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个人在平处立稳,这才有暇查看山脊梁尽头地上的障碍物。***那是一个人,仰卧在狭窄的鱼脊背似的山脊梁上,头和脚耷拉在山脊梁的两侧,两只手臂却翻将上来钩住了山梁上的石块,那姿势怪异极了,正像一个人正在准备起身坐直。六爪女毕竟是女孩,黑暗中看到一个人以那种姿态躺在地上,难免胆怯:“胡子,你看这人活着还是死了,会不会是我们寨子里的?”
胡子俯身过去,将那人的上半身拉了起来,身子起来了,脑袋却像一个断了枝干的瓜果东倒西歪,这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死尸了。胡子胆大,两手扶着尸体的脑袋,在黑暗中再三辨认,然后确定:“不是寨子里的人。”
这时哑哥又开始抽鼻子,叽里哇啦地怪叫起来,一只手连连朝寨子的方向比画。六爪女向寨子望去,心脏顿时就像擂鼓一样怦怦急跳。寨子那边黑黢黢的没有一丝光亮,一阵阵烧柴火的焦味儿顺风飘荡过来。六爪女拔腿朝寨子奔了过去,胡子也察觉形不对,扔掉手里的尸体,转身朝寨子疾跑,身后传来了尸体跌落山涧的闷响。ww
寨子的牌楼已经不见了,跑到跟前才看清楚,那座牌楼只剩下底座,上半部分倾倒在地,已经烧焦。六爪女呆了,就如脑袋被倒下来的牌楼砸中了一样,那一会儿脑子里就像装得都是糨子,完全丧失了对于外界的感知能力。
胡子在六爪女身后呆立片刻,告诉她:“你跟哑巴在这儿等一会儿,我进寨子探查一下。”
六爪女根本就没有听到胡子的话,下意识地拔腿朝寨子里奔了过去。师父的那座宅院只剩下了断壁残垣,院门楣上的横匾“耕读传家”在两堵颤巍巍没有倒塌的门柱上挂着。进了院子,屋子经过大火的焚烧,房顶和门窗都仿佛变成了黑洞洞的伤口。几年来这座宅院一直是她的家,她已经习惯了跟严父一样的师父、少寡语的守门阿公和烧饭阿嫲像一家人一样地生活。她难以相信,也不愿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狠狠地掐自己,企图把自己从噩梦中掐醒,渴望从噩梦中醒来之后,一切都还原成过去的月朗风清、太平安宁。
然而,眼前的景并没有如她所愿地像一场噩梦那样幻化消失,她掐醒了自己。现实难以接受,却不得不接受,六爪女疯了一样冲进院子大声呼喊着师父、阿公、阿嫲,没有应声,山风将她的呼喊吹散到山野间,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回声。胡子按住哑哥,示意他照看六爪女,自己朝他们居住的偏院奔去。
六爪女的嗓子嘶哑了,不出声,四周唯有山风和夜枭的啸声在黑暗中回荡。她身心疲惫,无力地蹲坐在地上,心中的苦水化作眼泪放肆地流淌出来。哑哥看着她哭,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胡子返回来,整个身形就像一座即将坍塌的屋舍,摇摇欲坠、歪歪斜斜。“完了,全都完了。人呢?人都跑到哪儿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说完,胡子一ρi股坐到六爪女身旁,垂头耷脑、长吁短叹。
秋风瑟瑟,山中的冷风浸骨,六爪女哭了一阵儿,身上一阵阵的寒冷也清醒了她的头脑。她站起来对胡子和哑哥说:“先找个避风的地方,等天亮了再说。”
三个人返回院子,只有南厢房的屋顶尚没有被烧毁,勉强可以遮风避雨。胡子先进去看了看,招呼六爪女和哑哥,三个人就在损毁程度稍微低一些的南厢房里安顿下来。六爪女缩在墙角,昏昏欲睡,蔫头耷脑,就像断了瓜秧的苦瓜。胡子蹲在门口,既像卫兵,又像随时准备逃跑。哑哥不声不响地坐到了六爪女身前,企图用自己的身体给她挡住从已没了门扇的门洞钻进来的冷风。
睡眠永远是最好的安慰,巨大的灾变,深切的痛苦,甚至饥肠辘辘的煎熬,都抵挡不住睡意的侵入。六爪女三人不知不觉中都陷入了梦乡,然而,睡眠中他们并不能控制自己的意识,在身心遭受沉重创伤的时候入睡,梦中就有了睡眠与意识的搏斗,此起彼伏的酣睡声中不时夹杂着一声痛苦的呻吟、一声短暂的惊叫、一阵慌乱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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