见魏王,马上就行礼。被他这么一打岔,魏王也就没再追究下去,只是随意地挥一挥手,道:“都坐下吧,挺香的羊­肉­,饱你们的口福。”

“谢大王。”

库莫儿等人各自找地方坐了下来,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却是除了木柴和清水,还有几袋马­奶­酒。

魏小花撇撇嘴,正要骂一句“都是酒鬼”,就见魏王已经拿起一袋马­奶­酒,又喝了起来,她赶紧把话又咽回肚子里,老老实实煮她的羊­肉­给大伙儿当下酒菜了。

酒过三巡,羊­肉­也见了底,库莫儿等人纷纷离去,魏王却醉得不轻,连起身都困难,便径自在帐篷里躺倒,迷迷糊糊道:“某睡一阵,莫扰。”

魏小花和李志高面面相觑,这是她的帐篷,魏王睡这会儿,她睡哪儿去?

她哪儿都不能去,本来以她百夫长的身份,也不够资格单独拥有一个帐篷,不过李志高死活不肯让她去跟那些兵丁们挤一个帐篷,没办法,魏小花只好跟库莫儿换了帐篷,说是单独住更方便她时不时弄点吃的,库莫儿身为偏将,自然是有单独帐篷住的,对外宣称的理由是他跟亲卫们一起住惯了,要知道魏小花名下的那些伍长什长们,原来全都是库莫儿的手下,所以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没有引起别人的非议。

可是现在魏王往这会儿一躺,魏小花顿时就没了去处,老实说她也不在意帐篷多一个人,又不躺在一张床上,怕什么。但是一看李志高那锁紧的眉头,还摆出一副老夫子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打不响。

“我不睡了……今天晚上我就坐在帐篷外面数星星还不成嘛……指不定还就让我数清了天上­肉­眼能看见的星星到底有多少颗……”

她嘀嘀咕咕着,转身就出了帐篷。

李志高怔了怔,眼神突然柔和起来,笑了笑,跟着出了帐篷,径直走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手中却多了两条羊毛毯。

“虽然天气已经暖和了,不过夜里风大,还是挡一挡的好。”

他递了一条羊毛毯给魏小花,自己披了另一条,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坐下。

魏小花“咦”了一声,调侃道:“哟,书呆子也懂得体贴人了。”鼻间飘过一抹淡淡的香味,她凑到羊毛毯上嗅了嗅,“是脂粉香,这毛毯哪里来的?”

李志高脸一红,轻咳一声,道:“方才看到有个胡人小娘子抱着毛毯,我去借了两条。”

魏小花瞪大眼睛,哇了一声“美男计”呀,李志高的脸­色­顿时就由红转黑,她赶紧“呸呸呸”几声,又道:“童言无忌,你别生气,开个玩笑,哈哈,玩笑……”

“你都及……”李志高几乎把“及笄”脱口而出,但想在外面,还是小心为上,只得又咽了回去,“你都是大王军中的百夫长了,也算建功立业,不再是小孩子了,还敢说是童言。”

“开个玩笑嘛,别那么严肃。”魏小花被他搞得极其无趣,忍不住就想劝他改改­性­子,还拿自己做例子,“你看,我都被王后盯上了,上回还差点就被她给一刀宰了,小命悬在半空中,这会儿还不是该吃就吃,该笑就笑,乐观点嘛,要都像你这么严肃,我早拿把刀自己捅自己了。来,笑一个,你看你眉清目秀的,不笑多可惜,笑起来就可爱了,整个慕容部的小娘子们都会被你勾了魂……”

她不说还好,一说李志高表情更严肃,问道:“王后为何要杀你?”

“看我这张嘴……”魏小花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本来想调节气氛的,结果气氛反而更糟了,别说,李志高虽然外表文弱,但是这一严肃起来,还真有几分气势,“也没什么了,就是……就是……”

偷偷看了李志高,见他身上的气势越来越盛,脸上是乌云密布,就差没雷呜电闪,魏小花没辙了,心虚了,她是窝里横不错,但前提得是窝里人没对她横,这下子李志高横起来了,她只得老老实实道:“她误会我跟大王有一腿……”

“什么?”

李志高几乎跳了起来,结果又听魏小花继续道:“你也别太接近大王,要是让王后误会你跟大王也有一腿,咱俩个从青梅竹马就可以直接变成同命鸳鸯了。”

李志高被她刺激得几乎跌倒,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根本就说不出一句话来。

“吓着你了。”魏小花探过脑袋嘻嘻一笑,“别怕,要死也是我先死,你离大王远点就没事了。”

李志高原本是有点被吓着了,魏王是男的,他是男的,魏小花……好吧,至少现在她的女儿身还没有暴露,他是有点搞不清楚了,脑子里一片混乱,但此时又见魏小花笑得鬼头鬼脑的,直觉便是她又在骗人了,忍不住便道:“你……胡扯八道什么……大王又岂是那种人……”

“好吧,我胡说八道,你紧张什么。”魏小花又调侃他起来,“其实大王很俊呀,他要真看上你,你也不吃亏,再说了,有大王支持,你别说当个县令,当太守也不在话下……”

“又胡说八道了。”李志高这回坚决不信她的话,瞪了她一眼道,“你在军中,都学了什么,这等……这等不知耻的话也能说得出口,此次回去,我定要好好教导于你。”

魏小花一下垮了脸,她天不怕地不怕,只一怕魏王的刀,二怕李志高的嘴,顿时哀求道:“我错了,我错了,以后不跟你乱开玩笑了还不成嘛,千万别念经,我最怕你念经了,念得我想睡都睡不着。”

嫁谁

“你还知道怕?”李志高瞪着她,但见她一副装可怜的模样,心中又有些乐,这丫头再­精­怪,不也被他治得服服帖帖。

“以后保证做一个淑女,笑不露齿,行不露趾,站如松,坐如钟,跑起来一阵风……”魏小花察颜观­色­,见李志高有软化的迹象,马上就指天发誓,只是急切之下,未免有点糊言乱语了。

李志高听到后面,脸­色­又沉了,跑起来一阵风……这也能叫淑女?这丫头到底知道不知道什么是淑女?

“你这个样子……刘家郎肯定会退亲。”他想来想去,下了论断。

“退就退好了,又不是我答应的,就是他想娶,我还不乐意嫁呢……”魏小花一想起那个刘寄奴,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退亲好呀,她还巴不得呢,谁要嫁那个跟她抢­肉­吃的无赖,再说了,她连他的长相都记不清了,两个人跟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她可不想将来嫁给这么一个男人。

李志高目光一闪,道:“那你想嫁给谁?”

魏小花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年纪还小嘛,被李志高突然这么一问,她才真考虑起来,毕竟不是她上辈子的时代了,现在十五六的岁的女孩子正是嫁人的年纪,再晚几年就是老姑娘了,深思了片刻,她一拍大腿:“三牛那样的……”

“咳咳咳……”李志高呛得不轻,愕然道,“三弟?为什么?”

魏小花两眼放光:“他不会管我呀,这小子一门心思想当将军,肯定天天扑在军营里,要么­操­练,要么就是打仗,他在外面拼命,我在家里领他的奉禄,­干­自己的事儿,还没人管。对了,再让他分家,自己弄个院子住,以后在家里,天大地大,还不是我最大。”

“……咳咳咳……”李志高咳了半天,扔下一句,“你就是欠教训。”

魏小花最怕他提“教训”两个字,赶紧转移话题:“嘿嘿,不说我,不说我,我嫁人还早着呢,你呢,你也十七八了,该娶了吧。你想娶啥样的?啊啊,你不说我也知道,就是小鹿那样儿的嘛,你吟赋她能和,你吹箫她弹琴,你写字她研墨,你读书她添香,对吧?”

李志高瞪着她,半天没吭声。魏小花乐得他不再纠缠教训不教训的事,赶紧抬眼望天,一颗星星两颗星星地数了起来。

星星数到第五百六十八颗的时候,李志高清清喉咙,正要说什么,猛听身后帐篷内传来了魏王一声大喝:“贼子,哪里走。”

然后就是砰砰砰地一阵乱响,听得二人大惊失­色­,以为有人潜进了帐篷要刺杀魏王,李志高赶紧一推魏小花,道:“快去喊人。”自己却掀开帘子冲了进去。

魏小花哎了一声正要跑,可是眼角余光顺着掀起的帘子已经看到了帐篷里面的光景,只见空荡荡的哪里来的刺客,分明是魏王醉梦里耍酒疯呢,闭着眼睛挥着拳头冲着帐篷里的一根木桩子砰砰砰的打。

李志高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些苦笑不得,赶紧上前扶了魏王,将他按回床上,哪料得魏王虽然是在醉梦之中,但力气确实大,一时间竟然按不下去,魏小花也冲了进来,两人合力才算把魏王又弄上了床。

虽然只片刻工夫,但是魏小花已经出了一身汗,看着魏王呼呼大睡的脸,抱怨道:“醒着的时候就够吓人了,睡着了还会吓人,幸亏要嫁给他的不是我,要不然哪天睡迷糊了被他乱拳打死那才叫一个冤枉。”

李志高皱眉,斥道:“不要胡言。”

说着,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毛毯,给魏王盖在身上。不料魏王在床上躺着并不安稳,忽又翻身,吐了几口秽物,一半落在了自己身上,一半溅在了李志高的身上,一时间帐篷内酸臭气弥漫。

李志高虽然没什么洁癖,但也未免皱了一下眉头,魏小花更是掩起鼻子,嫌恶道:“臭死了,你快去换了衣服洗洗,再给我带一桶热水来。”

说着,她就开始扒魏王身上的衣服,李志高犹豫了一下,见魏王醉得死死的,便放了心,赶紧出了帐篷。李志高这一走,帐篷里的酸臭味儿至少去了一半魏小花这才觉得舒服了点,但仍是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把魏王推来翻去,努力扒衣服。

魏王先前确实醉得沉重,可是他吐出秽物,酒意已经去了三分,只是一时间脑中还是昏沉,茫茫然不知身在何方,可是被魏小花这么推来翻去的,他就又醒了几分,只是眼皮子还睁不开罢了,只当还在魏宫中,侍女在身边服侍,于是不耐烦地一搭手,随意一拉,迷糊道:“莫动。”

魏小花正好将魏王身上的最后一片衣角从他身子底下扯出来,力道用尽,新力未生,怎么吃得住他这么一拉,当场被他拉得站不住脚,一头栽到了魏王的身上,鼻子尖撞上魏王光秃秃的胸膛,被肋骨硌得她立时就泪流满面。

她挣扎了几下想起身,可是魏王的手死死搂着她的腰,让她只能无可奈何地趴在他身上。算了,等李志高回来救她吧,魏小花叹了一口气,然后眼泪汪汪地摸着鼻子,扁了,她的鼻子一定被撞扁了,要不然怎么疼得她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眼泪落在魏王□的胸前,开始还是温温的,随即就失去温度,变得冰冷,魏王打了个哆嗦,终于睁开了眼睛。

“你……”

魏王的眼神没有焦距,似乎感觉得到自己怀里有个人,但是却看不清楚面貌。

“不是我。”魏小花下意识地否认,身体不自觉地又挣扎起来。

“花木懒……”魏王的眼神里依旧没有焦距,但是会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的,也只有那个汉家小子了。“你怎么会在……嗯?”

