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季柏病重的当头,谁也不敢告诉他这件事,幸而谢季柏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昏睡中,醒来后众人就以各种理由搪塞他,比如杜月儿在洗澡,杜月儿在吃饭,杜月儿为谢季柏上香祈福……谢季柏让人去传,然而每次等着等着,自己又重新昏睡过去。
一晃近一个月过去,新年已过。整个新年期间,谢府都沉浸在一片愁云惨淡中,上面主子心情不好,下面奴才们也度日如年。特别是初四那日,谢府迎来新一轮的打击:林府派人来退婚了!
林家小姐原本三年前就该和谢季柏完婚,只是林小姐母亲突然暴毙,按例林小姐要守孝三年。今年林小姐出了孝期,本来等谢季柏春闱过后就可以完婚,不想谢季柏居然病倒了!林家每天都派人前来打听,眼见谢季柏一天虚弱过一天,就要不行,林太傅坐不住了。
他女儿今年都十九岁了,若是谢季柏死了,生为未婚妻,总不好在未婚夫新死没多久就出嫁吧?起码要再等个一年,可若再等一年,林小姐就到二十岁,都成老姑娘了!说不定还会有人背后说她女儿克夫,到时候就更不好嫁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林太傅一连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生生瘦了十斤,最后一咬牙,决定舍了这张老脸,退婚!
林家这一退婚,把谢大老爷气个半死,再加上忧心谢季柏的病情,一来二去,这个谢家的顶梁柱也病倒了。嫡长子和嫡长孙都卧病在床,早已不管事的谢老太爷不得不强忍悲痛重新出山,主持谢家各项事宜。
红柳一边给谢季柏擦脸,一边默默流泪。太医说了,谢季柏也就剩下这最后几天时间,让他们尽量满足他的愿望。可如今少爷想见杜月儿,又叫她哪里找去?
红柳伤心之余又恨杜月儿无情,居然在少爷病重的当头不告而别。她实在想不通杜月儿为什么要走,她的卖身契还在谢府,逃奴若是被抓到,处罚是相当严重的。又想少爷这次生病也是因她而起,或许她是怕少爷死后自己被大老爷处死,所以才逃了吧?
温热的毛巾从谢季柏眼周拭过,他的眼皮动了动,醒了过来。
“少爷……”红柳见谢季柏醒了,高兴之余又担心他问自己杜月儿在哪,这一个月下来,她各种理由都编过了,只能不断重复使用。
谢季柏醒来沉默许久,才开口道:“你去我书房,书橱第三层左数第五格有一副画,替我拿来,再带个火盆过来。”
红柳先吩咐外间的丫鬟进来守着谢季柏,自己领命去了,没多久就将谢季柏要的事物拿来。
谢季柏将画卷展开,上面的饕餮憨态可掬,无半分凶兽的气势,让人忍俊不禁。谢季柏看了半晌,才重新合上。又命红柳扶他起来,披衣坐在床边,轻声问道:
“红柳,你实话告诉我,杜月儿是不是已经不在谢府中了?”
红柳知瞒不过他,只得点头承认,又柔声安慰他道:“少爷,老爷已派流光带人去找月儿姑娘了,凭咱们谢府的实力,很快就能找到人将她带回来见你。”
谢季柏摇头:“罢了,随她去吧。”
其实他早就猜到杜月儿已经不再谢府,只是心底还有希翼不愿意承认罢了,如今也该清醒了。活了二十年,糊里糊涂的对一个女孩上了心,他不想糊里糊涂的在谎言背叛中死去。
他命红柳去取火折子,欲将画卷点燃,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摔打之音,只听见一个熟悉女声喊道:“走开!我要见少爷!”
房门猛地被推开,杜月儿高兴地冲进房间跪趴在他膝盖上,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仰首看他,带着一如既往的口气邀功道:“少爷,我得到龙鱼肉了!”
谢季柏手中画卷掉落在地,恍在梦中。
杜月儿见他没有像往日一般夸奖自己,以为他在为自己私自出府的事生气,忙拉着他的手解释:“少爷,月儿这次擅自离府是要替少爷寻药,少爷就原谅月儿这次好不好?”
谢季柏恍惚看她许久,才确定她是真的回来了。
这一个月以来,他想过,念过,担忧过,愤怒过。
无数次的期盼,无数次的失望。却从来没有真正将她放下过。
所有的心伤不满,愤怒失望,都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落地成灰。
他抬手抚上杜月儿的发顶,轻声说道:“只要你回来,我就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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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蜜
龙鱼肉要怎么吃?
杜月儿眼馋建议:生吃,不影响药效。生鱼片好吃啊!
红柳用眼神询问谢季柏意见,谢季柏果断道:“煮了。”
红柳拿着巴掌大泛着淡金光泽的鱼肉去了小厨房。没多久就端了一碗鱼汤回来。
为了让谢季柏早日痊愈,杜月儿硬是忍着口水一口都没舍得吃,回来的一路上都在不断提醒自己,只要谢季柏好了,她还不是想吃什么有什么吗?为了一块龙鱼肉放弃一辈子的山珍海味,不值得啊不值得!
等谢季柏将最后一口鱼汤也喝下,杜月儿眼巴巴地看着他,问道:“少爷,龙鱼肉啥味道的?”
谢季柏沉默片刻,心想这只饕餮居然没有先尝过,不容易啊不容易,于是道:“泥腥味太重,肉太老……”
杜月儿闻言暗自庆幸,幸好她没吃。于是转瞬就将龙鱼肉忘在脑后。饕餮也不是什么都吃的好不?味道不好,再稀奇她也不屑吃。
谢季柏并没有像杜月儿想象中那样,一下子就痊愈。但也没有恶化,虽然还是缠绵病榻,却有慢慢好转的迹象。又过了一个来月,才基本好全。
太医展涟直呼奇迹,他本来以为谢季柏必死无疑,没想到他居然又挺了过来。龙鱼肉的事自然不能随便外传,除了红柳和流光,就只有谢季柏的爹谢兴儒知道。
因为这场病,谢季柏误了今年春闱。谢兴儒安慰他道:“你现在年纪还轻,多磨练三年再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谢季柏其实也不是很在乎,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事事哪能尽如人意。
谢兴儒见他看开,也放了心,与他谈起另一件事:“林家已退婚,就算他家再找来,我也不会考虑。”
他捻须停顿片刻,平生头一次骂了脏话:“林敬之那个老匹夫不仗义,退了这门婚事是他女儿的损失!我打算另外替你择一佳妇。你可有中意的小姐?不管是谁,凭我们谢家实力,就算是公主都能求得来。”
谢季柏脑中突然闪过杜月儿的小脸。不知道她此刻在干嘛,估计不是在吃就是在睡……
谢兴儒见谢季柏走神,伸手轻碰将他唤醒,谢季柏忙道:“孩儿的婚事暂时不急。我们和林家有了罅隙,但说到底也只是两家之间的私事。林敬之在朝堂上分量不轻,是我们必须拉拢的对象。虽林家不义在先,但儿如今身体已大好,若是马上定亲,有报复之嫌,如此就更难同林家结盟。倒不如绝口不提此事,让林敬之心中有愧,再趁机拉拢。孩儿的婚事是小,东宫那位,才是谢家心头上的那根刺……”
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愈低,几不可辨,但谢兴儒不用听,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些他又何尝不懂,只是自古被女方退婚,对男子而言都是莫大耻辱。谢季柏是堂堂百年世家谢家的嫡长孙,未来的谢家之主,这个儿子是他一生的骄傲,叫他如何舍得他受上一点半点的委屈呢。
谢兴儒一片父爱,谢季柏心中感动,伸手同他相握。谢兴儒年不四十三岁,两鬓就已斑白,手上皮肤不再富有光泽,同谢季柏的手形成鲜明的比对,可他永远不会忘记,这双手曾是那么有力,将小小的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爹,我知道您心疼孩儿,可孩儿不苦。苦的是姐姐,落到那般下场。”
谢兴儒含泪点头。他膝下原本有一双儿女,长女谢灵芸才貌双全,原本已许了人家,无意中被东宫看到,一道圣旨,女儿嫁入东宫为妃,然而不到一年便亡故。
女儿嫁人宫中,谢家人不方便经常探望,东宫又有意隐瞒,谢灵芸也不知是不是受到威胁,竟然一字不提!直到她死后,才从她贴身丫鬟口中得知,东宫残暴,好饮酒,酒后常对太子妃虐打。
想到惨死的女儿他嘴里发苦,眼中凝结出一片冷光,狠声道:“我一定会让他知道,谢家女儿不是给他随意糟践的!”
父子又说了一会话,谢兴儒手上还有事,先走一步。
谢季柏问红柳杜月儿在干嘛,红柳道:“姑娘用过午饭,这会儿在睡觉。”
谢季柏无语:果然只要他不在,那货不是吃就是睡。他养的不是饕餮,是小猪……
他在书房坐了片刻,书也读不进去,最后还是决定回房看看那只小猪。
杜月儿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房内温暖,她睡得两颊通红,一张小嘴红艳艳的。突然,她长长的眼睫轻动,杏眼睁开,一丝精光从眼中闪过,视线准确地落在门口,又过了片刻,门帘被撩开,谢季柏出现在其后。
“醒了?”谢季柏走到她床边。看她脸上红晕未消,忍不住伸手在她脸颊肉多的地方捏了捏,笑道:“怎么又胖了?再这样吃下去,迟早变成小猪。”
杜月儿拉住他的手,谄媚地笑:“就算是小猪,那也是最幸福的小猪!”
谢季柏嗤笑:这货真是无节操到了极点,只要有得吃,自认是猪也无所谓。
他坐下来将杜月儿搂进怀里,问她今天都吃了什么。杜月儿就眉飞色舞地和他讲,中午的荔枝肉和酱排骨很好吃,炸鲳鱼也不错就是配料里面姜丝放太多了,还有她不喜欢吃蕨菜,但红柳说不能挑食,最后硬逼着她吃下去了……
谢季柏静静地听,等杜月儿讲完后照例表扬她今天很乖,没有惹事。然后告诉她,他会让红柳交代厨房下次少放点姜丝,但挑食是不好的,以后青菜也得吃掉,不能光吃肉。
杜月儿立刻苦了脸,在谢季柏怀里撒娇企图争取更多的福利,理由是青菜之类的偏凉,吃多了肚子疼。谢季柏斥她胡说,杜月儿却突然捂着肚子喊起疼来。
谢季柏先还以为她为了不吃青菜装肚子疼,过了一会发现她神情不似作假,谢季柏才慌了手脚,忙喊外面的红柳去找大夫。
杜月儿趴在他怀里哭:“月儿从小到大都没有生过病,月儿是不是要死了?”
谢季柏安慰她:“大夫很快就来,没事的!”
这货还不忘给自己争取福利,“少爷,月儿觉得如果有一盘金丝枣泥糕,一定可以缓解疼痛。”
谢季柏:“……”
没多久大夫就被找来了,替杜月儿诊了脉,道:“没什么事,多饮些姜糖水就好。月信期间多休息,不可太劳累,不可吃生冷、辛辣的食物。”
谢季柏一听,顿时有些尴尬。
红柳抿唇一笑。
只有杜月儿还一副呆呆傻傻的表情,扭头问谢季柏:“少爷,月信是什么?”
把谢季柏闹了个大红脸。
她自小没娘,跟着外祖父生活,回到父亲家后,继母对她也不上心,从没人教过她这些。谢府里的女孩营养好,一般十二三岁就来过初潮,杜月儿都十四岁了,谁也没注意她居然还没来过初潮。
红柳让谢季柏先出去,谢季柏走出去的时候几乎是同手同脚,听到身后红柳的笑声还在门口绊了一跤。
过了许久,等谢季柏再度进杜月儿房间时,发现那只脸皮比城墙厚的饕餮居然会害羞了,躲在被子里不敢看他。谢季柏脸上的尴尬顿时一扫而空,走到她床边去拉她被子,杜月儿死死抓住不肯放开,谢季柏哪里比得过她的力气,只好放弃。索性爬上床,从后面隔着被子抱住她,和衣躺在一边闭上眼睛休息。
他大病初愈,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容易疲劳,不多时便睡着了。杜月儿听他呼吸,知他已经睡着,方才露出脑袋偷看。又怕谢季柏着凉再次生病,忙将被子盖在他身上,想了想,自己也钻进去,靠在他身边一起睡。
由于来葵水的缘故,杜月儿老实了几天,那垫在两腿间的东西让她觉得很不舒服,走路都是八字步。自己又神经过敏,总觉得谢季柏在笑话她,索性躲在房里不出去。杜月儿不来,谢季柏便不得不每天往她那里跑,一时间都快搞不清谁是主人谁是宠物了。
正是春光明媚好时节,百花争艳,芳草茵茵。五天后杜月儿葵水总算完了,谢季柏便带她出去踏青。
郊外出游的人多,谢季柏怕杜月儿乱跑被人拐走,特意交代她:“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意离开我身边。”
杜月儿马上对他拍胸口打包票:“少爷你就放心吧,月儿一定不会扔下你独自走的。”
谢季柏:“……”
这主从关系好像搞反了吧!!!
