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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离婚以后-蓝鸢星 >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这阵子,我开车开到想吐,经常一天绕着市区转好几圈儿。

系好安全带正准备走,有人敲我的车窗。拜楚建国所赐,我对这种打招呼的方式极其反感,没好气地转过头,嗯?是展阳阳。他冲我撇撇嘴,绕到副驾驶位,打开车门自顾自地坐进来。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他那对招牌般的大眼珠子,有点无神。

“本来想去公司找你,隔着马路就看见你的车了。”

“找我有事?”

“拿点资料。你要去哪儿?”

“医院。”

“那我也去。”

“你要什么资格?”

“你跟客户签的那些广告宣传合同,还有财务部关于这些支出的原始单据。”

“要这些­干­吗?”

“有人想从帐目上搞你。”

“谁啊?”还能有谁,我心里暗骂。

“我哪知道,这些事你去问修月,我只答应帮他把那些从香港调来的帐和本部被偷偷做过手脚的帐整理清楚。”

“小样儿,还挺能­干­。”

“切!”

“昨晚没睡好?”

“嗯,一只手打电脑慢得要死,两只手打又痛得要死,折腾到半夜。”

“真乖。”我笑着逗他。

“少来!你请我吃饭,我连早餐都没吃。”

“没问题,你想吃什么?”累坏了的小孩儿少了几分拽拽的傲气,软软的,挺惹人怜爱。

“川菜。”

“喜欢吃辣?”

“嗯,能走了吧?快被晒成|人­干­儿了。”他皱皱眉,拉下遮阳板,轻轻晃着受伤的手腕。

“先去医院,然后带你去吃川香苑吃地道的川菜。”

拜展夜所赐,每次来医院我都得鬼鬼神祟祟地从食堂后的侧门进。展阳阳好像发现了新大陆,立马表示以后也要走这个门儿。我揉揉他的头发,“谁让你去参加选秀,才这么点围堵就烦了?”他皱皱鼻子,哼哼了两声,不说话。

电梯里,我按下三和七。

“你去三楼­干­什么?”

“小孩儿别瞎打听。”

“少来!你才比我大几岁?”

“你心理年龄年轻,多好。”我边说边乐。

“我在哈佛做过专业的心理年龄测试,”他打个哈欠,“十六岁那年测的,心理年龄四十。”

尽管电梯里还有其他人,我仍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小孩儿从哪个角度看心理年龄最多也就十四。

“你!不信算了,反正女人的智商本来就有限。”

我正想反驳,三楼到了,电梯门缓缓滑开。

“别老跟展夜对着­干­,他其实很疼你。尽管你们年纪差不多,可他的世界远比你复杂。”临走前,我说。

走廓里,来来往往的人挺多,两溜儿墙边还搭着些临时病床。病号太多,病房紧张。会议室在走廓尽头,隔壁就是热水间,打水的人络绎不绝。陈秘书站在会议室门外,不时看表,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我走过去,她看见我来,紧绷的面孔稍稍舒缓。我把她拉到墙角无人处,低声询问:“修月还在里面?”

“嗯,刚才护士把药送进去给他吃了。”

“那些伤者住在哪间病房?”

“302。”她指指不远处的那个六人间,那儿有人不停地进进出出。

“确实人多嘴杂。那变卦的伤者家属来了几个?”

“三个,老婆和两个哥哥。”

“都在会议室里?”

“两个哥哥在,老婆在病房陪着。”

“这样啊,”我心里反复思量,“你去把他老婆叫出来,就说事关重大,跟他们家全家下半辈子的生活有关,诸如此类的,玄乎点,我在天台等她。”

一直喜欢天台,任何建筑的天台。我站在上面不是为了享受俯视的快感,而是因为高空的风拂面而过时,挟着自由的味道。这也是我喜欢攀山的原因。登顶的那一瞬间,总会让我觉得自己几欲展翼翱翔。很怀念十八岁那年,全国大学生登山联合会组织的征服珠峰挑战之旅。白雪皑皑的巍峨高山上,若不是担心引起雪崩,我定要放声高呼,让呼声放飞我的梦想,在天地间自由翱翔。我曾以为,自由的含义就是放纵心情,活得无拘无束。我曾以为,为了爱情就算牺牲也在所不惜。跌跌撞撞走到今天,经历多了,感情沉淀了,心态平和了,很多长久以来纠缠不清的情感才豁然开朗。牵挂,不再是桎梏。对修月的牵挂,来得自然,来得随心,微酸中,溢满幸福。

幸福,我想要的很简单,就是幸福。/想要和得到的中间,缺的是争取。十年前,我只会坚持自己想要的,却不懂该如何去做,如何让自己得到。十年后,我终于明白该怎样连接理解与现实,把想要的变成得到的。十年时间,我爱一个人爱得很辛苦。十年后重新来过,幸好,还有个人一直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请问你是?”不大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你好。”我打量着眼前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语气温和。“你是伤者刘金贵的太太?”