他搂着魏小花的手臂紧了紧,然后皱眉。男子的身体怎么会这么柔软?哦,对了,按汉人的规矩算,这汉家小子还没成年,不像胡人,十二三岁的年纪,已经可以马上杀敌,马下娶亲了。

魏小花被他这么一紧,差点没憋过气去,只能哇哇大叫:“松手……快松手,要被你勒断腰了……”

“别吵,睡了。”魏王终于调整了眼里的焦距,看清了魏小花的脸,然后又皱眉,“哭什么,睡了睡了……嗝!”

最后打个酒嗝,魏王一翻身把魏小花推进了床里,当抱枕一样抱着继续呼呼大睡。

魏小花这回真是欲哭无泪,有心想在魏王脖子上咬一口泄恨,但是又怕把他咬得彻底清醒,到时候万一狼­性­大发,她不是悔都没地方悔去。

抢嫁妆

“啊……这这这……你你你……们……在­干­、­干­什么?”

李志高终于提着一桶热水回来了,一看见魏小花被魏王搂着,吃惊得差点把水桶给扔了,指着二人结结巴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快、快救我……”魏小花一见救星来了,连忙挣扎呼救。

李志高这才回过神来,一边问着“怎么弄的”,一边帮着魏小花从魏王的魔爪下解脱出来。魏王只是迷迷糊糊的挥了一下手,并没有再次醒过来。

“可恶……可恶……喝醉了还吃我的­嫩­豆腐……”魏小花气呼呼的拿热水扑了扑脸,然后一拎水桶,“走,咱到外面接着数星星去,才不给这个混蛋清洗……”

李志高彻底无言,想说让她自重身份,但又想发生这种事也不能全怪她,全是自己不对,把她一个人留在一个醉鬼身边。纠结了半天,他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事实证明,魏小花的预感是正确的,魏王夜宿在她的帐篷里的这件事,隔天就在慕容部里传开了,于是仅仅一夜之间,她就成了过街的老鼠,慕容部里人人喊打,慕容明珠更是对她没有好脸­色­,虽然克制住了没当面给她难堪,但背后却煽动了不少慕容部的勇士来找她的麻烦。

当然,魏小花也不是吃素的,打嘴仗她从来不输人,打架是不行,可她有帮手呀,库莫儿是个好同志,随叫随到,有他在不愁手下的那些兵丁们不听话,再加上一个狗头军师李志高,手上功夫不行,但人家有脑子,随便捞点兵法出来忽悠一下,很快,魏小花的百人队就在慕容部里出名了。不管是单挑还是群殴,魏小花手下这支百人队就没输过,在崇尚武力的胡人部落,她想不出名都难。

魏王知道以后,并不以为意,在他看来,那汉家小子越出名越好,将来把他调到身边当近卫统领也有依据,怎么说也是个打遍慕容部无敌手的“勇士”,虽然每次那小子只是在场外哟喝,下场的都是百人队的兵士,可是好歹也占个指挥得当的名头不是。

不过看了几次群殴之后,对在一边出谋划策的李志高,魏王倒是多了几分注意,暗暗道:往日还小看了此人,确有些谋士之才,只放在那汉家小子的手下当亲兵,浪费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小Сhā曲,那边慕容部的嫁妆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所以魏王也该带着王后启程回盛乐了。慕容老族长怕一路不太平,特地加派了二千骑兵一路相护,当然暗地里有没有为慕容明珠撑腰的意思不得而知,再加上几十车的嫁妆,那队伍真是浩浩荡荡,首尾加起来足有四五里长,比魏王来时还要壮观许多。

魏小花的百人队原本是护卫在魏王周围的,可是眼下她又把慕容明珠得罪了一回,哪里还敢再靠近魏王,拉着库莫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求,把库莫儿弄得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把魏小花的百人队派去护卫那几十车嫁妆中的十车,好歹离魏王是远了些,只是危险也多了些。

不过对魏小花来说,外部危险再多,也没有内部危险来得致命,好歹要是有人敢来抢夺嫁妆,她打不过还能跑,可是留在魏王身边,要是让慕容明珠醋上加醋,女人嫉妒起来,那是什么狠手都能下的,到那时候她可是跑都没地儿跑去。她才不信魏王会为了她而驳了慕容明珠的面子,更甚于是得罪整个慕容部。虽然上一回魏王是护了她一次,不过那时候慕容明珠也还不是王后呢。

出于对一路平安的渴望,魏小花决定这一路上她一定要装做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早晚都对着西方拜三拜,求老和尚保佑她一路平安,最好是一直保佑到她离开魏军回家继续宅。虽说她平日也没烧过香,不过好歹临时也要抱一抱佛大腿。

李志高倒是被她弄得一肚子纳闷,道:“魏大伯是天师教徒,怎地你却拜起佛来?”

魏小花恍然大悟:“对哟,也得拜一拜天师,诸天神佛,土地城隍,一个也不能少。”

李志高:“……”

什么都拜跟什么都不拜,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差别,该倒霉的时候,她魏小花照样是会倒霉的,比如说这一天傍晚,正要扎营休息,魏小花拖着李志高,照例撮土为香,对着西方拜拜的时候,一枝利箭擦着她的脑门儿­射­到了后面的嫁妆箱子上。

“小心……”

李志高将她一扑倒地,又是几枝箭从他们的脑袋上方嗖嗖穿过。

“敌袭……敌袭……”

警报声起,魏军士兵们迅速做出反应,纷纷躲到嫁妆车后,并伺机还击。李志高反应也不慢,压着魏小花躲过几轮­射­箭之后,两个人连滚带爬地也躲到了一辆嫁妆车后。

“妈呀,为什么朝我­射­击?”魏小花被吓出一身冷汗,直到这时候才有机会擦一擦,小脸儿更是一片刹白,只差一点点,幸好当时她是在拜满天神佛,如果没有拜下去,只怕她已经被一箭正中脑门儿立刻就没命了。

李志高也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沉着声音道:“不是冲你,我看是来抢嫁妆的。”

“咦?你这么肯定?”

魏小花缩着脑袋看魏军士兵组织反击,按理来说,她这个百夫长应该冲在最前面,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有几斤几两重,百人队里谁不知道呀,所以危险突然降临,百人队的兵士们已经在各自的什长带领下组织反击了,只是一时间箭雨压头,他们手中又没有盾牌,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反击得起来。亏得李志高平日里对他们是训练有素,专门针对这种情况订制了一系列应变方法,所以魏小花这会儿才有闲有工夫跟李志高瞎侃,否则估计她早撒丫子带着李志高跑路了。

事实上,这也是魏小花缓解紧张的一种方法,如果不说说话分散注意力,她就是吓也吓晕了。女人,不适合战争,这话不记得是谁说过的了,太他妈的有道理了。连李志高都适应得比她快,到现在她一闻到血腥味还有想吐的感觉,对满天乱飞的断手啊断脚啊更是生理­性­厌恶,而李志高却可以面不改­色­的指挥作战了,可见­性­别上的优势是天生的,没办法。

李志高自然明白这一点,所以魏小花问了,他也就解释了一下,道:“你看这里的地形,一片平坦,最是适合冲锋,装嫁妆的车队落在全军最后面,如果是敌军来袭,最好的方法是从中段一截而断,令大魏军队首尾不能兼顾,自乱阵脚。但你看这队人马,快速出击,目标直盯嫁妆,显然是想利用速度与地形,将嫁妆抢了就跑,并无久战之意。”

当仁不让

这时后面的混乱也已经引起了前面的注意,很快魏王就下令,命库莫儿带一支骑兵来救援。但是来抢嫁妆的那支骑兵速度特别快,库莫儿还没赶到,他们已经杀到近前。好在这么近的距离,弓前就不管用了,守护嫁妆的几支百人队立时便有了反击的机会,在各自百夫长的带领下,纷纷冲出来抵挡来犯之敌,只有魏小花和李志高两个,还躲在车后面享清福,偏她还不安分,闭着眼睛在车后面指手画脚的,不停地喊“冲啊,杀啊,砍死那丫的,居然敢­射­我……”

魏小花的理由很充足,她这个百夫长不跟着冲锋就算了,连摇旗呐喊要是都不敢,还有什么脸在自己手下的士兵面前人五人六的。所以不管再怎么厌恶撕杀,这点力所能及的事,她还是要坚持做的。

李志高听得直皱眉,要不是场合不对,他差点儿又想对魏小花念上一段“女孩儿应该端庄贤淑”的话来。不过转念一想,眼下粗鲁一点也好,至少就没人会怀疑她是个女孩儿了,最多也就说说她像个女孩儿。

来犯的骑兵冲锋速度极快,撤退速度更快,魏小花才喊了十来声,他们就已经一窝蜂地退走了,带着十来箱的嫁妆。李志高分析得没有错,这些人果然是冲着嫁妆来的,一个个手法熟练,而且根本就不恋战,滑溜得像鱼似的。其实十来箱嫁妆,也不过就是一车而已,对于足足几十车的嫁妆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不算什么,但是这关系到魏王和慕容部的脸面,岂得让他们轻易夺走,几个呼吸后库莫儿率军赶到,一看魏小花没什么事儿,他就放心了,然后二话不说就向那群抢嫁妆的人追去。

魏小花看到自己手下的士兵有几个受了伤,立刻就追着库莫儿的ρi股大声喊道:“库莫儿大哥,给我狠狠地教训那些混蛋,敢伤我的兄弟,那就得付出代价。”

库莫儿听得清楚,差点一头从马上栽下来。这个汉家小子,又拿他来做人情了,怎么自己不上来给兄弟们报仇呢,每次都是这样,手下的兄弟们有人吃了亏,汉家小子都是一句“库莫儿大哥,你要给兄弟们报仇”,结果是苦力自己出,人情他来做。最可恶的是,那汉家小子的厨艺确实好,把弟兄们的胃都拴得紧紧的,只凭他时不时开个小灶这一点,弟兄们就认他做百夫长,唉,什么时候以勇武为荣的兵营,竟也容得下他这么一个异类了。

咱将来的儿子里,是不是也专门挑一个出来学厨艺,库莫儿开始认真考虑这一点。当然,眼下还是追回嫁妆击杀敌寇更重要。

魏小花的喊声落下没多久,又有一骑从前面飞驰过来,马上的是一名魏王亲卫,看到她便高声道:“花木懒,大王召你上前。”

她撇撇嘴巴,牵了一匹马爬上去,跟着那名亲卫去了。李志高正忙着整合刚刚冲杀一场的士兵们,忙里偷闲地看了一眼,任她去了。

这时整个贺兰卫都已经停止了前进,以百人为一队,各自警戒,更有上百名斥候向四面八方疾行,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可曾吓着?”

