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杜绢并没有像电视电影里面的女主角,被求婚时反应那样夸张。
高兴?有吧,她的嘴角有露出浅浅一笑,至于兴高采烈、欣喜若狂?他在她身上找不到。
只见她偏偏头,认真说:“谢谢你的求婚,我想我还需要时间考虑。”
那种态度好像在大卖场挑电视,面对售货员的热情推销,淡淡一笑说了句——“谢谢你的介绍,我想我还需要时间考虑”一样。
自傲的他怎么受得了?虽然他满意她不像别的女人,在听见求婚时,当,眼里立刻跳出两颗粉红色星星,大唱“明天就要嫁给你啦”,但她的反应未免也太冷漠了吧。
是欲擒故纵吗?不像。杜绢不是有心机的女生,可她的表现,多少挫了他高高在上的傲气。
他不是非娶她不可,只是他们在工作上的配合度,让他相信未来可以免去许多无聊争执,因为他不想在婚姻里浪费心思。
所以他直接问:“你要考虑什么?”
她的态度郑重。“婚姻是件很麻烦的事,有些事,我必须先想清楚。”
“哪些事情?”
“比方,婚后夫妻要财产共有还是分开,生不生小孩、要不要继续工作等等。老实说,我很满意目前的生活,若是因为结婚而大幅度改变……我真的需要考虑清楚。”她揉揉太阳|茓,好像今天太忙太累,不适合讨论结婚。
他的魅力居然比不上财产共有或分开制?不过,蒋誉还是两个字,满意。
他欣赏她对婚姻的态度,没有晕头转向、无聊幻想,单纯的实事求是,和这样的女人共同生活,怎不合作愉快?
于是在他的坚持下,不管今晚适不适合讨论,他们还是找了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厅坐下来。
杜绢灌下一整杯咖啡因提神,打开电脑,一条条敲出结婚契约。
第一,结婚前三年不生小孩,以防婚姻不适合,还要为监护问题闹上法院。
第二,男方负责避孕问题,女方负责解决避孕失败问题。
第三,他们各自拥有自己的房间与隐私,在得到对方同意之前,不得越界。
第四,采财产分开制,但男方经济较好,所以每月提拨二十万元到女方的户头,让女方做为家庭用度支出。
诸如此类的条件有二十三条,她每条都详列记载,两人的态度都很正式,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在谈公事。
凌晨一点四十七分,他们拟好合约,到超商列印下来,签定名字,杜绢在行事历里挑出三个月后一个未排定行程的下午,决定在那天公证。
蒋誉在驱车回家的路上松了口气。终于要结婚了,他又完成一项晴天的嘱咐。
慢慢的,他将完成她每一项嘱咐,然后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他的生命走到尽头时,他相信晴天定会遵守承诺,在生命出口处等候他。
他心情愉快,就像完成一项合约一样,非常有成就感。
把车子开到地下停车场,他搭专用电梯上楼。
他没和父母亲同住,独居,纯粹是喜欢自由。他的公寓在九楼,去年买的,是台北的高级地段,会选择这个房子,最大的原因是客厅里有一整面落地窗,可以俯瞰台北都会。
这里每户都独占一层楼,两百坪空间,四房两厅两卫浴,杜绢搬进来以后,客房可以给她住,两人共用书房、厨房和客厅,刚好符合她的要求——隐私。
等小孩子出生,再把另外一个房间弄成儿童房。孩子……是晴天的另一项嘱咐。他会的,会完成晴天的要求,让自己变成一个事业有成、家庭和乐、婚姻顺利的好男人。
当!电梯门打开,他走出电梯,看一眼腕表,凌晨两点五十七分,很晚了,可他依旧精神奕奕。
只是当他看见蜷在门前的女人时,上扬的嘴角火速拉下,不耐烦的五官又散发出臭味。
她睡得很熟,小小的外套盖住头部,整个人趴在行李箱上面,他看不见她的脸,只看得见她瘦小的手臂和布满瘀青的双腿。
他记得,她是会议室里的蓝衣女孩。
是杜绢把他的地址给她的?哼,杜绢还真的很欣赏她。
不耐烦地,他踢踢她的脚,她扭扭身体,外套滑下到地板上,他看见她嘴角边,有一道口水。
这让他的脸少臭几分。他喜欢看女人流口水?没有,他不是变态,只是她的睡颜让他想起摇篮里面的小婴儿。
再踢两下,女孩子醒了,她揉揉眼睛、伸懒腰,然后……视线对上他的。
她看着他,神情先是茫然,接着惊讶、狂喜,然后展开手臂就要扑上来。
可惜,没有成功。
她的腿麻了,不良姿势导致她下半身麻木,热情顿时减轻百分之八十。
“你在这里做什么?”蒋誉摆臭脸,整个人化身成爱河上游区段,臭度让人退避三舍。
她不说话,只傻傻看他。
这里是动物园吗?她当自己买票看无尾熊啊!她的眼光让臭脸再臭百分之三十。蒋誉不理她,伸手开门,然后把她当成挡在门口的流浪狗,跨过她的身体,进屋。
“不要!”她迅速把一只“麻腿”Сhā进门缝里,蒋誉没注意,门关上,咔!女孩发出一声闷哼,布满瘀青的脚又多上一块灰紫。
“你在做什么?”他的口气半点也不怜香惜玉。
就算他的精神很好,但凌晨三点了,明天还有会议等他去主持,铁打的身体也需要休息。
她直勾勾望着他,小小的嘴唇嘟起来,红丝慢慢布满双眼。
一哭二闹三上吊啊?这年头,不流行了!他把她的脚往外踢,冷冷丢话,“你再不走,我就报警。”
泪水滚下她红红的脸颊,哽咽。“臭脸誉忘记跳跳了。”
跳跳!像是有闪电、雷声在他脑子里轰隆隆打过,滂沱大雨倏地淋了他一身。
跳跳?她是跳跳?