她茫然地点头,有点局促:“那个女秘书跟我说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

“嗯。”我把几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拂到耳后,“你丈夫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会有后遗症,脑子不行了,可能会智力下降,也可能会反应迟钝,属于残疾。”谈起病情,她说得很流利,言语间颇含谴责。

“发生这种事,作为海天的一员,我很抱歉。”说着,我弯下腰,很真诚地表达心中的歉意。

“别,别,”她有点无措,“这全是公司大老板的错,跟你,跟你没关系。”

“你见过公司大老板吗?”

“见过,就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比我们村最漂亮的姑娘都好看,可惜心坏了,专坑我们这些穷打工的。”

“谁跟你说的这些?”

“就是……不是,就,就是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我听说他给你们开出的条件很优厚。”

“听起来是不错,有钱拿,还能月月领工资,如果是真的,我们当然答应。”

“哦?他的秘书连钱都打到卡上给你们带来了,你还怀疑什么?”

“二十万看起来是不少,可是我打听了,我们家那口子这种病,落下后遗症,吃起药来花钱跟流水似的,这么点儿根本就不够我们全家生活的。”

“安排了事业编制就有工资和医保,你担心什么?”

“可有人跟我们说那些承诺都是骗人的,哄着我们签了字,扔给我们点钱就算完了。那些工资医保什么的根本不可能有!以前有很多人就是这么上了他的当,生活很凄苦。”

“这些话是谁说的?这么了解内情,肯定是公司的员工。”我冲她笑笑,语调颇随意。

“不是在你们那儿上班儿的,说是大老板的情人。”在我刻意营造的轻松氛围下,她浑然未觉自己话里泄露了信息。

“大老板的情人?这我倒不清楚,只不过既然是他的情人,又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我抬手轻轻拂增她头上发沾的白­色­线头儿,用纯粹好奇的口吻问。

“那些有钱人不都这样,吃着碗里的惦着锅里的,玩够了就扔。”

“你是说那个女人被大老板抛弃了,为了报复,向你透露这些内情?”我抓出重点,似乎恍然大悟。

“对,这就是报应!黑心又无职,那么好看的一张脸真是白长了!”

明知这是刻意的诽谤,可听到有人这么损害修月的声誉,我实在是非常不爽!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呢?”

“我男人的两个哥哥都来了,他们外出打工的年头久,见的世面多,现在正在跟大老板谈条件。”

“你们的条件是?”

“那个,那个女的给我算了一笔帐,我也听不太懂,反正她说要想让我们下半辈子吃喝治病都有保障,最起码得要一,一,一千万。”

“一千万?”我失笑,“你们觉得可能吗?”

“我也觉得太多了,可是我男人他大哥说,人都给咱弄傻了,要多少钱补偿也不为过。”

“你们觉得大老板会答应?”

“那个女的说,如果他不答应,就去劳动者权益保障协会告他。抬着我男人去电视台把这件事情曝光,有钱人就怕这个,一般都会花钱消灾。”

“也就是说,那个所谓的大老板的情­妇­为了报复他,指使你们趁着这次机会狠狠地讹一笔?”我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不疾不徐地说。

“嗯,不,不是这个意思,”她仓皇地摆手,“我们只是为自己的下半辈子考虑。”

“你跟丈夫结婚几年了?”我话题一转,拉着她的手坐在水泥台上闲话家常。

她脸­色­稍微舒缓了些,不似刚才的僵硬,微低着头,讷讷道:“五年。”

“有孩子吗?”

“有两个女娃。”

“双胞胎?”

“不,不是,”她有点不好意思,我明白,超生,只为能生个男孩儿。

“你丈夫在外面打工,你负责在家带孩子?”

她点点头,手不停地绞着衣角。

“你丈夫外出打工几年了?”