这货下了保证,一路蹦蹦跳跳,一会跑去摘几朵野花,一会又爬上树去看看有没有鸟蛋,跟本没把谢季柏“不准离开他身边”的话放在心上,但她还记得自己的承诺,所以每每跑远,不多时又自己找了回去。
谢季柏看她还懂得回来找自己,索性由她去玩——不由也不行,凭杜月儿的速度,根本没人能看得住她。
杜月儿嗅觉灵敏,突然在一片野花的芬芳中嗅到一丝香甜。
是蜂蜜!杜月儿眼睛一亮,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蜂蜜好好吃的!
她很快就找到蜂巢,躲在远远的地方,找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对准蜂巢一扔,脑袋大的蜂巢被砸到地上,里面的野蜂飞出,聚集在上方,黑压压的一片十分骇人。
这货皮实肉厚不怕蜇,最重要的是她速度快,全力奔跑下野蜂也追不上她。看野蜂差不多都飞出蜂巢了,她脚下一个发力直冲过去,捞起蜂巢就跑。
这下蜂群炸开了,全跟在她身后追杀。
本来以杜月儿的速度,跑个几公里就能彻底将野蜂甩掉,但是她突然想起自己承诺过谢季柏不会丢下他,若是她跑远了,少爷等不到她,生气怎么办?
想了想她又调头朝谢季柏跑去,大不了背上他一起跑好了,反正他那点重量不在话下。
谢季柏还在研究石刻上的名家笔记,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嗡嗡声,他朝声源看去,只见杜月儿身后跟着一片黑压压的野蜂,手上提着一个脑袋大的蜂巢朝他跑来,一边跑一边还不忘表忠心:“少爷,我一定不会丢下你哒!!!”
谢季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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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旱
四月,骑都尉楼煜投降胡夏的消息传回京城,齐帝震怒,下令将楼家满门抄斩。满朝文武无人敢替楼煜辩护,唯怀王李元泽站出来道:“楼将军忠良之后,平日侍母至孝,于士兵有信,降敌只是权宜之计,楼将军一定是想寻找适合的时机报效大齐。”
齐帝听后大为光火,廷杖怀王二十,责其禁足半年。太子一派弹冠相庆,之前被怀王抓住把柄,诛杀毛文举的郁闷一扫而空。
京城,醉仙楼。
谢季柏带着杜月儿登上二楼,进入雅间之前又不放心,回首交代她:“今日要见的这位身份高贵,一会你不许调皮捣蛋,唐突了贵人。”
杜月儿连忙点头。谢季柏看她的头巾歪了,替她扶正,又看她垂首含胸,一副小女儿姿态,提醒她道:“你现在穿得是男装!抬首,挺胸,拿出点气势来!”
杜月儿闻言昂起头,双手背后,学着戏台上老爷的样子踱起四方步。谢季柏看她睁着圆圆的杏眼,努力伸长脖子,不知怎么的就想起自家湖边养的那几只呆头雁,一摇一摆,憨憨傻傻。忍不住敲敲她的小脑瓜子,“算了。你还是维持原状吧!”
两人进了雅间,怀王李元泽已经等在里面,正端着一杯酒靠在窗边。杜月儿见他年近三十,紫袍玉带头戴金冠,器宇轩昂一身正气。
李元泽见谢季柏带了一个新面孔进来,长眉微挑,以示询问。
谢季柏冲他一点头:“我的新护卫,信得过的。”
李元泽打量杜月儿片刻,见她虽然穿着男装,但柳眉杏眼,琼鼻菱唇,分明是一位俏佳人,虽然年纪小了些。不由笑道:“红袖添香夜读书,明长果然乃风雅之人。”(谢季柏字明长。)
谢季柏面色微红,知他不信,只当自己是带小女孩出来玩儿,不由解释道:“殿下别看她小,50个护卫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知道,我了解。”李元泽笑嘻嘻顺着他话说,只当他年轻人脸皮薄。
两人又闲话片刻,才说到楼煜投降叛国之事。
谢季柏也替楼煜可惜,但还是劝说李元泽道:“殿下这次冲动了,楼将军之冤满朝皆知却无一人敢劝,只因大家都知道陛下心意已决,殿下又何必去触怒陛下呢?不若过些日子,等陛下气消了些,殿下再上表请罪,求陛下原谅……”
李元泽打断他道:“明长也以为我错了?”
谢季柏摇头:“非也,只是时机不对。”
李元泽站起来,立于窗边,望着下面川流不息的人潮,沉声说道:“楼将军以自己和不满五千步卒为饵,诱敌深入稽山,于两山之间抗击胡夏八万铁骑,以一当十,连战连捷,十天之内共斩杀胡夏骑兵一万余人,不可谓不尽心尽力。”
“我大齐五千好儿郎坚守稽山十余日,直到弹尽粮绝,最后只能以短刀、车辐做武器,死伤惨重,而约定好的援兵却迟迟不至,这难道不令人心痛心寒吗?楼煜之败,非他之过,投降也是为了他日东山再起。为了所谓的气节,兵败就该自杀谢罪吗?陛下不辨青红皂白,斩杀功臣亲眷,寒了天下将士的心不说,更将楼将军推向敌人,从此为胡夏效命!”
谢季柏叹气:“陛下对楼家猜忌已久,这次援兵久久不至,未尝不是……”
最后“陛下授意”四个字,即便谢季柏没说,李元泽又怎么会猜不到。
李元泽负手而立,面上一派傲然:“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是非曲直自有公断,唯求问心无愧尔。”
谢季柏眼帘低垂不语。老实说,他这样刚烈耿直的性格并不适合当一个政治家,然而也正是因为他这片赤子之心,才让谢家敢选择他。
午时三刻已到,南门监斩台行刑开始。
李元泽从桌上拿起一壶酒,对着正南方向撒在地上,遥送楼家人上路。
“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粱、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马车上,谢季柏望着车窗外的大片青绿,低声吟道。
杜月儿察觉谢季柏情绪不高,问道:“少爷,您不高兴?”
谢季柏想起同怀王分别时,怀王对他说的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虽有大才,但毕竟年轻。既然三年后才能再次参加会试,不如趁这三年到你族叔任上,学些政务,了解地方民情,将来也好回来帮我。
于是反问她:“如果我离开京城,月儿会跟我去吗”
杜月儿抬眼看他:“少爷想去哪里?”
“津州,涯州,南郡,这些地方都可以去。”他三叔四叔五叔皆外放为官,另外谢家分支也有不少人为官,尽可去走动走动……
他怕杜月儿舍不得谢府的奢华,不愿意和他走,忙对她下保证:“虽然在外面吃穿用度不比京里,但我一定不会让你受苦的。”
不想杜月儿高兴地扑到他怀里,“少爷去哪月儿就去哪!”
她看过大齐地理志,津州的乌石鱼全国闻名,只是这种鱼离湖半日必死,只有当地人才能吃得到新鲜的。涯州靠海,去了可以天天吃海鲜。南郡多山,到了那可以日日去打猎。有山有水,有吃有玩,嗷嗷嗷,这种好日子她怎么能错过!?
“月儿不怕吃苦!少爷你一定要带月儿去!!!”
谢季柏闻言十分欣慰:杜月儿果然还是向着他的!= =
谢季柏既然决定要走,一回谢府就马上将此事告知父亲,谢兴儒考虑了一盏时间也就同意了,其实他也早有让谢季柏出去历练之意,只是从前他身体虚弱只能作罢,如今他身体大好,也没有再困在府里的道理。雏鹰离巢,是为了飞向蓝天。
谢府大少爷要出行,府中下人自然好一通忙碌,光光是日常用具就准备了满满五大车,谢季柏一看这哪是出行,简直是搬家,于是令人重新准备,以轻便为主。
接着是随行人员,杜月儿是肯定要带的,还有流光红柳也得跟去,谢季柏后院的丫头争相报名,希望能被带上,结果谢季柏手一摆,一个不带。
最后谢季柏选了府里一个擅长人际交往通晓俗务,姓粱的先生,一个姓纪的大夫,又在杜月儿的强烈要求下,把火房的方大厨也带上。
随行人员确定,出发日期也定了,不想到了晚上,谢老太爷亲自来找谢季柏,让他再带上一个人——谢季珅。
谢府对儿孙的教养十分看重,谢季珅今年十四岁,平日舞刀弄剑斗鸡走狗,就是不喜欢读书,他的几个庶出哥哥都比他长进,虽然不是每个都才华横溢,但至少不像他游手好闲,终日无所事事。谢老太爷一世英名,培养出个不上进的幼子已是他终身之耻,他可不想再添个不上进的孙子。好在谢季珅年纪还小,现在教育还来得及,让他跟着谢季柏出去学学为人处世,吃点苦,他才知道世道艰难,安身立命不易。
祖父的面子谢季柏自然不能不卖,不过他也是有要求的,带上谢季珅也可以,但是谢季珅除了自己和随身行李,其他一样都不准带上,特别是他的猫猫狗狗,蜘蛛蜥蜴!
谢季珅本来就和谢季柏相互看不顺眼,如今更觉得他是在刁难自己,但祖父就在一旁,他也不敢发作,只好同意,心里却想着等到上路后怎么整整谢季柏才好。
这次离京,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谢季柏带着杜月儿去和父母告别,他是个传统的人,尽管杜月儿和生父继母不亲,但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还是该做到位的。
杜老爹和杜娘子还是老样子,杜月儿的弟弟杜如松,在谢季柏的安排下进了谢家族学读书,虽然才念了两个月的书,但整天摇头晃脑之乎者也,书呆的架子摆得十足。
杜娘子手艺好,见杜月儿来了,忙下厨给她烙糖饼吃。杜如松能进学,也是沾了杜月儿的光。她如今对杜月儿存了感激之心,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讨好她。红糖花生馅,葱花芝麻馅,玫瑰豆沙馅,葱花肉沫馅,只要能想到的,都给她做了不少,让她吃不完就带回去。
后娘难为,杜娘子其实也不怀,她原本也想好好待这个继女。可杜家本来就不富裕,杜月儿又实在太能吃,吃光了家里的存粮还不算,还将家里的鸡啊鸭啊猪啊全祸害死了!杜娘子心疼牲畜惨死之余,对杜月儿多了几分恐惧。正巧杜老爹又摔断了腿,家里没了壮劳力,揭不开锅,为了儿子不饿肚子,她便鼓动杜老爹将杜月儿卖了。
如今杜月儿得了谢季柏的青睐,还能不忘他们,让她儿子上了学,杜娘子感动之余又觉得愧疚,便使足了劲想对杜月儿好。
杜老爹干了一辈子的农活,即便现在生活好不愁吃穿,他还是在庄子外开了两块地种点粮食蔬菜。只是今年从开春起,一直到现在一滴雨也没有下,他只得用桶打水,一勺一勺浇灌,幸而他开垦的土地并不多,不然非得累死。
他们家有谢季柏照应,其他庄户人家就没这么幸运了。杜老爹是个地地道道的农人,知道农人靠天吃饭的艰难,这场春旱之下,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家,因为粮食短缺而要卖儿卖女。杜老爹望着干涸的土地,吧嗒吧嗒沉默地抽着旱烟。
杜月儿脸色发白,她和谢季柏从城里出来,一路上经过的农田无不干裂,秧苗叶子打着卷,濒临枯死。她以前看史书,对书上“沧浪决堤,大旱三年,颗粒无收,饿殍千里”的描述也只是一扫而过,从没有放在心上。还觉得史官夸张,什么都往龙鱼上推,不就是一条鱼吗?
周史有载,凡饕餮血脉者,无不为祸一方。村里人也说她是扫把星,一出生就克死了娘。如今她挖了龙鱼肉,触怒了河神,不知道还要害死多少人……
谢季柏看她情绪不对,连糖饼都不吃了,也猜到是什么原因,沉默地将她搂进怀里。
“少爷……”杜月儿抓着他的前襟,泪盈于睫:“月儿惹出天大的祸了!我会下地狱的!”
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史书上的惨状就要重现。她颤抖着身子,如秋风中的落叶。
谢季柏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面色紧绷,眸中带了坚毅之色:“别怕。就算是天大的祸事,我也替你担着。”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楼煜原型是汉代李陵。
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粱、回头万里,故人长绝。——辛弃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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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侍
沧浪河流经齐国北方六省,津州位于沧浪下游,谢季柏三叔任津州布政使,住在津州省的省城上津府中。
一行人共三辆马车,谢季柏,杜月儿,红柳及谢季珅一辆,流光驾车。粱先生,纪大夫和方大厨一辆,剩下一辆拉行李。
红柳和流光是青梅竹马,上了车后就坐车驾旁边,同驾车的流光一路有说有笑。谢季柏则和杜月儿一处,有时说说悄悄话,有时靠在一起小憩,实在没事干两人又开始对弈,剩下一个谢季珅见没人理他,冷哼一声,推开车门独自骑马去了。
谢季柏看杜月儿一直看谢季珅坐下的马,眼带艳羡,问她:“你也想骑?”