魏王一眼就看出了魏小花的狼狈像,衣服上沾了不少泥土,一看就知道先前肯定在地上打滚爬行过了。

魏小花扬扬下巴,道:“大王小看人了。”

事关面子,她怎么能露怯,就是怕也不能说出来呀。

“哼。”旁边马车里,传出了慕容明珠的一声怒哼,显然是不高兴了。

呃……魏小花立刻低敛目装孙子。

魏王淡淡瞥了马车一眼,转过脸来时,面上已经是一片严肃。

“花木懒,从今日起,你暂时调任某亲卫营中。”

“嘎?”

在魏小花惊诧的目光中,魏王驱马缓缓行到侯乙弗的身边,低声不知说了什么,侯乙弗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库莫儿就率军返回,向魏王禀报道:“大王,嫁妆已全部夺回,那些马寇亦斩杀大半,嘿,区区草原马寇,也敢打咱们的主意,他们还有个营寨,就在几十里外,是不是……”

他摩拳擦掌的,似乎很想请命去把那个营寨一窝端了。

“不必横生枝节。”魏王眼底闪过一抹怒­色­,但仍是压抑下来,还是以大局为重。

随着一声令下,大军继续开拔,魏小花不也违命,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魏王身边,马车里时不时有一道目光刺过来,刺得她极其难受,好几次都想催马回到后队去,但一想,算了,还是魏王身边安全点,下次可不见得再那么好运,让她躲过­射­向脑门儿的暗箭了。至于慕容明珠的目光,刺就刺吧,反正也不会真的见血不是。

走着走着,魏王的声音又响起。

“汉家小子,离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魏小花苦着脸,老大不乐意地过来,道:“大王,有什么吩咐?”

魏王一看见她这副表情,气不打一处来,横眉竖眼道:“怎么,给某当亲卫你不乐意,躲那么远做什么?”

“没呀……”魏小花赶紧辩解,“我这不是在侦察情况嘛,离您近了,视线全让个子高的给挡了,什么都看不见。”

那是,护卫在魏王周围的哪个不是彪形大汉,就魏小花这个头,往里面一站,就只能看见头顶这片天了。

魏王对她的谎话嗤之以鼻,不屑道:“靠你侦察,只怕直接就到敌人包围圈了。”

“大王看扁人。”魏小花虽然知道魏王说的是实话,但是被这么贬低,换谁都不高兴。

魏王哈哈大笑,伸手在魏小花的背上一拍,转了语气,道:“不必灰心,至少你做菜的本事,某军中无人能及。”

“那是。”魏小花被他拍得往前一倾,然后又下巴一抬,在这一点上,她就当仁不让了。

背后又有针芒刺背,扭头一看,慕容明珠不知什么时候掀开了马车帘子,正坐在那里恶狠狠地瞪她呢。魏小花一个寒颤,赶紧喊道:“大王,末将巡视去也。”

说着,一转头就跑了。

魏王也没拦她,只淡淡扫了慕容明珠一眼,然后垂下头,捏了捏自己的掌心。这汉家小子的身体果然柔软得不像话,连慕容明珠都比他矫健些,酒醉那夜的隐约记忆,不是做梦。

偷袭

顺风顺水地走了几日,大伙儿都正抱着平平安安一路直到盛乐的美好期望,这一日,暴风雨却突然而至。

那时候正是黄昏时分,大家都在安营扎寨,忙得热火朝天,然后突然风就起了,先还是微微扑面,刮得人脸上痒痒的,但下一刻,风势突然大了起来,甚至发出了呜呜的呼啸声。

魏小花从来没有见过刮成这样的风,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大风呼啸而至,几乎连草皮都能掀起来,那帐篷就更不用说了,还没有扎好的帐篷,几乎全部被吹飞了,好不容易把帐篷追了回来,按在地上往下打桩子固定,却居然要十几个人才能按住一个帐篷,力气稍微小一点,就是人仰马翻的下场。

如果只是人仰马翻也就算了,偏偏大风一过,跟着而来的就是暴雨,那雨点儿大得跟鸽子蛋似的,砸人身上居然还疼,更可怕的是,天空黑得几乎看不见一丝儿光线,草原上一片水气弥漫,就算是再土生土长的草原人,都快要连方向都辨不清楚了。

魏王和慕容明珠都躲进了帐篷里,魏小花也跟着沾了光,人五人六的立在魏王身后,不像别的亲卫,这会儿都立在外面凭风吹雨打,忠于职守。

侯乙弗在外面绕了一圈,然后浑身混漉漉地回来禀报:“大王,情况不妙,斥侯来报,方圆五十里内没有可避雨之地,这种天气,极难警戒,露宿野地,无险可守,十分危险。”

魏王沉吟了片刻,道:“这种天气也不能连夜赶路,容易迷失方向不说,更耗体力,只能多派斥候警戒了,让贺兰卫轮番守夜。”

“是。”

侯乙弗一走,帐篷里顿时就沉闷了许多,慕容明珠倚到魏王的身边,对着他的耳朵不知道低声说些什么,时不时还瞪魏小花几眼,像是怪她赖在这里不走当电灯泡,哦,应该是大号蜡烛。魏小花被她瞪得不自在,蹑手蹑脚披了张羊皮准备挡雨,然后就往帐篷外摸去。

“站住,你要去哪里?”

魏王的声音冷不防又响起,吓了她一跳,赶紧缩了回来,眼珠子一转,道:“末将给大王和王后做些吃的去。”

魏王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道:“这种天气,你用何物生火,外面雨大风急,你就呆在这儿好了,若被风吹跑了,还要累某派人去寻。”

魏小花:“……”

有这么埋汰人的吗,她是瘦了点,但也不至于一阵风就吹跑吧。

慕容明珠的悄悄话被打断,她不怪魏王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魏小花的身上,反而怪魏小花故意弄出响动吸引魏王的注意,于是又狠狠瞪了魏小花一眼,轻蔑道:“汉人就是汉人,雨打就化,风吹就跑,连咱们鲜卑的女子都不如。”

魏小花没回嘴,只是无语向苍天,待在这里不是,不待在这里也不是,她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算了,自己寻个角落蹲着吧,咱不惹人嫌,你们就把咱当块石头得了,爱怎么亲热就怎么亲热去。

外面雨点打在地面上,发出很大的声音,如果这里不是草原,魏小花几乎怀疑这么大的雨点落在地上,一准就能打出一个坑来,也不知道李志高现在怎么样,没有自己在那儿镇着场子,他一个书呆子会不会被那群大兵欺负?

要是让魏王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估计能活活笑死。怀里虽然抱着一个数一数二的大美女,不过魏王的心思却不在美女身上,真的有比女子还要柔软的男子身躯吗?不着痕迹地盯着魏小花略显清秀的脸蛋看了一眼,魏王心中的疑惑越发地重了。

如果这汉家小子其实是个女子的话,那他以前那些日子岂不是双眼被雁叼瞎了,连男子和女子都分不清楚。可如果真是个小子……打死他都不信,除非酒醉那夜他真的是在做梦。

正在魏王想着用什么法子可以验证魏小花的身份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下有些轻微震动,顿时脸­色­一变,二话不说将慕容明珠从身边推开,伏身在地下,将耳朵贴紧地面听动静。

慕容明珠促不及防,哎呀一声摔在了一边,倒把魏小花吓了一跳,两人同时转过头来,看清楚魏王的动作,顿时觉得不妙。

“大王,西南方向发现有大队骑兵正往我们这里疾奔……”

侯乙弗突然闯了进来,发现魏王已经伏在地上探听,立时便住了口。

魏王站起身,道:“已经很近了,命令贺兰卫立刻准备迎敌。哼,在这种天气里还纵马疾奔的,定然是敌非友。”

“是。”

侯乙弗领命而去,慕容明珠却大发脾气,道:“可恶,下这么大雨,还来搞偷袭这一套,真当我们慕容部是好欺负的吗?拓跋大哥,这半根牛角你拿着,也别让我慕容部的人闲着。”

魏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过了牛角。慕容部派了两千骑兵来送嫁,但是指挥权却不在魏王手上,而在慕容明珠的手上。现在慕容明珠把牛角给了魏王,就相当于将指挥权交给魏王,这里面除了同仇敌铠之心,只怕也有在魏王面前表现一把的意思。我慕容明珠能给你的帮助,角落里那个小小的汉人,做得到吗?

魏王看明白了慕容明珠的意思,只可惜魏小花却是不懂的,如果慕容明珠拿出来的是块虎符,说不定她还能猜到些,可是半根牛角,实在太普通了,以至于她现在是一肚子疑惑,这大战当头的功夫,牛角顶什么用呀,难道是胡人独有的护身符?那还不如给把刀来得有用呢。

想到这里,她非常狗腿地帮魏王把放在一边的战刀拿了过来,还郑重道:“大王,杀敌。”

魏王接过刀,道:“你们俩个,就在这里待着,不许闹事。”

那最后“闹事”两个字,却是魏王看着慕容明珠说的,显然是对汉家小子那点小破胆子很了解。

慕容明珠气得肺都快炸了,道:“拓跋大哥,谁会跟一个汉人一般见识,平白掉了我的身份。”

魏小花翻了白眼,说话算话才好,别魏王一走,你这个王后就马上翻脸。

魏王自觉后宫安定,抓着战刀大步走了。他前脚一走,慕容明珠马上就站了起来,魏小花心里正犯嘀咕,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摸上那把不离身的短剑,警戒地望着她。

“看什么看,随我出去观望。”慕容明珠看到她的动作,又气了个半死。

“观望?”

