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着他们不怀好意的目光,走到柜台前。柜台里坐了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身材已走型,依然透出些风骚劲儿,多半是老板娘了。从我进门起她便盯住我看,眼里透着市侩气浓重的狡猾。
殷勤地,她站起来,招呼我:“姑娘,住店还是吃饭?”
我将一小块银子放在柜台上,小声问,“刚才进来的那家伙你看到了?”
她会意地一笑,望着柜台上的银子,“打前儿起,我都记不清有多少人来打听他呢。”眼睛往外一挑。不回头我亦知道,屋外很有些神神秘秘的人物走动。
她压低声音:“都说他就是那个天杀星!”
我问:“他在你这儿住了多久?常和什么人来往?”
她依然盯着银子:“快有一个月了,没见跟谁来往过,连话都不给人说。来的时候,倒和我说过几句,怪不情愿的,一个字也不多说,一句话也不跟你啰唆。那以后就再没见他和谁搭过腔。人家都说他是疯子,我那口子还说要往外赶他,我就说他有来头,楞不叫碰。瞧让我说准了吧?”
我问:“跟着他那个小丫头,是他什么人?”
她说:“那丫头都叫她小灵子,跟着她爹妈打河北逃荒过来的,那边兵荒马乱的,活不下去。她娘说是路上没的,瞧她那小美人胚子,八成她妈也俊俏着呢,多半就死在‘色’字上头了。她爹在这儿干了几个月脚夫,来时就带着个痨病根子,连苦带累壮汉子也拖垮了。这不,上个月殁了。剩下她孤孩子一个,除了要饭能干啥?也就那会子,他来了,在那张桌子边上吃饭,”她一指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别的桌子都有人,偏那一张空着,“那丫头在门外眼巴巴地瞅着,饿呢。别看他眼珠子都不带转的,偏就知道那丫头在看着,饭给了她,自个儿不吃了。这世上怪事也就多,我总说他这么吓死人的大人物,还不得是穿金带银吃香喝辣的主儿,怎么通身上下就不值十几个铜板,还得砍柴换碗饭吃?”
有人喜欢充阔,有人爱着装穷;藏刀装成灰孙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接着说:“那以后,一到吃饭,小灵子就来了,他也给她饭吃,可没见过他们说话;一来二去,小灵子就跟着他了。这孩子怪,也不缠着他。白天他出门,她就在家洗洗涮涮,有时也帮我一把手,没活干了,就在门口候着,从不跟他出去;等他回来倒是跟前跟后地欢喜。我看她伶俐,虽说小点,也打算收她当个小丫头,好让她挣俩体己,谁知骆风行就给一刀宰了,乖乖地我这店里竟住了个天杀星!”
我问:“他出不出来吃饭?”
她一指那张空桌子,“一会儿就出来,那桌子给他留着呢,谁敢去坐?”
我这才把银子推给她,“弄两样点心,要干净的。”一转身,走到那张空桌前,坐下。
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好象我坐在了他们大家合用的哑|茓上。藏刀就是在这片我创造的安静中走了进来,小灵子影子般跟在身后。我力图让自己镇静,却忍不住怕得要死。他则在我的恐惧中以他一贯的步伐向我走来。
他在我面前停下时,我几乎昏了过去。
万幸,还好,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只是在我面前坐下。伙计迅速地端上两碗饭和四碟菜来。而我的点心却迟迟没有上。
菜是三荤一素,可他和小灵子都没有去碰三样荤菜,它们显然是老板额外的意思。小灵子伶伶俐俐地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敌意。从她的眼睛可知她的天份极高,跟着藏刀而他又能逃出我的手心的话,她的成就没准会超过我。
我有点喜欢她,就像看见了十几年前的自己。忍不住,我问:“你叫小灵子对吗?几岁了?”
她受掠地垂下头去,不由得向他靠拢,仿佛寻求着他的庇护。可我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并不怕我,还有,她仇视我
唐遮言作品集·藏刀·十八日作者:唐遮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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