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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四、五、六、七

这就是尼尔的末路

尼尔?这不是父亲的名字吗?

孩子们反覆唱着,只不过是把最后一个换个人名。

当他们唱到“玛莲”时,维薇受到极端震慑,她抓着波格就问:“这是什么歌?他

们唱的那些名字又是什么意思呢?”

“是吊死人的歌呀!这就表示那些人要被处以绞刑了。”波格回答着说。

绞刑?维薇瞪大眼睛,无法动弹。

突然,阳光直­射­到她的头顶,洪亮的钟声响起,她身旁的人开始奔跑,叫着:“行

刑时刻罗!”

“走!我们也去看!”波格兴奋地拉着她说。

两个孩子掺杂在狂动的人海里,维薇被人撞踩了好几次,所有的喧闹仿佛都成了

“尼尔的末路”和“玛莲的末路”。他们真的要处死她的父母吗?

人,人,四处都是人,堵着如一道道的墙……

钟声一记又一记,仿佛催命符般,停止时,人群中有刹那间的寂静。

“死了吗?死了吗?”后面有人问。

“死了。”前排的人说:“都死了。”

死了?死了?

突然问,维薇像是疯了,不顾一切的往前钻。当她从许多脚间爬出来时,最先看到

的是骑马的侍卫,那个带头的人,正是在那可怕之夜来抄她家的魔鬼。

而由一排马腿间望出去,是广场的绞架台,上面四个绞架都是满的。

那些垂着头刚断气的尸体,已看不清面目。但最后一个,一看到那长短不齐的租面

黑发,维薇立刻知道,那就是母亲,|奇+_+书*_*网|她一向雍容美丽的母亲呵!

她再也无法承受,所有的痛苦哀伤都迸裂成一声尖叫!

马匹闻声嘶呜,现场无由地混乱起来。侍卫一边安抚马,一边举剑及鞭子挥向窜动

的人潮。

“爸爸呀!妈妈呀!”维薇依然伏在地上大哭。

眼看马及群众就要踏碎她小小的身体,有人及时抱起她,并用手按住她狂喊的嘴巴。

此刻,维薇根本不管天翻还是地覆,只是哭,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要断气。她的脑

海中什么都不存在了,只剩她寻找多日的父母,凄惨地在绞架上断魂的情景。

会不会痛呢?爸爸……

会不会痛呢?妈妈……

她软软地瘫垂在那人的手臂间,仿佛死了般没有生息。

“娜娜!娜娜!”波格轻拍她的脸。

“别叫了!”抱着她的人说:“你们今天差点酿成暴动。新上任的柯伦邦主,年轻

又气盛,若怪罪下来,我们吉普赛人又要首当其冲了。”

族人们立刻收拾帐篷,老人小孩全坐上骡车,尽速驶回夏湖边。

维薇闻到草药味,知道她又回到卡洛的怀中。

她用披肩一遍又一遍地擦着维薇眼角泛出来的泪水,并且问波格,“娜娜到底看见

了什么?”

“绞死的人,离得很近,其中还有一个是女的。”波格嚅嗫他说:“我本来要挡住

她,可是她跑得好快。”

“原来如此,”卡洛说:“娜娜又受到惊吓了。”

何止受到惊吓!维薇此刻可说是神魂尽失,有时候她甚至忘了自己是谁,是一直在

帐篷中长大的娜娜,还是在农庄里被以淑女方式教养的维薇呢?

她的母亲到底是满口算命草药的卡洛,还是优雅有着玫瑰香味的玛莲呢?

她有一个黝黑粗野的哥哥叫波格,还是有一个细致柔弱的妹妹叫莉琪呢?

一切本来都很清楚,但在看到方才那残忍的一幕时,她的意识完全倾覆破碎了。

在骡车的摇晃中,卡洛低沉的歌声在耳旁轻响──

我在风中祭你

在绝望中无尽的等候

我的话语呵

唤起满天的凄怆

我的哀泣呵

流遍长河的伤痛

是抵不住的天谴

是抚不平的憾恨

于是我们一同沉睡

也许再一同苏醒

维薇从来没听过这么美、这么柔的歌曲,像和内心的灵魂在对话,那一刻,她跨过

童稚的十岁、变成一个心思深沉的女人。

流完最后一滴泪,她哑着声问卡洛说:“妈妈,这是什么歌?”