魏小花疑惑地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天还是那么黑,雨还是那么大,十步之外就看不清什么了,就算眼神好点儿,最多也就看出二三步之外,再远肯定就看清了。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她就是再怎么军事盲,也知道这种天气搞突袭,真是杀敌一千,起码就得自损八百,又是雨又是风,四周黑漆漆的,没砍了自己人就是万幸了。

闯祸

当然,魏小花不知道的是,虽然这种天气下,敌我双方都占不到优势,但是相对而于,对于魏军这一方,劣势更大。本来双方都是骑兵,行进速度就很快,而草原又不像平原,大雨一下就道路泥泞,人马难行,所以在这种天气下,骑兵照样能发起冲锋,而魏军已经安营扎寨,可是大雨之下,防御工事却没办法弄起来,原来用来防御骑兵冲锋的陷马壕都挖不开,因此一旦有骑兵冲营,魏军连防守的机会都没有,唯一的方法就是同样发起冲锋。

但是在这种天气下,斥候的视线和行动都大受影响,等他们发现了敌兵冲锋,再传回消息的时候,敌兵已经离魏军营寨很近了,近到魏王刚刚召集所有人马准备冲锋的时候,对方的人马已经到了,夹着一路冲锋而来的威势,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深深地Сhā入了魏军腹地。

“稳住,不要让敌人横穿出去……围起来……剿杀……”

魏王不停地发出命令,侯乙弗紧随在他身边,将魏王发出的命令向下转达,但是大雨令他的声音显得无比弱小,只有附近少数兵丁听到了。这注定是一场混战,十步之外就分不清敌我,将领的命令又无法顺利传达下去,而等到魏军开始执行魏王的命令的时候,那支突袭而来的骑兵已经横穿了整个魏军布阵,直冲大营。

大营中还有两千慕容部的骑兵,因为有魏军在前面挡了一阵,这两千慕容部的骑兵,除了留下八百骑守护大营,余下的已经全部做好冲锋准备,一见魏军没能挡住敌方骑兵,慕容部的骑兵将领立刻毫不犹豫地吹响了冲锋号角。

雨声虽大,但却阻不住号角声响,要是魏小花在这里,估计又要翻白眼儿了,那号角就是她先前见过的牛角,只不过不是半只了,而是两个半只合成了一只。

这会儿魏小花已经跟着慕容明珠溜出了帐篷,慕容明珠说要观望,可是魏小花实在想不出这种天气她要怎么观望,就在磨蹭了一会儿的工夫,慕容明珠的身体就消失在雨幕中,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魏小花找了一圈没找见,却听到外面喊杀声透过雨帘隐约传来,心里顿时一跳,下意识地往某个方向望去。李志高应该还在看守嫁妆吧,魏王不会把看守嫁妆的士兵拉出去迎敌的吧?

想来想去,她有点不放心了,这一路来李志高一直跟她在一起,什么事都没让她­操­心过,这一分开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李老拐一家还不把她生吞活剥了呀,不行,她得瞧瞧去。

李志高确实还守在嫁妆车边,全身淋得跟落汤­鸡­似的,正跟几个兵丁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一见魏小花来了,脸­色­顿时大变,猛地解下身上的外袍,一把罩在她的头上,将她连拖带拉地推进了帐篷里。

“­干­什么……你­干­什么呀……”魏小花被他弄得一头雾水。

李志高原地顿足,气道:“你、你、你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在雨里瞎跑什么,一路上撞见什么人没有?”

“怎么了呀……”魏小花莫明其妙了。

李志高伸手在她的胸前比划几下,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只能转身翻出一件­干­衣,扔到她身上,道:“我在外面守着,你先换上再说。”

魏小花傻乎乎地顺着他的手指,盯着自己的前胸看了几眼,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哎呀,我忘了啊……”

她忘了,近来天气渐渐暖和,身上穿的衣服也少了,被雨水一淋,女­性­的身材就完全显露出来,虽然胸前还是绑得死紧,称不上是□,可是谁见了也不会再把她当男人了。

李志高一出帐篷,就见同样守卫在嫁妆车边的几个兵丁在探头探脑,显然魏小花刚才奔过来的那一幕,都让他们看见了,这下子他的脸­色­可是一沉到底,怒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王后身边陪嫁的侍女呀,还不去守好嫁妆车,再让人抢了去,看大王和王后怎么罚你们。”

那几个兵丁顿时缩了回去,这种天气下,他们只隐约看到一个少女模样的人奔过来,倒没看清楚脸,再加上李志高用衣服又蒙得快,就更不敢确认了。王后身边陪嫁的侍女呀,来找咱们的狗头军师做什么,八卦之魂在兵丁们的心中熊熊燃烧起来。

等魏小花换好衣服,李志高这才又转了进来,一看之下脸又绿了。他的衣服魏小花穿着当然有点大,宽宽松松的,还卷起了裤腿,腰带一系,分外显得纤细,换了跟没换似乎看不出差别。

偏偏魏小花还没什么自觉,一边卷袖管,一边还问:“怎么样,这下子看不出来了吧。刚才一路过来,碰上不少人呢,都是岗哨,不过雨这么大,又黑,只要没正面撞上,他们应该看不清楚我的脸。”

李志高又气又急,斥道:“你就不能小心些吗?看你的脸做什么,军中这么多人,有几个像你这么矮的,不用看脸也知道是你。”

“啊,这可怎么办?”魏小花这才发现事情大条了,急得在原地团团转,“要不……咱们赶紧跑吧?”

“往哪儿跑?”李志高真是被她气得无话可说。

魏小花顿时哑巴了,别说现在的天气根本让人就辨不清方向,就算辨清了,只怕还没跑出十里地去,就让魏王派人给逮回来了,她跟李志高的骑术,唔,只能算是骑在马上不会摔下来,要跟这些自小就是马背上长大的鲜卑骑兵相比,那就是幼儿与成|人的区别。

“难道只能等着事发,然后被处死不成?”她有点不甘心地咕囔。

李志高瞪了她一眼,无奈地揉揉额角,道:“让我想想……肯定有办法……王后的陪嫁侍女里,我确实认识一个,身材也不高……唔,想办法让她过来一趟,嗯,就这么办,到时候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她……”

魏小花瞪大眼睛,惊讶地望着他。

李志高被看得俊脸微红,不自在地解释道:“就是那天晚上借给我两条羊毛毯的那个胡人小娘子……她叫什么来着……”

跑了

就在李志高还在拼命回想那个陪嫁侍女的名字的时候,魏小花已经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踢得李志高哎哟一叫,抱着小腿在原地学蛙跳。

“你、你­干­什么呀?”

魏小花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大王的女人你也敢勾搭,找死是不是?”

陪嫁侍女,既然带上了陪嫁两个字,那就想也不用想,肯定也是给魏王暖床的女人,敢打她的主意,真的是在找死了。

“胡说八道,你想哪儿去了。”李志高的脸一下子又青又白又红又紫,气得都快发抖了。

“哼!”魏小花脸一扭,摆明不想搭理他了。

李志高气了一阵,看魏小花那别扭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伸手在她湿漉漉的头顶上拧了一把,正要说话,帐篷外面却猛地传来一阵混乱的声音,似乎是无数人在高喊:“大营破了……大营破了……”

“怎么可能?”李志高脸­色­大变,一掀帘子就冲了出去。

魏小花跟了几步,结果又被外面的雨水给打得退了回来,刚犯了一回错,还不知道怎么解决呢,她可不敢再犯。守在嫁妆车外的兵丁们还在,不过他们这时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帐篷这边了,否则魏小花刚才那一冒头,就彻底暴露了。

到处都是“大营破了”的呼喊声,混着风声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以至于根本就没人弄得清楚,大营到底是在哪个方向破了。

一名慕容部的骑将冲到嫁妆车边,高声道:“所有人听着,随我前往中帐保护王后。”

“吾等奉命守卫嫁妆,不敢擅离。”一个魏军百夫长的声音响起,慕容部的骑将凭什么命令魏军。

慕容部的骑将狠狠抹了一把脸,道:“王后重要还是嫁妆重要,都他妈被雨淋傻了,快跟我走,王后若有闪失,咱们谁都别想活了。”

魏小花听到响动再从帐篷里面探出头的时候,外面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李志高没过多久就又冲了回来,对她道:“外面太混乱了,所有人都赶去保护王后,没办法探听情况,大营一破,这里非常危险,咱们趁乱走吧。”

魏小花吃了一惊,她似乎不能想像魏王那样的人,居然也会有失败的时候。

“现在走,会不会更危险?”

她有点不想走,呆在大营里会有危险,可是就这么跑了,似乎更危险吧。

李志高叹了一口气,道:“要是你没有冒冒失失地跑出来,自然是留下来更安全一些,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皱了皱眉,“现在几乎所有留在大营中的人都已经赶到中帐那边保护王后了,想让王后的那个陪嫁侍女出来根本就不可能,等这里事情一定,你女儿身的身份就藏不住了,不如现在趁机逃走。”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闯出来的祸。魏小花难得理亏,也没有别的主意,只好听从李志高的安排,从嫁妆车上偷了一匹马,瞅着哪边人少,就这么跑了。

而这个时候,魏王也已经听到了大营破了的呼声,顿时脸­色­大变,怒喝道:“守营的将领是­干­什么吃的?”

侯乙弗不敢吱声,派了人出去探听,不久那人飞马回来,禀报道:“大王,大营未破,是敌方造谣,营将不知究竟,一时慌乱,未能及时识破,此时整个大营已经乱了,所有的守营兵士都已前往中帐保护王后。”

“那么大营现在除了中帐那里其他地方就没有人防守了吗?”魏王冷声问道。

“是。”

“混帐之极。”魏王再次大怒。

侯乙弗不自觉地摇了摇头,道:“大王息怒,贺兰卫随大王出来迎敌,留守大营的是慕容部的骑兵,他们自是要以王后为重,这种天气下来不及辨明真相,弃守大营全力护住王后也在情理之中。”

“哼!”

这次魏王只重重哼了一声,正要下令全速返营防守,又有一骑来报:“启禀大王,敌军已放弃攻势,四散撤走,请大王示下,追是不追?”

“撤走了?”魏王顿时又得脸­色­阵阵发黑,“他们是在戏耍于某吗?”

在这种鬼天气里面,发起了冲锋,在魏军的布阵里面来来回回冲了不下三次,人是没杀多少,大概这种天气里面对方也怕误杀自己人,但是这种视若无物的态度,却将魏王气得七窍生烟。现在还造谣,把守营兵士都骗到了中帐那边,而魏王这边回防却需要时间,这个时候如果对方冲营,有很大的机会可以真的破营而入,偏偏对方却撤走了,这不是戏耍是什么。

其实魏王一点也没有猜错,刘寄奴确实是在戏耍魏王。

刘寄奴从魏家出来以后,并没有立刻去找魏小花,而是回去召集了自己帐下的一千骑兵,一路跟在魏王的迎亲队后面,跟到了慕容部,又跟了回来,这期间虽然魏王好几次遇袭,但刘寄奴都一直没有趁机动手。他的目的不是打败魏王,而是救出魏小花,除非有将魏军所有人一股脑儿俘虏的机会,否则他绝对不会轻易出手。

其实刘寄奴是很希望魏小花这个女百夫长能出现在战场上,这样他直接带着人横穿战场将人抢了就跑,也用不着将魏军全部俘虏这么麻烦,可惜……刘寄奴一直没有看到自己希望见到的那个人出现在战场上。

显然,刘寄奴的思想里有误区,他是真的把魏小花当成一个能驰骋疆场的女将军了,哪里想得到每次魏小花都只是在背后摇旗呐喊。

找不到魏小花,刘寄奴难免就迁怒在魏王身上,恰巧碰上这种大风大雨的天气,他毫不犹豫地下令发起冲锋,以四分之一的兵力,在魏军阵中杀得三进三出,虽然事实上并没有杀几个魏军,但是对士气的鼓舞,依旧是巨大的。

“堂堂魏王,不过如此。”狠狠戏耍了魏王一通,刘寄奴的自信心自此空前膨胀。

只是无论是魏王还是刘寄奴都不知道,魏小花这会儿已经带着李志高趁乱溜出了魏军大营,大雨中不辨方向,只听着哪边安静就往哪边跑,就在魏王返营刘寄奴撤兵的时候,她和李志高已经跑出至少一里地去了。

佛祖化身

说实话,其实魏小花这个时候已经后悔了,在大风大雨里面纵马疾奔是个什么样的滋味,没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是不知道的,尽管她是坐在李志高的身后,大半的风雨已经都被前面这个身材略显单薄的男人给挡住了,但是她还是感觉到难受极了,尤其是脑子里还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比如遇上狼群怎么办?走错了方向找不到水源没有吃的怎么办?淋了雨生了病怎么办?万一又被魏王派人逮了回来怎么办?

