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秋之际,丑时,西京城城东七里巷。
住在西京城的人皆知,这七里巷可说是西京大户的聚居地,宅邸不仅盖得
一间比一间豪华,也一间比一间俗艳、一间比一间让人皱眉……
虽说这里平素便是灯火通明、夜夜笙歌,可却也难得像今日一般挤进了如
此多的庶民,还出现大户与庶民毫无芥蒂、挤成一团的稀有景况。
「挤什幺挤啊?」
「不挤怎幺瞧得着啊?」
「到底挤着瞧啥啊?」
「西京八景之一--凤蝶勘尸啊!」
是的,西京八景之一—凤蝶勘尸,今夜在此上演。
如同往常一般,除了丧家与官家外,所有的人眼中都盈满兴奋与迷恋。
「蝶衣姑娘,往这儿看一眼啊!」
「蝶衣姑娘,妳今天的打扮还是一样娇美啊!」
在众人的鼓噪声中,就见在月光下,被官家用人墙围起、约莫十尺见方的
空地之上,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女子,一脸木然地站立其间,凝视着空地上
的尸首。
但就算她脸上的神情定那样木然,却一点也不损及她的「可看性」一
头乌黑长发简单地绑了个马尾,几绺发丝随着夜风轻轻飘荡,将她的身形衬得
格外轻灵。
小巧的鹅蛋脸上脂粉未施,可却白皙如玉,那粉嫩如霞的双颊,更教人忍
不住想轻掐一下。而她大大的眼、可爱的樱桃小口,在在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
光,不过更重要的是,她那身穿着简直令人移不开眼,尽管那是一袭绝对会令
西京保守派人士当场窒息身亡的衣着
绑在颈后的绳结,是撑住她上半身那袭香肩全露、双臂全现的衣裳唯一的
支柱,合身的短裤恰如其分地让她的消臀曲线毕露,而那双及膝豹皮长靴,令
她的双腿更显修长匀称,纤细的上臂套着凤蝶展翅金扣,加添几许娇媚……
「竟能再见到睽违已久的西京八景之一,我这辈子死而无憾啊!」
「说得是啊,瞧瞧蝶衣姑娘那没睡醒的佣懒眼神,当真是迷人透顶……」
「吵死了!能不能安静点啊?」半夜被人由被窝里挖起来、起床气未消的
凤蝶衣终于忍不住瞇眼瞪视那群闲杂人等,待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后,她才又一
次望向今夜的工作对象,喃喃自语:「怎幺死得这幺难看啊……咦!是谁处理
的?」
听见凤蝶衣用那清脆又略带娇嗔的声音叫嚷着,一名男子连忙上前。「蝶
衣姑娘,是在下……」
「你告诉我,这像是有用皂角水洗过吗?像是有用热米醋、五倍子、白梅
洗过吗?」瞪着眼前的男子,凤蝶衣不悦地责问道,「连洗都不洗,让我看什
幺啊?」
「抱歉,蝶衣姑娘,今日是在下第一日到任仵作职……」男子被凤蝶衣瞪
得有些心慌,说着说着,眼光不经意地瞥了尸身一眼,竟开始干呕。
「第一日、第一日……」望着他狼狈的模样,凤蝶衣没好气地喃喃自语,
「这西京城就不能来个像样点的仵作吗?竟然每回都要我这个卖棺材的来收拾
这种烂摊子……尉迟!」
「是。」听见凤蝶衣的叫唤,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青衣男子缓缓走上前来。
就见他动作迅速、无比熟练地为凤蝶衣先套上一件土布棉衣,在她腰后打
个结后,又为她的双手套上手套。
随后,他取过一个箱子,当场升炉起火,把方才凤蝶衣责怪新仵作未完成
的任务快速地完成后,又消然退至她的身后。
「都死八天了,这丧家是在搞什幺鬼?不明白什幺叫死者为大吗……」蹲
至尸首身旁,仔细检视着尸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处及残留物,凤蝶衣喃喃说着,
神情是那样的专注,眼眸是那样的沈着。
许久许久之后,一直站在旁边等候的捕快清了清嗓子,「蝶衣姑娘……」
「着急什幺啊?」凤蝶衣连头都没回地娇嗔道,「刀「」
「是。」闻言,青衣男子尉迟珩将早已拿在手上的小刀递了上去,没有一
丝迟疑。
「竹镊!」
「是。」
「油布包!」
「是。」
凤蝶衣与尉迟珩之间的交接动作是那样的行云流水,可他们身后的人却无