见杜月儿点点头又摇摇头,谢季柏就知道她是想的,可惜任何动物都不敢和她亲近,所以只能作罢。大多数女孩都喜欢毛茸茸的动物,杜月儿也不例外,然而任何动物经过她手最后都活不成,所以她现在虽还喜欢动物,但只是喜欢吃它们的肉而已。
杜月儿看谢季柏眼中有几分怜惜之情,打蛇随棍上,趁机讨要好处:“少爷,咱们换棋下吧!”
杜月儿执黑,谢季柏执白,眼见黑棋就要输了,她就开始耍赖,要拿谢季柏的白棋来下,夺取人家即将胜利的果实。
谢季柏问她:“要我把白子给你也行,但你若又输了怎么办?”
杜月儿一看局面,黑子的败局已定,她就算棋艺不及谢季柏,也不可能差到在绝对的优势下还让他翻盘的地步。于是拍胸脯许诺道:“要是我再输,随便少爷怎么办!不过我要是赢了,少爷以后都不许逼我吃青菜!”
“好!”谢季柏笑眯眯的样子像只狐狸,又加了一句:“不许耍赖。”
于是两人换棋子,谢季柏执黑,杜月儿执白。
谢季柏不紧不慢落了一子,与她闲聊:“晚上到县里投宿,你可有什么想吃的?”
杜月儿一听吃,立刻就上心了,随手落下白子:“现在吃鳜鱼正是时节。桃花流水鳜鱼肥嘛!”
谢季柏顺着她的话说:“我记得有一道菜就叫桃花鳜鱼,晚上让方大厨给你做。”
杜月儿适时送上马屁一枚:“少爷真好,月儿最喜欢少爷了!”
两人的话题就着食物展开,杜月儿一讲到吃,口水泛滥,下棋也没心思了,恨不得立刻就到晚上。谢季柏趁着她注意力分散,东吃她一块,西吃她一角,等到终盘,杜月儿一数,居然输了他一目!
“少爷好狡猾!”杜月儿惨呼。
谢季柏笑得不怀好意,又有点忐忑:“愿赌服输。晚上到我房里来。”
杜月儿点头答应,也没在意。少爷能让她干什么呀,无非叫她揉肩捶背,铺纸磨墨,念书弹琴。
谢季柏见她答应的爽快,没有半点扭捏,只当她愿意了,心中狂喜。他后院的丫头个个早熟,没有一个不想爬上他的床,他便以为杜月儿也懂这些男女之事,完全忘了杜月儿是个连月信都不知道的小白,真单蠢,根本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接下来的行程,这两个人,一个在琢磨着吃,一个在琢磨着晚上怎么将另一个给办了,偶尔视线交汇,相视一笑,其乐融融。
傍晚到了一个县城投宿。
县城是个大县,谢季柏带着杜月儿下车,他们这一车五个年轻人,男俊女靓,鲜衣怒马,从一进城就引来不少视线。谢季柏并没有官职,不能住官驿,在当地人的指点下找到全县最大的客栈,要了一个单独的院子住下。
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谢季柏和谢季珅是主子,下人没资格和他们同桌。谢季柏拉了杜月儿一起坐下,杜月儿同他随便惯了,也没觉得如何,谢季珅却不高兴了。
他本来就和杜月儿有仇,如今见一个奴婢竟然和自己同桌更觉不忿,杜月儿能吃,谢季珅看桌上食物大半进了她的肚子,一声嗤笑:“猪见了你都要自愧不如。”
杜月儿闻言停下筷子,不敢再吃。又觉得委屈,其实她自小在外祖父的教养下,吃相还是很好的,只是吃得多罢了……
谢季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冷回道:“要吃饭就闭上你的嘴。不然就给我出去!”
“你!”谢季珅气结。
“我怎么了?”谢季柏看着他冷笑:“你可是亲口答应在外一切听我的,若是不能做到,我让流光送你回去!”
谢季珅气得站起来:“走就走,谁稀罕!”
说罢,推门出去,又将门重重甩上。
杜月儿有点不安,谢季柏给她夹菜,“没事,不用理他。这道桃红鳜鱼特意为你点的,还合口味吗?”
将两面剞斜刀花的鳜鱼放入油中炸成金黄,再用酱油,黄酒,白糖,姜,鸡汤调汁慢炖,配以炒好的猪肉,香菇,葱花,红椒装盘,鱼香诱人,杜月儿吃得笑眯眯:“明天再做。”
“好。”谢季柏见她高兴,心情也转晴,两人不约而同将谢季珅忘在脑后。
晚饭过后,谢季柏还惦记着要将杜月儿给办了的事,又怕她女孩子第一次太紧张,做出什么过于激烈的举动——要知道杜月儿力大无比,曾无数次失手将他手边的物品弄坏。谢季柏怕她一不小心将自己给弄“坏”了,饕餮有危险,扑倒需谨慎。
于是将红柳找来,暗示了半天,也亏得红柳跟随他多年,才能明白他的意思,感情谢季柏把她当教习嬷嬷了!
红柳自己还是未嫁之身,虽然和流光相互有情意,但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于男女之事懂得一些,却没有半分经验。谢季柏看她面上一派淡定,还以为自己托对人了,于是很放心的让她下去准备。
让一个没经验的去教一个小白,结果可想而知。
红柳准备好香汤给杜月儿沐浴,一边洗,一边交代她:“一会到少爷房里,你要乖乖的,知道了吗?”
杜月儿玩水玩得正开心,“知道啦,月儿每天都很乖的!”
“如果少爷脱你衣服,你不准反抗,要乖乖的让他脱。”
杜月儿奇怪:“为什么少爷要给我脱衣服?不是应该月儿给少爷脱衣服吗?”她看谢季柏的侍女都是这么服侍谢季柏穿戴的。
红柳脸红了一下,没想到杜月儿这么大胆奔放,又觉得她说的也没错,忙道:“是我说错了,一会你到少爷房里,要先服侍少爷脱衣服。”
“哦,知道啦!”
“脱完衣服后,要躺在床上。”
“嗯。”
“然后熄灯。”
“都躺床上了,还怎么熄灯?”
红柳语塞片刻:“那就先熄灯,再躺床上。”
“哦,还有呢?”
“放下床帐,再盖上被子。”
杜月儿点头:“就这样?”
红柳想了想,差不多就这样吧?以前听别人说,那种事教给男人来就可以了,没有男人不会的。不过少爷恢复健康才不过两个月,不能太过操劳。于是又交待杜月儿:“你可不能让少爷太操劳了,要注意休息。”
杜月儿心想不就是睡觉吗?睡觉能有什么操劳的,难道少爷有梦游症?那她今晚一定要按住少爷,不让他梦游。想到此,杜月儿对红柳斩钉截铁保证道:“放心吧,我一定让少爷好好休息!”
红柳满意了,给杜月儿擦干,换上烟霞绣牡丹抹胸,下着同样料子的亵裤,衣料轻薄,在烛火下若隐若现。再穿上中衣,外罩淡紫色交领长袍,从外表看,遮得严严实实一丝不露,但是一脱……
“去吧!”红柳拍拍她的肩膀,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谢季柏有些紧张地在房里走来走去,等得好心焦。
再过二个多月,杜月儿就及笄了,他原本想等她成年再说。奈何两个人每日见面,血气方刚的谢季柏难免就有些别的想法,一连煎熬了十几个夜晚,终于下定决心,禽兽就禽兽吧,先吃了再说!
门外传来敲门声,谢季柏马上坐回桌边,拿起一本书,假作淡定:“进来。”
流光推开门,“少爷……”
刚说了两个字,流光就噎住了,呜呜呜,少爷的眼神好凶残!!!
“我,我只是,只是拿,拿些杏,进来……”
谢季柏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淡定,淡定!
“放桌上吧。”
流光连忙将手上拿的一盘黄橙橙的杏子放下,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没两下,门又被敲响了,谢季柏正想出声,却见流光又探了个头进来:“少爷,杏伤人,您记得别多吃。”
谢季柏“嗯”了一声,声音冷得都快冻成冰渣了。
流光“嗖”一下,立刻将脑袋缩了回去,跑远了。
谢季柏努力平复心情中,结果没多久,门又被敲响了,谢季柏终于不淡定了,拍桌而起:“你还有完没完,又有什么事!?”
杜月儿探进个小脑袋,一脸委屈:“不是少爷叫月儿晚上过来的吗?少爷要是不喜欢,月儿马上走好了。”
谢季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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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季柏当然不可能让杜月儿走,忙将她拉了进来,见她还嘟着嘴巴生气,又将桌上的杏整盘递给她吃。有东西吃,杜月儿立刻把之前的不高兴忘在脑后。
谢季柏看她坐在椅子上专心吃东西,没多久就全部吃光光,两只小脚前后一荡一荡,绣鞋尖处一颗毛茸茸的圆球微微颤动,撩拨得他心肝也跟着颤抖。
谢季柏心想总不能人家一进来就直奔主题吧,这样会显得自己很色急,先做点什么缓解下气氛。正巧看见案几上摆放的玉箫,想到音乐能舒缓情绪,谢季柏拿起玉箫放在唇边吹奏。
箫音柔和,委婉幽雅,清雅男子长身玉立靠于轩窗之旁,长夜寂静明月当空,晚风送来窗外丁香的芳香。杜月儿听了半曲,也来了兴致,坐到琴案旁抚琴同他相和。
两人相处日久,早已默契十足,不管谢季柏如何改变节奏缓急,增减段落,只要一个眼神,一个音符,杜月儿就能心领神会,与他配合得天衣无缝。琴声清亮,箫音幽雅,互为骨肉,难舍难分。一曲终了,彼此相视一笑,心中都有股畅快之感。
谢季柏放下玉箫,缓步走到杜月儿身旁,烛光下她的脸庞光洁如玉,谢季柏喉头上下一滑,低语:“很晚了,上床安歇吧。”
杜月儿立刻想起红柳的交代:要督促少爷好好休息。
(红柳:你到底是怎么将我的原话理解成这样的啊!!!)
于是从琴案后站起,走到谢季柏面前,抬手就替他解衣服。
谢季柏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主动,感动得都快哭了,决定明天一定要厚赏红柳!
不想杜月儿替他脱了外衣,就不脱了,反而走到桌前将烛火吹熄。
谢季柏见状有些遗憾,觉得这种事若不点灯,岂不少了很多乐趣……
不过杜月儿毕竟是第一次,要照顾女孩子羞涩的心情。谢季柏小小的郁闷了一下,很快重拾心情,做好了摸黑奋战的准备。
杜月儿即便在黑暗中,也能如白昼般视物,点不点灯对她都没差。她准确地走回谢季柏身边,拉着他躺到床上,再给他盖好被子,放下纱帐。
谢季柏在床上等了半天也不见杜月儿上来,不由问她,“你怎么不上来。”
杜月儿打了一个哈欠:“月儿睡床踏上啊。”她以为谢季柏叫她来,是为了给他守夜,便在床下的踏板处打地铺。
谢季柏撩开帐子拉她上来,“你到床上睡。”
杜月儿揉揉眼睛,也没反对,少爷说什么就什么,月儿最乖了。
谢季柏开始给她脱衣服,杜月儿心想怎么能让饲主替自己脱衣服呢,于是很主动地自己将外衣脱了,然后钻进被子。
谢季柏心焦,这丫头脱衣服居然只脱一半,勾引得也太不彻底了吧!
于是又伸手要给她脱光,不想杜月儿抬起一臂,轻轻松松将他按到在床上,“少爷,明天还要赶路,早点睡啦!”
谢季柏被她这么一按,顿时动弹不得。他终于觉得不对劲了,问她:“你该不会以为我叫你来就是为了睡觉吧?”
杜月儿不解:“难道少爷不要月儿陪睡?要不要月儿替你叫红柳姐姐进来?”
谢季柏忙道:“不要,我就要你陪睡,不要红柳。”
杜月儿叹气,一副无奈语气:“那少爷你还不快睡?”
谢季柏:“……”
好半天,谢季柏深吸一口气,企图让这个小白开窍:“月儿,其实咱们睡前可以先做点运动的。”
他本来以为杜月儿会顺着他的话问:什么运动?
不想杜月儿直接回绝他:“不行,少爷身体才刚好没多久,不可太过劳累!”
谢季柏努力向她证明自己的体力没问题:“我一点也不劳累,真的……”
杜月儿油盐不进,不管谢季柏怎么说,就是不肯放手,坚持要谢季柏好好休息。保证饲主的健康就是保证她今后的福利,在谢季柏健康这点上,杜月儿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谢季柏在她的压制之下说得口干舌燥,最后终于挡不住睡意袭来,朦朦胧胧睡过去之前,谢季柏悲催地意识到:除非以后杜月儿主动躺下任他作为,否则他一辈子也别想压倒她!!!
这一晚谢季柏噩梦不断,梦中的他无数次想要骑到一只饕餮身上,却无数次被那只饕餮掀翻在地,压在地上永不翻身。
第二日,谢季柏醒来,发现杜月儿趴在他胸口上睡着,心想难怪他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原来他真被这只饕餮压了一整晚!