想得太多的结果就是越想越害怕,想劝李志高掉转马头再回去,才一张口风啊雨啊就灌了进来,根本就发不出半点声音。

马跑了整整一夜,在天亮时分停了下来,这个时候雨也止了,风也停了,两个人连带一匹马,都累得口吐白沫了。

“妈呀,怎么还是天茫茫,野茫茫,风吹见草不见羊呀……”魏小花勉强打起­精­神往四下一瞧,顿时就哀嚎起来。

李志高苦笑一声,道:“你是饿了吧。”

他艰难地从马上下来,一落地两条腿就打摆子,毕竟不是专业骑兵,疾行了一夜,他还能站在地上已经算是不错了。又把魏小花从马上扶下来,在行李里面翻了翻,找出一包被雨水打糊的­干­粮。

“在这里歇一会儿,先吃点东西。”

魏小花看着糊得跟烂泥似的饼糊糊,看了半天也没能下口,这东西卖相实在太难看了,本来有食欲的,一看也没了。

“吃吧,淋了一夜雨,又吹了一夜风,现在不吃点东西,待会儿又饿又冷就更难受了。”李志高倒没有嫌弃饼糊糊卖相难看,他对逆境的适应力比魏小花想像的还要高,不过话说回来,李志高又不是什么大家公子,能吃苦是自然的。

魏小花叹了一口气,捏着饼糊糊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含糊不清地道:“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以前她做什么出格的事,都不曾向人道歉过,因为她自认自己没有害过别人,就算是做错了,承受代价的也只是自己,比如错收刘寄奴的木簪子,比如不知天高地厚地戏弄顾先生,比如一堵气跑来参军,但是这一次,却真的是连累到李志高了。

这草原一望无际,不是土生土长的草原人,根本不可能辨得清方向,而且经常在草原上出没的草原狼也是一大威胁,比草原狼更可怕的是草原上的马寇,连魏军守护的嫁妆车都敢抢,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下手的。而他们两个人身上携带的­干­粮和水只够吃五六天的,要是这几天里没有找到可以补给的部落或集市,就算运气好没碰上草原狼或者马寇,饿也饿死他们了。

想到这里,魏小花真是悔极了。

“别担心,我不是带你逃出来找死的。”李志高瞥了她一眼,生平第一次见到魏小花这么没­精­打采的样子,有点不习惯,又从行李里面拿出一个小木盘,对着四周比划了几下,又用脚在草底上画出几条线。

“这是什么?”魏小花瞪大眼睛,这个小木盘她没见过,可是样子却有点熟悉,好像上辈子在电视里面看到的风水先生走山寻|­茓­的时候老拿在手上的那个,看,上面还画着伏羲八卦呢。

“这是天盘,参军前顾先生送给我的,可以用来辨别方向,判断时辰。”李志高随口答道。

“噗……”魏小花一口饼糊糊喷了出来,古代指南针呀,还兼手表的功能,这就不怕迷路了呀,想到这里,她乐观的心态又回来了,不禁又开始胡思乱想,“我说,不会还能占卜吉凶吧?”

李志高奇怪地望了她一眼,道:“我与老师学习的日子还浅,易学尚未入门,若是老师在此,应该能够做到。”

“呃……”

魏小花噎了一些,难道还真的能?那顾先生不真是高人中的高人,呸,看他那副老顽童的模样,鬼才信。

正在这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把两人同时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就见前方有一匹马慢吞吞地踱了过来,马脖子上的铃铛一晃一晃,待走近了些,才看清楚,那马上坐着的居然是一个光头和尚,高眉深目,似乎还是个外国和尚。只见那和尚闭着眼睛,合掌合什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诵什么经,只是这会儿正好天空上的云有些散了,太阳从东方露出了小半张脸,阳光正好印在那和尚的脑门儿后面,闪闪发光。

和尚?和尚!

魏小花猛地跳了起来,指着那和尚大叫一声:“佛祖化身?”没办法,她上辈子加上这辈子所见到的和尚,只有梦中的那一个,这时偏偏在绝境之中又遇到一个,不由自主地一下子就想到佛祖化身上去,于是下意识地就喊了出来。

李志高离她近,被她突然这么一叫,耳朵嗡嗡作响,连天盘都没拿住,砰地一声就掉地上了,吓得他连忙捡起来,又擦又抚,唯恐损坏了一点半点。

至于那个和尚,反应更是强烈,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也不忙着爬起来,换个跪拜的姿势,双手伸直,脑门儿贴地,口中高呼:“南无阿弥佗佛……小僧鸠摩罗什,拜见佛祖。”

魏小花张大嘴巴合不起来。鸠摩罗什?怎么听上去有点像天龙八部里面那个番僧,不过那好像是三个字,难道金先生不是胡扯瞎编出来的人物,而是历史上真有其人?跟眼前这个还是亲戚不成?

鸠摩罗什拜了半天,没听见什么响动,一抬头只见两个年轻男女目瞪口呆地站在前方不远处,和尚眯着眼睛打量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跪着膝行到魏小花面前,再次双手伸直,脑门儿贴地,口中高呼道:“拜见佛祖。”

砰!

李志高手一抖,天盘扔了出去,正中和尚脑门儿上。

和尚兴奋地高呼:“此乃当头­棒­喝也,鸠摩罗什拜谢佛祖赐教。”

魏小花:“……”

这哪儿是什么佛祖化身,根本就是一个念佛经念傻了的番僧。

犯傻

经过一番交流,魏小花终于知道,这个鸠摩罗什是从龟兹国来的,一路东行,昨天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风大雨,让他跟从人走散了,结果他不认得路,于是­干­脆闭着眼睛默诵佛经,放马脱缰而行,他认定冥冥中自有佛祖指引正确路途,果然,佛祖便将他指引到了魏小花的面前。

“果然是个傻和尚……”魏小花掩面无语,她本来还以为来了一个救星,谁知道也是个迷路的,看来只能把希望放在李志高身上了。

李志高这会儿正拿着天盘翻来覆去地检查,连摔了两次,千万别摔坏了,不然可就真没办法了。

鸠摩罗什是个好奇心特别旺盛的和尚,看见天盘上刻画的八卦图案似乎极有意思,眼珠子恨不能都粘上去,奈何李志高对天盘宝贝得很,只是不给他看,鸠摩罗什便眼巴巴望着魏小花,道:“佛祖,此物可否……”

魏小花一个大毛栗子敲在他的光脑壳上,没好气道:“别叫我佛祖,谁跟你说我是佛祖了?”

鸠摩罗什振振有词:“小僧于冥定之中,听得天外来音言及‘佛祖化身’一语,睁眼便见到女施主,可见女施主便是那佛祖降于人间的化身。”

魏小花顿时翻起了白眼,感情这傻和尚诵经诵到一定境界了,可谓是全神贯注的投入到那个佛经的世界里,把她下意识的一声大喊当成天外来音了。

“那为什么不是他,你明明是同时看到我们两个人的吧。”魏小花指指李志高,就算是真有佛祖化身,也应该是李志高更像一点吧。

鸠摩罗什更加振振有词了:“佛祖有化身亿万,男相女相皆有,且那天外来音分明是女声。”

魏小花气结:“那是我喊的好不好。”

鸠摩罗什更虔诚了,一副“看,你自己都承认了”的眼神望着魏小花,气得魏小花恨不得在他那只光脑壳上再敲几下,看能不能把这傻和尚敲开了窍。

“好了,已经确认了,这个方向就是东,咱们只要往东走,一定可以回到盛乐。”李志高摆弄了半天的天盘,终于做出了决定。

魏小花张大嘴巴看了他半晌,最后哭笑不得道:“你弄了这么半天,就是在找东方?”

看了看刚露出云层的太阳,她深深地开始为以后的行程而担忧,就再怎么不辨方向,她也知道,太阳升起的地方就是东方呀。

李志高看到她的动作,也抬头看了看太阳,然后俊脸一红,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

太阳一出来,三人身上原本被雨打湿的衣服很快就­干­了,休息得差不多以后,就上马奔东而去。

没有走出远,就碰上一群人扯着嗓子在那里大喊鸠摩罗什的名字,傻和尚立刻摆出一副有道高僧的架势,骑在马上念了一声佛号,那声音嘹亮高昂,在草原上荡漾开去,立时就把那群人全部召集到身边,只听得魏小花大吃一惊,暗自琢磨,所谓佛门狮子吼,也就这样了吧,看不出这傻和尚中气还这么足。

那些人一见到鸠摩罗什,高兴极了,又是叩又是拜,折腾了半天,才算是表达完欣喜之意,然后纷纷跟在鸠摩罗什后面。

“大师,从人既已寻回,那么我等便在这里分道吧。”李志高冷眼旁观了半天,大概是觉得人多目标大,万一魏王派人追来,很容易就被寻到,所以立刻提出要分道扬镳。

魏小花在一边连连点头,深表赞同。被这个傻和尚叫了一路佛祖,叫得她大感头疼,能在这里甩掉这个傻和尚最好。

鸠摩罗什依旧是一脸虔诚:“小僧为求大道,只身东进,如今佛祖就在眼前,岂有弃之他去之理。”

魏小花整张脸都绿了。

这还不算完,因为鸠摩罗什口口声声喊她佛祖,于是他那群从人也跟着向她叩拜起来,嘴里不知道喊的是哪里的方言,反正居然没一个喊出的口号是相同的。

这哪儿是佛教旅行团,看长相,听口音,根本就是一个小型的国际友人访问团吧。

就在魏小花准备拉着李志高落荒而逃的时候,后方突然窜出一小队骑兵,将他们一帮子人全部团团围住,二人顿时大惊,只当是魏王派人追来了,可是瞧衣着又不太像,正在惊慌间,远处又有大队人马呼啸而至。

“尔等何人?从何而来,去往何处?”领头的将领将他们一行人细细打量之后,突然高声问道。

李志高拉着魏小花往后缩了缩,将鸠摩罗什顶上前去。于是傻和尚双掌合什先念了一声佛号,然后才道:“小僧鸠摩罗什,自龟滋而来,应姚大王所邀,前往秦国讲授佛经,宏我佛法。”

“原来是龟滋国师,失敬了。”将领似乎听说过鸠摩罗什的名字,脸上微有惊容,语气也尊敬了些,又问道,“既然大师是受姚秦所邀,又因何与魏人走在一处?”