“是吉普赛女人的歌,叫做‘风中祭你’,如果你喜欢,听了不再悲伤,我就教你

唱。”卡洛温柔地说。

“教我。”维薇说。

在营地的十二天,维薇第一次开口唱歌,用她的心及情感。最后,坐车及走路的族

人都安静下来,听着她们母女的合唱。

那是他们听过最美最美的声音。

※※※

夏天逐渐过去,秋季的萧瑟悄悄地出现在树梢叶尖。

维薇在生活各方面已像个吉普赛女孩,筒陋的吃住、用巧言乞食、用舞蹈唱歌赚取

微薄的金钱。

族人不准她到夏湖,但她仍偷偷溜去,只盼水的那方有个人或有艘船来接她。

但没有,漫漫水烟上,虚空得如她日渐凋萎的希望。

由日出到日落,她常在脑海嘴里唱着“风中祭你”,算是对父母的哀悼及怀念,也

使得自己的心持续正常地跳动下去。

十岁的孩子能为破碎的家庭做什么?她真的不知道,只晓得哭泣已不再济事了。

一个黄昏,维薇发现一棵傍营地的树整个变红,和她血­色­的衣裙相辉映。“风中祭

你”的弦律情不自禁的由她­唇­间流出,仿佛还嫌不够,她开始绕树而行,一圈又一圈,

迷失无措的脚步,如同幽灵般,徘徊在另一个世界。

族人全停止工作,在慢慢晦暗的夕影下,看着维薇旁若无人地以歌舞抒怀。

她让他们想起那些来不及长大及遗失的孩子,有些­妇­人开始掉眼泪。

林间无声地走出一匹纯黑矫健的骏马。当维薇抬起头来,看见骑马的人时,蓦地愣

住了。

他看起来高高在上,恍如由奥林帕斯山降下的天神。一身紫红的绒长袍,头上是星

冠型的羽帽,胸前挂着金质铸有雄狮的长链,腰间的剑亦有雄狮的标志。

有人倒抽了一口气,已猜出他的身分。

他微俯着身,直视着维薇问:“刚才的歌是你唱的吗?”维薇雾蓝­色­的眸子凝聚不

动,对他不躲亦不避。她太震惊了,她从未看过这样一双明锐的眼睛,那年轻英俊的脸

庞带着天生的威仪,真像希腊那些不死的神祗。。

黑眼眸渐渐的眯了起来,也为蓝眼眸的专注所迷惑。

突然,树林里传来众马纷乱的脚步声,在一个女子的尖叫声之后,一匹雪白的马冲

撞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黑马骑士即刻闪开,也“拎”下马背上的女子,让她免了扭断脖于

之灾。

但疯狂的马继续前进,眼看就要踩向维薇时,它竟扬蹄嘶叫,大转几下,奔到营地,

弄得族人东藏西逃,锅碗瓢盆散落一地。

“巴腾!”维薇惊喜地叫着。

这时,另一个骑士跨出,对着黑马上的人说:“邦主,让我来!”

话才出口,一记长鞭就狠狠地落在白马的背脊上,白马痛得哀哀长鸣,仍不停的窜

逃着。

维薇仿佛也觉得好痛,她回头瞪那挥鞭的人,竟发现他就是来毁她的家及处父母绞

刑的恶魔。

所有的愤怒在她胸臆间爆开,她用最多的恨意、最大的声音吼叫:“你这魔鬼、杀

人凶手,你不该这样对它!我恨你,我诅咒你!”

她的大胆叫骂,让全场的人都惊呆了。这是柯伦活到十八岁以来,见到的最有趣的

一幕。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站在草原中间,旁边是一匹失控的,随时会踩碎她的马、而

她依然无惧地如亚马逊女战士,振振有辞地向他们这群举刀佩剑的武士挑战。

他的侍卫长瓦卡,脸涨得通红,准备扬下第二鞭。

柯伦忍住笑,阻止他说:“别冲动,就看她怎么对付那匹马。”

“她只有死路一条!”瓦卡忿忿他说。

维薇轻轻的走过去,用最温柔的语调对巴腾低语着。它很快地便安静下来,毫不抵

抗地任她抚摸。

柯伦心中有着无法否认的讶异。这匹白马是农庄里最难驯服的,任何人靠近,它都

会狂怒。今天他的未婚妻珊雅硬是要骑它,险些丢了小命,而它竟会在一个吉普赛小女

孩的手中乖顺如兔?

这小女孩真是奇特,莫非她有巫术?

维薇在巴腾完全恢复正常后,便转向柯伦说:“它喜欢温和的方式,不喜欢用暴力

的人。”

柯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娜娜,你就不要再说了,”卡洛紧张地跑过去拉住维薇,害怕地恳求柯伦说:

“请原谅我女儿的年幼无知,她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不知道轻重。”

柯伦仍注视着维薇,漫不经心地问:“她是你的女儿?为什么长了一双蓝眼珠?”

“他们吉普赛人多的是杂种,搞不好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哩!”瓦卡乘机损道。一

­干­伴随的武士都发出笑声。

柯伦的薄­唇­微微牵起,但笑意并未达及眼睛,他摆摆手,视线离开维薇的身上。

瓦卡得到指令,大声宣布,“限你们在三天之内离开,不准留下任何东西,也永远

不准再回阿帕基城!”

原本就惊愕的族人,此时更加惶然。

几位年长者连忙向柯伦哀求说:“我们吉普赛人在夏湖旁已经住了好几代,既不惹

事也不生非,请不要驱逐我们,求求你!”

“这是命令!邦主不喜欢看到他的土地上有肮脏下流的东西!”瓦卡大声喝宣。

“伟大的邦主,求求你发发慈悲,同情我们这些可怜的人吧!”族长谦卑地说,几

乎要跪下。

同情?慈悲?柯伦暗自冷笑,他的武士教育中早就删除了这个章节,对眼前猪狗不

如的人,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三天,就只有三天!”瓦卡再次声明,“若三天仍有你们的踪迹,就格杀勿论!”