想起昨晚未成功之事,谢季柏憋了一肚子火,看到杜月儿近在咫尺的脸,有心偷个香,不想他刚一动,杜月儿就醒了过来,撑起身子坐起,揉揉眼睛道:“少爷,早。”
她看了看外面,见天光已经大亮,三两下穿上外衣,跳下床套上鞋:“月儿去给少爷打水洗漱。”
谢季柏见她风风火火出了房门,不由含恨咬被角:可恶啊,不给做,连亲都不让!!!
他欲求不满,便开始闹情绪,一会嫌她拿来的外裳过时,要她换过,一会又嫌洗漱的水太凉,要她重打,一直折腾了近半个时辰,两人才慢腾腾的到楼下吃早饭。
早餐主食白粥,小菜若干,佐以油条,各色包点。谢季柏自小锦衣玉食,这样简单的早餐他自然看不上,再加上昨晚受挫,胃口就更加不好。杜月儿看他没怎么吃,便递了一碟子肉松给他:“少爷,这个肉松配白粥下饭,你尝尝。”
这里当地有一家百年老店,叫塔巷口肉松,做的肉松临近几个县都有名。谢季柏见那碟肉松色泽金黄,呈絮状,柔软蓬松,尝了一口,咸甜适中,确实不错,便又多进了半碗粥。
两人刚吃罢早餐,却见流光匆匆从门外跑来,语带焦急:“少爷,珅少爷出事了!”
谢季柏和杜月儿对视一眼,同时想起昨晚谢季珅闹脾气甩门子的事。谢季柏只当他在说气话,也没太在意,不想他昨晚竟然独自离开客栈在外游荡,而且哪不好去,半大的小子学人家上青楼,还惹出了人命官司!
原来昨晚谢季珅上了青楼,点了楼里的头牌服侍,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等第二天服侍头牌的小丫头打水进去,发现头牌已经死在床上,而谢季珅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一身酒气。
小丫头连忙告知了老鸨,老鸨见头牌死了,心疼银子的同时立刻就报了官。一直到官差来拿人,宿醉的谢季珅才迷迷糊糊醒来。他发现头牌死了,官差要抓他,下意识想逃跑,失手打伤了两个官差,于是楼里的打手同官差合作,将谢季珅一顿痛打,用锁链绑了投入大牢!
听了流光的讲述,谢季柏第一直觉反应就是:等这件事解决,他一定要把谢季珅打包送回京城!!!
他写了拜帖,让粱先生准备好厚礼,拿上礼单,带上杜月儿梁先生,一起先去拜访本县县令。
谢季珅这次惹出了人命官司,犯案地点还是在青楼,为了不让家族的脸面丢到外地去,谢季柏并没有打着谢家旗号上门,而是以私人的名义来求见当地父母官。他有举人功名,虽然还未做官,但举人已具备了入仕的资格,那县令见了谢季柏的拜帖,自然不会端架子怠慢这位未来的同僚,很快便接见了他。
县令姓张,叫张嵩,谢季柏暗中四下打量他府邸的布置,见这县令府布置虽简单低调,但所用之物具是精品,心里便有了数。又暗自庆幸谢季珅走运,若是遇到那种清流派的,他还得另想办法。
用了半盏茶,谢季柏才说明来意,张嵩捻须不语。他虽然愿意接见谢季柏,那也是看在他未来也要进入仕途,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的道理才与谢季柏结交。
然而若扯上谢季珅的案子,那就不一样了,现在摆明了谢季柏是来求自己。这桩人命案还没有定论,死者也只是个低贱的娼‖妓,讲白了就是个可交易的货物,不用担心有什么家属来告状,只要青楼那边打点清楚就行,活动的空间还是很大的。但是,他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卖这个人情给他?
谢季柏对粱先生一使眼色,粱先生上前一步,递上礼单。
张嵩接过看了一眼,面上露出满意之色,将礼单纳入袖中,慢悠悠喝了两口茶,才道:“这青楼女子恩客众多,许是染了什么隐疾才暴毙身亡,反倒连累了令弟。然事关人命,不可草率,还需明日过堂审理,给百姓一个交代,还令弟清白。只是死者是个头牌,老鸨心疼银子,怕是轻易不依。”
谢季柏忙道:“晚生教弟不严,徒惹了这桩笑话,让他在牢中多呆一日反省也好。青楼那边,晚生定会加倍赔偿,务令其满意。”
张嵩满意谢季柏的识趣,两人又闲聊了片刻,张嵩让人带谢季柏去见谢季珅,他亲自送谢季柏出去,分别前又不经意提起:“不知明长欲在此地逗留多久?三日后内子生日,若是方便,不如来喝一杯水酒再走。”
谢季柏知道他还想要钱,顺着他的话道:“既是大人邀请,那晚生改日再到府上叨扰。”
出了县令府,谢季柏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谢季珅,你最好祈祷自己的皮够厚,谢府的家法打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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粱先生精于人情世故,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征得谢季柏同意,又花银子将县衙里的捕快挨个打点,特别是被谢季珅打伤的两个捕快,重点赔偿了银子道了歉。那帮捕快月例不高,见谢季柏肯花银子,便也不为难,带了他去见谢季珅。
一进入监牢,一股臭气迎面而来,谢季柏脚步微顿,忍了忍,才抬脚走了进去。见到谢季珅肿着一张脸,嘴角还有血迹,神情萎顿,他心里还有气,却也顺了一些,便想将他骂一顿了事。不想谢季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不论谢季柏说什么,他只当没听见。
谢季柏气得冷笑连连:“也罢,我管不了你。明日过了堂,结了案,你便同流光回家。从此以后你的事,我都不再过问。”
谢季珅听说自己没事可以出狱,不由诧异道:“就这样放我走了?”
谢季柏道:“怎么,你还想继续吃牢饭不成?”
谢季珅猛地站起,急道:“这案子不能结。杀死如梦的凶手还没抓到!”
谢季柏疑惑:“如梦?”
谢季珅脸上微红:“就是昨日服侍我的那个头牌。她叫如梦。”他见谢季柏眼罩寒霜,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想到如梦不明不白死了,他一定要替其伸冤,不能让她白死了!
不由鼓足勇气道:“我昨日除了同她喝酒,什么也没干。她是个很好的女子,善良温柔,又善解人意……昨晚我喝多了,醉得不醒人事,一定是有人趁着这段时间进房将她杀死,再嫁祸到我头上!”
谢季柏冷笑:“你既已喝醉,又怎么能肯定不是你自己醉酒后失手,将她害死?”
“不可能!”谢季珅大声否定:“就算我醉酒,有没有做过我还是清楚的。对了!我发现我身上的银票玉佩全都不见了,昨晚一定有人摸进房间,杀死如梦再搜走我的钱财!大哥,你快去和县令说,让他立刻去抓凶手!”
谢季柏没想到他到了这种时候还再犯浑,气得全身发抖:“你当县衙是我开的吗?我说抓人就抓人?”
谢季珅却不管不顾:“就凭我们谢家,他一个县令……”
“你给我闭嘴!”谢季柏打断他,低喝道:“你要是再敢提谢家,我就打断你两条腿!”
谢家虽是缨簪世家,但毕竟树大招风,多少人等着抓住把柄好参上一本。谢季柏这次只敢以私人名义拜访县令张嵩,就是怕被人知道他是京城谢氏。
凶手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案子牵扯到谢氏!若是不小心被政敌抓住把柄,参他爹谢兴儒一本,说他教子不严,谢季柏纵容堂弟杀人,还企图行贿县令包庇凶手,别说他爹要惹上一身腥,就是他自己,担上个行贿罪,也要前途尽毁!
死了一个妓‖女,多赔些银子,大家私下里了结就是。谢季珅居然还不顾家族颜面,要替一个妓‖女伸冤,对簿公堂,他还嫌丢得脸不够多吗?他非要闹到暴露身份,让别人知道他是京城谢氏才够吗?
谢季珅见谢季柏为了家族颜面,铁了心要让这案子沉寂下去,想到如梦的惨死,他不由得对家族心灰意冷:“我就知道,对于你们这些人来说,只要不影响你们的官运,前程,死个把小人物算什么。可妓‖女就不是人了吗?她们也有血有肉,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如梦是我朋友,她知我懂我,她死了,于这污浊世间而言,不过是多了一条枉死的魂,可于我而言,却是从此少了一个知己!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可我这个纨绔子,如今就算是把牢底坐穿,我也要替她伸冤!!!”
谢季柏脸色铁青,沉默地同谢季珅对视许久,拂袖转身离开。
杜月儿从一进监牢就老实地站在谢季柏身后,见谢季柏拂袖而出,急忙跟上。
两人出了监牢,谢季柏心情阴郁,一路上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的粱老先生大气也不敢出,就怕惹恼了这位少主。走到路口,谢季柏突然停下来,让粱先生先回客栈,梁先生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地跑了。
谢季柏站在路口沉默良久,方才问杜月儿:“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冷酷无情,草菅人命?”
杜月儿心想你是我的饲主,就算你真的冷酷无情草菅人命我也不能说是啊!于是拍马屁道:“怎么会呢?少爷是世上最好的人了。”
谢季柏摇头:“贿赂县令,明知受害人枉死,还意图掩盖事实,息事宁人。所作所为,有违圣人之道,令君子所不耻。”
他负手立于晨光之中,金色的暖阳也无法给他周身染上温暖之色,他的面容依旧苍白精致。许是曾经的伤势过重,又拖得太久的缘故,即便龙鱼肉医好了他的病,却并没有重新赋予他强健的体魄。
杜月儿牵住他微凉的手,“月儿不懂什么大道理,月儿只知道少爷待月儿好,孝敬长辈,维护堂弟,重视家族。五个手指都还互有长短呢,人心有偏向又有什么奇怪的?前朝韩瑞为官清廉,大公无私,可他对妻子却疏于照料,韩氏长期贫病交加,最后上吊自杀。奸相严启贪赃枉法,陷害忠良,对妻子却爱逾性命,几十年如一日。也许在天下人面前,严启连给韩瑞提鞋都不配,可对于他们的妻子来说,只怕韩氏是羡慕严氏的吧?所以不管少爷做了什么,在月儿眼里,你都是最好的!”
谢季柏目光微动:“你这么想,可他不这么想。”
杜月儿转转眼珠道:“若是月儿被人害了,少爷会怎么样?”
谢季柏皱眉,斥责道:“别乱说话!”
“只是打个比方罢了。”
想到有人害杜月儿,谢季柏眼里罩了一层寒霜,冷然道:“若是有人害你,我必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杜月儿扑哧一笑:“少爷好凶。可也许如梦姑娘之于六少爷,就像月儿之于少爷一样重要呢?”
才认识了一晚上的妓‖女,就很重要了?谢季柏不屑冷哼了一声。又闭了闭眼,有些任命地叹了一口气:“你先回客栈吧。”
“月儿回客栈,那少爷去哪里?”
“我去那家青楼,看看能不能问到点线索。”
他见杜月儿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自己,连忙解释道:“你不要乱想,我不是去玩的。”
杜月儿心想以前偶听人提起喝花酒,不知道这花酒到底好不好喝?
于是央求谢季柏:“月儿也要去。”
“胡闹!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怎么能去哪种地方!”
不管谢季柏如何拒绝,杜月儿就是拉着他的衣袖死不松手,撒娇哭闹,十八般无赖招式统统用上,最后谢季柏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带了她回客栈换上男装,两个人逛青楼,啊不,查案去了。= =
谢季柏到了青楼,先用银票封了老鸨的口。又想如果谢季珅说的是真的,那这就是一桩入室杀人抢劫案。除了谢季珅身上的钱财,如梦房里的钱财肯定也会丢失。于是问老鸨可有检查过如梦房间.,是否有丢失钱财。
楼里死了人,老鸨一时惊魂未定,官差走后她便命人锁了房间,所以也不知道是否有丢失财物。听谢季柏提起,她也知道事有蹊跷,不敢怠慢,命小丫头秋秋带了谢季柏上去看看。
秋秋是如梦的侍女,对于如梦房内的财物最清楚不过,上去一翻找,发现如梦存起来的私房银子连她的金银首饰真的全没了!
谢季柏带着杜月儿进如梦房间查看,发现这间房间虽然在二楼,但是窗户下方却有一个缓冲带,人可以站在其上,从缓冲带往左侧有一根柱子,若是身手灵活的人完全可以借助这根柱子爬上来,进入二楼的房间。而从窗户往外看,可以发现下面是后院杂物房,平日较少人走动。
案情已经很明显了,凶手爬进二楼将如梦杀死,抢走房中财物,再把死者放置在醉酒不省人事的谢季珅身旁嫁祸。但青楼里人来人往,若是陌生人进入,如梦肯定会放声尖叫,而整个杀人事件外面没有一个人听到声响,那只能证明凶手是如梦认识的人。
谢季柏叹气,一个青楼女子,还是个头牌,认识的男人肯定不少,而且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他也只能让秋秋回忆如梦的恩客里有谁缺钱又会来找如梦。
秋秋想了半天,说了一大堆人名,谢季柏嘴角抽搐,这好歹是个头牌吧,怎么来找她的穷鬼这么多?听了秋秋的解释才明白,原来如梦心善,又喜欢书生,便时常拿私房钱资助一些穷书生。那些书生感念她高义,为她赋诗做词,她本身又念过些诗书,久而久之,如梦的名声便传开了,成了这家青楼的头牌。
真是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读书人要沦落到靠妓‖女资助!谢季柏头痛,难道他要把那些书生一个一个都拜访过去?
