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彤只好跟着去了,见院子里一堆花朵似的女孩子,心想这是怎样的人家,怎么美人儿都聚到一起去了?最中间还夹着两个贵公子,一个珠圆玉润,不似个男人;一个清俊消瘦的,更不似个男人,也不知哪个是纳兰性德。林芷彤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觉得这群贵族的眼光都透着些变态。这儿男人以柔弱为美,女人以残疾为美,那脚裹得跟粽子似的,不是残疾又是什么?想到此,心存厌恶,眉头就蹙了起来。看到珠圆玉润的公子正跟姐妹们打打闹闹,想起了在漳州跟闾丘丹逸、徐精、肥猪康同场玩闹的场景,眼珠子倒有些潮湿了。
钗儿道:“凤姐,珠儿妹妹快过来,这个就是姨娘了。”众人纷纷站起行礼。那珠圆玉润地公子抬着眼睛看了看芷彤,居然当场就看得痴了。
钗儿道:“姨娘,这个丰腴点的是纳兰性德,这个清俊些的是纳兰揆叙。其他的都是纳兰家的小姐,都叫纳兰氏好了。我们彼此打趣,也取了些名字,什么凤儿、珠儿、玲儿、雀儿的。可惜大姐元儿进宫做妃子了,要不然,我们常在一起玩的姐妹就有十多个。”
林芷彤本就身子小巧,这几日又做着不喜欢的事,显得愈加消瘦了,刚才又想起家乡的师兄们,更添几分忧郁。见到她们勉强笑笑,又觉得无精打采起来,行个礼就想撤了。
纳兰性德竟扯住芷彤的衣袖道:“这个妹妹就是姨娘?真是我见犹怜,不该叫芷彤,倒要换个朦胧些的名字才配你。林妹妹,你要切记多吃些饭菜,免得一阵风就把你吹回家了。”
钗儿道:“呸。你尽在这儿胡说,你叫妹妹,我叫姨娘。那你成了我的什么了?”众人闻言大笑。
林芷彤心道这人怎么跟木头痴般傻傻地说话,看来傻子是不分贵贱到处都有的,倒生出几丝亲近来,道:“那多好啊,吹回家就不用在这儿受苦了。”
纳兰性德呆呆道:“妹妹也很苦吗?”
林芷彤道:“每天对着群无聊的人,能不苦吗?”
这本是林芷彤的心里话,但大家小姐嘴里说出来是极不妥帖的。哪知纳兰性德闻言激动得浑身颤抖:“对极,对极,这个世界本就荒诞,更荒诞的是个个还演得这么认真,就为了多一些身外之物,仿佛不会死一般贪痴。跟这群浊臭逼人的贪官污吏虚与委蛇,跟一群不会读书的冬烘先生拼那无味的四书五经,真是可悲到了极点。林姑娘竟能看出他们的无聊,这真是——真是——恨不相逢未嫁时了。”这话一说完,简直是不伦不类到了极点。
纳兰性德自知失言,捂住自己嘴巴。
纳兰家那个凤儿,首先笑了起来,一双丹凤眼往斜上吊着,道:“咦,这是天上掉下的红颜知己啊。不说笑了,呆子,这个可是你的长辈。你就别当成你府上的丫鬟,又发你那混世魔王的劲头,吓坏了姨娘可没东西赔。揆叙、钗儿我们来煮螃蟹吃吧。”说完后,叫下人搬来好几篓用稻草捆好的螃蟹。
林芷彤一看,很高兴,没想到这横行霸道的玩意居然可以吃。说到吃兴致全来了,赶忙跑回厨房拿来酱与醋,纳兰性德看着林芷彤袅娜消瘦背影,又生出一段痴呆来。
片刻后,在小厮的帮助下,一个个硕大的螃蟹,被煮的通红。林芷彤虽没吃过,闻着那香味,口水就掉了出来。正准备动手抢一个,珠儿姑娘道:“我们先不要急着吃。好久都没有作诗了,人都呆滞了。吃螃蟹前每个人作一首咏物诗。做得不好的罚他剥壳。如何?”