那个“杀”字像一把刀横在每个人的前面,那种无言的寂静,就仿佛大屠杀已在眼

前。

柯伦全然不受这冷肃气氛的影响,把他身后的珊雅“拎”下马说:“自己把白马骑

回去。”

“可是……可是……”己被吓白了脸的珊雅抗拒地嗫嚅着。

“这是你坚持要骑出来的,就要负责骑回去。”柯伦淡淡地说。

大家似乎已习惯柯伦唯我独尊的脾气,没有人敢哼声,连娇惯的珊雅也不敢开口吵

闹。

当珊雅愁着脸来到巴腾身旁时,维薇说:“别害怕,我会帮你。”

其实,维薇的本意并不是为了珊雅,她只是希望巴腾不要再受更多的皮鞭之苦。

她持续在它耳旁唱歌,并告诉正要跨上马的珊雅说:“你一直摸它头顶的毛,它就

会乖乖的听话。”

在生死的关头,珊雅也不得不照这脏孩子的话去做。

维薇看着巴腾缓缓地踱开,她的眼睛就像雨中的大海,仿佛有什么要狂哮出来,但

她却拼命忍着。

一个有着奇异眼神的小女孩,能驯服一匹野马、能唱出最动人的歌、能不畏惧带刀

的武士……以她的­性­情及模样,再过个几年,不知要出落成如何美丽的绝代佳人呢!

柯伦心念一转,向瓦卡低语几句,瓦卡顿时脸­色­微变。

在柯伦带着手下离去后,瓦卡是最后一人。

他清洁喉咙,用很不耐烦的态度说:“邦主要那个蓝眼珠的女孩,明天一早,就将

她送到农庄来,邦主允许你们过完这个冬天再走。”

这个宣布,又蓦地令族人哑口无言。

“他要我的娜娜做什么?不行!不行!”卡洛在柯伦的人都走后,猛地抱着维薇大

喊。

“当然不行!若柯伦一旦发现真,我们就死无葬生之地了。”族长说。

“现在该怎么办呢?”有人问。

“我们连夜就走!绝不能再见阿帕基城的太阳了。”族长下定决心说。

在维薇还不大明白大人之间的况状时,吉普赛人已安静俐落地拔营,连一根针线都

不曾遗落地悄悄消失。

在月挂高空时,他们已来到城外的荒山僻野处。被驱逐是他们的命,他们已习惯不

抱怨,也不争执,只有默默的向前行。

维薇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离开了她生长的地方。

多年以后,她忆起这一段,总在想,她应该要被送到农庄去的,因为,只要留在柯

伦身边,她一定有许多机会杀掉他、朱尼士及瓦卡,来为她可怜的父母报仇。

但同样的一句话,十岁的女孩又如何能想得深远呢?

所以,一个月夜,她失去了幸福的家园;另一个月夜,她远离了故乡。

一路上,她把仇人的脸及名字深刻在心版上,她相信自己一定还会回来,去向他们

付这血海深仇!

然而,流浪是凄苦的、岁月是无情的。人世间的维薇,已是夏湖里的一具死尸;而

躲在娜娜名字后的维薇,却因着贫穷及困苦而愈来愈微渺。

只有柯伦如大神的英姿及冷酷,依稀在她梦里出现。

吉普赛族人教她的是,不要留恋过往,昨日的种种已如死亡般不存在。

真是如此吗?真是一旦离去,就永难再回头,一旦分别,就永难再见面吗?

不!她告诉自己,她身上流着夏贝诺家族的血液,她是尼尔和玛莲的女儿,这是永

远无法磨灭的事实。

她,维薇夏贝诺,从来就不是一个吉普赛人。

她,发誓绝不许、绝不许自己遗忘……

二、憾痛

我悲痛的话语,

唤起了漫天的凄怆,

我凄厉的哀泣,

流遍了长河的伤痛……

那是抵不住的天谴,

要是我心中抹不去的憾恨。

这古堡外表丑陋得可怕,墙上的苔藓散泛成张张如鬼魅般的面孔,而那正在开启的

栅门仿佛野狼的尖牙,咆哮着。

方圆百里之内没有人存在,因为这是恶名昭彰的死牢,进去的人都没有再出来的希

望。由城垛渗透出的­阴­气,在大白天里也会令人背脊发凉。

“我去交涉。”波格拿了一袋金币说。

维薇站在远方树丛的­阴­暗处,身上是棕­色­的男人袍子,头上则用连着下巴的兜帽,

罩住她美丽的面孔及如云的秀发。但波格仍然赚她大美,所以在她脸上涂了不少泥巴。

她看着这壮硕的男子,大跨步地跨向栅门,不禁暗想,十年了,竟然已经十年了!

无论是以什么方式,他们都长大成|人了。

其实,她脑海里较深刻的,是波格少年时期野­性­难驯的模样,现在虽然仍有天生的

浪荡与不羁,但在离开族人,自谋生路后,也多少磨练出该有的人情世故与圆滑。

当两年前,波格由千里外的波西米亚,出现在巴黎弗德烈教授的寓所时,维薇真的

吓了一跳。

在这之前,他们已分开了一段很长的日于,而且以为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

那年,吉普赛族人被驱离阿帕基城,他们忍着屈辱四处流浪,却始终找不到安心扎

营的地方。

维薇十四岁时,他们来到巴黎,那正是她希望所在之处,然而,巴黎之大,她又如

何能接触到一个大学教授呢?

