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拼音字母背出来了。
到中午的时候,我就听到他来着陈队长家五岁的大孙子说狼来了的故事了。
这孩子聪明的,让我很有压力呀。
中午大伙儿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饺子,大人小孩儿一齐算上,得有二十来个。炕上肯定挤不下,三婶就在隔壁铁顺家借了张大桌子和几把椅子,大老爷们都蹲椅子上,女人小孩儿都蹲地上,满院子都是人。
三婶借机给我介绍了附近的邻居,大多是打过几回照面的,就觉得眼熟。这会儿院子里热闹,满眼睛都是人,我都分不清谁是谁,反正就是冲着傻笑就是。
下午去房子里收拾了一下,把东西都抬了进屋。箱子热水瓶都是大件,其余的都是毛巾洗脸盆之类,几个大婶对我那块剥了皮的香皂特别感兴趣,凑一起闻了半天,连连点头。
我本来想送她们一人一块来着,仔细一想还是算了。虽然大伙儿都朴实,但我也没必要把自个儿弄得跟个土财主似的,万一下回人家再找我要咋办?我可不能管人家一辈子。
这新房子收拾得格外敞亮,里外的墙上都重新糊了泥,院子里的杂草一根不剩,后头的小池塘都给收拾出来了,就是水不大干净,不过冲个厕所什么的还是不在话下。
炕上铺了竹席,三婶抱了两床棉被和一张瘸了腿的小桌子给我。隔壁的铁顺送了些柴火过来,还有陈队长和七爷给了我两袋粮食,车老把式送的是铁锅和碗筷,其余的几家都送了些日常用品。把东西凑合凑合,日子差不多就能过了。
这会儿晚上还不算太冷,家里头也没烧炕,所以当晚我跟小明远就搬了过来。大伙儿为了庆祝,还放了一小截儿鞭炮,直把队里几个娃娃乐得不行。等鞭炮放完了,一个两个都凑过来找没炸响的死炮,回头找火灶里头夹块木炭,远远地点上,一甩手扔进水里,发出“砰——”地一声响。
小明远看着那些小泥猴子眼睛发亮,满脸的蠢蠢欲动。可他还是搬个小板凳乖乖地坐在我身边,撑着个小手一会儿看我说说话,一会儿又朝院子里头的小泥猴子瞧几眼。
我生怕他被我养得跟个姑娘样儿,就让他去跟娃儿们玩去。小明远想了想,却不动,小声而坚定地说道:“我陪姑姑。”说完了又生怕我赶他走似的,赶紧补上一句道:“炮仗炸手,痛。”
我心里头一惊,这话说得,要不是被伤到过,怎么会这么记性。赶紧抓起他的手仔细打量,还好还好,除了瘦了点黑了点,倒没有其他的伤。不过说起来,这年头,大伙儿连温饱都还没解决,想在农村里头找个胖的还真不容易。
小明远这心思就是水晶做的,一见我这番举动就猜到了我的所想,道:“舅舅家的小驴蛋子贪玩,炸鞭炮,流了好多血。”
我想了想,也觉得这种高度危险的玩具还是不要玩的好。
不过,也不能因噎废食呀。再说了,男孩子要是不合群最容易养成孤僻的性格,性格一孤僻,人就容易钻牛角尖,一钻牛角尖,就容易出事儿。所以,我还是把他给推了出去,还叮嘱他好好玩儿。
跟屋里几个大婶大媳妇儿唠了一阵嗑,添了些水和瓜子,又忍不住朝院子里看两眼。这一看之下就头疼了,小家伙一个人站得远远的瞧着,别的小娃儿根本不理他。
我仔细想了一阵,觉得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就是小娃儿们欺生,二就是人家嫌他小,到底才三岁,那群孩子里头最小的也比他高半个脑袋呢。我小时候也不喜欢跟比我小的孩子玩儿,嫌她们幼稚……
于是偷偷从空间里摸出一把糖来,悄悄地叫了小明远一声。他耳朵倒尖,撒着小短腿儿马上就跑过来了。我把糖递给他,小声叮嘱了几句。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听懂,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就回去了。
我心里头总想着这事儿,过了没多久就想往外瞧,铁顺嫂子见我缩头缩脑的样子笑道:“大伙儿瞧瞧钟家妹子,对她们家明远真是比亲儿子还上心。我们队里谁这么带娃儿的,吃饱了往外头一扔就是,淘气了一顿打,这些皮娃子,一打就老实。”
我只是嘿嘿地笑,这要换做别的孩子打个几顿估计没事儿,可我们家孩子敏感又脆弱,要是打坏了怎么办。再说,这才三岁,又瘦巴瘦巴,心疼都来不及,哪里舍得打。
说话时,三牛嫂子忽然诧异地大声道:“外头咋了,咋了咋了,咋打起来了。”
大伙儿赶紧冲出来看,只见一群小娃娃正在打群架,哇啦哇啦地乱叫。我生怕小明远吃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里挤,等进去一瞧,不由得愣住。小家伙儿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看,一边瞧还一边砸吧着嘴吃糖,几个娃娃卯足了劲儿地还在掐,不晓得到底在打个什么劲儿。
也不晓得怎么了,我只觉这事儿给小明远有关,赶紧将他抱着挤了出来,进屋后把门儿一关,正色问道:“告诉姑姑,他们怎么打起来的。”
小明远一脸无辜地看着我,“二流子要抢我的糖,我把糖给大河和鼻涕虫他们了。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
我的小祖宗唉……
7、七 ...