魏小花听得一惊,拉着李志高的衣袖低声问道:“他怎么知道咱们是魏国的?”

李志高不自在地扯回衣袖,无奈道:“衣服露了破绽。”

魏小花怔了一下,才发现他们两个人身上穿的还是魏军中的制服,顿时无语,暗恨怎么就忘了换衣服呢?不过话说回来,想换也没得换。

鸠摩罗什这时却已经反问道:“何来魏人?”

李志高知道躲不掉了,只得走出来,苦笑道:“大师,我等即魏人。”言毕又向那将领作揖,道:“我等欲归盛乐,并无他意,还请将军放行。”

鸠摩罗什却道:“非也,汝乃居士,她为佛祖,何来魏人。”

魏小花脸又绿了,这傻和尚根本就是纠缠不清了,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情况,她可不想被人当成妖孽给绑在柱子上一把火烧了。

果然,那将领哈哈大笑,不再理会鸠摩罗什,令他带从人自行离去,却把李志高和魏小花扣了下来。可是鸠摩罗什认定魏小花就是佛祖化身,哪里肯离去,高念着佛号,道:“佛祖身在何方,小僧便在何处。”只不过根本就没人理会他,除了他那群跟着一起念佛号的从人。

李志高和魏小花被推到那将领面前,脸­色­都微微发白,尤其是魏小花,那眼珠子更是轱噜噜乱转,估计正在酝酿一肚子马屁。

那将领一笑,道:“你们不必害怕,某有话要问你们,只须老实答了,某自放你们离去。但,若有一字不实,某与你们讲情面,某的刀可不认你们。”

他先还和颜悦­色­,但讲到后面,却已是气势如虎,尤其是手中的刀,在他话音方落的那一刻,突然一跳,弹出了半个刀身,刀光凛冽,配着那如虎气势,当真是威猛无比。

魏小花当场吓得脚一软,一肚子马屁全飞了,人也躲到了李志高的身后去。

不叫的狗

还是李志高镇定些,只是瞳孔微微缩了一下,然后道:“不知将军想问何事,若要打探魏军军情,恕我不能告知。”

将领弹了弹刀身,沉声道:“你不怕死吗?”

李志高挺了挺胸膛,傲然道:“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大丈夫立身处事,当以信义为先,我虽已离魏营,但誓死不言魏营之事。”

魏小花在背后死命地掐他腰上的软­肉­,有这么说话的吗?你当你是徐庶呀,身在曹营心在汉,不吭一声还被曹­操­当宝供着。

于是李志高刚说完豪言壮语,下一刻脸就拧成了一团,疼啊。

“原来是个读书人,怪不得风骨傲然。”将领居然还真没有怪罪下来,似乎这个时代,所有的人对所谓的风骨都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喜爱与崇拜,“某不为难你,不问你魏军军情,只问你打听一个人,可行否?”

李志高想了想,这个问题似乎无什么要紧,便道:“将军宏量,若我知之,必全盘告之。”

“魏营之中,可有一名百夫长,名叫花木懒的?”将领问了。

李志高一怔,随即面­色­怪异起来,魏小花更是好奇,从李志高身后探出半个脑袋,问道:“你找花木懒做什么?”

李志高一挥手,啪地一声将她拍了回去,魏小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嘴太快,弄得想否认都不行了,只能怏怏地在李志高耳边低声道:“我不认得这个人呀……”

显然,人家知道你。李志高在心里暗自腹诽,只觉得魏小花闯祸的本事是一天比一天高,小时候他还能收拾一下烂瘫子,可是现在眼看着似乎有收拾不下来的可能,他便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他跟小时候一样,躲着魏小花走路多好啊,那得少掉他多少麻烦。

不用说,这将领就是刘寄奴了,其实他撤退的时候,是跟魏小花往反方向跑的,可是为了摆脱魏军的追踪,刘寄奴愣是在草原上绕了一个大圈子,结果跑到最后,他反而跟魏小花撞上了。只不过相隔七八年,他早已经认不清魏小花的模样,更何况因为淋雨,魏小花的头发都打湿了,垂了下来,挡住了额头上的伤痕。衣裳又被风吹­干­了,已看不出少女身形,只像个瘦弱小兵。从衣着上,他猜出这是两个魏营逃兵。

刘寄奴问了问题,却见那两个魏营逃兵久久不答,顿时便有些恼了,喝道:“怎么,你们还想试试某的刀口锋利否?”

魏小花脚又软了,躲在李志高身后,连忙道:“认得认得,花木懒,魏营第一勇士嘛,对吧,二牛哥?”

李志高呛了一下,咳了几声,才面­色­怪异道:“是。”

没错,魏营第一勇士,只不过是别人替她打出来的威风。

刘寄奴也怔了一下,狐疑道:“真的?”

魏小花拼命点头:“比珍珠还真,不信你问他。”

李志高又一次面­色­怪异地点头。

刘寄奴比较相信读书人的诚信,顿时开怀大笑:“好,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如此巾帼,不知羞煞多少男儿。幸哉,快哉,弟兄们,走!”

魏小花瞪圆了眼珠子,盯着纵马离去的刘寄奴,吓傻了。

“他他他他他……难道是……是……”

“刘家郎!”李志高补全了她说不出来的话。

魏小花一缩脑袋,不吭声了,过了半晌,她才偷偷摸摸嘀咕一句:“看着也蛮有男人味的嘛……”

李志高听得清楚,立时脸­色­铁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目送刘寄奴远去之后,魏小花二话不说,拉着李志高就此奔逃。此时她并不知道,魏王发现她和李志高失踪之后,大为震怒,派人四处搜捕,其中一支人马又与刘寄奴相遇,双方大战一场,各有死伤,倒便宜了魏小花和李志高,一路平安无事逃回了中原。

当然,说逃也不准确,正确的说法是被姚秦派出来迎接鸠摩罗什的使团,一路护送到了秦国境内,目的地直达历史上最著名的城市之一——长安。

魏小花本来是很不情愿来长安的,她更想回家,看看爹娘,但是鸠摩罗什死活要跟在她后面,而姚秦的使团显然是不可能让这位秦王请自邀请的高僧就这么跑了的,于是尽管在名义上是护送,事实是,她和李志高是一路被押送进长安的。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

魏小花如是抱怨,李志高直接翻了白眼儿,这个动作魏小花一路上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他也不自觉地学会了,很不客气地回了一句:“福祸无门,唯人自招。”

言下之意,谁让她嘴巴太快,没事吼一嗓子“佛祖化身”,麻烦惹上身甩不掉了吧。

魏小花被气得恨不能踢他一脚,什么男人嘛,难道不知道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是温言软语体贴安慰吗?

“李志高,你肯定娶不到老婆。”她毒舌了一回,带着三分恶意。

李志高斜睨了她一眼,回应道:“你也肯定嫁不了人。”

魏小花气结,指着他的鼻尖道:“刘寄奴肯定愿意娶我,他说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她学着刘寄奴当时的口气,虚荣心那叫一个满足。

“他也说了,如此巾帼,羞煞多少男儿。”李志高用眼白对着魏小花,故意四下张望,做出找寻的模样,“在哪里,巾帼在哪里?”

他万分肯定,那刘家郎要是知道魏小花的本­性­是这幅德­性­,肯定有多远跑多远。

“李志高,君子口不出恶言!”魏小花怒极,这个讨厌的男人,就不能让她得意一回吗?

“君子也不当谎言欺人。”李志高一幅我是老实人的表情。

自此,这一回的口头交锋魏小花完败,这是她第一次打嘴仗输给别人,这才知道,原来李志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从入了魏营以后,那个­性­是一天比一天讨厌,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被她在额头上画了乌龟也只能怒而不言的臭小子了,果然还是老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平时都是不叫的。

热闹

“咦,怎么不说了?”鸠摩罗什捧着纸笔过来,“居士与佛祖对答,一言一义皆有奥妙,小僧愿录之成卷,传于后人。”

魏小花的脸顿时又绿了,抢过鸠摩罗什手里的纸,揉巴揉巴,扔进了臭水沟里。

“佛祖说了,写在纸上的都是狗屁,记在心里的才是真言,傻和尚你傻就傻吧,知不知道难得糊涂也是一种人生境界,去吧去吧,别老在我眼前晃悠,什么时候把‘难得糊涂’这层人生境界揣摩透了,什么时候你也就成佛了。”

为了证明“写在纸上的都是狗屁”这句话是至理名言,魏小花还花了一番­唇­舌将西游记的故事大概讲了一点,只把结局停在了唐僧一行取到了无字真经那里。看,佛祖给取经人的也都是没有字的经书,由此可见,真正的经文不是录在纸上的。

鸠摩罗什对唐僧跋涉万里只为取经宏法的行为佩服得五体投地,高呼一声“吾辈当如是”,哪里知道,唐僧的原型,要在几百年后才出生呢,就这么被魏小花忽悠着去体会“难得糊涂”的人生境界去了。

“你啊,只会欺负老实人。”

李志高在一边为鸠摩罗什说了一句公道话。这一路上他跟鸠摩罗什在一起谈论佛典,倒也大有收获,对鸠摩罗什深感佩服,更知道鸠摩罗什并不是傻,而是痴,痴心于佛学,所以才成就了他的高僧之名。再又想到自己的老师顾先生,亦得益于一个痴字,才有了名士风骨,世人皆敬服。

魏小花撇撇嘴,不以为然,老实人可不就是被人欺负的嘛,她不忿上回打嘴仗输给了李志高,见李志高整天跟着鸠摩罗什学习佛经,便故意搅和,道:“哪有人像你这样做学问的,先从郑博士学儒,又与顾先生学老庄,现在又跟傻和尚学佛,仔细想想,你可有哪样学­精­了的?全而不专,废柴也。”

李志高被噎了一下,转念一想,反觉得她说的颇有道理,于是自个儿反省去了,算是默认让魏小花又扳回一城。

抵达长安之后,魏小花和李志高就被安排在驿馆里休息,鸠摩罗什也在,秦王亲自来驿馆迎请鸠摩罗什入宫讲法,对魏小花这个“佛祖”却没有在意,世上只见有­精­研佛法的高僧,谁曾真的见着佛祖了,何况这佛祖还是个少女,秦王甚至还怀疑,鸠摩罗什该不会是对这少女动了什么歪心思,这才借口要跟在这少女身边吧。若真是如此,鸠摩罗什这个和尚倒好控制了,送他几个美女便是。

可怜鸠摩罗什就这么被秦王扣上一顶花和尚的大帽子还茫然不知,喜滋滋地跟着去了。

魏小花也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反正有人供吃供喝还供钱给她花,虽然损失了自由,但是事不由人,她有什么不乐意地,­干­脆就换了女儿妆束,终于把李志高送的那根铜簪子给Сhā在头上了,算是把迟来的及笄之礼给补完。

长安自古就是名都胜地,来都来了,自然要好好地游上一游,就在魏小花对李志高提起想出去游玩的建议的时候,李志高若有所思,道:“老师交游甚阔,长安城内亦有知交,前往求助,或许能说动秦王得以脱身。”

“顾老头那怪脾气,还交流广阔?”魏小花狐疑着,别是仇人满天下吧。

李志高瞪了她一眼,道:“尊师重道是何意,你可知之?”