整整有一年的时间,她生活在城市里最脏最低层的处所。

天气好时,他们会摆帐篷,用算命及表演来赚钱,她的铃鼓舞及歌声都极受欢迎;

天气不好时,他们就用洗衣、扫街、捕鼠……等贱役来勉强乞些吃食。

但就和从前的命运一样,吉普赛人待久了,就会引起大家的厌恶,开始时是工会的

人不许他们打零工,接着是巡回卖艺的人也抵制他们的演出,于是,他们只好沦落到行

骗偷窃的地步。

维薇的工作是专门穿上漂亮的衣服,假装迷途的孩子,诱骗好心的绅士淑女到僻静

的小巷,再由族人将他们洗劫一空。

环境真的影响人很大,当时在饥寒交迫下的她,天天只想着要吃饱睡好,根本没有

余力去想自己的所做所为为是否违反上帝旨意。所有道德、礼仪及善良高贵,都如她那

倾颓毁灭的家,完全荡然无存了。

但偶尔,她会蜷缩在街角,看见华丽的马车驶过,就想着莉淇和费罗姆姆会不会坐

在里面?有几次看到穿着绸衣戴面纱的少女,就想那是不是莉淇呢?

她们到底在哪里?有什么理由遗忘她呢?

她的身心永远处在一种巨大的痛苦中,但苦难的日子及吉普赛乐天的哲学,让她学

会带上许多面具。粗糙的现在和­精­致的过往,如白天及黑夜的淬炼,造成她极端的矛盾

与复杂的个­性­。

人生是残忍的,冷漠无情使人单纯,也令人容易存活下去。

终于有一天,维薇失手被捕了,她被带到地牢中唯一一句话是:“我要找巴黎大学

的弗德烈教授,我是他的侄女!”

几大后,他们找来一个留着落腮胡的年长绅土,她僻哩啪啦的就说:“我是维薇夏

贝诺,父亲是尼尔·夏贝诺,母亲叫玛莲夏贝诺,还有妹妹叫莉淇,求你认得我!”

她因为太急切,舌头都差点打结了。

弗德烈教授领她回家,在一夜之间,维薇又回到那高尚的,充满书香的生活她知道

族人都在找她,卡洛在街头哭得像个疯子,波格则时时在大学附近徘徊,但巴黎已没有

“娜娜”这个人了。

她在木窗后冷冷的看着为她伤心焦虑的族人。她当娜娜,就是要找回维薇,如今目

的达到了,她当然不会再理会他们。

当族人全部都离开巴黎后,她望着仿佛安静许多的街道,明白经过这些年的遭遇,

冰己渗进她的心底,有些部分失去火种,再也暖和不起来了。

跟了弗德烈教授,维薇再度接受淑女教育,但这未婚独居的老人,将心全放在医学

及科学上,不看好她的复仇计划,也不认为女人有足够的头脑做任何工作。

“人死了就死了,最好的方式就是为他们祷告。”弗德烈教授说:“而你,只要在

十八岁以前嫁掉,我也算对尼尔有个交代了!”

嫁?这字眼从不曾存于她的念头之中。

弗德烈不时唤来他的学生,他们也为维薇那带着异国风情的美貌所惑,但她对他们

所有的人都不感兴趣,只想由他们那儿学到一些医学及科学的基本常识。

在弗德烈寓所的三年多,维薇最快乐的时光,便是帮忙准备一些小实验步骤。她常

想,若父亲尚在,一定不会禁止她做更复杂的研究,说不定她还能成为欧洲的第一个女

科学家呢!

可惜欧泽家族毁掉了她所有的梦想及未来!

她十八岁时,还没结婚,弗德烈教授却先蒙主恩召了,死后,他遗留下一堆名贵的

书籍图画和几处庄园给她。

在守丧期间,已是成熟男子的波格意外出现,他是特地由东欧一路打杂工、沿街卖

艺来找她的,当他说卡洛已过世时,维薇竟然哀哭不止。

她这才明白,那五年吉普赛的流浪日子,并没有在她生命中完全消失。

见到波格,她想起远离多年的意大利,还有下落不明的妹妹,回到过去的心,莫名

的燃烧起来。

因此,她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变卖掉产业,和波格组成剧团,表面上虽是演出,

可实际却是暗访的情形下,走遍意大利南北城邦。

当然,只除了阿帕基城外,因为她还没有回到故乡的心理准备。

这件事曾在巴黎引起某种程度的轰动,说来也算是一则丑闻吧!一直到现在,有些

人还是会谈论着,弗德烈教授的侄女携着巨款和一个英俊黝黑的卖艺人私奔了。

但她一点都不在乎!只因波格是唯一真正关心她,又了解她身世悲剧的人。

波格剧团在意大利演出了名气,但他们寻访的人却始终没有着落,直到最近,他们

才在某个偏僻的教堂,找到费罗姆姆死亡的纪录,旁边还有马修神父的签名。

马修神父?哦!她怎么可能会忘记他呢?他就是教她认识天体运转的启蒙老师呀!

她看着费罗姆姆死亡的年月日,竟是在逃离农庄后不久。哦!她可怜又可亲的姆姆,

如此说来,莉琪也有可能无法快乐平安的长大罗?

而这一切或许只有马修神父知道了。

然而,维薇没想到的是,要找马修神父竟也是困难重重。他因十年前的教廷整肃,

和尼尔一样以科学亵渎上帝的罪名被捕下狱后,便生死不明。

愈是找不到他,莉琪也就愈凶多吉少。她那胆怯娇弱的妹妹啊!孤伶怜的一个人,

能生存下去吗?