七
晚上灭了灯之后我想了很久,觉得这事儿还是不要责备他比较好,到底也谈不上什么出格,只不过心眼儿多了点而已。心眼儿多点不是坏事,还省得以后被人骗,只要品行好,啥都好。
说起来,我小时候也干过不少坏事,比这坏的多了去了,我还偷邻居家的酸枣吃呢,我还纠集我堂哥表哥们跟人家打群架呢,结果还不是长成了健康正直的好青年。
所以,小孩子么,不用特意束缚他们,说不定经此一役,他还能收服几个泥猴呢。
我的脑子诡异地现出小家伙领着一群比他高了一个头的小子们横行陈家庄的场景,莫名地觉得好笑。低头瞧瞧怀里的小家伙,借着外头的月光依稀可以看清他的轮廓,能听到轻柔而均匀的呼吸声,真是美妙得让人心里发软。
这个小男孩以后会长成个好看的祸害,不知道会祸害多少小姑娘呢。
初冬的早上有些冷,我赖在床上不想起来。小明远也早就醒了,见我躲在床上,也乖乖地躺在一旁,睁大眼睛瞧着我。
他的眼神很干净,瞳仁漆黑,带着小孩子特有的清澈,睫毛长长的,颤微微地覆盖在眼睑上方,眨眼的时候就像小刷子似的扑扇一下,接着又扑扇一下,好玩得不得了。
我给他讲故事,阿里巴巴和四十个大盗,讲到后来阿里巴巴和美加娜用滚油烧死大盗时忽然觉得有些太血腥了,于是又换了华盛顿和樱桃树的故事讲给他听,目的就是为了教育他好孩子应该勇敢诚实。
小家伙安安静静地听我说完,却很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地说道:“姑姑,华盛顿是因为拿着斧头所以他爸爸才不敢打的吗?”
我一下子就噎住了。
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小朋友才三岁就能悟出这样的道理,我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担心了。
在床上忧心忡忡地躺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不要胡思乱想比较好。他才三岁而已,我还有很久很久的时间来好好教育他。俗话说以身作则,有我这么热血又正直的姑姑做榜样,他又怎么会变坏呢。
我拎着他起床刷牙洗脸,罢了又教他怎么用马桶。
小明远对马桶表现出莫大的兴趣,尿完了也不肯走,蹲在厕所里到处打量,好像在研究这东西的构造。我叫了好几次,最后还是亲自过来把他给拎了回去。
说起来,这家里头什么都好,就是用水不大方便,幸好后头还有个小池塘,不然让我提着个大水桶去前头小河里打水冲厕所,我会宁可憋着少尿几次的。倒是小明远,为了研究马桶的性能,每隔半小时就跑一趟厕所,被我说了好几次,他才收敛了一些。
前两天三婶跟我说,我这样坐吃山空不是办法,得想法子赚钱贴补家用。虽说在村里上了户以后会分几亩田,不过就我这身板儿,下地耕田是不用想了,养些鸡鸭鱼什么的倒是不在话下。我小的时候还见过我妈喂鸡呢。
于是决定吃了早饭后去找三婶商量养鸡和养鱼的事儿。
早上是我头一回独立地烧火煮饭,结果相当地不如人意,最后幸好是小明远搭了把手,把烧火的差事接了,我这才勉强煮了两碗鸡蛋面,一边吃一边怀念家里头的煤气灶和电饭煲。小明远倒是吃得挺开心的,他基本上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这才几天的时间,脸上好像就白净了些,看起来愈发地可爱了。
趁着灶里火没息,我又塞了些柴火烧了一大锅开水,把热水壶添得满满的,罢了又把陈队长拿来的搪瓷杯子找了出来,冲了一大杯牛奶给小明远喝。
他估计是头一回喝这东西,凑过来闻了半天,先喝了一口,尔后眼睛睁得老大,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罢了不由分说地把杯子塞给我,“好香,姑姑喝。”
这孩子没白养,这就晓得心疼我了。我心里头美滋滋的,摸着他的小脑袋道:“你喝,这是专门给小朋友喝的,喝了长高。”
