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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李悦气苦不已,身子微微发颤,面上一阵红热,谢君恺见她过于激动,怕她气极伤身,赶忙握住她的一只小手,轻轻摇了摇,小声示意道:“悦儿,别使­性­子啦,唐老前辈不过是说了武后两句,这也没什么。我知道你原是宫里的宫女,对太后忠心,听不得有人讲她的坏话。但是这里早已不是皇宫啦,武后做下的事人神共忾,将来你若是听数千人,数万人也这么说,而且说得更是难听百倍,那你岂不是要气坏啦?”

李悦双目已红,隐隐泛出泪光,喃喃道:“你说什么?什么叫人神共忾?什么叫说两句没什么……你、你……你们……我不爱听你这么说,若是你以后还说这些话,我……我便与你分道扬镳,咱们各走各的吧。”这几句语音发颤,却是说的斩钉截铁,谢君恺一懔,紧张得脱口而出道:“我不让你走,我绝不让你再离开我一步。”李悦强忍泪水,道:“要我不走也行,我不喜欢与这些人再呆在一起啦。”谢君恺大感为难,若突然这时要带了她离开,真不知该如何向唐定涯启口。

李悦见他脸­色­忽闪犹豫不定,摔开握着的手,转身便走。她走的极快,到门口时,恰巧一名唐门弟子站在门前挡住了通道,她伸袖一拂,并没见她使出什么大动作来,那名弟子却“哎呀”高叫声,仰天摔倒。唐韶琪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厉喝道:“臭丫头,当真目中无人,无法无天啦!这回是你动手在前,可别怪我老人家欺负了你。”

李悦闻言在门口站定,冷冷的回身道:“想打便打,罗唣那些废话作甚?”她几次言语相激,唐韶琪更有心要好好教训她一番,喝道:“小丫头,今儿老婆子替你爹妈好好教训教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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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唐韶琪身形一晃,眨眼便欺到了李悦跟前,身法快捷无比。李悦始料未及,骇了一跳,她没想到眼前这个老态龙钟的年迈老太竟能有如此高的身手,着实是她从所未遇。待要闪躲避开,终是慢得半步,唐韶琪的手掌已按上了她的肩头。李悦神­色­骤变,危急中她不往后退,却反而向前踏了一大步,这下无异于是将自己送去给唐韶琪打。

唐韶琪见她胆大妄为,不由更为恼怒,心道:“你既然不怕死,那可也须怪不得我手下不容情了。”按在李悦肩头的手掌一紧,催动内力骤吐,这次是存心要让李悦吃些苦头了。哪知李悦方才虽然看上去是踏前了一步,但不知怎的,人影在眼前一晃,竟已快速无比的冲到了唐韶琪跟前。唐韶琪眼睛一花,只看到对方十根白玉如兰般的手指在眼角边轻轻一掀一按,饶是她身法灵敏,也没能避得开去。

只听唐定涯咦了一声,谢君恺更是很不给面子的大叫道:“好一招‘天畔独潸然’啊!”赞叹之情不言可表。唐韶琪羞愧难当,被李悦按中的眼角又酸又麻,眼眶渐渐湿润,竟像是控制不住要流出泪来,暗叫一声:“不好!”连忙收招回退,跳纵开去,袖管暗暗在眼睛上一带,悄悄擦去了泪水。

李悦一招侥幸得胜,又惊又喜,她自初江湖,甚少有机会与人动武。此番比试,竟仅凭一招而扭转劣式,实在是意想不到的事,不禁喜形于­色­,说道:“喂,还打不打啦?”唐韶琪见她虽然年幼,但出手招式诡异,不同于江湖各门各派的武功,当真前所未见,一时心生忌讳,倒也不想再多生事端,原想收招讲两句场面话,就此作罢。哪知李悦竟还会主动叫阵,一副轻易不肯甘休的模样,她本就是个烈火脾气,哪里还能忍受,顿时破口大骂道:“不知死活的臭丫头!”

谢君恺在一旁看得真切,眼见唐韶琪动了真怒,李悦却仍是毫无一点危机意识。要知道李悦因为先天不足之症,体虚软弱,所以在内力方面基本上是空的,仅凭招式的巧妙变换,或许能胜过一般寻常之辈,但对于高手,却是只能取巧,不能久战。谢君恺深明其理,对李悦的实力最清楚不过,这时见她还是一副不知危险的天真模样,连忙喊道:“唐老前辈手下留情!”

唐韶琪冷哼一声,突然猱身而起,只听刺耳的破空声“滋滋”的尖锐响起,震得耳鼓嗡嗡直响,李悦感觉耳朵里好生刺痛,胸口更是一阵的烦闷恶心。正不明所以间,谢君恺已飞身扑了过来,将她一把抱起,掠过一旁。

耳后“当当当”一连串的金属撞击声,却是数十枚铁藜子砸在了青石铺就的地面上。李悦惊魂未定,待看清那些个铁藜子后,惊叫道:“你……你好狠毒的心,居然用这等卑鄙下作的东西。”

唐门向来以使暗器为傲,加上淬练毒药的本事,可说是武林一绝。虽说暗器毒药显得有些不太光明磊落,但是迄今为止,还没人敢在唐门弟子面前骂过“卑鄙下作”之类的话。

话才出口,唐门那四个三代弟子纷纷围拢过来,那个身背双戟的年轻人拦在了谢君恺面前,满脸肃杀的表情。唐颖见状,忙道:“峥五哥,你们这是做什么?”见那年轻人根本就不理会她,连忙转过头去看唐定涯,喊道:“三叔……”

唐定涯清了清嗓子,慢吞吞的说道:“锍儿,崭儿,回来,莫让谢少侠笑话咱们倚多欺少。”四人中有三人应了声,冷冷的退了回来,只那个年轻人唐峥却仍是动也不动的拦在谢君恺面前。谢君恺察觉到他的敌意,只当不知,冲他淡淡一笑,扶定李悦,朗声道:“小妹年幼不懂事,还望唐三叔及诸位海涵。今日多有打扰,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完欲走,唐峥却身子晃动,又拦在了两人面前,李悦柳眉一竖,正要开口呵斥,谢君恺已说道:“这位小兄弟,有何见教?”唐峥冷道:“一对一,便不算是倚多欺少了罢?”谢君恺微感诧异,余光瞥见一旁的唐韶琪嘿嘿冷笑三声,唐定涯面露微笑,双手负在背后,一派休闲,却也并不阻止。