再转头看杜月儿,在房间里嗅来嗅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却听杜月儿突然说道:“少爷,这房里参杂了一股很浓的塔巷口肉松味!”
谢季柏一愣,才想起杜月儿的鼻子可是比猎犬都灵。
秋秋听她提起肉松,想起了什么,忙道:“经营塔巷口肉松店的老板王强也是小姐的恩客。他家本来家境殷实,但王强好赌,听说输给赌场不少银子。小姐念在早年和王强有过几段恩情的份上,给过他一些钱,不想王强却赖上了小姐。小姐恼他好赌成性,不务正业,前些日子让打手将他打了一顿赶出去,会不会他怀恨在心……”
谢季柏和杜月儿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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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季柏带着杜月儿寻到塔巷口肉松店,给了附近一个小乞丐一点钱,让他指明哪个是王强。杜月儿装成去买肉松的顾客,经过王强身边时,很明显的嗅到他身上有一股脂粉味,和如梦房间里的味道一样。
确定了凶手就是王强。谢季柏立刻赶往县令府找张嵩说明情况,有银子进账,又能抓到真正的凶手为自己的政绩添上一笔,何乐而不为呢。张嵩着捕快去王强家搜查,很快就搜出大笔还来不及脱手的赃物,其中就有谢季珅的玉佩和如梦的金银首饰。在证物面前,王强对杀人事实供认不讳。谢季珅无罪释放。
谢季柏又趁给张嵩妻子贺寿的时候,送了一笔重礼,借口谢季珅将来还要科考,希望能将其名字从案卷中摘掉。张嵩表示理解,虽然谢季珅不是凶手,但卷进青楼杀人案对一个将来要考功名的读书人来说,确实不好看。反正凶手也抓到了,他也收了不少钱,就当那晚谢季珅并没有出现就是。
山野碧绿,春花烂漫,一缕青烟自山间袅袅升起。
十几名年轻公子素服白衣,立于坟头哀泣,叹红颜薄命。
谢季珅年不过十四,却自诩公子多情,同那十来名酸儒一起来给如梦上坟。他见别人写文祭奠如梦,有心也学上一学,奈何书到用时方恨少,一个字也憋不出来。于是跑去求谢季柏替他写,谢季柏一听他居然要自己替一个妓‖女写祭文,顿时大怒,连骂带踹,叫他有多远,滚多远。
念当年芙蓉帐暖,
夜半娇喘呢哝时。
却如今香消玉殒,
芳魂难觅无踪迹。
衰草连天西风冷,
鸦声嘈杂哀谁知。
……
杜月儿手上拿了几个李子在啃,听那帮书生念了几句祭文,好奇问谢季柏:“少爷,如今春草正绿,哪来的衰草连天啊?再说今日明明吹的是东风嘛。”
谢季柏摸摸她脑袋:“不过是群酸儒,不用理会。”又从她手中将李子拿走,给她换上桃子:“李子太酸,吃这个。”
杜月儿咬了一口蜜桃,甜丝丝的,不由漾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谢谢少爷。”
谢季柏被她一笑,顿时酥了半边身子,却听杜月儿又道:“他们说的祭文好奇怪,夜半娇喘呢哝时,都夜半了,还娇喘,难道如梦姑娘晚上都不睡觉?怪不得要叫如梦,该不会是白日做梦,夜晚上工吧?不过青楼里的姑娘都是干什么活的啊?都累得娇喘了,一定很辛苦吧?”
谢季柏默默扭头。
饕餮好养,小白难教。
他沉默地牵起杜月儿被养得胖呼呼的小肉爪,觉得自己还是先带她回去好了,留在这里真是带坏小孩子。
此间事了,一行人继续赶路。
谢季柏原想让流光将谢季珅送回京里,谢季珅却死活不肯,他知道这次若是被送回去,等待他的就是谢府的家法。故而赌咒发誓,表示自己以后一定以谢季柏马首是瞻,谢季柏说东,他绝不往西,只求谢季柏能将他留下效力。
谢季柏见这家伙已经无耻到了一定境界,骂不听,赶不走,只能由他留下。
还好,许是经过这次事件,他也确实是老实了许多。又因为杜月儿帮忙抓住了凶手,他便也不再计较杜月儿弄死他蟒蛇的事。两个人年纪一般大,很快便玩在一起。谢季珅好武,时常找杜月儿切磋,不过每次都被杜月儿蹂躏得十分凄惨。他倒是有恒心,每次输了,就回去冥思苦想新的招式,下次再挑战,虽然还是输,却又比上次多支撑了几招。
谢季柏见他还是不喜读书,但好歹也有了正经追求,也就渐渐少骂他了。只是偶尔还会压着他读点兵书,个人武功再好,也只是匹夫之勇罢了。
一直走了半个月,便到了津洲的省会,上津府。
尚未进城,就遇到了前来迎接的人。谢季柏三叔谢兴怡任津洲布政使,掌一省之政,府里收到消息谢季柏和谢季珅要来,早早的就派了人每日在城外等候。
进了府,三夫人带了谢兴怡的一对儿女出来迎接。谢兴怡离京外任是八、九年前的事了,谢季柏对三婶及堂弟妹倒还有印象,谢季珅却是完全不记得了。一堆人寒暄了半晌,从三夫人口中得知,由于今年春旱严重,影响了农耕,谢兴怡已于半个月前下到津洲南部几地查看,至今尚未归来。
上津府建于津湖之畔,津湖是齐国最大的淡水湖,位于津洲省北部,沧浪河南岸,湖面宽广一望无际,这里水草丰美鱼类繁多,吸引了大群的飞禽前来栖息。虽然今年春旱严重,但津洲北部各地由于有津湖湖水的灌溉,倒还没受什么影响,南部地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对于谢季柏的到来,最高兴的要数谢季朝。谢季朝今年十九岁,只比谢季柏小了一岁,两人自小感情就好,虽然有八、九年没见面,但多年来两人书信往来并不间断,是以见了面并无半点生分,反而亲热更胜从前。
作为主人,带客人游玩是义务。谢季朝每日带着谢季柏三人游览上津府。
谢季柏还记得杜月儿好吃,特意让谢季朝带他们去吃当地的名菜——乌石鱼。
乌石鱼是津湖里的特产,这种鱼外表漆黑呈椭圆状,若是静止不动于水底,看起来就像一块黑色的石头。而这种鱼肉质鲜美,鱼刺不多,不论是生吃,还是煎炸炒煮炖,都十分美味。只是这种鱼有一个特点,离湖半日必死,哪怕用桶装了津湖水养着,也绝对养不过半日。
关于乌石鱼这一习性,还有一个传说。
传说龙鱼在还没有成为龙鱼前,只是津湖里的一只小鲤鱼,和乌石鱼是邻居。有一天,龙和凤打架,龙不慎被凤抓伤,一滴龙血从天而降,落入水中。小鲤鱼和乌石鱼都赶着游过去吞食龙血,乌石鱼长得胖乎乎的,游得慢,结果就被鲤鱼抢了先。
鲤鱼得了龙血,找地方潜心修炼,最终修成了龙鱼,便从津湖游到沧浪,成了沧浪的河神,掌管沧浪流域的水利,得到两岸百姓的敬重。乌石鱼各种羡慕嫉妒恨呐,于是一代又一代的乌石鱼都坚守津湖不出,就为了等天上再掉一次龙血。若是把它强行带离津湖,对不起,死给你看。
谢季朝绘声绘色地讲起当地的传说,特别是讲到“死给你看”四个字,他还做出一副三贞九烈宁死不从的表情,把杜月儿笑得不行,直喊肚子疼,要谢季柏给她揉揉。
津湖上有许多画舫营业,谢季朝带三人登上最大的一艘,要了一个包间,一边欣赏湖光山色,一边吃乌石鱼全宴。因为有女孩子同行,谢季朝不好叫艺妓来陪,只点了一个年老的女子弹琵琶。
杜月儿喜欢生食,将一整条的鱼剃骨,两片肥厚的鱼肉用刀削成一片片如纸薄的鱼片,放置在冰盘上,佐以酱料,吃起来鲜滑爽口,回味无穷。谢季柏还记得她月信的日子快到了,怕她生冷的食物吃多了肚子疼,不准她再吃,又舀了鱼汤给她暖胃。
谢季朝看这两人举止亲密,笑得十分淫‖荡。谢季柏白了他一眼,只当没看见。谢季朝凤眼微眯,有心想调笑他们几句,正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一阵摔打哭闹声。
这里的包厢并不是封闭式的,从门窗的空格处可以很清楚的看见甲板上的情景。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拉扯着一个歌女,他身后的刁奴一片起哄叫好声。那歌女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哭得梨花带雨,一个劲地摇头说不要。
这船上的卖艺的女子分两种,一种是奴籍,卖艺也卖身,但就算卖身也不能在船上卖,画舫上不提供这种服务,客人看中了可以带出去。另一种并非奴籍,而是自由身,大多只卖艺,不卖身。那个歌女看情况像是第二种。这艘画舫也算是个高级场所,来此的客人大多修养良好,极少出现这种没品的客人,更不要说强迫不卖身的歌女提供性服务。
很快,画舫的管事就赶来劝阻,不想那公子带来的刁奴十分凶恶,三拳两脚就将管事打倒在地上。那公子似乎有些来头,画舫上的护卫都不敢动他,只能看着他作恶。
谢季朝见了冷哼一声,骂道:“又是这个黎小狗!怎么走到哪都能碰见他,真是扫兴!”
原来那个公子叫黎启铭,人送外号黎小狗。据说是因为这人心眼极小,只要开罪过他的人,他都要疯狂报复对方及和对方有关的人,就像只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黎启铭之父黎纲只是一个地方参议,但因为黎氏是津州省的大族,朝廷许多政令的实施若是没有黎氏一族的协助,将会很难推行下去。
谢家本身也是大族,自然明白有时候地方大族族长的权力,甚至高于朝廷委派的官员。是以谢兴怡虽然是津州省之首长,却还要礼遇黎纲。有这么一个身份背景,黎启铭在津州一地可谓横行无忌,连身为一省长官之子的谢季朝,都不愿意去招惹他。
外面吵吵闹闹了一阵,那歌女不愿受辱,情急之下在黎启铭的手背上用力咬了一口,黎启铭顿时大怒,一脚将歌女踹下画舫,落入水中。
歌女不会游泳,在水中上下扑腾,直呼救命。黎启铭同家奴站在甲板上哈哈大笑,言道这才是“清水出芙蓉”!甚至还喝止船上想要去救的人,威胁谁敢去救,就是和黎氏一族作对!
谢季珅年纪虽小,却好打不平,见黎启铭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他再也坐不住了,暴起蹿出包间,挥起手臂一拳砸向黎启铭眼眶!
杜月儿水性好,在谢季珅蹿出去的同时紧跟其后,跳下画舫将歌女从水中捞起,她头方露出水面,便听到画舫上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你是谁,竟敢打我!不知道我爸是黎纲吗?”
作者有话要说:念当年芙蓉帐暖,
夜半娇喘呢哝时。
却如今香消玉殒,
芳魂难觅无踪迹。
衰草连天西风冷,
鸦声嘈杂哀谁知。
……
这是我胡乱写的,大家看了别笑。真正的祭文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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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伪
溺水之人往往会死死拉住一切能抱得住的东西,而且力气出奇的大。不过若论力气,世上几乎没人可以敌得过杜月儿。她轻轻松松将溺水歌女的手掰开,绕到她身后,双手穿过她腋下,带着她向画舫游过去。
谢季柏已经令人从船上放下绳索,杜月儿先让歌女上去,自己再跟上。等她回到甲板上,发现上面已经打成一团。她双脚才落在甲板上,正好对方有一个恶奴要对谢季柏动手,杜月儿一看居然有人敢动她家少爷,一个瞬步挡在谢季柏身前,轻轻抬脚一踹,那名恶奴立刻呈抛物线倒飞出去,不偏不倚砸在他的主子黎启铭身上!
黎家大少爷被砸,手下的家奴也没心思打架斗殴了,纷纷停手去扶自家少爷。
谢季朝一拨额发,对杜月儿一揖首,嬉皮笑脸道:“不知女侠方才那脚是何武功,真是好生厉害,小生佩服佩服。”他人长得俊俏,却偏偏要配上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笑起来邪气十足。
谢季柏看不惯他这幅纨绔子的表情,对他踹一脚:“严肃点。”
对面黎启铭已经在家奴的搀扶下重新站起来,颤抖着手指着谢季朝道:“谢季朝,你们敢伤我,我一定要告诉我爹!”
谢季朝大笑:“黎小狗,你还没断奶吧?什么事都要回去找你爹,我都替你臊得慌!”说罢,还故意奶声奶气重复他的话:“我一定要告诉我爹~~~”
最后一个“爹”字说得百转千回,再配上兰花指,令船上众人忍不住捧腹大笑。
黎启铭气得满脸通红,话都说不完整,只会抖着手指“你、你”个不停。倒是他手下一个刁奴还有点头脑,站出来道:“我家公子被你们打成重伤,就算谢公子的爹是番司大人,级别远高于我家老爷,我们也要去告上一告,讨个公道!”