小明远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在想我的话的可靠性有多大。但是他大概还没有学会怀疑,皱着眉头看我,犹豫着,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坚决地把杯子递给我,“姑姑也喝。”
看他这架势,要是我不喝他还真不肯喝了。幸好我带的牛奶足,于是跟他道:“那行,你先把这杯喝了,完了我再冲一杯。”
小家伙这回总算答应了,呼噜噜三两口就把牛奶喝了,罢了又噔噔地跑去舀了一瓢水把杯子洗赶紧才给我。这小娃儿,咋这么懂事呢。
我当着他的面冲了杯奶喝,小明远这才满意了,笑眯眯地看着我,大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吃了饭我先从大缸里头找了块小点的猪肉打算给陈七爷送过去。挑块小的绝不是我小气,而是七爷家住得远,我估计了一下自己的力气,能搬得动这块十斤的就挺不容易了。本来打算让小明远自个儿玩儿去,他非要跟着我帮忙,我也就让他跟着。
一路过去,不断地有人跟我打招呼,在农村里头就是这点好,大伙儿热情得让人没法招架。我以前住城里的电梯小公寓,住了小半年还认不全同一楼层的邻居呢。
到的时候七爷正跟七奶奶坐在院子里头晒太阳,几个半大的小鬼在屋场上跑来跑去,瞧见我们进来,小鬼们立马停了下来,眼巴巴地瞅着我手里头的猪肉,怎么也不肯挪开。
七爷一见我这架势就晓得我来干嘛的了,赶紧起身推,怎么也不肯收。七奶奶也一直推辞,转身又回屋抓了一大把板栗往小明远手里塞。我有心想看看他怎么反应,故意没说话。
小家伙先是一愣,没接,头一转先来看我。
这才是好孩子!我笑着朝他点点头,他这才伸手接下。
“还不赶紧跟七奶奶道谢。”我柔声吩咐道。
小明远赶紧乖巧地朝七奶奶说了声谢谢,声音甜甜的,脆生生的。
七奶奶连连挥手,笑得露出满嘴的豁牙,“谢个啥子咯,这城里姑娘就是客气,吃点山货还谢来谢嗑。来屋里坐坐,家里头还有柿子,清甜的呢。”
我还想着去陈队长家里头走一遭,昨儿用了他的水泥还没道谢呢,只得先推了,说下回再来玩。临走前怎么说还是把猪肉给留下了,好不容易才提过来的,我可没这力气再背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小明远给那几个小鬼每人一颗糖,那几个小鬼头立刻就变了态度,对他亲热起来,等我们走了老远了,还听到他们在后头大叫,“牛娃子下回跟我们一起玩哈!”
……这个三婶,怎么就把这诨号给传出去了呢!
考虑到陈队长这几天对我的大力支持,我当然不能吝啬,特意挑了一块大肥肉。别以为我在开玩笑,这年代的人们普遍缺油水,衡量猪肉好坏看的就是肥肉多少。不过这也正合我意,要不,这几块大肥肉得不知道怎么消灭呢。
因为有赞助水泥的功劳,陈队长从善如流地把肥肉收下了,不免又客气地说起分田的事儿,道:“俺们队里的规矩呢是按人头分地,你们家娃儿还小,暂时分不了。队里几个人合计了一下,决定把东头槐树下那四亩三分地分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我是半点农活儿都不会干的,分地给我不是浪费吗。正要开口谢绝了,陈队长又继续说道:“你别嫌那地少,那块可是我们队数得上的好地,底肥水足,粮食打得也比别处多。”
我笑道:“队长叔您误会了,我哪里是嫌弃,实在是不敢要。您也晓得我没下过地,什么农活儿都不会干,要真分块地给我,那也是浪费。再说了,分了地不是每年还得交上交粮吗,就我这样子,分了地不是负担更重。”
陈队长估计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被我一说,傻了,嘴里默默念念地道:“那这可咋办,这队里的规矩…这还从来没有人不要地的呢。”
大包干到底才刚兴,陈队长完全照政策办事,对我这种特殊状况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我想了想,建议道:“要不这样,地照样分,回头我看队里头谁家负担重就让谁家替着种,公粮什么的都由他交。您看怎么办?”