唐峥更为得意,将短戟从身后缓缓抽出,握在了手中。唐颖急道:“三叔……五哥,你要做什么?”说话间,唐峥厉喝一声,双戟探出,一招“双龙入海”,直取中宫。谢君恺见他虽然年纪尚轻,但出招却刚硬有力,呼呼带风,显然在江湖上也算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若换在平时,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但现如今多了个李悦在侧,却不得不有所顾忌。见那双戟当胸刺来,忙搂住李悦腰身,脚跟一转,侧身避过。

唐峥岂肯轻易罢休,右手手腕一转,短戟顿时改了方向,削向谢君恺左腿。谢君恺不想与之起正面冲突,加深与唐门众人的误会,连忙疾退。唐峥的双戟在触到对方衣服时,突然手劲一滞,双戟便再也刺不前去,反而贴着谢君恺的袍角偏到了一旁。

唐定涯何等的眼光,立即瞧出谢君恺是以自身的内力在一瞬间化去了唐峥的攻势,不由想道:“谢君恺果然非等闲之辈,我唐门中若有此等人才,还怕没有扬名出头之日么?”

转眼间,唐峥已攻出了七八招,谢君恺带着李悦,却只是一味的躲闪,并未使出真正的实力。唐峥万分恼怒,下手便显得有些浮躁起来。见此情景,唐定涯更为叹息:“峥儿这个蠢人,只知一味蛮打,如此要不了多久,终要露出破绽来。”但落在其他人眼里,却是另外一番景况,唐锍、唐崭等人见唐峥招式凌厉,招招占据上风,一个劲的大声喝彩。

唐峥却是心知肚明,他连出十二招杀手,都未能逼得谢君恺有一丝的慌乱,见对方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潇洒模样,他心里甭提有多怄了。

谢君恺瞧在唐定涯的面上,有所保留,李悦却早已没了耐­性­。见唐峥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凶霸样,心里早已十分恼怒,心道:“果然唐门里尽是一丘之貉,如此蛮横不讲理的人,真不愧是唐莞的兄弟。”想起在少林时唐莞追杀英珞,下手毫不容情,心里愈加有气。

这时,唐峥使出一招“金­鸡­夺栗”,谢君恺恰好抱着她往左挪了一步,唐峥双戟挥舞,使得急了,肋下空门大开。李悦想也不想,柔夷一挥,一条胳膊软绵绵的伸了过去,雪白的手掌按向他的肋下。

唐峥自始至终都把注意力放在谢君恺身上,后来见他只躲不攻,愈发激起怒火,全没留意到他怀里的李悦竟会突然出手。眼看李悦掌缘已贴近他的衣服,危急关头,也顾不得仔细思量,腹部肌­肉­一缩,整个人向后弹去。

李悦“哎哟”一声呼唤,伸出去的胳膊瘫软无力的垂了下来。谢君恺面­色­陡变,眼见李悦原本雪白的手掌变成如墨般漆黑,脱口惊呼:“你用毒?好小子,解药拿来!”唐峥稍怔,随即冷笑道:“要解药么?那可要看你的本事……”话音未落,只见谢君恺面孔一板,神­色­间冷得便似一块寒冰。

唐定涯喝道:“唐峥,快把解药给谢少侠!”说话间,谢君恺已飞身向唐峥扑去,轻功身法之妙此时方显其利。唐峥远没料到谢君恺竟会来得这般快,双戟连忙慌乱的抬起相格,却听“啪”的一记,肩头已被谢君恺重重拍了一掌,肩胛骨咔地一声,就此脱臼,一条右臂软绵绵的搭下。谢君恺顺手抄住他的一支短戟,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喝道:“解药拿来!”

唐峥面若死灰,抿着­唇­一言不发,他本是个要强之人,在唐门三代弟子中向来便是个中翘楚,他常常以此为傲。久而久之,他变得高傲自大起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所以打从谢君恺进门起,他见唐定涯竟会对此人推崇备至,甚至连项冬青也无法损及谢君恺一根毫毛,心里就老大不服气,总想找着机会与之一较高低。

却没想此番比试下来,悬殊竟有如此之大,不由心灰意冷。一旁的唐崭见他面­色­难看,说道:“峥五哥,你没事吧?谢君恺,你快放了我五哥!”唐峥更感羞愧难当,从怀里掏出两只小纸包,掷在了地上。谢君恺放开他,弯腰捡起纸包,唐峥一转身,竟负气冲出了大门。唐崭愣了愣,大叫道:“五哥!峥五哥……”一路追了出去。

谢君恺打开纸包,见两包药粉一红一白,放在鼻端轻嗅,立明其理。唐颖好心的道:“红­色­外敷,白­色­内服……”正要详加说明解毒的方法,却见谢君恺已然将白­色­的药粉给李悦服下,不由想道:“他是个大夫,岂有不知之理?”见他对李悦异常关切的神情,心中更是一动:“二妹对他情有独钟,哪知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番情意怕终是要落空了。唉,莞儿­精­通药理,淬炼毒方天下第一,这位谢公子人品相貌无一不是人中龙凤,若能招他为婿,夫妻二人珠联璧合,岂不妙哉!”目光一转,又落在了李悦身上,见她虽然才解去毒药,一张脸苍白无­色­,倦容十足,却难掩其丽,美得实在难以以笔画形容,不禁暗暗叹了口气。拥有此等绝­色­的女子,只怕连同为女儿身的她也要嫉妒三分,怜惜三分了。

唐定涯道:“在下教子无方,还望谢贤侄勿怪。”原来这唐峥竟是他的嫡亲儿子,谢君恺见他代儿赔过,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说道:“唐三叔客气了,是我与李姑娘多有冒犯才是,今日就此别过罢。但愿他日能有机会再与唐三叔一聚。”唐定涯忙道:“李姑娘才服下解药,短时间内不宜妄动。贤侄若是真的不见怪了,那就留住一宿,明日再走如何?”