“两年。原来一直在家种地,前两年村里有人在外面打工发了大财,我男人就动心了,非要出去,我怎么劝也不听。早知道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我当初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出来。”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我拍拍她的背:“别难过,这种事谁也预料不到。”

“那些黑心的­奸­商真是太坑人了!为了省钱,买的那些设备都是次品,你说小胳膊粗的钢链子怎么就能断了呢?!”

“你去看过现场?”

“没有,那个女的跟我说的。”

“难道她去看过现场?”

“这……”她有点愣,“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别人告诉她的。”

“据我所知,了解整个事故过程的,除了遇险者本身,就只有大老板本人。”这不算撒谎,以身犯险的除了救援人员,只有修月。

“那,那可能就是大老板跟她说的。”

“她不是被抛弃了吗?”

“我,我不知道。你­干­吗要问我这些?”

“这是为你好,那个女人的话我越听越觉得可疑,我担心你们成为别人的报复工具。”

“我搞不清楚你们这些城里人的心思,反正赚黑心钱的都不是好人。”

“赚黑心钱?”我笑,“如果真是这样,他又何必发着高烧还以身犯险,下到沼泽密布的峡谷最底层?作秀?代价也太大了吧,况且当时也没有记者在场。”

“你,你怎么知道他发着高烧?”

“我知道的事远比你想象的要多,聊了这么久,是时候摊牌了。”

“什么意思?”

我掏出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刚才所有的谈话内容都被我一字不落地录下来了。”

她僵住,有点惶恐,又很茫然:“录下来又怎样?”

“让我慢慢告诉你。首先,你亲口证实了有人为了报复修月,在背后指使你们借着这次的事情对他进行无理敲诈。其次,你说那个女人曾经是修月的情­妇­,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这完全是扯淡!你们昨晚通过话,整整说了一小时零三分钟,对不对?你别急,我还没说完,她的身份是假的,她诽谤修月的那些说辞也是假的,这些我都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因公致伤残的工友资料公司有完整的备案,每个人都有据可查,修月究竟是不是像她说的那样黑心,问问那些人便一清二楚。本来你们是很无辜的,可惜,竟然放弃修月充满诚意的补偿,轻易地受不怀好意的人的蛊惑,财迷心窍地妄图借机讹诈,一下子从受害者变成了同谋犯,先不说钱,如果修月向法院起诉,我可以肯定,诽谤和敲诈两项罪名你们是免不了的。怎么样,一千万不那么好赚吧?”

“你,你是什么人?”

“如果你愿意跟我下去,把昨晚商议好的那份合同签了,那大家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你不舍得放弃一千万的诱惑,那很好,我想公司只能暂时停止支付你丈夫的一切治疗费用,上诉法院,打持久战。你们大可以去闹,公司息事宁人不是因为害怕,只是不想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道理我都讲得很清楚,该怎么选择你自己拿主意。”其实我这番威逼得诱并非针对她,看得出她并不坏,只是被蒙蔽了。我理解他们家属的选择,却不能原谅他们因此而搅得修月费心劳神,无法安心养病……

回到三楼,陈秘书依然站在会议室门口。

远远地,我冲她笑笑,示意她过来。302病房前,她问我谈得怎么样。我让她把准备好的合同给我。她难掩诧异:“谈妥了?”我点头,走到刘金贵的病床前,只见他头上缠满纱布,神志尚未清醒。拉开床头桌,合同一式两份,公司代表这栏修月已经签好,我把笔递给刘金贵的妻子。她握着笔,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签了。我看看隔壁病床的其他两个伤者,陈秘书把合同递给他们,没多说,该怎么办相信他们自己有数。

拿着签好的合同,我快步走进会议室。

护士端着配好的液体走进病房,我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

扎针,第一次没扎进去,第二次,还没扎进去,第三次,我皱眉,有点坐不住了。还好,这次成了。护士调了调点滴下落的速度,满怀歉意地离开。我知道这不能怪她,修月的血管本来就细,加上已有点脱水,再有经验的护士也不能保证百扎百中。

活该!看着他躺在床上病恹恹的那副模样,我又气又心疼。

“叶子,过来。”

“不。”

“怄气呢?”

“嗯。”

“跟谁?”

“你。”

他笑:“还准备气多久?”

“看你认错的态度。”

“我好象从没跟谁认过错。”

“凡事都有第一次。”

“行,反正我的无数个第一都无私地奉献给你了,也不介意多一个,我认错儿。”

“敷衍,不够深刻。”

“我深刻地认错儿。”

“你再跟我抬扛试试!”

“叶子,我发现最近你体内沉睡的河东狮有觉醒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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