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衣服被撕裂的声音被两名小伙计垂死的惨叫掩盖,我猛地一挣,竟挣开了那高瘦的家伙,哭喊着向藏刀爬去。只要扑到他的怀中,那些乱兵必先杀他,他总不会坐以待毙!
可我太慢了,还没有爬到他的脚边,已被另一名乱兵扯住脖领,猛地一撕,将我剩下的外衣撕碎。我几乎祼露在了一群野兽般的男人面前。他们愈发地疯狂兴奋,尖叫着争相向我扑来。终于,我没有逃过我可悲的宿命!
我怀恨地望向藏刀,心中充满了对他的痛恨。可是,我看见……
藏刀的头颅抬了起来!
他的脚下溅满了鲜血,那是两名无辜的小伙计的血。他的眼中掠过一丝大悲,而后是一丝狰狞;一名乱兵的刀恰在此刻劈到他的脖颈。
随后发生的事情,我根本来不及看清,唯有满眼的刀光血影,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嚣乱不堪的房间里骤然静下来。死一般地静。
藏刀的手中,握着方才劈向他脖颈的战刀,环视屋内,而后,他以一贯的步伐踏过一具具尸体,向外走去。我跳起床来,扑到床头,抓过一件粗布的男人的衣服,胡乱地将自己包严,向他追去。我再不敢离开他半步。
闻声赶来的乱兵全然无法令他有丝毫的迟滞,他的每一刀都令黄泉路上多出一个新鬼。
饭厅已安静下来,没有一个荥阳兵,没有一个活着的士卒,只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失去首级的男人和哀哭的女人。客栈外的撕杀亦接近尾声,安静下来。
藏刀一直走到客栈门外,始站住。客栈外,一队队士卒匆匆忙忙地走过,军容整肃,另一些在打扫着战场。他们的号服后都绣着大大的“薛”字。
大街尽头,一名年轻的将领正部署着防御,颐指气使地可恶。化做灰我亦能认出他来;就是他刺杀了尉迟宾,害我到这般地步。他远远地看了一眼藏刀,继续下着他的命令,完后,催动战马,巡视去了。
藏刀很着迷地看着打扫战场的士兵们收拾着满地的尸体,尸体中不乏平民装束。
巡视一圈后,那名刺客将领跃马来在我们跟前,先向我一笑:“薄姑娘,上回很抱歉,连累你受惊,有机会我加倍补偿好么?我叫林阳雨。”
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藏刀看。藏刀没有看他。
林阳雨:“藏刀先生,你让我想起来一位故人。”
藏刀侧头,看他一眼,复将目光缓缓转向西边的街口。一支马队正以得胜者的姿态耀武扬威地出现在那里,并朝我们行来。为首的中年人骑一匹红鬃烈马,马前挂了四五颗血淋淋的首级,气度不凡,不细看都认不出他会是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虹线野。与他并骑稍后的白马上骑着一名士卒打扮的青年,气势一点不在虹先生之下,甚至更为夺目。他的马前与那些挂满人头的同伴比起来寒酸许多,只有孤零零的一颗首级。
他们径直走来,在我们面前停下。林阳雨用手中长枪拨一拨白马青年马前的首级:“尉迟献么?真他妈的丑!”
尉迟献是洛阳著名的美男子,但所有被斩下的首级都一样丑陋不堪。我不敢看那些头颅,高高地仰起脖子。白马青年吸引了我的注意,他虽不曾正眼看过藏刀,可我古怪地感觉到,他正一丝亦不放松地盯着藏刀,用一只隐蔽的眼睛,居高临下地观察着。
女人的直觉有时超过男人的智慧。
藏刀没有我这么敏锐的直觉,他亦没有正眼看白马青年一眼,就那么一转身,走回客栈去。我寸步不离地紧跟着他,虽然尉迟桥的威胁一时已离我远去,可不安全感依然笼罩着我,在找到更好的保护人以前,我惟有藏在他的羽翼下。
在走进客栈时,我忍不住回头,望向那名白马青年,他亦正向我看过来,我们的目光不期而遇。我迅速低下头去,心中乱糟糟一片。
唐遮言作品集·藏刀·十八日作者:唐遮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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