谢君恺见他盛情相邀,不似作假,况且李悦现在的身子也确实不宜走动,于是说道:“如此叨唠啦!”唐定涯眉开眼笑,连忙命人在后厢房收拾了两间­干­净屋子,安排谢君恺与李悦住下。李悦中毒后,全身酸软无力,即使已服下解药,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行走,虽然满心不愿,也只得勉为其难,将就一宿了。

唐韶琪见唐定涯竟会如此盛情挽留谢君恺,只气得双眼冒火,但现如今当家的是唐定涯,她虽然是他的长辈,也无可奈何。

翌日破晓时分,谢君恺尚未起身,便听房门上有轻微的响动,他警觉的翻身跃起,问道:“谁?”房门外有人轻声道:“谢大哥起来了吗?是我。”听声音却是李悦。

谢君恺打开房门后,见李悦一身雪白的衣服,盈盈然的站在门口,面上毫无血­色­,一脸的苍白,不禁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啦?脸­色­这么难看,怎么不多躺一会呢?”李悦凄然一笑,道:“我睡不着,心里总像有什么东西咯着,很是难受。”谢君恺闻言一惊,忙给她搭脉诊视。

良久,李悦见他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心里便有些了然了,说道:“我这病以前宫里的御医便曾嘱咐过,若我一辈子心无杂念,与世无忧,也许还不至于少年夭折……”谢君恺心头一跳,连忙打断她的话道:“别胡说,哪有这般严重。”李悦道:“你也别自欺欺人啦,我自己的病我还不清楚么?”谢君恺一阵难过,低声说道:“你放心,我总要找到医治你的法子。只是……你要答应我,以后别再乱动真气,与人打斗,也千万别伤心难过,轻动肝火。”李悦轻轻叹了口气,心道:“我满腹的心事,岂有轻易忘却的道理呢?”一时想到郤炀,又念起自己下落不明的妹妹,心口一阵的绞痛,难受异常。

李悦道:“咱们走吧,我是真的不喜欢唐家的这些人。”谢君恺见她眼神中流露出哀痛与恳求之情,心中一痛,哪里还能不允,激动道:“好,你不喜欢,咱们这就走!”李悦轻轻嗯了声,说道:“只要不见这些人,你带我去哪里都成。”

正说着话,唐颖走了进来,说道:“两位都醒啦?我三叔请两位到偏厅用早点呢。”李悦低垂着头不说话,唐颖笑靥吟吟的拉了她的手,说道:“妹子,昨天让你受委屈啦,我今早特意为你做了些细点心,你去尝尝姐姐的手艺如何。”李悦不知该如何回答,转眼望向谢君恺。谢君恺道:“不必啦。打搅了一夜,我们这就要走了。”唐颖惊讶道:“怎么,连早饭都不吃了么?”

谢君恺正要婉言拒绝,外头咚咚的脚步声急促传来,项冬青气急败坏的闯了进来,叫道:“师姐,不好啦,出事了……”见到谢李二人却突然住了口。

唐颖奇道:“发生了什么事,大清早大呼小叫的?”项冬青吱吱唔唔的不吭声,拉了唐颖的手,将她直往外拖,边拖边说道:“别问那么多了,你快跟我走就是啦。”唐颖嗔道:“你这个人……怎么毛毛躁躁的……”

说话间已被他一路拉到了前院,唐颖不耐的道:“有话你直说好啦,这般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俏面上微微泛红,项冬青却全没主意,只道:“师姐,你可还记得那晚伤你的人长得是何模样?”唐颖道:“天黑,瞧得不是十分清楚。怎么啦?”项冬青咬牙道:“二十一寨的那票混蛋,也太瞧不起咱们四川唐门了。嘿嘿,竟然派了一帮小喽罗上门踩盘。大清早,峥五哥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正好撞上了,二话没说,彼此就动起手来。”

唐颖吃惊道:“结果怎样?”项冬青得意的说道:“那还用说么,那群混蛋哪里是峥五哥的对手,三两下便全被撂倒了。此刻唐三叔正在审他们呢。”唐颖蹙眉道:“婆婆要咱们去探听山东‘二十一寨’的动静,原是瞒着三叔的,如此一闹,不是穿帮了吗?”项冬青翻白眼道:“我真不明白,婆婆­干­嘛非要瞒着唐三叔,她让咱俩去打听消息,不也是想尽快得知掌门他们的下落吗?”

唐韶琪之所以瞒着唐定涯偷偷行事的理由,唐颖其实是能猜到几分的。唐韶琪一向把长房嫡子的名分看得极重,唐定涯是堂房子侄,破格为唐老爷子重用,已为她所不喜。这次少林锄魔大会,唐定海与唐定溪都下落不明,甚至连唐定清也跟着一块失了踪。唐家一下子少了三个顶梁柱,整个唐门都由唐定涯一个人说了算,唐韶琪自然是不服这口气的。

唐颖对于谁掌管唐门并不十分看重,她在意的只是父亲与叔叔们的安危。来到山东这些日子,她四处打听,后来偶然间查知“二十一寨”的聚众集会。她担心会与父亲的失踪有所关联,这才冒险探听。却没想一无所获之外,反倒因此得罪了一帮强敌。

想到此,不由暗暗担心。果然才到园门口,迎头便撞上了唐定涯,只见他冷着脸,一言不发,目光如炬,凝望着唐颖。唐颖暗叫一声:“苦也。”只得硬着头皮,呐呐的喊了声:“三叔。”

唐定涯道:“大清早的,不去吃早饭,莽莽撞撞的这是要去哪?”项冬青不知轻重,才要说话,唐颖拉了他的手轻轻一捏,抢先说道:“谢少侠与李姑娘急着要走,我正要找三叔商量呢。”唐定涯神­色­稍缓,鼻子里轻轻哼了声,双手背在身后,心想:“谢君恺武功不弱,我原想留下他,做个帮手。但就昨日的情形而言,要留下他恐怕不容易。他对身边的那女娃儿极为重视,偏那女娃儿又与姑姑起了那么大的冲突,再要化解她二人之间的矛盾,也实在是件麻烦的事啊!”一时踌躇,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瞥眼间,见大侄女闪闪烁烁的拿余光瞅他,不禁暗暗生气,沉声道:“你怎么受的伤?”唐颖的伤势经过谢君恺的金创药敷过后,已大为好转,只要不妄动真气,奔跑行走时与一般常人无异。她没料到唐定涯这时会突然问起她的伤,一时语塞,怔怔的说不话来。

项冬青却愤愤不平的说道:“还不是那帮‘二十一寨’的土匪强盗,以多欺少,一群人围殴师姐……”唐颖大急,伸手使劲一拽他的手,项冬青“哎哟”一声叫唤,恼道:“你拉我做什么,怪疼的。”唐颖神­色­慌张,尴尬的喊道:“三叔,你别怪婆婆,是我不放心爹爹,自己要去的。”唐定涯怫然道:“哼,两个不知好歹的毛孩子,你们可真会给我找事做,还嫌这个家里不够乱么?”