这刁奴故意曲解事实,只重点突出黎启铭的伤和谢季朝父亲的职务,造成谢季朝一伙人仗势欺人的假象,若是不知道前情的人,还真会被他蒙蔽过去。
谢季朝被气笑了,上前一步朗声道:“好!要去告状,我谢季朝奉陪到底!我倒要看看,你们故意杀人该判什么罪!”
黎启铭被他唬了一跳:“谁、谁杀人了!”
谢季朝手中折扇一合,朝他一指,喝道:“就是你,黎小狗!全船人都看见了,你强‖暴民女不成,便将其踹入水中意图溺毙!”说着将那歌女拉到身边:“苦主就在这里,全船的人都是人证!”
黎启铭大叫:“她不是没死吗?我没杀人!”
谢季柏走到谢季朝身旁,神色疏淡,语气如霜:“根据齐律,故意杀死自由民,死罪。若因外力而杀人未遂,比照杀人罪,适度减轻处罚,虽不用判死刑,但判你流放3000里还是够的。其余从犯,若是良籍,杖责五十。若是奴籍,”他顿了顿,如冰雪般的双眸从那群刁奴面上扫过,令人不寒而栗:“除了杖责五十,黥面没入苦役司。”
在大齐,奴籍分为两种,一种是签了卖身契的奴籍,这种奴籍如果主家归还卖身契,或是自己赎回卖身契,还可以恢复自由身。另一种,就是黥面没入苦役司,这种人无法脱离奴籍,而且一般会被发配去采石,挖矿,修城墙各种苦役,除非是死,否则终身不得离开。
那群刁奴一听要没入苦役司,顿时吓软了腿,纷纷改劝黎启铭算了。黎启铭也怕真闹起来自己要被流放3000里,便生了退却之心,只是走前还不忘撂下恨话:“谢季朝,我跟你没完!咱们走着瞧!”
谢季朝摇着扇子,面上一派得意洋洋,还带着“有种你来找我啊,你不来找我我还不乐意”的挑衅表情,然而等黎启铭一行人不见了踪影,他立刻拉下脸,转身一脚踹在谢季珅臀上:“你搞什么!惹谁不好偏要去惹黎小狗,你不知道他疯起来乱咬人的啊!”
谢季珅被他这么一踹,疼得呲牙咧嘴:“我又不认识他,当然不知道他疯起来会乱咬人!再说我若不出手,他就要溺死人了!”
谢季朝“呸”了一声,骂道:“救人的是月儿姑娘,你除了打架还做了什么!?”
谢季珅不服气:“你不也打了吗?”而且打得比他还欢快!
谢季朝痛心疾首:“我还不是被你这武夫拖下水的!害我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形象就此毁了!被那些姑娘看到我这么暴力,以后都不理我怎么办?”
那两个人在一旁打打闹闹,杜月儿则拉着谢季柏的袖子问道:“少爷,他们打架,有没有连累你受伤?”
谢季柏摸摸她的小脑袋,柔声道:“没有,你家少爷只躲在后头放放冷箭,让那两个傻蛋去打前锋。”
杜月儿笑眯眯语带崇拜:“少爷最厉害了。”
谢季朝和谢季珅闻言,同时停下打闹,回首骂道:“果然无耻!”
赶走了黎小狗,画舫的管事上前给四人道谢,那个歌女感激四人的救命之恩,有心为他们免费唱上一曲聊表谢意。于是重开宴席,三个男人回到包间,画舫上的侍女则带杜月儿到船尾的房间换干衣服。
方走下甲板,杜月儿心脏突然重重一跳,耳畔似乎听到一声尖锐悠长的鸣叫声,杜月儿猛然回首,眼睛一瞬不瞬紧盯着那浩浩荡荡一望无际的湖面。
“姑娘,你怎么了?”侍女见杜月儿突然停下脚步,不由出声询问。
杜月儿回神,轻轻摇头:“不……没事,我们走吧。”
也许只是她的错觉吧。
……
又过了几日,谢兴怡从津州南部地区视察回来。
这次春旱比想象中严重,今年南部地区粮食欠收已是必然,谢兴怡上表朝廷,希望能免去今年津州南部地区的赋税,减轻农民的负担。然而,减免赋税只是最基本的。
旱灾导致的粮食短缺,往往会引发流民潮,这些流民轻则转为流寇盗匪,重则发生武装暴动甚至大规模起义,将会危及大齐王朝的存亡。为了避免这些情况的发生,接下来的赈济救灾才是重中之重。
自动送上门来的谢季柏被谢兴怡毫不客气地抓了壮丁。在大规模的粮食短缺现象还没开始前,就得先做好预防措施。如今北方沧浪流域大规模干旱,但南方还是风调雨顺,特别是江淮一带产粮大区,粮食还是充足的。如今趁着粮食还没涨价前,低阶收购储备。另外光靠政府救济是远远不够的,地方大族,民间团体的救助也要发动起来。
谢季柏每天跟着谢兴怡忙得脚不沾地,常常是天刚亮就出门办事,天全黑了才回到府中睡觉。作为谢季柏身边的第一护卫,杜月儿刚开始几天都跟着谢季柏身后,然而不过几天时间,原本吃得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就迅速瘦下去,谢季柏又觉得舍不得了。只好令她呆在府里继续养膘,改让流光跟着。
谢季朝天生不正经,看谢季柏居然也有温柔的时候,难免调笑了他几句。谢季柏本来每天忙得都快起火了,见这家伙清闲得很,还敢拿自己调笑,二话不说抓了就走。既然他不得闲,那凭什么让谢季朝得闲?明明才小了他一岁而已!
心里不平衡的谢季柏把谢季朝抓壮丁了。
谢季朝也不是什么好鸟,谢季柏抓他壮丁,他就抓谢季珅壮丁,最后三兄弟一起奔波劳累,为朝廷死而后已去了。
一直忙到六月末,津州北部地区的小麦全部收获完毕。小麦收完后还可以种些玉米大豆增加粮食收入。谢兴怡算了一下,津州北部地区收获的粮食除了够本地区消耗外,还够接济南部旱灾区,再加上前段时间储备的粮食,今年可以不用担心会发生暴‖乱了。
转眼到了杜月儿生日。
谢季柏十分欣慰:他终于等到杜月儿及笄了!
为了庆祝杜月儿成年,再加上最近又清闲下来,谢氏三兄弟特意在上津城最好的酒楼里摆了宴席给杜月儿庆祝。
谢季朝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一双贼眼阅女无数,早就看出来杜月儿还是个雏。问明了原委,才知道原来杜月儿武力值太高,谢季柏根本就推不倒。
谢季朝不免对这位堂哥心生同情,明明就是他的房里人,居然这么久了还没搞到手。他生来一肚子坏水,又和谢季柏的感情好,为了不让一起玩到大的堂哥憋出毛病,这货故意让小二拿了不少容易醉的酒上来,决定一会大家轮番敬酒,灌倒杜月儿,好给谢季柏创造机会下手。
谢季柏一脸严肃,十分君子的说道:“这样不好。”
生性单纯的谢季珅也道:“就是就是,太卑鄙了!”
对于谢季朝来说,搞别人家的闺女那叫卑鄙,但搞自己房里的女人那是天经地义。但他没想到谢季柏居然这么正直,宁可强忍着也不用手段,顿时对他肃然起敬,朝小二一摆手:“把酒拿走!”
谢季柏眼看小二就要将酒拿走,马上阻止道:“等等,有肴无酒,难免扫大家的兴,既然出来玩,就要尽兴,我看还是留下吧。”
谢季朝:“……”
谢季珅:“……”
虚伪!太虚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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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吓
杜月儿从来没过过生日。她的生日就是母亲的祭日。以前每到她生日这天,外祖父都会消失不见,从来没人给她过生日。
第一次有人给她过生日,杜月儿还是很感动的,哪里想得到谢季柏满肚子的坏心思。
宴席进行了一半,按计划该谢氏三兄弟该轮番给杜月儿敬酒,把她灌醉。不过谢季珅生性比较耿直,最不屑用这些手段,特别还是对一个女孩子,所以他只当不知道这回事。谢季朝生来就是个坏胚子,和谢季柏是一丘之貉,原也是想帮他的,但现在又改变主意了,他觉得对一个小女孩下手远没有看谢季柏吃瘪来得有趣。
于是失去外援的谢季柏只能自力更生。他知道若是一开始就拿烈酒给杜月儿喝,杜月儿肯定不依。所以这次他煞费苦心,亲自挑选了好几种不同的酒。
谢季柏先是给杜月儿倒了杯甜甜的蜜酒。这酒是用蜂蜜所酿造,酒色琥珀流光,酒香醇厚袭人。杜月儿咽了口口水,有心想尝点,又想起以前外祖父的告诫:不可饮酒。
“月儿不能喝酒。”杜月儿摇头拒绝,艰难地将视线从酒杯上移开,继续吃别的菜。
谢季柏见她不喝,不由心焦。亲自夹了一块如意卷喂给杜月儿。
杜月儿嗷呜一口吃下,脸颊鼓起,衬着圆圆的大眼睛,看起来就像一只小仓鼠。
谢季柏瞬间被萌到了。又给她喂了几筷子的菜,杜月儿一一吃下,谢季柏趁她专心吃东西之际,端起酒杯喂到她嘴边,杜月儿一个没注意,顺口喝下,喝完才发现自己居然饮酒了!
“好喝吗?”谢季柏假装没看见她面上懊恼的表情,继续给她喂食。“传闻西蜀道人在闲暇时,用蜂蜜酿造出蜜酒,三日开瓮香满城,被世人誉为天之美禄,常饮可美容养颜。”
杜月儿点点头,一脸的回味无穷。谢季柏见她有些松动,马上又倒了一杯喂到她嘴边。杜月儿略微一犹豫,还是没忍住诱惑,低头喝干。她生性好吃,尝了点甜头,转眼就将外祖父的告诫忘在脑后。
谢季柏又给她换了一种荔枝酒,这种酸甜适中的果酒很快又虏获了杜月儿的芳心。万事开头难。连续两种甜酒打开了杜月儿的心理防线,谢季柏再接再厉,利用她对新事物的好奇心,接下来又让她逐一品尝了|乳酒,桂酒,松露酒,黄柑酒,般若酒……
每种酒喝的都不多,但懂得喝酒的人都知道,混着喝,容易醉。
谢季珅十分鄙视:平日一副冷冰冰自持稳重的模样,却对小女孩用这种卑鄙手段!
谢季朝则自叹不如: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够坏了,没想到,真正阴险狡诈的是这位!
谢季柏神色自若,只当没看见对面两个弟弟鄙视的眼神。
很快,杜月儿便两颊生晕,眼带恍惚之色。
“少爷,月儿头晕。”杜月儿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谢季柏,眸中水光潋滟,似烟波雾雨。
“那咱们回家。”谢季柏对这种无助如小动物般的眼神最没有抵抗力,马上心软了,伸手准备扶她起来。他的目地只是想趁着杜月儿神思恍惚,方便玉成好事,真把她灌得烂醉,他又舍不得了。
杜月儿点点头,不等谢季柏扶她,自己先撑着桌子站起来,却听“哗啦”一声,桌子从中间裂成两半,上面杯盘碗勺全部砸在地上,满地狼藉。
谢氏三兄弟面上木然,不约而同想到:好像,弄巧成拙了……
“少爷,桌子怎么坏了?”杜月儿歪着脑袋不解,丝毫不知道酒醉之下自己力道失控。她站不稳,又想去扶椅子,结果又听到“啪嚓”一声,椅子也阵亡了。
“少爷!”杜月儿扁扁嘴巴,一脸委屈,她头晕脑胀,想去抓谢季柏好让自己站稳。
谢季柏大惊失色,连忙后退几步,喊道:“别过来!”
呜呜呜……被少爷嫌弃了!
杜月儿瞬间泪崩,眼泪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谢季柏看了那个心疼啊,但问题是他现在要是让她靠近,那就得轮到他全身骨头疼了!
杜月儿见谢季柏不肯让她扶,又转眼去看谢季珅和谢季朝。
谢季珅和谢季朝被她这么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谢季朝当机立断,拉开门带着谢季珅一溜烟跑了。谢季柏差点没破口大骂,两个没义气的混蛋!
谢季珅还有点良心,问谢季朝:“咱们就这样把大哥扔下,不太好吧?”
谢季朝斜睨他一眼,“难不成你想留在那里,被那个怪力女揉成团?”
谢季珅立刻摇头。
谢季朝搭上他肩膀,笑得一副无赖样,“你放心吧。谢季柏那家伙向来谨慎狡诈,他要是没有十足把握那个女孩不会伤害他,他又怎么会整天把人带在身边?”
杜月儿头晕脑胀,实在站不稳只好坐在地上,脸上挂了两道小溪,一副被抛弃的可怜模样。“我就知道你们都讨厌我……反正我是个祸害,走到哪,哪里就得倒霉……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去自生自灭好了!”