在经过千辛万苦的察访后,这监牢是他们得来的唯一线索。

但愿马修神父还活在人间!

维薇垂下长长的睫毛,内心不断地祷告着:主呀!你从不给夏贝诺家族恩典,求你

给我一次信心,就像在沙漠里行走的人需要水一样,不要再让我饥渴至死,无法再赞美

你的荣誉,你的至善无边。阿门!

维薇颤抖的手在胸前虔诚的画了个十字。

※※※

波格走过来轻拍维薇的肩,她张开雾蓝的眼眸,充满期待地问:“怎么样?”

“他们说,这儿有许多犯了戒规的神父,但不晓得姓名。”波格微笑着说:“我们

得自己进去找。”

维薇的眸子霎时亮了起来,这是长久以来的第一道曙光、第一个希望,她情不自禁

的抓住波格的手臂说:“那我们快点行动吧!还等什么呢?”

对维薇,波格向来只有服从的份,一秒都不会耽搁。

他们通过狼牙栅门,扑面而来的是腐败的恶臭,原来是有人正在中庭里处理几具尸

体。

维薇忍住欲呕的感觉,和波格随着狱卒打开一道道的锁、一重重的门。

放眼所及,里面的情景真恍如人间炼狱!

小小的牢笼,堆叠着似人似兽的­肉­体,男女皆袒胸露背,已被折磨得分不出五官形

状,即使是还能走能站的,也仿佛骷髅幽灵,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有几次维薇都差点被吓坏了,她曾以为流浪乞讨的日子很苦,但比起这暗无天日的

地方,只要能呼吸到自由及新鲜空气的所在,皆是天堂!

马修神父在这种人神皆避之唯恐不及之处,还能活上十年吗?此刻,维蔽的心不禁

一寸寸地往下沉,甚至开始悲观起来。

地势愈来愈低了,头顶上的石块渗进大片的水,地上濡湿;空气里充满异味。

维薇恍若有再走就会下到地狱的感觉。

终于,狱卒停下脚步,启动最粗最密的一道牢门说:“你们要我的人或许在这里。”

他们与那些囚犯再也没有隔阂,感觉也更可怕。

生人的气息,刺激着腐朽的空气,有些人睁开跟睛,有些人蠕动身子,有些人更伸

出枯­干­的手想要碰他们。

狱卒像打狗般一一捶敲下去,一阵阵哀嚎声令人不忍卒听。

­骚­动逐渐平息后,维薇才勇敢地出声叫着,“马修神父?这里有没有一位马修神

父?”

靠墙最远的一端,有双眼睛慢慢的打开,他的头发斑白,脸上刻划着皱纹及伤痕,

身体陷在一堆破布中,四周散着腐烂的气味。

“马修神父?”维薇连声着喊,因为太急切,甚至迫不及待的拿灯照那些可怕狰狞

的面孔。

事实上,她对马修神父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那几近绝望的寻找,使她期待自己一

眼便能认出他来。

“马修神父?塞提城圣母教堂的马修神父?”波格的声音较响,还自空洞的壁上传

来回音。

最还的那个人,勉强地扬起手,嘴巴张合了两三次后,才吐出几个字,“……谁……

谁找……我?”

尽管如此小而无力,耳朵敏感的维薇仍立刻搜寻到声音的来源,她蹲下身去,用灯

寻找。只见一个已奄奄一息的老人,模样没有任何令维薇觉得熟悉之处,但他一双眼睛

异常晶亮地看着她。

“你就是马修神父?来自圣母教堂的?”维薇充满期望地问。

“你……你又是谁?”他努力撑起身子问。

“我是维薇·夏贝诺,是尼尔夏贝诺的女儿,我们有个农庄在阿帕基城,还曾拜访

过好几次,还记得吗?”维薇热切地说。

马修神父看着这个打扮得不男不女的年轻人,虽然那绝美的脸孔是他多年来见过最

好的景象,但他仍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之将,上帝派天使来牵引他了。

“不!不!”马修神父摇摇头说:“不要骗我了,维薇·夏贝诺十年前就淹死在夏

湖里,骨灰都散了。”

“我没有死。”维薇赶紧说:“死的是一个吉普赛的女孩,我在林子中被她的族人

救走了。”

“维薇说得没错,我当时在场,可以为她作证。”波格帮腔着。

马修神父再次瞪大眼睛,仔细看着维薇,然后脸一垮,不胜歉吁他说:“……你的

确是有玛莲的影子。十年了,你若话着,是该有这么大了。”

提到母亲的名字,又是由这故友的口中说出,维薇终于忍不往眼眶泛红,“没错,

十年了,我一直在找寻每个人的下落。我知道费罗姆姆已死,那么我的妹妹莉琪呢?当

年你是不是见过她?她人在何处呢?”

“莉琪……”马修神父喘了一口气说:“哦!莉琪……这小女孩一直是我心头的

痛……”

“怎么了?别告诉我莉琪也死了!”维薇害怕地说。

“她是否还活着,我不知道,”马修神父无力地回答,“十年前我被抓走时,她是

躲在圣母孤儿院里面。”

“圣母孤儿院?”她终于又抓到一个线索了。

马修神父点点头,“我每天都在祷告,希望莉琪能平安长大,但我知道那还需要比

祷告更多一点的奇迹。”

“至少我有线索了!”维薇恨不得此刻就Сhā翅飞到塞提城去,但她又不忍心离开眼

前这可怜的老人,于是问:“马修神父,有什么我们能为你故的?或许我们能想办法救

你出来?”