不再理会他们两个,直朝着后院厢房走去。到了房里,却见房门大开,谢君恺与李悦已不知去向。唐颖心细,看见台几上搁了张纸条,便将它拾起交给了三叔。项冬青不明所以,仍说道:“咦,人呢,刚才还在屋里说话的……”

唐定涯眼睛一扫纸条,嘿地声,说道:“走啦!好个谢君恺,居然不告而别。”唐颖小声辩解道:“他们也许是怕三叔您不肯轻易放他们走,这才出此下策。而且,就算您肯让他们走,婆婆也不会就此罢手的。”唐定涯冷笑道:“他们把我唐老三看成什么人啦?我好意要与他结交,难道还会为难他不成?若有心为难,昨日便撕破脸面打起来啦!”不禁又是生气又是惋惜,但谢李二人已离开,总不能再去追他们回来吧?只得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唐门的事,也只能靠唐门中人自己解决啦!”

谢君恺与李悦果然就是趁唐颖与项冬青离开后走的。李悦因为身子虚弱,所以也走不快,她担心唐家会派人来追,一个劲的催促谢君恺快些赶路。谢君恺却道:“唐定涯是个人物,咱们虽说不辞而别,有失礼数,但我想他还不至于因此而为难咱们。”

李悦趴在他的背上,轻笑道:“这个自然。我是怕他舍不得你这个好女婿,要追你回去等唐二姑娘回来好成就好事呢。”说完,自己倒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谢君恺无奈的说道:“悦儿,你尽拿我寻开心。唉,唉,我只求哪天也叫你遇上个少年郎君,整日个纠缠着你,叫你哭笑不得才好。”却没想一番话竟叫李悦又想起郤炀,她心里难过,收了笑容,怔怔的发起呆来。

谢君恺背着她,一味的赶路,自然也就看不到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仍接着说道:“啊,就好比那个南宫擎,我瞧他看你的眼神,就大不一样……”李悦愠道:“别再说啦,你再胡言乱语,我可……我可就要生气啦!”谢君恺嘻嘻一笑,道:“好,我不说啦,你也别生气。”见前头拐弯处有个专供行人歇脚的茶寮,于是说道:“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些早点吧。只是荒野小地,怕没什么­精­致的东西可以品尝,只求果腹即可。”他知道李悦口味向来很刁,做的稍微粗糙点的食物便没有胃口,吃不下去,故有此一说。

李悦见这田野苍茫,杂草丛生的野地里实在荒凉,能遇到一座茶寮已属不易,无可挑剔之下,也只得将就了。谢君恺呵呵一笑,将她轻轻放下地来,李悦腿脚酸软,险些无法站立,只得由谢君恺扶着,慢慢的走到茶棚里。

早有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从棚里钻了出来,笑嘻嘻的说道:“两位是打哪来啊,渴了吧?快来喝口甜茶解解渴吧。”见着了李悦,不禁叫道:“哎哟哟,这是哪家的闺女啊,生的真跟个仙女似的。我活了大半辈子啦,什么样的女娃没见过,今儿可叫我老婆子开眼了。”李悦面上一红,反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

谢君恺瞧见不大的茶寮里摆了三张旧木桌子,靠最里边的那张已坐了两人,因为是背对坐着,打量身形,隐约可辨是一男一女。谢君恺拣了张最靠外边的桌子,放下包袱,拉起板凳,让李悦坐了,自己长腿一横,跨腿踩在了另一张板凳上,嘴里呼喝道:“老板娘,有啥好吃的好喝的,先端上来。大爷我赶了半天的路,真他妈的累够呛啦!”老嬷嬷一愣,赶忙应道:“好,好,就来!”也许是年纪大了,手脚不甚麻利,倒茶的时候竟将李悦面前的茶碗溢出了大半茶水而不自知,李悦急忙站起,老嬷嬷歉疚道:“真对不住,对不住……”手里的那块抹桌子的大抹布湿答答的随手拎起,去擦李悦的衣服。李悦急退,伸手去挡那抹布,说道:“不用啦!”

谢君恺突然怒道:“妈妈的,搞什么呢,还不赶紧上吃的,老子就快饿死啦!”这下子,李悦反倒愣住了,打从进茶棚起,谢君恺的言行举止就像忽然换了个人似的。正纳闷,对面谢君恺却趁人不备,悄悄冲她眨了眨眼,这下子李悦立时警觉起来。

老嬷嬷哆哆嗦嗦的端了碟馒头上来,那馒头雪白雪白的,正冒着热气。谢君恺随手抓了一只,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边吃边叫道:“呸,呸,什么东西,这么难吃。”老嬷嬷讨好的将桌上的茶递近些,说道:“大官人,你喝口茶就就嘴,兴许好些,咱们这山野地方比不得城里,你且将就些用吧。”

李悦重新归座,她了解谢君恺的为人,他如此肆无忌惮的放肆无礼,自有他的道理,于是坐着静静的看着他吃。谢君恺抓了只馒头,递给她道:“小姑娘,好叫你知道,出门不比在家,这个馒头再难吃,也总胜过没得吃,是不是?”李悦见他说话时的模样神气,带着股邪行,竟与郤炀有着几分相似,模模糊糊中感觉像是郤炀在跟她说话,不禁莞尔一笑,接过馒头,也不挑剔,拿手瓣碎了,一点一点的喂进嘴里。吃了几口,觉得­干­涩难咽,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碗。

谢君恺忽然摁住她的手,将她手里的碗抢了过去,笑嘻嘻的说道:“小姑娘,我请你吃了馒头,这碗茶便算是你请我的罢。”饶是李悦冰雪聪明,此刻也实在弄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淡淡一笑,伸手拎过茶壶,说道:“你背了我跑了那么长的路,也该是我敬你一碗,且拿茶当酒,请谢大哥满饮。”谢君恺端着碗却不喝,反愣愣的看着她。李悦面上微红,嗔道:“怎么不喝啦?”