得,又要念经了,魏小花立刻捂住耳朵认错。

李志高看着她,无可奈何地叹气:“罢了,带你上门求人,只怕反要坏了老师的名声,我独去,你自个儿玩去吧,只有一点,不许再惹祸了。”

魏小花翻着白眼,这什么话呀,她就这么见不得人吗?好歹她也是魏家一朵小花儿,爹见爹爱,娘见娘乐的。

不过求人这种事儿,魏小花还真有点不大乐意,她也是有自尊的,不想看别人的脸­色­,不得不说,这也是穿越者的通病,哪怕再无能,再没本事,骨子里总带着点毫无道理的优越感,似乎做为穿越者,她天生就该比古人聪明似的,尽管事实上她也没哪儿比别人强。

李志高的提议正合她的下怀,当下连连保证自己肯定不惹祸,就连蹦带跳地跑去逛街了,临走前还拉着李志高的手,道:“二牛哥,这回真是辛苦你了,我知道求人的滋味不好受,但你是男人,要有担当,我是女人,只能在背后给你安慰,放心吧,等你回来,我给你煲一锅心灵­鸡­汤,保证洗去你一肚子的委屈。”

李志高:“……”

好吧,至少魏小花的­鸡­汤一定是好喝的。他也只能以此当做安慰,指望这个女人能在背后为他出谋划策,似乎只有等下辈子了。

魏小花上辈子是到过长安的,当然,跟她现在游的这个长安显然是无法划上等号的,眼前的这个长安,远远还不能体现出它做为千古一都的大气辉煌,更不用谈什么深厚的文化底蕴,走路都能捡古董,挖土都能出古墓,这样的评价对现在的长安来说,还太高了。

破败,狭小,相比于魏小花印象中的长安来说,眼前这个长安只能用这两个字眼来形容,它甚至比洛阳还不如,她似乎听刘野柳提过,因为长年战乱,曾经繁盛的汉都长安被来来去去的军阀祸害得几乎十室九空,自汉以后,长安这座城市已经完全衰败了,虽然现在它又成为了秦国的都城,但是建设永远比破坏要难得多,直到今天,长安也没有办法完全重现被当年汉武之时的繁荣兴盛。

也许,长安真正要再次繁荣起来并且超越曾经的辉煌,只有等到几百年后唐朝建立了吧。在长安的大街上溜达了一圈,魏小花逛得有些无趣,这地方既没有洛阳的人文之气,又没有想像中那么繁盛昌盛,实在没有什么可逛的,如果它现在不是秦国的都城,只怕还会更破败。要说唯一跟洛阳有点像的,就是佛教气息挺浓郁,这可能跟秦王崇佛有关,街上经常能看到有和尚在讲经说法,一圈人围在那里听。要是没有鸠摩罗什的话,魏小花大概也会去凑个热闹,可惜她被这个傻和尚叫了一路的“佛祖”,实在是被叫怕了,现在看到和尚就想躲远点,哪里还有去凑热闹的兴趣。

“快,快去东街口,有人打架……”

正在魏小花觉得无趣准备回驿馆的时候,突然有人在街口大叫,这叫声一出,只见呼啦一阵,满街的人就全都跑去东街看热闹了。

魏小花目瞪口呆怔了半晌,怎么这里的人这么爱看热闹?全都冲过去,也不怕别人打架自己遭池鱼之殃?

想是这么想,她自己也难掩好奇,抱着这么多人一起凑热闹,总不至于自己会是最倒霉的那一个的想法,于是屁颠颠地跟在一群人的ρi股后面看热闹去了。

故人

打架的地点在一个十字街口,原来是两辆马车面对面地碰上了,大概双方身份相当,后面跟着的随人也差不多,不存在势大势小的问题,于是谁也不肯让路,非得要对方让自己先过,争执不下的结果就是打了起来。

偏偏这打也不是跟街头小混混打群架一样,一窝蜂地就冲在一处,你一砖头我一菜刀地打,而是跟两军对垒双方各派出阵中强将出来单挑差不多,很是讲究风度,所以才有这么多人跑来看热闹,不然谁闲着没事,跑来看混混打群架呀。

正巧街口还有个茶水铺子,原本这个时间没有什么客人,因着这一出,空空的铺子里立时就全满了座,伙计手忙脚乱地烧水送茶,还不忘伸长脖子看外面的人单挑。可见喝茶看戏地习惯,自古有之。

魏小花来得赶巧,茶水铺子里还剩最后一个座儿,偏她前面正有一个人进了铺子,眼见要赶不上座儿只能站着看热闹了,她急中生智,大叫一声“刚烧的水,前面的客倌让让,小心烫着”,前面那人吃了一惊,连忙让开,于是她瞅着空仗着身量小,一矮身从那人身边窜了过去,抢入了座儿。

被抢了座儿的那人哭笑不得,但见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模样儿也怪清秀的,抢了座儿也不羞,只双手握在胸前拜了几拜表示歉意,眼眸流转间还透着几分俏皮,也只能叹了一口气,就这么认了。他总不能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吧,闹起来,他就不是来看热闹的了,反而要变成被人看热闹。

魏小花见那人果然不与她计较,便放下心来,伸长脖子往外看去。这时场中已经打过两场了,似乎双方各胜了一场,于是这第三场就分外重要,赢的人可以先过路,输的人就得让开路,可谓是里子面子都得输­干­净了。

第三场的人选迟迟没有选出来,双方各自商量了一阵,一致决定,要请外援,于是便有一人出来喝道:“对面的陈家蛮子听着,我家最强的高手不在这儿,且等我派了人喊他来,再与你打。”

被称为陈家蛮子的一方也毫不示弱,派了人出来回道:“诸家的秃子听着,我家最强的高手也不在这儿,且等我派人请了来,与你再战。”

魏小花卟哧一声就笑抽了,她看到那被称为诸家秃子的人,果然秃了一个鬓角,虽然用一顶方帽掩着,但是明显没能全掩住,仔细瞧还是能瞧得出来的。

那诸家秃子显然最忌讳被人喊秃子,跳着脚大喊道:“秃子怎么了,大王新迎入宫的鸠摩罗什大师,比我还秃,有本事你骂他秃子去呀。”

这下子魏小花笑得几乎滑到桌子底下去了,可怜的傻和尚,真是无辜之极,好端端地躺着也中招。

那陈家蛮子听得狂笑不已,道:“你若剃光了头上那几根鸟毛,脑门儿也烫几个戒疤,我陈阿蛮就尊你一声诸大师,如何?”

诸家秃子气急败坏,骂道:“蛮子就是蛮子,别以为穿了衣裳就能装人样儿,滚回你的深山老林里去当猴大王吧……”

魏小花这回听出来了,看来这陈家蛮子不是汉人,也不是羌人,估计祖上就是某个汉化了的少数民族,虽然现在已经有了汉姓,穿了汉衣,但是在一般人眼中,他们还是蛮子。

就在双方对骂得声嘶力竭的时候,两个外援几乎同时赶到了,一个是从屋顶上跳下来的,没办法,四面的路口全部被看热闹的人挡住了,根本就走不进来,只能翻墙爬屋顶,然后跳进打架现场。另一个却是飞马疾驰,见人不停,竟一拉马缰高喝一声“起”,那马四蹄腾空,在半空中横跃了将近二十米远,一下子跳进了场中。

这个出场实在太帅了,围观群众顿时爆出一声“好”,掌声四起,群情激昂。魏小花更是拼命鼓掌,帅,太帅了,原来电视里面飞马跃涧也是有现实依据的,不是凭空捏造。

鼓掌鼓了半天,魏小花忽然觉得有些不对,那骑马的小帅哥怎么越看越眼熟,再仔细打量几眼,耶,可不就是那个倒霉的刘勃勃嘛,换了一身银白盔甲,帅气得跟个白马王似的,怪不得她刚才没立刻认出来,高头儿长高了,嘴­唇­上方还有一抹青茸茸的绒毛,小家伙也开始向着男人发育起来了,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单薄孤僻的少年模样,只有眼神还没变,如受伤的狼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看着看着,她又咧开嘴笑了起来,小家伙还活着,真好。

刘勃勃是那个陈家蛮子一方的外援,有着这一层关系,魏小花又是个典型的帮亲不帮理的­性­格,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站在了陈家蛮子一方,拿着筷子狠命地敲茶碗,恨不能敲出一曲命运交响乐来。

“加油,刘勃勃加油!”

这时刘勃勃已经和诸家秃子一方的外□起手来,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蒙古摔跤,脚下一拌便将对手狠狠摔了出来,人群中立时暴出一片喝彩声。女孩子的声音又尖又细,夹杂在无数地喝彩声中,分外明显,却让刘勃勃略略分了一下神,便被对手抓住机会,一脚踢在胸口,连退了七八步才稳住身体。

“好!”

