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之战三月后。

正站在山崖边看雪的何华忽然感觉身上多了一件外套。

她回过头去,不出意料地看见陵越，于是微微叹气,“我又不会冷。”——她阳炎入体,只会觉得从里到外烧得难受。

陵越摇头，“注意些的好。”

何华无奈地又叹了一口气。

寻死没死成的她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陵越。

生死之间又走了一遭，她忽然就笑了,然后又特别想哭。

明明是自己想要死的，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要一直一直守着她……

原本何华就觉得对不起陵越，此时她更如此觉得。

于是她越发躲着陵越，没事就跑出来看雪。陵越对此也很无奈,但是见何华确实有在安心养伤也就没什么表示。

“方兰生寄来信笺，说要与孙小姐成婚,邀我们前去观礼。”陵越说着，递给了何华一张请柬。

何华接过来，红­色­的纸笺上是烫金的字，阳光下刺得她的眼睛有些不舒服。她赶紧翻开了帖子，发现方兰生把她和陵越的名字并排写在了一起。

默然地合上帖子，她说，“我会去的。”

陵越接了回来，问她，“一同去？”

何华没点头也没摇头。

于是陵越微微叹气，转身欲走。

却不想被何华叫住，“等等。”

陵越茫然地看着她，然后看见自己的外套被甩了过来，“……我真不用，你别冻着。”

“……”陵越无言地拎着自己的外套，最后只说，“你也莫呆太久。”

何华微微地点了点头，陵越才转身离去。

昆仑山巅的雪仍然不紧不慢地下着，何华身上却一片落雪都没有。她微微苦笑，“该说至少不怕冷了吗……”

这些日子凝丹长老帮何华调理经脉，加上姜离留下的药，何华早已不会疼得无法忍受，虽然仍有些疼痛，但总归是行动无碍了，便只是骨折的地方好得不利落，将养些日子总会好的。她不畏寒，不过日后畏火恐怕是一定的了。

——那总好过不能留在天墉城……

何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苦笑摇头。

方兰生成婚当日，何华与陵越一同前往。

——现在何华的身体状况，没人放心

孙家小姐叫孙月言，早两日来的红玉说她瞧了，那姑娘挺好的。

襄铃皱着小脸坐在姜离身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风晴雪和百里屠苏倒是一直就在琴川，准备着参加完方兰生的婚礼就回一趟幽都，交还玉横然后去寻襄垣的下落。

尹千觞对于可以免费喝酒的活动一直是很乐意参加的，不过参加的方式只是不断地喝酒……完全没有场合意识。

何华和陵越一齐走进大厅的时候，这帮人还眉来眼去了一番，连襄铃的小脸都亮了，好像有非常有趣的事情可以让她暂时忘记一点伤心事。这奇怪的情形搞得两人摸不着头脑地对视了一眼，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没什么可怕的，于是何华­干­脆地走上前去：“今天不是方兰生的喜事，怎么瞧见我们你们倒这么兴奋？”

红玉笑道，“百里公子和晴雪妹妹的意思，过了这一遭咱们还不知何时能聚此一堂，他们便想近日将喜事办了为好。你们二人如何？”

何华耳廓微红，她知道红玉这意思是问她和陵越什么时候成亲，不过她瞪了回去装傻，“我们可只带了一份贺礼。”

尹千觞一摸鼻子，“别装傻了，恩公和我妹子可都比你俩小。”

百里屠苏看着陵越，眼神里的意思大概是“师兄你怎么还没搞定”。

何华给尹千觞说得一愣，陵越却无奈地扶额，“何华身体还不好。”意思是暂时还不考虑。

于是百里屠苏又飞来了一个眼神，陵越眉头一皱，什么时候他这师弟这么……不听话了？

襄铃倒是被姜离拉在位置上，风晴雪却对这一片调侃毫无所觉，“啊呀，是我没想到，荷花儿还是先养好身子的。”

一众人都默默扶额，尹千觞一把拉住风晴雪，“妹子啊，恩公的事儿你关心就够了，所以荷花儿姑娘的事儿陵越公子管就够了……”

然后他就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好吧……尹千觞揉了揉鼻尖，他闭嘴。

不过风晴雪倒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

不多时，迎亲的轿子入了方家的门，新娘子跨过门前的火盆向方兰生走去。

襄铃怔怔地看着一袭红衣的方兰生，目光一刻也移不开。姜离就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毕竟母女连心，不过相认三月，她们便和寻常母女没什么两样。

陵越去与百里屠苏说话了，倒给了红玉空子来跟何华单聊。

看见红玉端着茶碗坐到自己身边，何华就知道她这姐姐肯定是要开解她，不由低下头去。原委始末，她是不可能在此刻都和红玉说明白的。

可红玉什么也没说，只盯着她看，等到方兰生都和孙月言拜堂了，她才轻轻地说，“妹妹你看，只要你伸手，陵越公子便会带你走。为何不珍惜呢？”

何华愕然地抬头，红玉眉宇之间带着一缕哀愁。纵然她一身大红衣袍，也不像是喜­色­，反而染着浓厚的悲哀。

“红玉姐……”何华讷讷，不知说什么好。她又看了看咬着­唇­角的小狐狸，终于微微叹气，“我知道了。”

——我不肯接纳的幸福，原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我既然已经拥有，何苦来向外推拒。

何华端起手中的茶啜了一口，她手中的杯子泛着水雾，让陵越的身影有些模糊。

他一直都在她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