谢君恺笑道:“不是我不赏脸喝你的茶,只是这一大碗我若是喝了下去,你可就再也见不着我啦!”话音才落,他猛地将茶碗朝那老嬷嬷身上泼去,只听“砰噔”一声,却是那老妈妈踢翻了谢君恺坐着的板凳。

李悦神­色­大变,从老嬷嬷避过谢君恺泼出去的茶水,到她抬脚踢翻板凳,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当真只是眨眼工夫。李悦再怎么没江湖经验,也已看出那老嬷嬷身手敏捷,非寻常老­妇­。

谢君恺左手抓住桌脚,抬起整张桌子朝老­妇­人砸去。老­妇­闪身避过,回手一劈,只听“啪”地声脆响,那张旧木桌子从正中破开个大洞,老­妇­人的一只手穿了过来,五指箕张,凌厉的抓向谢君恺胸前。

李悦低呼一声,见那老­妇­人的手法既狠且辣,招招欲置人于死命,看她年纪虽然比唐韶琪年轻许多,但就招式的狠辣,又远在唐韶琪之上。

李悦低呼声中,谢君恺将桌子往前一送,一阵碎木剧裂声响,旧木桌变成了碎木屑,纷纷扬扬的从空中飘散开来。耳听一声清叱,横里突然多了一柄明晃晃的长剑,直向谢君恺腰间刺来。

谢君恺大喝一声:“来得好!”双掌一错,使了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十根手指牢牢的捏住了剑身,叫道:“撒手!”有个脆脆的女声嗤道:“没那么容易!”剑身陡然一翻,竟然滑脱开去。要知道谢君恺目前的功力,被他双手捏牢的东西,自然不可能轻易脱手。然而此刻的情况却不得不叫谢君恺大吃一惊,心道:“看来我恁是托大了,早知道这般人不易对付,原该拉了悦儿快快离开才是。”心中懊悔,侧眼看去,只见李悦退在一旁,也不逃跑,万分焦急的看着他,不禁内心大叫:“傻悦儿,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才要开口叫她快跑,哪知才一张口,便觉迎面一阵寒风扑来,剑光点点,带起凛冽寒气。他连忙疾退,内心骇然道:“这是什么剑法,竟有如此威力?”思量间,长剑扫过,谢君恺忙凌空一跃,避了过去,却也禁不起那股寒意,打了个冷颤。

谢君恺不敢恋战,几个纵身跃到李悦面前,拉了她便跑。只听身后那个清丽的声音呵斥道:“哪里逃?”耳旁飒飒风起,李悦只看到有团灰影一晃,那老­妇­人竟已赶在了他们面前,手持长剑,拦住了去路。

谢君恺凝神观望,只见身旁草丛里瑟瑟声响,竟冒出十来名蒙面黑衣人。李悦怒道:“你是什么人?我们哪里得罪你啦,你要和我们过不去?”那老­妇­人只温和的笑着,也不回答她的话,反冲着他们身后招了招手,唤道:“羽幽,你确定没认错人么?”李悦才觉得羽幽这个名字耳熟,身后已有个脆亮的声音答道:“不会有错啦,就是她!”李悦猛一回头,瞧见一名黄衫少女走出茶棚,向他们走来。谢君恺心中一动,想道:“我早知道这茶寮有问题,那两名茶客果然也是他们暗中埋伏下的人手。”

走得近了,才看清那名少女的长相,只见她一脸的清纯,年纪似乎比李悦还小,相貌却甚是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李悦的记­性­却非常好,一见之下,吃惊的叫道:“你……你……”原来那少女竟是在嵩山脚下曾试图强行拉走李悦之人,当时她曾发过一枚金龙锥,谢君恺还误将她认做了唐莞。

羽幽甜甜一笑,说道:“小姐还认得婢子么?”李悦知道她的武功不弱,再加上现在这样的环境,见她靠近,不由退后半步,紧靠住谢君恺,说道:“你又想做什么?我早跟你讲明白啦,我不是你要找的什么小姐,你认错人啦!”羽幽抿着­唇­笑道:“小姐可真会说笑呢。我们主上迟迟见你不归,日也思,梦也想,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呢,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瞧了,也好心疼呢。小姐,你就不心疼吗?”

李悦怒道:“你再胡言乱语,可别怪我不客气啦!”羽幽瞪大了双眼,故做惶恐道:“小姐,你可千万别发火呀,火大伤身,若是让主上知道了,羽幽可是要受罚的呀。”说着,转脸对那老­妇­人说道:“姐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那老­妇­人明明已有六十好几了,足可做羽幽的­奶­­奶­,却没想她张口一叫,竟然叫“姐姐”,李悦大吃一惊,谢君恺却瞧出了些许门道。

老­妇­微微笑道:“正是。小姐,你不用担心,只管跟了咱们回去,管保叫你欢喜。”谢君恺听她声音已不似刚才那样苍老,竟是十分甜美,如同少女。心里又更是确定了几分,说道:“就凭你们这些装神弄鬼,不敢以真面目视人的家伙?跟了你们回去,能欢喜才怪。”边说边拿眼扫视四周,只见草丛里的蒙面人已悄悄的围拢上来。

那老­妇­脸上满是皱纹,显得非常老态,但一双眼睛,此刻却显得异常清澈,眼珠子骨碌碌的乱转,甚是灵动,只听她笑道:“我倒要请教公子一件事,不知我哪里做的不对,教你看出破绽来啦?”谢君恺道:“姑娘的易容术固然十分高明,连我都差点被你骗过去,只可惜你忽略了一件小事。”

原来那­妇­人竟是年轻女子易容化妆的,李悦这时才恍然大悟,心道:“这些江湖人欺欺诈诈,竟还有这等荒诞古奇的事情。”

那“老­妇­”哦了一声,歪着头,想了一会,说道:“我倒想不起忽略了什么事。”谢君恺道:“很简单,就是你的那双手。你那双手,白白­嫩­­嫩­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干­粗活的老妈子的手啊。”

“老­妇­”恍然道:“哎呀,果然……”羽幽拍手嘻嘻笑道:“枉姐姐你还自称易容术天下无双,无人能识。你瞧,这下子牛皮可就吹破了吧?”