“不必救我,我反正也活不长了,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马修神父咳了一会儿

又说:“不过,我很高兴能在死之前见到你,让我不再有遗憾……只有一件事……能不

能让我到一个单独的房间,我有些话要交托给你……而且,我想安安静静的死去……”

维薇马上转头又塞了一袋金市给狱卒,几个人便手忙脚乱地把这病危的老人抬出恶

臭的牢房。

虽然另一个房间不见得更好,但却不潮湿,还有一个小洞口可以透进一些阳光及清

凉的空气。

等狱卒退开后,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马修神父开口说:“维薇,我有一件事要恳

求你。”

“神父,你尽管说吧!我一定会做到的。”她说。

“去找阿帕基城的柯伦邦主……”马修神父虚弱的开口。

一听到这名字,维薇立即咬牙切齿他说:“神父,你要我替你报仇,对不对?你放

心,他也是害我家破人亡的仇人,我绝对不会饶过他的!”

“不!不!柯伦也是被利用的,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朱尼士·欧泽,他才是幕后最大

的­阴­谋者。”马修神父猛摇着手说。

“柯伦和朱尼士又有什么不同呢?”维薇不解地说:“他们叔侄俩狼狈为­奸­,在邦

国及教廷间横行霸道,无恶不作,人人皆称他们是阿尔卑斯山和亚本宁斯山,这是大家

都知道的。”

“柯伦完全是被误导了。”马修神父说:“柯伦的父亲杰利在当邦主时,曾组十字

军远征,却多年未归,于是把儿子交给摄政的弟弟。可没想到朱尼士野心勃勃,起了篡

夺之心,不但抢走杰利的儿子,还让杰利回不了家。”

“我若记得没错,杰利是死在远征的途中,”波格Сhā嘴道。

“他是被谋杀的。”马修神父说:“维薇,你父亲、我都和杰利邦主向来友好,我

们皆爱极了古希腊罗马,甚至是一些阿拉伯文化,还不断地引进东方的书籍宝藏。朱尼

士囚禁我,绞死你父亲,名义上虽是说我们传播邪教思想,其实只是想掩饰他弑兄的罪

行而已。”

“所以,柯伦实际上是认贼作父。”波格总结地说。

“他这贼已经是青出于蓝了,还记得他驱逐我们离开阿帕基城的嘴脸吗?那时他不

过十八岁,就冷酷无情得可怕,现在就更教人闻之丧胆了。”维薇忍不住说。

“维薇,你听我说。”马修神父碰碰她的肩,“你晓得有多少人想杀朱尼士而无法

下手吗?他是内定的下一任教皇,不但想统一意大利,还想登上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

想成为第一位真正宗教和政治合一的领导者。为了他的目标,过去已死了许多人,未来

更要血流成河,他一天不死,战争及谋杀就永不平息。”

“他当然也在我报仇的名单之中。”维薇强调地说。

“如今整个欧洲能与他相抗衡的就只有他的亲侄儿柯伦,我要你去劝说他。”马修

神父说。

“我?怎么可能?”维薇想起那高高在上,神祗一般的脸孔。

马修神父在破衣服中拿出一张有族徽及封印的羊皮纸,说:“这是朱尼土亲手发出

暗杀杰利的指令,别人模仿不来的,只要柯伦看过,就会明白了。”

维薇接过那指令,感觉非常沉重。

“你若觉得人单势孤,可以找朱尼士的敌人合作。”马修神父大咳几声说:“像一

些中南方的农民,他们的领导者是‘隐面侠’。还有一些东征的武士兄弟,以‘黑骑士’

为首的,都会给你许多帮助。”

维薇沉默不语,第一次了解父母死亡原因的不单纯及复仇的不容易。

马修神父一口气说完这累积多年的话,心愿既了,生命力也更显微弱。

他呼吸困难的喘着气说:“你们可以走了。我累了,剩下的时间,就让我和上帝静

静的对话吧!”

维薇看着他血­色­尽失的脸,死神已悄悄地站在角落。她略微激动地拿下脖子上的十

字架项链,放在马修神父的手里。

他紧紧握住,眼睛最后一次张开,眸中带着酸楚的泪水,维薇也不知不觉地抽泣起

来。

她倾尽所有,要狱卒为神父修一座坟,并立一个大十字架,将他苦难的一生,再回

归到上帝的怀抱。

一直到走出主堡,跨上马行向林荫深处,维薇的泪一直不停地流着。

又是童年时的一个亲人走了,当年眼见父母死在绞架上,她无力善后,只有任他们

的尸骨化为尘土。没有一点安慰、没有一点祝福……至少,她现在为马修神父做到了。

天渐渐黑,风吹起,一阵阵如哀呜,波格知道她的心情,只有默默相伴。

马愈行愈缓,眼前的路再也看不清楚,泪多得用手擦也擦不完,维薇­干­脆翻下马,

走到一棵大树后,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哭得天地皆悲……

泪不尽,人生的无奈亦不尽呀!