暇欣赏,一个个都被那开膛破肚的尸首惨象吓得闭住呼吸、瞥开视线。
过了好一阵子,凤蝶衣终于取过针线开始缝合尸首,优雅的动作有如绣坊
中的绣女般熟稔俐落,地出声唤道:「李捕快!」
捕快深吸一口气,连忙走上前来。「蝶衣姑娘有何吩咐?」
「这个人都死这幺久了,为何丧家迟迟不将他入殓?」凤蝶衣站起身来,
眼中有着明显的不满。
「死者的妻子说她三日前望着丈夫出门后便再没见到他,今日发现他的踪
迹赶到时,死者已被人烧死在七里巷内,因此急急来报案……」
「三日前个鬼……」凤蝶衣喃喃说着,望向李捕快身后站在一群衙役当中、
双手放在身前颤抖的一名妇人。「是她吗?」
「是的。」李捕快回身确认后点头,随即看见凤蝶衣走向妇人。
「妳需不需要寿木?我铺子里有最新进的杉木十三圆,与你们的身分地位
正合适,考虑考虑?」站在妇人面前,凤蝶衣的脸突然亮了起来。
「妳……妳……」听到凤蝶衣的话,妇人一整个傻眼,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不要拉倒!」看着妇人迟迟不作声,凤蝶衣轻哼一声,满心不悦地回过
身去。「妳以为光干个仵作能拧多少钱啊,不找点正业做做,难不成让本姑娘
等着饿死?」
「蝶衣姑娘的价钱可是西京城着名的公道哪,大婶!」
「考虑啥啊,赶紧入土为安哪!」
一见四周的人频频起闹,妇人慌乱地低下头去,汗水由额上涔涔滑落,让
颤的身子依旧没有平静下来,只不过,她低垂的眼眸却闪过一抹得意光芒,然
后低着头、颤抖着声音说道:「好……我要……」
「这才叫识货。放心,我绝不曾让妳吃亏的!」嘴角扬了起来,凤蝶衣说
着说着,突然回过身去望着妇人。「对了,妳自个儿需不需要一副?两副一起
买我可以给妳折扣。」
「什幺?」
凤蝶衣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一起傻眼,除了那个从头到尾低首敛目,此
时嘴角却微微绽开一抹笑意的尉迟珩。
「当我是傻子哪!」在众人的诧异声中,凤蝶衣轻哼一声,冷冷地望着妇
人。「一个死了八天的人,妳在三天前还能看着他出门?妳以为将他焚尸后就
能抹掉妳残留在他身上的指印吗?还有,亏妳的手指那幺长、修得那样美,可
上头擦的指油都脱落了也不注意,不注意就算了,还那幺刚好的掉在这个妳三
天前看着地出门,可实际上却是被活活掐死的人颈部皮肤里……」
「我……我只是……记错了……」妇人的脸色整个苍白了。
「我管妳是不是记错,反正妳的口供与我无关。」转过身,凤蝶衣望着一
直站于她身后不远处的尉迟珩,眼眸晶亮地交代道:「尉迟,接下来就是你的
工作了,别忘了她答应买一副杉木十三圆,绝不许她赖帐!」
***
住在西京城久了的人都明白,那间位于城中闹区的凤蝶寿木馆,丧葬货色
最齐全、价钱最公道,但凡与「死」字牵扯上关系的,凤蝶寿木馆都可提供最
完整的服务。
而这种种服务之中,最赚钱的自然是「送殡一倏龙」业务,而最不赚钱的
生意,就属「仵作养成班」。
只可惜,就算再不赚钱,凤蝶衣也得抽空在寿木馆后的空屋之中一个月上
一次课,以免西京城的仵作每回出去与其他城市的仵作「交流」时,都灰头土
脸的回来。
尽管只是个地下仵忤,不隶属西京城正式编制,但却是西京城有史以来最
优秀、自小便被喻为有双「仵作之眼」的凤蝶衣,一点也不想让她最爱的西京
城「脸」上无光,更不想西京城每回有尸首要勘验时,她都得由暖暖的被窝中
爬起……
「来,说说如何经由尸斑判定死亡时间。」
这日,凤蝶衣坐在桌案上,将手接在桌上、双腿交叉,望着乖乖坐在课堂
中那五个包含着青、嫩、老、幼、妇的仵作接班人,以及特地由城南赶来听课
的少壮派名捕许允文。
「这……」
就见听课的人面面相觑,每个人都吞吞吐吐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
答案。
「就这程度要怎幺办案、怎幺帮死人主持正义、怎幺跟别城的仵作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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