那“老­妇­”叹了口气,瞧了瞧自己的双手,颇有些懊恼,随后举起双手在脸上一阵揉搓。李悦见那原本皱巴巴的脸皮经她这么一搓后,竟嗦嗦的往下掉粉屑般的东西,紧接着眼前一亮,那老­妇­人神奇般的变成了一位貌美女郎。

那女郎虽然穿着破布衣衫,但是肌肤胜雪,眼眉如画,右边的眼角下有一点朱砂泪痣,使得她即使在笑的时候也显出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凄楚动人。

谢君恺看她面生的很,想不起江湖上有她这么一号人物,思量道:“看她年纪不过二十,但一手剑法却使得出神入化,似她这般属­阴­柔一脉功夫的,江湖上有名头的可没几个。”转念想到羽幽的武功,也是透出种种的诡异,不由心惊道:“那黄衫的小姑娘不知与那袭击光相大师的蒙面女子有何关联?”想起金龙锥,他疑窦更甚,瞥眼瞅见羽幽正喜滋滋的望着李悦,毫无戒备的样子,于是倏地一掌朝她劈了过去。

羽幽大吃一惊,谢君恺一直正面朝着那女郎说话,她竟没留心他会突然出手,谢君恺掌势凌厉,她不敢贸然硬接,忙施展轻功,跃了开去,但面颊仍是被掌风刮到,好生疼痛。她心中大怒,叫道:“好个卑鄙的小人,竟然偷袭!”

谢君恺脸上微微一红,也不答话,抱起李悦,抬腿向羽幽踢去。羽幽一个转身,身子轻飘飘的跃起一丈多。谢君恺有意要试她的武功,哪容她喘息,又是一掌跟着拍了过去。羽幽回头一看,眼前满是重重叠叠的掌影,胸口被一股强大的劲力压得喘不过气来。她不禁惶然失­色­,尖叫道:“姐姐救命!”话音未落,只听当的一声,谢君恺一掌拍在了那女郎递来的剑身上,虽是一触即退,但掌心处却仍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

谢君恺骇然心道:“这是什么古怪功夫?”来不及深思,那女郎一声清叱,长剑化为一道白光,朝他迎面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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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谢君恺只感到一阵莫名的寒冷,他内功底子还算不错,自然还撑得过去,但怀里的李悦却是禁受不起,只听“咯咯”响动,竟是她上下牙齿互撞,打起冷战来。

那女郎剑气如虹,一剑刺向谢君恺的胸口,谢君恺避无可避,眼看那剑尖将要轻而易举的洞穿他的肩胛,那女郎却倏地一顿,长剑收回,左手一挥,一掌打在谢君恺的肩头,将他击退两丈。

谢君恺只觉挨了她这一掌,一股寒气顺着血管流遍全身,身子猛地一僵。饶是如此,他的一只手仍是搂定李悦,毫不松手。

羽幽缓了口气,气呼呼的追了上来。谢君恺默默运气,手脚稍稍能动,却见羽幽手心里揣了样黄澄澄的东西,甩手欲扔。那女郎动作飞快,及时拉住羽幽的手,阻止道:“你疯啦,伤了那姑娘可如何是好?”羽幽一愣,心有不甘的说道:“我咽不下这口气,好歹也要在他身上戳出个窟窿来,方消我心头之恨。”说归说,却仍是停下了动作。

李悦浑身冷得直打颤,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她感觉靠着的谢君恺身子硬邦邦的,忍不住问道:“谢大哥,你受伤了么?”谢君恺呼出一口气,道:“还好,那女子的武功实在太古怪啦!”他一试之下,察觉羽幽的武功不及那日的蒙面女子,那使剑女郎的武功却反在蒙面女子之上,忖道:“她们两个都不像是那蒙面女子,却也与她脱不了­干­系,两者之间定有什么关联。”又见羽幽欲发金龙锥却被那女郎阻止,心中一动,想起那蒙面女子当日也是不肯下手伤了李悦。想道:“是了,方才她明明可以一剑刺伤我,却临时换招,打了我一掌,她是怕剑气的寒意伤着了悦儿。”虽然还想不明白原因,却促使他冒出个大胆的念头。

只听他低喝一声,抱起李悦直冲了出去。羽幽惊呼一声,尖叫道:“快给我拦住他!”那十几名蒙面人立即手持刀剑围拢上来。那女郎连忙叫道:“小心,莫伤了那女的。”

谢君恺微微冷笑,那十几名蒙面人虽然人多,却不足为惧。他施展开掌法,护住全身,试图突破重围。黑衣人虽非江湖一般的庸手,却尚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当中还多了李悦这么一层顾及。没多久的功夫,那群黑衣人即被一一点中|­茓­道,无法再动弹。

那女郎猛然飞身跃起,手中长剑疾刺向谢君恺。谢君恺在李悦耳畔低声说了句:“别怕,莫要惊慌。”突然将她的身子往前一递,迎向明晃晃刺来的剑尖。

李悦虽然听到了谢君恺的嘱咐,但眼睁睁的看到那如冰霜刺骨般的长剑朝着自己刺了过来,哪有不害怕的道理?一时吓得脸­色­发白,险险晕厥过去。

眼看长剑要将李悦扎出个透明窟窿,那女郎面­色­大变,惊惶之­色­竟比李悦还甚,只听她低呼一声,半空中猛地将身子一拧,硬生生的撤回长剑,自己却因巨大的反弹力,噔噔连退两大步。

羽幽连忙扶住那女郎,叫道:“姐姐,你要不要紧?”谢君恺见那女郎面­色­雪白,一脸的痛楚,知她因收力太猛,反震伤了自己经脉。他心中稍作镇定,忖道:“幸好这孤注一掷,没有押错了宝,她们果真是不敢伤了悦儿。”

这时一声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谢君恺回神一看,却是羽幽吹响了一枚古怪的哨子,他心里懔道:“不好,她们还有同伴在附近。”连忙背起李悦,转身发足而奔,片刻不敢滞留。

他对这一带地形不熟,只觉山路高高低低,越往前越是狭窄。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见四周树木渐密,显是已逃进了深山里。他找了个­干­燥隐蔽之处,这才将李悦放下。

李悦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不会追来了吧?”谢君恺环顾四周,感觉密林深处­阴­森森的透出寒气,不由苦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但愿还在山东境内。”李悦好气又好笑道:“我倒不知你有这般能跑,居然还能一口气跑出山东去。早知道,这一路来的时候就不该再去买什么牲口,靠你一人便足矣。”谢君恺笑道:“好啊,悦儿,你又来揶揄我不是?这次竟拿我比做牲口?”说罢,作势欲呵她的痒。李悦笑倒,好半天才求饶道:“好哥哥……哎呀,我错了……”娇喘吁吁,别有一番风情。

谢君恺听她叫了声“好哥哥”,只觉得全身轻飘飘,心头美不可言,当下停了手,靠近她道:“你方才叫我什么?再叫一遍,我便饶你。”李悦靠在一棵大树旁喘气,媚眼如丝,满颊润红,嘟嘴佯嗔道:“你还好意思要我叫你,你方才不顾我的死活,将我当作挡箭牌……”谢君恺大叫冤枉,道:“哪有这样的事,我不过是叫她们投鼠忌器,好乘机找机会逃走罢了。我把你的­性­命看得比我自己的­性­命还重,哪里会将你做挡箭牌呢?”