※※※

走到石阶的顶端,移动一根柱子,一段绳做的楼梯便垂落而下。

“从这里上去,就可以俯瞰整个教堂。”果里神父说:“这个地方是我偶然发现的,

没有人知道。”

维薇站在一旁,沉默无言。她穿着高腰的黑袍,头系黑­色­长巾,一块黑纱布罩住脸

庞,把一双如地中海般湛蓝的眼珠衬得比冬天的夜还暗沉。

“你还撑得住吗?”果里神父轻声问。

“你是问,我会不会哭吗?”维薇顿了一下,低声的说:“你或许能了解,有时人

到最悲伤时,是没有眼泪的。”

“不,我不了解。”果里神父叹口气说:“莉淇和你是不同典型的女孩子。”

“是的,我们自幼就不同,”她怀抱着一种茫然的痛楚说:“所以,我很难想像,

最受人宠爱的莉琪,能戴着面纱在闭塞的孤儿院中待上十年。若她早知道会有如此椎心

又残忍的死法,又何必白受那么多年的罪呢?”

她一直无法释怀,也永远不能释怀,上帝又开了她一个天大的玩笑!

当她费尽苦心找到圣母孤儿院时,竟发现莉琪已死,而且才是十天之前的事。她震

惊极了,于是陷在痛苦、悔恨、怅惘及愤怒的种种情绪中,久久无法平复!

记忆中的褐发小女孩,已成了躺在花上的尸体,死白的脸孔仍旧带着清丽动人的轮

廓,只是她再也不会哭,不会笑,不会因为见到世上仅剩的亲人而欢喜大叫。

姐姐来了呵!爸爸走了,妈妈走了,费罗姆姆也走了,但姐姐来了|奇+_+书*_*网|,来接你离开这

恐怖孤绝的地方呵!

但一切都太慢了,整整慢了十天,时间再也倒不回来,该说的话也永远无法说出口

了。

维薇揪心扯肺的大哭大吼,始终不愿接受呈现在她眼前的另一个悲剧。

她抓着波格、抓着果里神父、抓着孤儿院仅存的那些女孩,却仍止不任心中的哀痛

呵!于是,她围着一棵大树猛绕,像当年悼祭父母般,由肺腑唱出“风中祭你”,一遍

又一遍,直到脚底渗血,喉咙暗痖­干­疼。

她愤怒的狂喊:“我要杀诺斯,杀掉那个没心没肝的诺斯!”

“诺斯没心没肝不是他的错。”果里神父平静地说:“他是中了柯伦‘忘情之水’

的毒,洗去了他一切的记忆。”

“他若是真爱莉琪,又怎会如此轻易的就遗忘他们之间的爱呢?”她咬着牙悲切他

说:“我就从来不曾忘记呀!”

当然,无论是拿刀或借刀的人,她都不会饶恕,她不会让婚礼平平顺顺的进行,不

会让贝里特家族心安理得,她定要闹得塞提城­鸡­犬不宁,又兼鬼哭神号才肯罢体!

登上绳梯,果里神父仍不放心地叮咛着,“记住,无论有什么变化,你都要留在上

面,没见到我,千万不要下来。”

“我知道,”维薇点点头说。

她拉起绳梯,合上木板,独自留在一个小室中。虽是封闭的空间,但屋顶及墙壁各

留有可客人穿过的小洞,透进的光,让她看清楚四周沾着奇怪的颜­色­。

哦!她明白了,这是专供从前来拱顶壁画的人休息的地方,因为时代久远,也就没

有人注意了。

由洞口,她可以看到教堂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建立在她妹妹死亡悲剧上的婚礼,盛大得教人愤恨难当。摆设金碧辉煌不说,贵

族出身的武士及淑女皆在服饰衣帽上下功夫,奢华的气氛充斥,更显得后山里莉琪白衣

入殓的景况凄凉。

说爱的人怎么可以薄幸呢?维薇瞪着已站在圣坛前的诺斯,尽管莉琪身边的每个人

都声援他的无辜,但无辜的手杀人就没有罪吗?

何况,那罪恶之手上戴满了金戒银戒,手的主人盛装华丽,一点都不介意旁边站着

的是另一名女子!

她不在乎今天的计划会带来什么后果,但至少她为莉琪出了一口怨气,也让杀人者

不能称心如意地过太平日子!

典礼开始了,庄严的声音介绍新郎与新娘双方的家世背景,有一长串的头衔及傲人

的财富。

维薇冷冷地想着,她该何时“切入”呢?

还是在彼得主教祝祷之后吧!光让那些上帝箴言浓浓地散在空气中,她再将之一一

击碎。

主教抑扬顿挫的赞颂声告一段落,正当他开始点燃带有玫瑰香味的腊烛时。维薇便

就着洞口,幽幽地唱出记忆中的歌──

我在空间找不到你,我在时间找下到你。空间如梦,生死俱茫然;时间如河,两岸

人空待……

莉琪的歌声,加上死亡悲伤的腔调,忘情之水的歌声回荡着,深深震撼人维薇感觉

自己像佩瑟比娜;,走进黑­色­­阴­冷的冥府,亲人唤不回、大地唤不回,死灰的脸、死灰

的­唇­,将教堂内一切的华美都冻结了。所有的人如大难临头的蝼蚁般仓惶奔逃着,只有

一个红衣人镇静地往反方向指挥。维薇看到他那漆黑短发,如墨的眼珠,和那如神祗般

的姿态,她几乎直觉就猜到那是柯伦。

歌声如线将断,又如珍珠般散落一地,突然,诺斯大吼一声,仿佛楼塌般的往外直

冲。

倏地,白天转成黑夜,真是冥府之王布鲁特出巡吗?连维薇自己都惊呆了。

她由壁上的凿痕爬到屋顶上,巍巍地站在屋脊,太阳变成一团黑影,原来是日蚀,

正像是来应和她这场“表演”。

低头往下看,只见狂叫的诺斯发疯地举剑刺向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刻,全部的人都

安静了下来,连她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接着,诺斯摔下阶梯,血漫过大地,不少人蜂拥而上,仍是只有红衣人不动如山。