他猛地推开门、蹲下身子,两张脸中间隔不到二十公分,他细看那个因睡姿不良而站不起来的蓝衣女孩。
她的眼睛很大,嘴巴很小,脸颊瘦瘦的,没有可爱的五花肉在两旁抖动。她的皮肤白得不正常,她的头发太黑,黑得需要染些咖啡色,增添时尚感。
“你不是商天雨,你没有月亮下巴。”他摇头。
她不是商天雨,可除了她和晴天,谁会叫他臭脸誉?
“我做过牙齿矫正。”她骄傲地用食指比了比完美下巴。
“商天雨没有双眼皮。”他迟疑说。
“我没割双眼皮,是后来瘦下去,双眼皮就自动跑出来。”
“商天雨很黑。”
“我以前在公园跳、在操场跳,后来在舞蹈教室跳、在冷气房里面跳,阳光欺负不到我头上。”
“你只有身高像商天雨。”
他终于找出她是跳跳的证据——那双眼睛。
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快乐,嘴巴不说,眼睛先泄漏,难过,嘴巴不开口,眼神先表达,就像现在,她眼底有骄傲、有自得、有疑惑,还有淡淡的哀愁。
为什么哀愁?因为老朋友认不出自己,还是被门板夹那一下,力道太重?
她皱皱眉头,摊手、无奈的说:“我从十二岁之后,再没有长高过。”
永远的一五八……在舞台上很好,她不会为难到男舞伴,但在现实生活中,要看哈比人不必去找魔戒。
“为什么?”
她不想说为什么,那个原因很苦,苦到提一次、痛一次。
“阿誉相信我是跳跳了吗?”她催着问。
蒋誉不回答,有一点点故意,想用沉默等待那双爱说话的眼睛,看看还会出现什么表情。
她叹气,张开嘴巴。Show Time.
“浙沥浙沥哗啦哗啦雨下来了,我的妈妈拿着雨伞来接我……”
她开口,就没有人可以否认她的身份了,世界上要找到像她五音不全到这等程度的女生,恐怕不容易。
蒋誉笑开,臭脸立刻跑到外太空,他捧起她的脸,情不自禁地,在她额头上烙下亲吻。商天雨,是他少数不讨厌的女生之一。
“你变漂亮了。”他把她的刘海拨到后面,光洁的额头露出来。
“我有漂亮基因啊。”她指指自己,说得很骄傲。
他大笑,抱她进屋,把她轻放在沙发上,然后把行李箱拿进门,这才想起杜绢说过,为了见他一面,她整天没吃饭、猛喝开水,心登时抽了两下。
匆忙进厨房,他打开冰箱。没有菜、没有存粮,连基础配备的面包都没有,只有啤酒啤酒……各种牌子的啤酒,不适合小女生,偏偏他讨厌甜得腻人的饮料。
啊!有了!找出母亲送过来的奶粉,他首度开封,煮开水,为她调制一杯适合小女生的饮料。
走进客厅,坐到她身边,他把牛奶端给她。
商天雨看他一眼,眼睛浮现吞苦瓜的痛苦,他微点头,不说话,但摆明她非喝不可。
见状,她苦着脸深吸口气,咕噜咕噜把牛奶吞下。
“好了,可以说了吧?”他摊摊手,把杯子接过来,放在桌上。
“说什么?”
“为什么提着行李,跑到台湾找我?”
他不问没事,一开口,猝不及防地,她的眼泪像断线珍珠,一颗颗掉在衣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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