她坐在地上抽抽噎噎,哭得好不伤心,心里却在算盘着离了谢季柏,她要到哪里再去找个冤大头来养她?有人要养饕餮吗?这里有一只自荐的。= =
又想自古金陵就是富庶之地,要不她去金陵找新饲主好了。
想到此,她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就向门口走去。
谢季柏连忙挡在门口:“你一个人要跑哪里去?”
“你都不要我了,还拦着我干嘛?”
“谁不要你?你不要乱说!”谢季柏抓狂。为了养这只饕餮,他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这些就先不说了。光光他自己,每天投入了多少心思多少精力?怎么可能不要?
他要放她走,那他才亏大了。
“你肯定是嫌弃我了!”杜月儿继续控诉:“你嫌弃我是个祸害。我害得天上不下雨,我害得你每天忙到深夜,你终于讨厌我了吧,呜呜呜……饕餮不详,就让我下地狱好了!”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谢季柏看她哭得可怜,心早就软了,轻轻叹气:“我说过,就算你惹了天大的祸,我也替你担着。何况你挖龙鱼肉,那也是为了给我治病。我之所以每天忙到深夜,那是因为只要我多筹集一份粮食,将来就可以多救一个人。”
他慢慢走近杜月儿,让她放松身体不用使力,自己则弯下腰将她拦腰抱起,然后如同发誓一般郑重对她说道:“从今以后,你犯的错,我替你改。你惹的祸,我替你担。你欠的债,我替你还。如果有一天你要下地狱,不要怕,因为我会陪着你。”
杜月儿怔怔望着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强健,甚至比一般人还要单薄,然而他却愿意肩负起自己的一切,一如外祖父当年……
她双手环着谢季柏的颈项,慢慢将小脸埋入他颈间,身体柔若无骨贴在他的身上,似要将全部的自己交给他。谢季柏神色自若抱着杜月儿走下楼,引得酒楼里的食客纷纷侧目:尼玛这也太开放了吧?
谢季朝虽然不仗义自己先跑了,但还记得把马车留给他,谢季柏抱着杜月儿上了车,车夫一扬鞭子,马车缓缓开动。
杜月儿靠在软垫上,因为醉酒的缘故,她眉头微微皱着,显然很不舒服。一般马车里都会准备些提神醒脑的药物,谢季柏在多宝格中翻找,不想拉开最下面一层抽屉的时候,里面赫然出现一堆情趣用品。
谢季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谢季朝那个混蛋,私生活到底有多不检点?居然在马车里也不忘准备这些情趣用品!
他本想将抽屉推回去,却在这时马车重重跳了一下,一根雄伟的假阳‖具弹跳而出,落在车板上滚到杜月儿面前。
杜月儿好奇捡起这根玉雕的假阳‖具,打量了一番,一脸天真无邪地问道:“少爷,这是什么?”
谢季柏瞬间掐死谢季朝的心都有。
这根玉雕的假阳‖具太过雄伟粗大,杜月儿一只小手只能勉强握住,玉器冰凉,她喝了酒身上发热,特别是脸颊滚烫,于是想也不想就将玉势贴在脸上给自己降温,玉势粗大的顶端就在她殷红的唇边。
谢季柏可耻地发现自己硬了。
杜月儿觉得一根还不够凉,移到谢季柏身边,拉开抽屉想再找一根,她力气大,抽屉在她随意一拉之下,里面的情趣用品全部散了出来。
里面光是假阳‖具就有好几根,象牙的,鎏金的,瓷的……其他还有相思套,勉子铃,硫磺圈等等,花样之多,好些谢季柏也叫不出名字。
杜月儿拿起一对|乳‖环摇了摇,|乳‖环下吊着的两颗小金铃发出清越的声响。
杜月儿道:“少爷,这耳环样式好奇怪。”
谢季柏脸上泛起一丝红晕:“那不是戴耳朵上的。”
“那是戴哪儿的?”杜月儿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问他,眼神纯净无邪,目光中是满满的信任。
好可爱……谢季柏脑中邪念顿生,恨不得立刻将那一对铃铛戴在杜月儿身上,然后看着她稚嫩的身子在自己身下晃动。
杜月儿好奇心中重,拿起一个悬玉环往自己手指上套,又觉得这个“戒指”太大,于是并起四根手指往里面Сhā‖入又拔‖出,谢季柏顿时被她这个动作引得下面又痛又涨。只恨马车夫怎么赶车赶得这么慢,他想快点回府好不好!!!
杜月儿喝了酒头晕,马车又摇晃,玩了一会就没兴趣了,于是靠在谢季柏身上昏昏欲睡,谢季柏闻着她身上少女的体香,脑中做着激烈的斗争——到底是在这里还是等到回府?
他看着杜月儿近在咫尺的脸,又想先亲一下好了,于是低头慢慢靠近她的唇。却在这时,马车又跳了一下,杜月儿被惊醒,手上稍一用力,“咔嚓”一声,小孩儿手臂般粗大的假阳‖具,在她手中断成两截。
“啊,断了。”杜月儿拿着半根假阳‖具回看谢季柏,眼神特无辜。
谢季柏瞬间软了。
太凶残了有木有!!!
半个时辰后,谢季柏抱着杜月儿回到谢府。
早已经回来的谢季朝和谢季珅看他怀中的杜月儿睡熟,心想他这次总算可以如愿了吧?这两个人有心偷看,不想才在门口等了一会,谢季柏就衣着整齐的出来,回自己房间去了。
谢季珅不解:“他怎么走了。”
谢季朝摇摇头,回道:“很明显,感情破裂了。”
“不是吧?”谢季珅傻眼:“这才多久啊?”
谢季朝一副过来人的语气:“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
“不懂。”
“你不懂,那就对了。”
“切!我觉得他说不定是良心发现,觉得趁人之危不好。”
“哇靠,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你确定那家伙有长良心这玩意?”
两人一边讨论,一边慢慢走远。然而他们两怎么也没想到,谢季柏这次会放过杜月儿,纯粹是因为惊吓过度,心理阴影太甚,就算有心,也那个无力……的缘故。= =
作者有话要说: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
不知道是谁写的,有人知道咩?
周末出去玩,今天停更一天。 阅读该文章的读者通常还喜欢以下文章
含蕊
当天晚上,下起了暴雨。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大雨连续下了三天还没有停。
津湖水位猛涨,一些地势低洼的区域已经被淹没,所幸官府调动及时,已经勒令百姓转移,并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由于下大雨,谢府里的人都没有出行,只能呆在府里长蘑菇。
本是炎热的夏季,因为这场雨的缘故,天气变得十分凉爽。谢季朝一袭藕荷色纱衣,躺在红木镌花长椅上,上身衣领敞开,露出蜜色的胸膛,神态慵懒,嘴角似笑非笑,五官虽然俊美却带着轻浮之色。他身后站着一个丫鬟替他揉肩,腿边又跪了一个丫鬟替他捶腿,还有一名丫鬟替他剥葡萄。
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剥好,丫鬟正要喂到他嘴边,谢季朝微微摇头,说了一个“茶”字,丫鬟放下葡萄,从旁边梅花朱漆小几上端起青花茶盅喂到他嘴边。谢季朝正准备喝,那丫鬟却手一偏,撒了一些茶水到他胸口上,慌忙拿出锦帕在他胸膛上擦拭。
谢季朝嫌她手笨,一把推开。丫鬟被他这么一推,跌坐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他最讨厌女人家哭哭啼啼,本想将她赶下去,却突然发现这丫鬟哭起来还挺好看的。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将落未落,小小的鼻头微红,更衬得脸上的肌肤赛雪,一张饱满的红唇微微开启,露出一点洁白的贝齿。
那丫鬟怯生生地看了谢季朝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去,无声地啜泣,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可爱又惹人怜惜,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有、意、思!
谢季朝都快忍不住替这丫头鼓掌了。好演技!既能凸显自己柔弱的气质,又能恰到好处的勾引!
“叫什么名字?”谢季朝长腿交叠,懒洋洋地问道。他声音低沉,再配上这副漫不经心的语气,如同醇厚的美酒,在空气中散发属于他特有的味道。
浓浓的雄性荷尔蒙在空气中弥漫,勾得屋里的三个小丫头心跳加速。
“奴婢含蕊。”含蕊粉脸微侧,从谢季朝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她露出的一段雪白脖颈。
谢季朝食指在长椅的扶手上轻叩,嘴角突然露出一抹坏笑:“行了,从今儿起,你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含蕊大惊,顾不得装柔弱,清丽的小脸扬起,吃惊地看着谢季朝。她这么卖力的勾引,就得了这么个结果?难道弄巧成拙了?嘤嘤嘤……早知道就不撒茶水了,可不可以重新来过?
“你别急啊。”谢季朝见她这回是真的要泪崩了,连忙安慰她,“我叫你别来,是要给你介绍个更好的去处。”
含蕊看着一脸奸笑的谢季朝,突然有一种与虎谋皮的感觉。
当日,谢季柏的院子里,就多了一名叫含蕊的侍女。
谢季朝将含蕊送给谢季柏时,只说这个丫头泡了一手好茶,特意送给谢季柏使唤。谢季柏也没在意,兄弟朋友间互相赠送侍女丫鬟,就跟女人间相互送胭脂水粉一样平常,谢季朝既然送了,他就领情收下,摆在一边也不占多大地盘。
他院里服侍的丫鬟并不多,当初来的时候,就只带了红柳和杜月儿,到了上津以后,三夫人拨了不少人给他,谢季柏嫌女人多了闹心,就只留下几个粗使的下人,其余的都退了回去。
为此还得了他三叔谢兴怡一顿夸奖,说他心志坚定,不为女色所惑,顺带把整日泡在女人堆中的谢季朝臭骂了一顿。许是这顿骂,让谢季朝记在心里了吧。故意送了含蕊过来,就是想看谢季柏后院起火的笑话。
平日服侍谢季柏的只有红柳,本来杜月儿也算一个的,不过这货好吃贪睡,时常谢季柏都出门了,她还在睡觉,谢季柏回府,她已经睡着。有时同谢季柏一起吃饭,还得他来喂饭,如今已经搞不清谁是主,谁是仆了。
如今来了个含蕊,红柳就有人可以换手。
含蕊是个伶俐的人,来了以后主动给红柳替班。红柳看她做的分毫不差,也就很放心的将事情交给她。接连几天,谢季柏早晨起来见的第一个人是含蕊,晚上睡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也是含蕊。他对于这个侍女印象还不错,觉得她安静不呱噪,又总能在他需要的时候替他将事情办好。
然而女人总是比较敏感的,初时红柳还没发现,只是觉得这丫头长相可爱,同杜月儿有些像。直到有一次,含蕊在谢季柏面前崴了脚,被谢季柏扶了一把,她终于意识到这个女人是来爬谢季柏的床的!其实这也没什么,大户人家的贴身侍女往往也是通房丫头,只是红柳和杜月儿相处久了,心难免就会偏向她。
来了一个狐媚子要勾引谢季柏,她自然第一反应就是告诉杜月儿。眼见杜月儿居然还在睡大觉,红柳恨铁不成钢将杜月儿从床上弄醒:“你还有心思睡觉!你就不能对少爷多用点心吗?”
杜月儿揉揉眼睛,见来的人是红柳,嘻嘻一笑,搂了她的腰要跟她一起睡。
红柳拍她:“快别睡了!再睡下去狐媚子就要爬上少爷的床了!”
“那就爬呗。”杜月儿一翻身,抱着枕头继续睡,少爷也经常来爬她的床,怎么大家都喜欢爬别人的床睡?
红柳被她噎了一下,但看她似乎真的不在意,不由诧异道:“你不在意?”
“我为什么要在意?”杜月儿不解。
红柳本想骂她不长进,但转念又想,大户人家里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再说将来谢季柏还是要娶正妻的,现在再受宠又能怎么样,将来仍然是做妾的命,和别人分享一个丈夫,倒不如看开些,也省得以后伤心。
她不由同情地摸摸杜月儿的脑袋:“你能这么想那就最好了。希望将来别人分走少爷的宠爱时,你也能保持这份平常心。”
“分走少爷的宠爱?”杜月儿噌地一下坐起来,不睡了,忙问红柳:“那会分走我的福利吗?”
“应该……会吧。”红柳不明白杜月儿怎么又在意了。
“岂有此理!”杜月儿顿时怒了。在她心里,分走福利等同于分走食物,分走食物就意味着吃的肉要减少,居然有人敢和饕餮抢肉吃,简直不想活了!