他用手遮着眉,抬起头,无法直视太阳,唯有面向教堂,恰巧看见黑暗中黑纱飘飘,

像圣殿尖塔上忽然飞来一个女巫!

维薇吓得差点跌落,她知道此地不宜再留,也不等果里神父,就迳自由小道绕到孤

儿院。

四周都是脚步声,维攻尽量在暗影中走动,直到回到孤儿院的小礼拜堂,再一闪,

就躲入储物室里。

她极有耐心地等,等到外面搜索的人群散去。但她还是不放心,于是默默地在内心

数着时间。

日蚀结束,天恢复光明,仿佛又回到正常的世界……

维薇晓得,没有人会比她等待得更久了,所以,她抚平黑纱黑裙,几近无声地走出

来,踏向那傍着海岸的回廊。

很诡异地,圣坛旁的圆柱移动,一个影子快速的闪过。维蔽完全没有想到,竟有人

比她更沉着、更有耐­性­。影子跟在她身后,若她曾想到回头看看,必能瞥见那红衣的一

角。

“快点!我正在四处找你!”果里神父迎向她说。

“我们可以放火了吗?”脸带面纱的亚蓓说。

“烧掉这悲惨的地狱!”小儿麻痹的梅莎说。

火“轰”地一声由回廊窜来,隔断了那个红衣人影。他沉静地往后退,不喊人也不

灭火,只是眼看着古老斑驳的孤儿院陷入一片烈焰中。

在火海另一边的维薇,以为自己告慰了妹妹痛苦不安的灵魂,却完全没想到,当她

在敌人之间来去自如时,敌人却也靠她更近了。

※※※

大海不断的拍着岸,浪扬起,又碎了,水气在岭崎的石块间氲氤成一片。若阳光够

强时,可以看见风蚀海侵的一个个石洞,孤儿院死去的女孩大都埋在里面。

莉琪拥有的是极隐密的安息之地,林木丛丛成屏障,白天亦如夜晚。果里神父采来

最珍贵的玫瑰花,洒在莉琪的身旁。

她安详地躺着,仿佛沉睡的孩子,金褐­色­的头发仍闪着亮光。除了前八年的快乐童

年外,死亡又让她回到无忧与无虑的平静。

果里神父在做完入土的祈祷后,冷风穿林,直直奔向远方那即将消逝的残阳。他想

到诺斯那骇人的狂号,那溅血的一刀,想必是维薇唱的“忘情之水”硬生生地唤起他那

被迷惑掩盖的记忆。那冲击该有多可怕呀,果里神父不敢去想像,只是,诺斯死了,莉

琪也活不过来,两个有情人,竟落到这种下场,心酸如此,所有的哭泣祷告都无法填满

那噬人的憾恨。

“莉琪,上天对我们太不公平了!”盲眼的苏菲亚跪着说:“以前我们老说圣母的

遥远,听不见我们的乞求。现在,你到了主的国度,有没有说出我们的苦难呢?”

“莉琪,但愿你已经解脱了!”梅莎掩着面说:“我会永远怀念你,还有我们这些

可怜的姐妹们!”

最后轮到泣不成声的亚蓓,她硬咽了好久才说:“莉琪……我们一直情同手足……

真的,只有我了解你隐忍及等待的心情,努力熬过这十年的日子。告诉我,还有上帝吗?

若有上帝,为什么会做这种残忍的事发生?你睡在那儿,还痛吗?”

几个女孩又哀哀地哭起来。

“莉琪,诺斯用血洗净了你和他自己,在天之国,愿你们都安息,阿门。”果里神

父双手合十的轻语着。

维莉有大多的话全卡在喉间,就如拥有大多的悲伤,而无法再流泪一样。

绕着墓地而行,又成为她唯一能抒怀的方式。

曾为母亲而唱的“风中祭你”,掺血带泪地又由她­唇­问唱出──

……我的话语呵,唤起满大的凄伦,我的哀位呵,流遍长河的伤痛。是抵不住的天

谴,是抚不平的憾恨……

真是恨呀!她感觉手心及脚底传来阵阵刺痛,稠湿的血缓缓流出。

几只鸟飞起,斜掠过远处一个伫立的人影,没一会儿,又有几个人悄悄移近。

“他们在做什么?是巫术的仪式吗?”瓦卡小声的问。

“嘘!”始终不动声­色­的柯伦,狠狠地瞪了属下一眼。

没有人能逃过他的手掌心,由十八岁继承邦主的位置开始……不!该是十八岁以前,

他就没有达不到的目标。

记得极年幼的时候,朱尼士教父就要他背一段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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