李悦面上一红,收了笑容,转过身子,用手指慢慢梳理发丝,道:“不跟你玩笑啦。”过得半晌,却听背后没有什么动静,不由又扭过头来。只见谢君恺满目深情,痴痴的望着她。四目相接,李悦心头怦然一跳,谢君恺轻轻“啊”地一声叹息,张开双臂将她搂在了怀里。

李悦顿时觉得全身酸软,一颗心狂乱的跳着,思绪如麻,谢君恺低下头来,粗重的鼻息吹到了她的脸上。李悦内心大叫:“不……不……”待要用力推开他,却又觉得使不出半分气力。谢君恺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情深意切道:“悦儿,天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谢君恺对自己的这份情意,李悦早心知肚明,只是两人从来都未曾当面说破。此时亲耳听谢君恺吐露心事,不由又是害怕,又是兴奋,一颗心直如小鹿乱撞。她自遇到谢君恺起,他便对她呵护倍至,但因为有了个郤炀在前,她便始终没有在意过谢君恺对她的好。这时听他的一片真情,不禁好生感动,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眼眶湿润道:“不,谢大哥,我……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谢君恺微笑道:“你值得。”虽只短短三个字,说得却是斩钉截铁。李悦道:“我……我生来体弱,怕是命不长久……”谢君恺面­色­突变,用手掩住她的口,说道:“我不许你这么说,我一定会把你医好的。”李悦一阵苦笑,看着谢君恺的痴情,转念想起了郤炀,心道:“他……他待我何曾有如此之好,在他心里,我不过是他的姑姑……”想到郤炀有可能只是将她当作替身来利用,不免柔肠寸断。

郤炀就如同一根埋在她内心深处的尖刺,虽然常常故意忽略,迫使自己不去想起他,但每一想起,终不免叫自己感到伤痛不已。

李悦正感难过,谢君恺忽然轻轻“嘘”了声,示意噤声,同时迅速拉了李悦的手,蹲下身去,两人掩在了灌木丛中。

李悦轻声问道:“是她们追上来了么?”谢君恺道:“有可能。”才说完,只听身旁三四十丈开外,一阵马蹄急响,有三四骑马疾驰而过。谢君恺奇道:“好象不是她们。”才迟疑间,又是四骑快马奔过,谢君恺凝神一看,见马上四人均劲装装束,并非是那些黑衣蒙面人。

李悦松了一口气,轻拍胸口道:“我还以为是她们追上来了呢,幸好不是。”谢君恺道:“那两个女子也不知是何来历,武功诡异得厉害,尤其是那年长的女子,我瞧她的武功,当不在我之下。她们似乎和你有些什么关系。”李悦忙道:“可我并不认得她们。”谢君恺道:“这才是叫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她们的目的明显是要将你带走,却又不愿伤了你。”李悦心中隐约猜想她们有可能是太平公主派来抓她的人,但这话却又不能对谢君恺说出口,只得道:“这些想不通的道理,还费神去想它做甚,以后咱们远远避开她们,不去招惹也就是了。”顿了顿,又道:“你说她的武功比你好,我看也未必见得。在我看来,以你所学,该在她之上才是。”

谢君恺解释道:“她内功修为在我之上。”李悦“哦”了声,沉吟半晌,才道:“你曾说你妈妈没教过你内功心法是么?”谢君恺道:“我妈妈传我武功时曾言道,她不懂内功心法,是因为她所知道的心法残缺不齐,怕教了我,对我无益反有大害。”李悦忽然欢喜道:“这么说,你只是内功上欠缺火候啦?”谢君恺没想那么多,只答道:“是。虽然我强凭自身修为,将残缺不全的一些段落按着自己的意思给补顺了,但怎么修炼却总是不对。唉,悦儿,我也不用瞒你,近来我内息时常岔气,怕是要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啦。”

李悦笑道:“不怕,我有法子。”将他拉近了身子,忽然笑容收敛,神情严肃道:“你可愿对着我发一个誓愿?”谢君恺虽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却仍毅然说道:“这又有何不肯的。”说罢,跪下指天道:“悦儿,你要我发什么誓愿?”

李悦道:“今日我所对你说的每一字每一句,你都不能和第二个人提及,你可做得到?”谢君恺点了点头,李悦又道:“你若学成我传的武功,你要发誓,在有生之年,绝不用我教的武功滥杀一人!”

谢君恺听到此处,才恍然明白,原来李悦竟是要传他武功。想到李悦虽然体质虚弱,但一身武艺却常常有­精­辟独到之处,不禁想起那《翔龙御凤》的秘籍来,心中狂喜:“莫不是悦儿当真习得了那秘籍上的武功?”想到《翔龙御凤》里记载的武学是如何的博大­精­深,以致于武林中人个个费尽心机,不惜自相残杀,而欲得之。不由心生敬畏,朗声说道:“我谢君恺发誓,在我有生之年,若用悦儿传我的半点武功,枉杀一人,必当不得好死,五雷轰顶。”

李悦听他说的慎重,很是欣慰,当下将他扶起,低声说道:“我先口授你一套内功心法,名叫翔龙诀,你要用心谨记,好生琢磨。你已有那么好的武功底子,相信其中关窍当难不倒你。”谢君恺一听那“翔龙诀”三字,顿时明了,心中无比欢喜道:“果然便是那《翔龙御凤》!”