“那个狐媚子是谁?”杜月儿战斗模式全开。
“是新来的含蕊。”
含蕊是吧?杜月儿决定立刻赶她走,若是她不走,就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把她拖出府埋了,让谢季柏再也看不见。
想到就去做。杜月儿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还特意让红柳给她梳了一个漂亮的流云髻。她如今已经及笄,不用再梳从前女童的发髻,又画了梅花妆,戴上钗环首饰,换上胭脂色绣海棠春睡轻罗纱衣。之所以这么打扮得这么清凉,那是因为她发现每次只要这么穿,谢季柏就没有不答应她的。
杜月儿打扮妥当,风风火火跑去找谢季柏。
一进谢季柏的书房,就看见一个陌生的侍女站在他身旁磨墨,想必就是那个含蕊了。
杜月儿俏脸寒霜,一声不吭直接走到谢季柏身边,坐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宣告所有权。
难得杜月儿投怀送抱,还穿得这么清凉,谢季柏十分高兴,搂了她的腰问:“怎么今天这么早醒?”一般这个时候杜月儿都还在睡觉。
杜月儿一指含蕊,十分霸道地说道:“让她走!”
谢季柏吩咐含蕊:“你先下去吧。”
不想杜月儿立刻叫道:“不是下去,是不准再呆在这里。”
含蕊谢季柏用得还顺手,暂时不想换人,于是问她:“好好的,干嘛要赶人走?”
杜月儿听他有维护之意,立刻就不干了,蛮横道:“反正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少爷自己选一个吧,要我还是要她!”
谢季柏这才明白杜月儿是吃醋了。想到这个小白居然会懂得吃醋,谢季柏非但不恼,反而十分欣慰,觉得这丫头终于长大了。
至于选谁,这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一个是他花了大量精力财力养,却至今还没搞到手的。另一个是免费送上门,想要随时就可以往床上带,并且还有很多可以替换的。
别说他和含蕊还没什么,就算有什么,他也毫不犹豫让她走。像这种丫头,他后院多去了,就是一个玩意罢了。贵族之间丫鬟使女互相换着玩,玩腻了转送别人,或是赏赐给下人,那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对于男人来说,没有高额的付出成本,没有挑战难度,又不能带来实际利益的女人,想要引起他的重视,那真是太难了。无怪乎那么多父母嫁女儿时,要不索要高额礼金,要不给予丰厚嫁妆,实在是有先见之明。
杜月儿见含蕊双目含泪,站在原地还不肯走。顿时火大,拿起书案上的一个白玉镇纸轻轻一握,一小堆玉粉从她手心流下。谢季柏无语望天,貌似有了杜月儿后,他的文具就经常坏,如今都凑不全一套完整的。
含蕊见状立刻收回眼泪,毫不留恋转身就走。她虽然贪念荣华富贵,但还不至于傻得拿自己的命去换。
谢季朝没想到含蕊这么快就铩羽而归,十分不满,指责道:“你也太没用了吧?”
含蕊撇撇嘴,也不装柔弱了,直接回道:“朝少爷好过分,还说介绍好去处给蕊儿,那个杜月儿一身蛮力,要不是蕊儿走得快,早被捏碎了骨头!”
谢季朝没想到这个丫头居然还敢回嘴,不由笑道:“谁叫你去和她比力气了?你不会和她玩心眼,使阴招?后院的女人不是最擅长这些吗?”
含蕊冷笑一声:“来阴的有什么用?她要是不高兴,轻轻推一下都能让我去掉半条命。就算她事后被责罚,我也瘫在床上了,最终倒霉的还不是我么?何况她还未必会受责罚。和她斗,除非我脑子残了。”
谢季朝一想也是,不由叹道:“那她以后岂不是要独霸我大哥后院?”
含蕊心想人家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你多事喜欢瞎参和,还差点搭上她这个不知情的小命!含蕊转转眼珠,对谢季朝笑得一脸谄媚:“朝少爷不是要介绍好去处给蕊儿吗?要不您把我介绍到珅少爷那去吧?”
谢季珅?
谢季朝失笑:谢季珅那个傻蛋一点挑战性都没有,这丫头还真懂得挑。可惜他生来就喜欢看别人吃瘪,手中折扇在含蕊脑瓜子上轻轻一敲:“不好!你还是继续留在这里替少爷剥葡萄皮吧!”
含蕊闻言泪崩:被人从木头少爷哪里赶了出来,退而求其次想去二货少爷处,狐狸少爷居然还不让!嘤嘤嘤……咱的命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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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
平常这个时间段,杜月儿还在睡觉,而今天为了驱赶狐狸精,她难得提前清醒。如今敌人已被赶跑,她又开始有些昏昏欲睡。谢季柏身上体温偏低,现在又是夏季,杜月儿靠在他身上觉得十分舒服,她翻了身,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趴在谢季柏身上,准备补眠。
谢季柏见她今日穿得清凉,心里便有些意动。杜月儿又靠在他脖颈边,细细软软的呼吸落在他祼‖露的皮肤上,如同一根羽毛,轻轻地撩拨他的心,惹得他心痒难耐。
他垂下眼,看着那桃红色抹胸下隆起的胸部。许是这一年的营养太好,杜月儿的胸部发育十分良好,波涛汹涌还谈不上,水蜜桃大小还是有的。
谢季柏的手掌沿着她圆润的肩头慢慢往下滑,准确地覆盖在一团柔软上面。身体初次被人这样对待,杜月儿不由自主发出一声脆弱的低吟,泛着水雾的大眼睛睁开,眸中尽是困惑与无辜。谢季柏望着她水汽氤氲的双眸,垂首欲与她相吻。
杜月儿见他又要来咬自己,慌忙伸出一只小手挡在他唇上,那个温柔的吻就此烙在她的掌心,烫得她心头剧颤,心跳加速。谢季柏握住她柔嫩的小手,轻轻地吻过她的手心,手指,手背,辗转缠绵。
杜月儿的心跳愈加慌乱。
少爷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亲她的手?为什么她的心跳得好快?
谢季柏与她相望,如此近的距离下,杜月儿可以看清他褐色瞳孔中的自己,已被牢牢锁定。房外的暴雨涤荡了整个世界,风雨交加中,一道惊雷从天边滚滚而至。
杜月儿被雷声惊醒,从他身上滑下想要逃脱,谢季柏下意识紧扣她的腰身,修长的手指无意中按在她后腰的逆鳞处,那里是她的命门,杜月儿只觉得后腰处一痛,身体酸软无力,差点跌坐在地上。
谢季柏连忙将她抱起放在宽大的长椅上,整个人顺势覆在她身上,“月儿,别拒绝我。”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难耐的痛楚,染满情‖欲的双眸中又渗了五分魅惑五分深情,杜月儿仿若被蛊惑了一般,不再挣扎,安静地躺在他身下,感受他渐渐升高的体温。
谢季柏一只手从她的后背穿过,托着她的后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细嫩的脸上,杜月儿害怕地闭上眼睛:嘤嘤嘤,要被咬了!
那灼热的呼吸越来越近,就在双唇要交叠的一瞬间,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流光语带焦急地喊道:“少爷,粮食要被淹了!”
杜月儿受惊,头微微一偏,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角上。仿若一块石子投入心湖,泛起层层涟漪,从此再难平静。
谢季柏从杜月儿身上爬起,走出书房顺手将门关上,沉声问道:“粮食不是一直存在高地的吗?怎么会被淹到?”
流光忙道:“大部分都在高地存着,但这批原计划是要送到津州南部支援灾区的,所以暂时存放在郊外驿道边的谷仓中,方便运走。结果又赶上暴雨,行程就给耽搁下来。如今津湖水位暴涨,眼看就要淹到谷仓了。”
“怎么不早点派人将粮食转移?”谢季柏冷声道,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发怒的前兆。
“大概是没想到这次暴雨会下这么多天吧……”流光微微后退一步,再次稳定心神,“连日大雨,津湖水位暴涨,三老爷正带领地方官员组织百姓抗洪保堤,如今腾不出人手转移粮食,三老爷希望少爷清点府中家丁,带人将这批粮食转移。”
府中这点家丁怎么够?谢季柏眉头微皱,对流光吩咐道:“你去找谢季朝,叫他去借人,借车,越多越好!”
“借?”流光诧异道:“去哪借?”
“我管他去哪借!”谢季柏暴躁,“他在上津府的狐朋狗友一堆,总能借到几个苦力吧!我先带人去运粮,你叫他借到人就快点赶过去!”
他转身回到书房,杜月儿已经起身,坐在椅子上看他。谢季柏在她脸上轻轻揉了揉,“我现在要出府,你乖乖呆在家里等我回来。”
杜月儿方才已经听到他和流光的对话,拉了他的手道:“月儿也要去!”见谢季柏不同意,便拉着他的手不放:“少爷说,月儿欠得债,少爷替月儿还,可是月儿却想和少爷一起还。”
谢季柏还在犹豫,杜月儿却欺身而上,揽住他的脖子,神色坚决:“月儿要和少爷在一起。”
谢季柏被她盈盈的目光一望,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竟然泛起一丝微红,柔声道:“那你去换身衣服,我去召集家丁,到大门外集合。”
杜月儿点点头,松开他的脖子,快跑回房换衣服。因为要出门,她特意换上方便出行的男装,梳了男子的发髻。她速度飞快,等她跑到集合的地方,谢季柏还没将家丁全部召集。又等了半盏茶时间,人手才集合完毕,其中谢季珅听到消息也自动赶来帮忙。一行人穿了蓑衣带着斗笠,向谷仓进发。
连日大雨,津湖水位上涨,虽然还没淹到上津府,但已经将周边一些低洼地带淹没。一行人顶着风雨赶往城郊的谷仓,小部分粮食已经泡在水中。谢季柏连忙命人将尚未被淹到的粮食扛出去,放到拉货的车上,盖上厚实的帆布挡雨。杜月儿力气大,跑前跑后帮忙运粮,十个大男人也比不过她一个的效率。
宽大的斗笠和厚厚的蓑衣仍然挡不住暴雨的肆虐,水滴顺着谢季柏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还是汗。他的身体并不强壮,在大雨中站了一个时辰,已然有些支撑不住。杜月儿忙停下手上的事,上前搀扶住摇摇欲坠的他。
好在这时谢季朝带了人手赶来,接替下谢季柏的工作,杜月儿便扶了谢季柏上马车回府。进了马车,杜月儿替谢季柏脱下蓑衣,发现他里面的衣服也潮了,正好马车上有备干衣服,杜月儿替谢季柏更换。
里衣被脱下,露出白皙的胸膛,一道一指长的狰狞疤痕赫然出现在谢季柏胸口上方靠近锁骨处。杜月儿微愣,抬手抚在那道伤疤处,伤口明显是旧伤,早已经愈合。只是从伤痕的狰狞程度来看,显然是有人曾经用带齿的利器捅入并且旋转翻搅所致。
杜月儿双目露出震惊之色:是谁?是谁敢这样对待少爷?
“三年前的旧伤了。”谢季柏目光沉静如水,柔和地落在她的身上,“别担心,早已经不痛了。”
杜月儿气红了眼:“是谁干的?月儿去揍他替少爷出气!”居然有人敢伤她的饲主,看她不咬死那混蛋!
狂风依然在呼啸,透过车窗外的重重雨幕,谢季柏忆起三年前的那个冬天,他强忍着身体上的伤痛,在冰天雪地中立了整整一夜。从那以后,武功尽废,身体也一直虚弱至今。
谢季柏抬手在杜月儿的头发上轻抚,声音中透出丝丝寒意:“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时候月儿一定要替少爷恨恨地打。”
杜月儿郑重点头,表示不把对方打残绝不罢手。又拿起干衣服为谢季柏换上。
大雨滂沱,马车在泥泞的山道上缓慢前行。
杜月儿趴在车窗上,望着窗外的雨幕心中一阵莫名的焦虑。谢季柏见她身子快探出窗外了,拉了她一把,“快进来,身上都淋湿了。”
杜月儿反手握住谢季柏,焦急道:“少爷,立刻让车夫回头!”
谢季柏听她说得郑重,也不多问,推开车门让车夫立刻调头。雨势太大,道路泥泞,车夫使劲挥舞马鞭,马车艰难的在山道上转弯。
杜月儿心中不安的感觉愈盛,突然,她的耳畔听到一阵不寻常的声响,危险正在向他们逼近!来不及了!杜月儿瞳孔微缩,出手如电,揽住谢季柏的腰身快速冲出车厢,顺带又提上马车夫,脚尖在车辕上一踏,借力跳下马车。她人一落地,脚下丝毫不停顿,带着谢季柏和车夫调头就跑。
那声响越发逼近,开始只有杜月儿能听到,接着很快谢季柏同车夫也听到了,他们寻声朝声源处望去,只见大量的泥土混合着石块形成一道宽阔的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从山上倾泻而下,瞬间就将他们的马车埋没,一直冲入道路下方的湖水中!
死里逃生的三人看着被冲毁的路面,怔怔站立在雨中,那巨大的轰鸣声如擂鼓般重重敲击在他们的心头,令人久久无法平静。
方才若是杜月儿再晚上一步,被埋在土下的就是他们了!
杜月儿咬咬下唇,转头问谢季柏:“少爷,路被埋了,我们该怎么回城?”
谢季柏想了下,回道:“如果不走这段路,还可以绕道甘泉镇,从北门进城。”他沉吟片刻,又道:“我们回去找朝弟和珅弟,通知他们路被堵了,再和他们一起走甘泉镇回城。”
他四下望了望,方才那段道路被土石所阻断,塌方的土石一直延续到下方暴涨的湖水中,谢季柏望着浑浊的水面,唇角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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