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句问话,白子盈忍不住眼眶微红:“皇上不记得了,在陈留时每年入夏臣妾都会将新采下的莲子包妥,用锡罐密封存放。不要说秋天了,便是落雪时节,也有新鲜莲子可以入茶。”
皇帝微觉尴尬,轻咳了一声,问道:“怎么,想家了?”
“是。”从小在陈留长大,自然怀念故地的山山水水,可她最怀念的是与他朝夕相伴的那段时光,那时候只有陈留王,没有皇上。陈留王只有她一个侧妃,没有皇后、昭仪和诸多佳丽。
“朕和你说过没,你和你父亲不太像。”皇帝饮了口宫婢端来的莲子茶,朝白子盈微微一笑。国相白利天潇洒不羁,性狡如狐,高兴时会击箸高歌,生气时言辞犀利得让人无法招架,如此鲜妍的人物,所生一双儿女却敦厚温良,一直让他很费解。
“是,我和宏远,都像母亲。”白子盈微微叹了口气,脸上不自觉地泛起红晕。偶尔她寂寞孤清,也曾揽镜自怜,可只要一想起他们曾共同拥有的过去,是皇后、昭仪不曾有的,她便心满意足了。
两人闲聊旧事,大多是白子盈说,皇帝听。待到夜色更浓,白子盈想着皇帝定是同以前一样,和自己说说话就走,连忙自觉地站起来说:“天色不早了,皇上下次来,遣人来说一声,臣妾好备下皇上爱吃的果品点心。”
皇帝见她如此拘谨,笑着起身,走到榻边坐下:“子盈,你过来。”
“是。”白子盈顺从地走过去,半蹲在床踏上,仰头看着他。突然间他的手搭上了她瘦削的肩,一把将她揽在怀中:“下次来?那你叫朕今晚睡哪儿?”
白子盈猛地一震,脸上满是惊愕,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颤抖着指尖,攥紧了自己的衣襟,眼泪忍不住就要流下来:“臣妾以为……皇上……”
“来。”皇帝摸着她的手,将她往榻上一拉。金钩摇动,锦帐垂下,守夜的宫婢们蹑手蹑脚地熄灭了满阁的灯火,只余一双红烛燃到天明。
三日来,雍州城落雨不休,秋季本就易生萧瑟之意,乐歌更是不想动,只懒懒地斜靠在榻上翻着书卷,眼角瞥见人影渐近,以为是吴初人,便随口问了句:“一个上午不见你,去哪儿了?”
半晌不闻有人答话,她才慢慢抬起头来,进入眼帘的是腰间一条青黛色的丝绦,丝绦上悬着一块璃龙美玉,色白如霜,温润而泽。
“是你?”乐歌将皇帝上上下下地一番打量,笑道:“我不知道你会来,没有备膳。”
三日驾幸清秋阁,内廷中人皆议论纷纷,皇帝不信她会不知道。他本以为她会给自己脸色看,却不想她听雨看书好不悠闲。
“看什么呢?”皇帝问。
“英宗文慧皇后的手记。”乐歌刚要起身,却被皇帝大力拥住。她挣了一挣,环在腰上的手却揽得更紧。两人相偎而坐,不一会儿背上就渐生了汗意。
“乐歌儿……你可有什么要问我的?”皇帝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她只听见他沉沉的声音,却看不见一丝表情。
“没有。”
皇帝喃喃反复道:“没有?”
“嗯,没有。”乐歌心里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为什么要进入内廷,自己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不该有伤感。
“为什么不问?”皇帝的语气有几分不悦。
“……好,那我问!”乐歌转过脸去与他相对,将手中书卷递到他手上:“昔日英宗皇帝御驾亲征与燕国作战,听闻文慧皇后难产不治,便放弃大好战机,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地赶回来。若是你……你会不会这么做?”
皇帝料不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一时怔住了,久久不说话,阁内本就安静,此时更是静得似乎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不会。”半晌后,皇帝有点艰难地开口。
虽早已知道答案,乐歌的心还是不自禁地一沉:“为什么?”
“因为……”他思忖着如何应答。
她嘴角微扬,仿佛含笑,接过了他的话:“因为战机稍纵即逝,一旦错过,让人遗恨终生。内有良相文灏,外有良将楼望,若不是因为文慧皇后,英宗皇帝本有机会一统天下,功业应在太宗之上。”
她这番话,让皇帝很是吃惊,他没想到,她所说的竟然和自己心中想的分毫不差。
“我说的可对?”她声音低低。
“对。”
乐歌不再看他,只侧头瞧着窗外细雨如帘,声音里透着秋雨一般的凉意:“所以我不问……因为你心中想的,我全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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