一群小姐欢呼雀跃起来。纳兰家两个公子也都叫好。
林芷彤闻言非常郁闷,吃个饭还要作诗?这还让不让本女侠活了,早知道就不去拿酱油了。林芷彤气得站起身就想走,又想起张管家的话,知道官场中人一言一行都被琢磨,被放大,只好捂住胸口装作生病道:“钗儿,我突然有些气短。你们慢慢吃,我回去歇会。”说完后,运气把脸憋得白了些,学着昨日礼部侍郎家的太太,用手帕摸抹了抹汗,倒真显出几分江南女子病态的娇柔来。
钗儿急道:“姨娘没有事吧。”
林芷彤道:“没有事,可能刚来京城,些许水土不服。”说完拒绝了钗儿搀扶,自个儿往外走了。
纳兰性德心道:“这林姑娘,身子骨如此纤弱,真让人看着都心疼啊。”
林芷彤一出门长长吐了口气,冲到后面大树下,骂道:作诗,作诗,吃个螃蟹都作诗,怎么不去作死。看见大树长得直挺挺的,活生生一个木人桩,一时气闷加上脚痒,就来了一个侧身踢腿。林芷彤何等功夫,这树当然被踢得一颤。林芷彤一练功夫就活泛起来,又连着七八个正身直踹。那树上本来结满了白色的花,瞬间飘了一地。
张管家如大祸临头般跑了过来,带着哭声道:“我的姑奶奶,这……这又是怎么了?这棵树可是玉兰花树啊,名贵且不去说,它可是康熙元年,太后赐给耿家的,是康熙帝和柔嘉公主一起植下的。每年万岁爷都要来看几次。这花树没来由秃成这般模样,万岁爷怪罪下来怎么得了?”
林芷彤没想到踢棵树都这么多忌讳。本来这段日子就过得憋闷,当场委屈地哭了起来。张管家慌了,赔笑道:“侧福晋不用着急。这么多花,碰上个狂风暴雨的,也总会凋落一些吧。嗨,就当昨晚刮了大风吧。只是这踢御树的事,万万别再让他人知道了。这事可大可小,往大可是对皇上大不敬啊!”
林芷彤听张管家说得严重,觉得更郁闷了。这鬼地方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动不动就犯规矩,还是漳州好玩。想到这里,她便哭得更加厉害。林芷彤一边哭着一边想,我得赶忙把这群花儿藏起来才行,免得真有麻烦。于是悄悄拿出个锹来,就含着委屈地泪水把这些花埋了。
纳兰性德吃了两个螃蟹,见姨娘久久不回,终是担心。纳兰性德本就是京城公子圈里数一数二的笑话。当下也不管不顾,借口要解手,去寻起林姑娘来。心想,哪怕多看一眼,问候一声也是好的。
走到园门内,恰恰见到林姑娘一边流着泪,一边葬花。纳兰至情至性之人,写诗填词,十首倒有八首空灵悱恻,但也只想到伤春,没想到葬花。这一眼望去,那感觉,就如被闪电击中一般,浑身抽搐起来。林芷彤心里暗骂:娘的,怎么本女侠跑到这鬼地方来了,要是在老家,就是踢倒它十棵八棵树又能如何。毕竟还是个第一次出远门的小姑娘,想起了自己的爹娘,便嚎啕大哭了起来:“今年我把你们埋了,还不知以后谁来埋我啊。”
纳兰性德闻言瘫倒在地上,两眼泪流,心道:完了,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这生生世世,只怕都要交待在她手里了。梦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是怎样琳珑剔透的心儿才会懂得给落花建冢啊。林芷彤终于把花埋完了,她拍一拍手,感觉就像以前在草鱼巷做了坏事没被娘发现一样,得意地转身走了。
纳兰性德回到家里就犯了相思病,嘴里梦里都是林姑娘。把纳兰明珠气得绑起来抽了一顿,心想纳兰家本是叶赫那拉氏,世代情种,这年轻人犯犯傻也是常事。只是作为家中长子,又不肯读书,又整日想着世交家的媳妇,也算是没出息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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