这翔龙诀共分十三重,道理由浅入深,最初三重不过是些经络讲解,如何运气呼吸的入门之法,李悦一经念出,谢君恺已明其理。待讲到第四重时,谢君恺忽觉眼前陡然一亮,有股前所未有的清新感直透而出,令他激动万分。

两人一个愿教,一个愿学,于是才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李悦便已将翔龙诀的深厚要义全部毫无保留的传了给他。谢君恺用心背记,又花了一夜的工夫,将要决背得滚瓜烂熟,再无停顿。

李悦见他记­性­甚好,也颇为高兴,待他完全记住后,却让他自行参透要诀,不再提点他只字片语,谢君恺大感奇怪,好在自身的领悟能力极高,按照口诀一一修炼倒也顺利。待到第四天时,他已将翔龙诀修炼到了第九重。

翔龙诀每三重便递进一个更次,谢君恺修完第九重心法也不过才过了三关,待要继续修炼第十重时,却发觉口诀中­精­义颇有深奥的地方,令他参悟不透,百思不解。他自修习以来,还是第一次碰到了阻挠,有心要再练下去时,发觉只要按照第十重要诀运转内息,胸口便是一阵发闷,强行运气,也只会使眼前漆黑一片,金星乱撞,情况更为糟糕而已。他不敢贸然再试,只得作罢。

这时起身,眼前霞光万丈,一轮金灿灿的太阳正从山头袅袅升起,李悦站在霞光下,宛若天女下凡,说不出的美丽动人。谢君恺不由深吸一口气,觉得­精­神百倍,一股真气在丹田中澎湃激荡,他情不自禁张口而啸,但听啸声如洪,震得整座山头都像是在地震般晃动,靠得近的树枝沙沙乱响,不住晃动,树上栖息的鸟雀竟纷纷栽下树来,扑簌簌的掉到地上,好半天,才勉强振翅飞起。

李悦捂着耳朵,脸呈痛苦之­色­。谢君恺连忙收声,冲上前扶住了她,歉疚道:“悦儿,我真该死!”过得片刻,想起方才那一啸的巨大威力,又不禁暗暗欢喜。

李悦捂着胸口,好半天才缓个劲来,嗔道:“你……你好好的发什么癫?”谢君恺见她无碍,笑道:“是,是。是我不好!”他四天四夜没阖过眼,此刻却是一点疲惫之意也没有,反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坦,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

李悦看了他好一会,才微微颔首道:“看样子,你是练得不错了。”谢君恺道:“才练到第九重而已。”李悦双目一亮,面露喜­色­道:“没想你在短短的数日之内,竟能有如此大的进度,你的悟­性­真不错。”谢君恺道:“说来也是奇怪,我总觉得这翔龙诀与我妈妈所留下的内功心法有着大同小异之处,练来甚是顺手。”见李悦侧着头,一脸若有所思的瞧着他,于是笑道:“也许是我自我感觉太好啦,想这天下内功修习,大概本就是大同小异的吧。”

李悦淡淡一笑,却不说话。谢君恺道:“不过这第十重,我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啦。悦儿,你说为何我运气时会有滞塞不畅的感觉,是不是哪里练的不对?”李悦别过脸,闷闷的道:“这个你不该来问我,我也不知道。”

谢君恺笑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悦儿,你可是……”李悦抢道:“我虽然知晓那翔龙诀,却也并不代表我就解得其中的道理呀。”谢君恺稍一迟顿,立即明白了其中道理,暗想:“是了,悦儿不过是个宫女,那御凤公主随­性­所至,教了她一两层的粗浅功夫,也就罢了。”其实他哪里知道,李悦虽说得了《翔龙御凤》这本旷世秘籍,却因自身的先天不足,以至于无法融会“翔龙诀”的至深要义,仅仅练至第三重­精­要便再难有所突破。

谢君恺见李悦脸上显露淡淡哀伤,忙说道:“这也无妨,待来日空暇之时,我再好好琢磨就是了。”心里下定决心,等自己将这翔龙诀一十三重心法全部融会贯通后,定要教会李悦。思量间他环顾四周,道:“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走出这片林子才是,咱们身上带着的­干­粮也快吃完啦。”李悦听他不再追究翔龙诀的练法,也就松了口气,说道:“这几天又有几批快骑往那边去啦!”

谢君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正是三天前那几乘快马奔去的方向,于是说道:“也不知过了这山头是什么地方,也罢,咱们就顺着这条路走吧。”李悦对于去哪,向无异意。于是两人整理行装,便顺着山道一路走去。

这段山路高高低低,一时像是上山,一时又像是下山,直走了三四个时辰,身旁的灌木树林才逐渐减少,眼看转过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坡,似乎便能到有人烟的村落了,谢君恺不觉一阵欢喜。他刚刚练成翔龙诀,只觉得全身上下劲力无限,内力绵绵不息,似有用不完的劲。然而李悦却早已疲惫不堪,脚步愈渐沉重,要不是望见那山坡后有一缕缕的炊烟不断冒出,她早就失去了赶路的勇气。

转眼爬上山坡,两人放眼望去,却哪里有什么村落人家?但见重峦叠嶂,连绵不绝,仍是一望无迹森然碧­色­,李悦累得气苦,颤道:“我、我……”脚下一软,谢君恺赶忙扶住,说道:“悦儿,还是由我背你走吧!”李悦无奈的点了点头。

绿荫苍莽深处,炊烟仍是一阵阵的滚滚冒出,谢君恺辨明方向,朝着那起烟处行去。没走多久,面前的丛林绿木一分,竟现出一处碧水荡漾的水潭来。他二人登时喜出望外,这水潭虽然不大,可喜水质清澈,水底草藻浮动,鱼虾成群畅游其间。

这几日两人一直靠着山中野果果腹,这时见到虾美鱼肥,谢君恺不禁喜形于­色­道:“悦儿,看来咱们今晚可以美餐一顿啦!”李悦也自欣喜,抿着­唇­微微发笑。

当下谢君恺下潭捕鱼,李悦在岸边拣些树枝预备生火。那炊烟燃处离这里已是不远,相信再走个把时辰便能寻到人迹,到时问清山路便不用再担心会困在山中。

想到不久便可出山,李悦的心情跟着变得轻松起来,正弯腰拾拣一根断枝,忽觉对面草丛中亮闪闪的耀眼一晃,一柄钢刀分开丈人高的草木探了出来。事出突然,李悦惊得花容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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