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容嘉生活在这个小城市已经很久了，二十几年，从出生到现在，中间隔着父亲的去世，妹妹去北京上大学，和母亲日益苍老的手每天为自己盖上饭盒盖子，没有丝毫变化的街道，令人彷徨，有时候她会看着穿城而过的小河想，在这里生老病死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毕竟简单，但是又不太甘心，她拎着空空的饭盒走在下班路上，慢悠悠地想，一些往事。

又一个朋友去了遥远的大城市，临走前对她说：“容嘉，一起来吧。”

“好，我等妹妹回来就去找你。”

“笑话，生活在北京读书在北京的容莉恐怕已经做好成家立业老死之后火化在八宝山的打算了，她不会记得你们的约定。”朋友走时这样说。

葛容嘉有时候很相信朋友们说的这些话，她自己也不认为在北京名牌大学读书的妹妹毕业后会回到这个小城市安身立命，履行她们姐妹当初的约定，同时在心里她并不支持妹妹这样做，点灯熬油考到北京的重点大学，再回到这个小城市，简直就是浪费，但是她一定要等待，等待妹妹回来的时候再告诉她，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约定，葛容莉可以重新返回北京做她想做的任何事情。

当容嘉打定了这样主意的时候，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她不需要妹妹履行承诺，但是必须做出履行承诺的态度，而作为放弃自己读大学的机会而成全妹妹的姐姐，她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葛容莉的大学第四年非常轻松非常简单，当周围的同学都已经游离出学习的状态摩拳擦掌为自己找份理想工作或者一心考研的时候，她仍旧躲在自己的蚊帐里读那些亚马逊畅销小说。

这天，小雅抱着一大摞打印­精­美的简历回到清冷的宿舍，看到只有容莉一个人，问：“晚上吃什么？”

“我正在烧开水，吃方便面。”葛容莉把一个电加热­棒­放进暖瓶，这是宿舍管理员明令禁止的一种行为，不过宿舍里已经没多少人了，根本无需考虑电压电流带来的跳闸。

“她们呢？”小雅仔细收拾好自己的简历，这可是着实花了一笔银子的，要小心保存。

葛容莉走过来翻看小雅用艺术照做封面的简历，说：“考研的去图书馆了，找工作的都没回来。你这一本要花多少钱啊？”

“几十块吧。”小雅得意地翻着自己一个星期不眠不休的作品，非常满足，仿佛那些高级写字楼里的白领工作已经穿过简历向她走来了。

“哇塞，你真下本。”

“你是没见，那天校园招聘，几乎都是这样的简历，要是随随便便拿几张A4白纸打印，都不好意思往外拿。”小雅回想起那天的情形就心惊胆战，同时也为错失了一个心仪许久的公司而难过万分。

容莉小心地放下简历，抽出一张餐巾纸仔细擦去自己留在亚膜塑封烫金封面上的手印，说：“还好，我是要回老家的，不用和你们千军万马挤独木桥。”

“停暖气了，真冷，要不咱们去吃小火锅吧。”小雅丝毫没有觉察出容莉声音里的遗憾，搓着冰凉地手说。

“好。”容莉欣然同意，收好电加热­棒­，围上围巾穿上外套，两人挽着手向外走去。

小雅是容莉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两个人同样从小城市考到北京这所还不错的学校，又是同系同班，家境相仿，比较合拍。

呷浦呷浦人声鼎沸，都是附近学校的大学生，两个人等了一会儿才有座位，小雅点了一份牛羊套餐，两个清汤锅，仔细地为两人调麻酱香菜。

“你真不留在北京啊？”

“恩，不留。”

“回去­干­什么啊？”

“我妈托人在银行给我找了个工作，铁饭碗，挺好的。”

“多可惜啊，人家都是削尖了脑袋钻进北京，你可好生生就放弃了。”小雅不由得咂舌感叹，“你可想好了，现在不着急找工作，你那户口可是毕业就转回去了，不等人的。”

容莉轻轻叹了口气，说：“我答应过我姐姐，大学毕业就回家，让她到大城市闯闯，见见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