人群中又暴出一片喝彩声,气得魏小花跳脚大骂墙头草,在她看来,刚才给刘勃勃喝彩的人,就不应该再给对方喝彩,不过别人哪有她这样的帮亲不帮理的­性­格,只看哪个打得好,自然就给哪边喝彩。

“刘兄弟,对手厉害,莫分神。”陈家蛮子大声喝道。

刘勃勃揉了揉胸口,疼痛让他骨子里的如狼一般的血­性­涌了上来,眼神一收,不再理会刚才听到的那个直呼自己名字的女声,狠狠盯着自己的对手,如寒夜饿狼盯着等待许久的猎物。

那对手本有些欺他年幼,但被他的眼神一盯,竟背心突地一凉,觉察到了危险,顿时更加谨慎,拔出挂在腰中的刀,开始在场中慢慢绕着圈子,只等刘勃勃露出破绽,便一击制敌。

刘勃勃赶来得急,并没有携带武器,那陈家蛮子便解下自己腰中的一柄长剑,凌空扔了过去,高喝道:“刘兄弟,这把百炼­精­钢剑,助你胜敌。”

魏小花看到刘勃勃接过长剑,一把拔了出来,阳光下明晃晃的剑身反­射­着寒光,极为刺目,她顿时脸­色­大变,动刀动剑可不好啊,一不留神就会有死伤,这时候她再也没有了刚才看热闹的心情,惊呼一声:“刘勃勃,你要小心呀。”

刘勃勃听到了她的喊声,但这一次他没有回头,而是低喝一声,先发制人,一剑向对手扫去。

眼看就要刀剑相交,人群外突然响起一声佛号。

又一个和尚

“阿弥佗佛……”

这佛号声如清乐一般,自天空荡漾而来,似乎钟鼓鸣于耳际,又似天音直入人心,人群攸地一静,就连即将相交在一处的刀剑也顿了一顿,便在这一顿之间,杀气全消,刘勃勃收剑后退,那对手也执刀而回。人群里不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便见一个和尚缓步而来,神态悠闲,似闲庭漫步,又似行于云端,目光于每个一个人的面上扫过,只见慈悲无限。

魏小花看傻了眼,她总算是真正见到一个有高僧气质的和尚了,那个鸠摩罗什不算,尽管在秦王面前他也是一副高僧相,但是只要一开口喊出“佛祖”两个字,高僧立刻就变成了傻僧,让她实在没办法把那个傻和尚跟高僧划上对等号。

可是这个和尚大不一般,穿了一身白­色­的僧袍,那是真正的白呀,一点尘土都不沾的,纯净得像天边的白云一样,魏小花虽然很喜欢白­色­,但她平日是绝对不敢穿白­色­衣衫的,随便走几步路,也没碰上什么东西,白­色­上总要沾点灰尘啥的,再美丽的颜­色­,沾上了尘土,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会使美丽失­色­。

眼前这个和尚能做到纤尘不染,已经是不容易了,更难得的是他的眼神,慈悲,太慈悲了,慈悲到你在他的眼睛里除了这两个字便再也看不到别的,如果要形容一个人的眼神深遂如海的话,那么这个和尚的眼神就是用慈悲化成的海,只需被他这么瞧上一眼,好像心灵也跟着变得纯净了几分似的,怪不得连刘勃勃这样狼一般的­性­子,也不由自主地收剑后退。

妈呀,难道这个和尚才是真正的佛祖化身?魏小花又想歪了,她想像不出,除了佛祖化身之外,还有哪个和尚能做到一出场就鸦雀无声,化戾气为柔和。虽然鸠摩罗什当初在草原上那一声佛号就把远在几里之外的从人们全部召集过来的威力也不下于白衣和尚的这一声佛号,但是他后来的表现太傻了,以至于完全抹杀了他那一声佛号的威力。

“刀剑无眼,出必伤人,二位施主何不放下刀剑,立地成佛?”白衣和尚走入场中,声音清朗,手中的佛珠在腕间晃动,虽然没有做出特别的举动,但一举一动就是那么地吸引人。

刘勃勃眼神微微一缩,像是从美梦中惊醒一般,身体蓦然绷紧,冷冷道:“某誓成魔,大师不必费心了。”

语毕,他一甩手将剑甩给了陈家蛮子,翻身上马,顺着和尚来时人群里让出的那条小道,飞驰而去。

“哎……等……”

魏小花一见他说走就走,顿时急了,连忙跳起来向刘勃勃招手,让他等一等,可是一个“等”字才出口,便赫然发现自己已成了人群中的焦点,赶紧讪讪地坐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个木头柱子。

刘勃勃似乎没有听到一样,头也不回地纵马走了,倒是那白衣和尚的目光在她打了一个转,然后微微一笑,几步走到她的面前,道:“女施主身俱佛­性­,颇有慧根,可愿入我佛门?”

魏小花几乎就翻了白眼,这调调跟梦里的那个和尚真像呀,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用说了,肯定就是佛祖化身了。

于是她轻咳一声,道:“大师,您眼神儿不好,走路小心些,别踩了石头,踩了石头也无所谓,就是不要踩着花花草草,花花草草也是生命,踩着它们多不好,您说是吧?”

言下之意,大师你看错了,我没有什么慧根佛­性­,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没见有那么多花花草草等着你去滋润呢。

白衣和尚笑得高深莫测,双掌合什,念了一声“阿弥佗佛”,却并不再言,魏小花如蒙大赦,一低头,从和尚身边窜了出去,逃也似地跑了,却在转出两条街后,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

“贫僧慧远,女施主身有一劫,非和尚不能化解,慎之慎之。”

这一招太神了,魏小花当场脸绿无比,是吓的,这和尚如果真是佛祖化身,说出来的话就肯定是真的,完了,她这下子前途莫测了,难道又是来点化她的,非要她出家做尼姑才能化解劫难?

横冲直撞地跑了一阵,身后突然有人搭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后一拉,魏小花倒退了几步,尖叫道:“我不出家,我不去做尼姑……”

“织女!”

短短两个字,把她从极度不安中解救出来,诧异地回头一望,原来拉住她的人不是那个白衣和尚,而是早已经离去的刘勃勃。

“原来是你,吓死我了。”魏小花拍拍心口,“我不叫织女,一直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其实我叫魏小花。对了,刚才我喊你,你怎么不理我?”

“我不知道是你。”刘勃勃的表情挺无辜,望着她的眼神,有点像找到了家的小狼。

“那现在你又知道了?”魏小花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痒痒的,被依赖的感觉似乎挺不错的嘛。

“我觉得像你。”刘勃勃的耳根子微微有点发红。

这话魏小花爱听,笑嘻嘻地放过他,又踮起脚尖比了比身高,然后惊奇道:“你又长高了。”

刘勃勃胸一挺,道:“我已经成年了。”

“那是你们鲜卑的算法,按汉人的算法,你还是小孩,以后跟人决斗这种傻事不许再做了,就是忍不住拳头痒痒,也不许动刀动剑,刚才可吓死我了。”

魏小花算了算,今天自己似乎被吓了好几回了,莫非这长安跟她八字不合,犯冲?

“我不怕。”刘勃勃握了握拳,昂起下巴,“我是最强的。”

“强你个头。”魏小花一巴掌拍向他的后脑勺,因为身高的差距,没拍着,只拍到了背,“好不容易从魏王手下找回一条小命,你就珍惜吧,你知道不知道淹死的都是会游水的,战死的都是当兵的。”

刘勃勃摸摸后脑勺,不吭声了,明知道她不爱听这个,他不说就是,反正遇事的时候,他是宁可战死,也绝不后退半步的。

魏小花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想起自己答应要给李志高煲心灵­鸡­汤的,便道:“我回去了,不跟你聊了,你也早点回去,啥时候空了来找我玩,我就住在驿馆里。”

刘勃勃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又忍住,只把马牵过来,道:“上马,我送你。”

魏小花大乐,拍着刘勃勃的背道:“还是你最体贴人,将来一定会讨女孩子的欢心。”

刘勃勃的耳根子又红了。

魏小花哪里管他耳根子红不红,四肢并用地爬上马背,兴致勃勃地指着前方,大声道:“弟兄们,向前冲锋。”这是当百夫长当出威风来了,把刘勃勃当成她百人队里的士兵指挥起来。

刘勃勃怔了一下,没吭声,抓起马缰在前面牵着,慢吞吞地走了起来。

当猪喂

“太慢了啊……”魏小花有点不满意。

刘勃勃又看了她一眼,突然撒腿就跑了起来,那马与他心灵相通,他一加速,马也跟着加速,魏小花感受着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开始还觉得挺惬意,但渐渐地发现速度越来越快,她那点烂骑术顿时就不够用了。

“慢点……慢点……该死的,刘勃勃你怎么能跑得比马还快……”

这位魏营第一“勇士”此时已经跟死狗一样抱紧马脖子,说什么都不敢松手了。

刘勃勃这时才笑了起来,得意地甩甩手臂,道:“我就是这样从魏国逃出来的。”

“你行。”魏小花竖起大拇指,不得不服。

刘勃勃被夸得满心欢喜,偏偏又要做出不值一提的表情,明明嘴角都往上翘出了一个明显的弧度,可是眼角却死命往下拉着,表情滑稽得可笑。

魏小花看得大乐,骑在马上一拍刘勃勃,这回总算让她拍到脑袋了,道:“乐就乐吧,憋着做什么,笑要畅快笑,哭要痛快哭,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那什么流血不流泪、打落牙齿和血咽什么的都是屁话,你别学这假惺惺的一套。”

刘勃勃想了想,然后点头,道:“说得是。”

然后他便放声大笑起来。

要说刘勃勃不发狠的时候,也是英俊少年一个,当街这么一笑,还真有点阳光灿烂的味道,极为引人注目。再加上他在长安城内的知名度似乎也挺高的,于是立时便有人喊了一声:“咦,是骁骑将军。”

于是呼啦啦一群女子围了过来,对着刘勃勃拉拉扯扯,将胡人女子开放豪爽的风气尽显无疑,像刘勃勃这样年轻的将军,往日里又是极冷酷的样子,哪能不招女人爱呢。

魏小花顿时嘟起了嘴,她把刘勃勃给逗笑了,怎么就让别人的女人摘了桃子呢。刘勃勃也骇了一跳,赶紧把脸孔板了回去,推开几个靠得太近的女子,冷喝一声:“滚。”

狼的气息一露,那些女子顿时吓得作鸟兽散。

魏小花愣了一会儿,终于拍着马脖子大笑,道:“你还是板着脸好了,这里的女人,比晋国的女子还豪放呢。”

想当初她跟着李志高去吴郡的时候,那些女人虽然也调戏过李志高,但手段明显含蓄得多,哪里像秦国这里的女人,差点就把刘勃勃身上的衣服都给扒了。

刘勃勃一脸不高兴起来,闷不吭声地将她送回了驿馆,直到魏小花的身影消失在门内,他才眼神一沉,跳上马背,纵马挥鞭而去。

李志高回到驿馆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一大片,魏小花的心灵­鸡­汤煲了又煲,­鸡­骨头都快煲烂了,才看到了他。

“怎么一身酒味?”她把李志高拖回了房里,鼻子闻来闻去。

李志高确实有几分醉意,呵呵一笑,道:“是喝了点,周世叔盛情难却,我又是代表老师去拜访的,不好推拒。”

“喝的是花酒吧。”魏小花脸黑黑的,酒味里还夹着脂粉味,都不用仔细闻,稍稍分辨一下就清楚了。

李志高的几分醉意顿时不翼而飞,连忙坐直身体,目不斜视,道:“周世叔命家中姬妾侍酒。”

魏小花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那你就喝了?”

“这、这……能不喝吗……”李志高额际有点冒冷汗,“那个……魏小娘子,我口渴,有汤吗?”

“没有。”魏小花端起汤­鸡­,怒冲冲地往走,“就是喂猪也不给你喝。”

李志高:“……”

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呢?坐在那里怔了片刻,他突然福临心至,赶紧追了出去:“魏小娘子……魏小娘子……那个汤……你就当我是猪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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