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
立夏。
春寒已退,金阳遍地,光暖而轻。
小小的姑娘,身着纯白真丝深衣,素白衣边上,绣着黑色夔龙纹,她静静跪坐在云头桌案前,以毛笔在竹简上,书写记事。
姑娘的姿态优雅,黑发如瀑,白皙的肌肤几近透明。
窗棂外,绿叶满枝,一朵含苞小花在她书写的时光中,无声轻绽开来,花瓣白嫩,蕊黄带蜜。
从窗外庭园中看去,蔓生绿枝上的小白花,正生生挂在窗内那小姑娘额边发上。
她轻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如扇。
沾墨的笔,握在她小小的柔夷中,如流水般,在竹简上飞舞。
男子负手站在窗外庭中,看着她静静的,无声写下一笔一画,她将手中的笔,轻移着,写下的字,工整而秀气。
他开口,轻问身旁青衣男子。
“她就是这一代刀家巫儿?”
“是。”青衣男子垂手,恭敬应答。
那小小的姑娘,专心一意书写着,并未听见外头的声响。
男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凝神的模样,缓声再道。
“历来,女子习字,少见。”
“刀家为商,主上有训,家中族人,必习字、懂数,无一例外。”
“既便是巫儿?”
“是的,在刀家,巫儿所习更多,除习字懂数,更须知晓射、御、礼、乐,六艺皆须熟达。”
是否熟知六艺,对他来说,并不是特别的重要,况且她才十岁,他不认为她真的能懂多少。
他举步,缓缓绕过老墙,抬脚跨过门槛。
小姑娘,一直到他来到眼前,才发现他的存在,但她并未立刻抬头,仍是继续写着未完的字。
他撩起长袍,在她桌案前,盘腿而坐。
等着。
她气定神闲的写着,不为外物所动,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歇笔,将两手规矩的摆放于膝,抬眼看他。
那双乌黑的眼,如子夜一般,像是没有任何情绪,又像是包含一切所有。
“公子有事?”
虽然小小年纪,但她的声音很清冷,没有童稚的天真,不知是否因身为巫儿的关系,还是她本身性子就偏冷。
“在下铁子正,有请姑娘,至铁家做客。”
他话说得客气,但他猜她也晓得,刀家主子,必也早己先行和她说过。
这客,名为客,实为质、为奴。
可她小小的脸上,波澜不兴,只有眼底,微微的一缩。
毕竟她年纪还小,无法完全遮掩自身情绪,膝头上交叠的小手,在不觉间紧握成拳。
“荼蘼……”她深吸口气,看着他,没有闪躲、没有哭闹,只是哑声道:“深感荣幸。”
不知怎地,她的勇敢,让心口隐隐抽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想换一个,不要她。
身为抵押品,她并非心甘情愿,他可以了解。
不一定,非得要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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