陈队长立刻点头,“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好。”说罢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眼睛眨了眨,小声道:“那个,要是你手头没有合适的人的话,俺替妹子你找人。”
我心里头立刻有了数,赶紧应道:“那就麻烦队长叔了。”
商量完了事儿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瞧见小明远跟队长叔家的两个小孙子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三人年岁都差不多大,但小明远要明显瘦小些,虽说那一身蓝色小袄子挺精神,可我瞧瞧一旁壮壮实实的那俩小子,再看看小明远,心里头怎么也不是滋味。
小明远虽然玩得起劲,却也留意着门口,这不,我才出来,他马上就冲了过来,站定了以后才笑眯眯地叫我“姑姑”,又道:“我和大熊二熊一起玩。”
“嗯,好乖,你们玩什么了?”
“玩泥巴。”
我……
是不是该给他变点玩具出来呢,要不整天摸着个泥巴球,就算我不嫌脏,可到底不卫生啊。
但问题是,我屯着的玩具不是全自动遥控小汽车,就是啥飞机模型,再不济也是个变形金刚,我要真拿出来了,全村的泥猴子们还不都得轰动了。过个十年八年估计也忘不了,等到变形金刚动画片出来的时候,那我就直接穿帮了。
我抱着小明远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又赶紧回头去问陈队长,“我那院子后头的小荒山是队里的呗,能不能开出来种点果树。”
陈队长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种啥树,果树?山里头啥果子没有还要开山种?你家里头才两口人,吃得了那么多吗?”
我也被陈队长的话给惊到了,种水果当然不仅仅是自己吃的,吃不完不会卖掉吗。
“啥,卖?”陈队长哈哈大笑,眼泪都快出来了,“大妹子诶,你可真是城里人,俺们乡下连饭都才刚吃上,手里头好不容易攒点钱都得花在刀刃上,谁家里头有钱没处花买什么果子吃。”
我说怎么县城里冷冷清清啥东西也没得卖呢,敢情大伙儿的思想都还没解放呢。不过这也难怪,文化大革命才过去没几年,大包干也才刚开始,虽说现在不割资本主义尾巴了,但大伙儿心里头估计还悬着呢。
虽说现在改革开放了,可到底怎么个开放法大伙儿心里头却没底。我听我妈说,集体制度的时候,农村里头连家里养养鸡都要被批斗成搞资本主义,大家伙儿哪里还敢把提着篮子去大街上卖东西。
“队长叔,”我心里头斟酌了一下语言,正色朝陈队长道:“俺们农村里头当然不缺这些,可城里人缺呀。我上回去县城里可是看得仔细,除了供销社和粮油店就没卖东西的地儿,城里人大冬天的连个柿子都难得吃上。俺们要是真把村里的水果运到城里去卖,保管好卖。不说挣大钱,三五块总是有的,补贴补贴家用也行。”
“山里那些果子真能卖钱?”陈队长似乎还是有些不信,“那山里头满山遍野的都是,咋不见别人运了去城里卖呢。”
我顿时失笑,“那还不是因为大伙儿都跟您一个想法么。队长叔,政府可说了,现在要改革开放,您不能再用以前的思想办事了。经济要发展,国家要进步,俺们队的百姓们要过好日子,都得看您的思想跟不跟得上社会发展的脚步了。”
“这咋就都扛俺身上了呢。”陈队长对自身的重任看来有些认识不足,哆嗦了几下,有些抗拒地说道。
我见他这样子有些犯怵,赶紧加了一把火道:“您是大队长,这领导全村人民奔小康的事儿当然落您身上了。队长叔,您说那下南洼为啥比咱们队富,不就是他们村地多吗?可咱们也没法儿变出地来。难道咱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越来越富,一点也不眼气?要照这样下去,以后咱们大队的光棍怕是连媳妇都娶不上了。”
这农村里头生活不容易,谁不希望自家闺女过得好,当然都奔着富裕的地方嫁。虽说现在陈家庄还没落到一堆光棍娶不上媳妇的地步,但这两年村里的闺女大多外嫁也是事实。再这么发展下去,以后会怎么样还真说不好。
队长叔顿时沉默了,低着脑袋掏出旱烟袋来,哆哆嗦嗦地点燃了狠狠吸了几口,又在鞋底上磕了磕烟灰,罢了终于低声问道:“那钟妹子你说说看,俺们大队要怎么办?”
我把小明远放下来让他继续跟小伙伴去玩,自己认真地想了想才回道:“既然队长叔有这想法,那咱们也好好地议一议。”
这卖东西的事儿最好要形成规模,村子里没有专门种果树的人家,不是进山摘点野果子就是屋前屋后随手种的几棵树,多的存着几百上千斤,少的怕是只有百儿八十斤。要真为了这么点零碎钱特意进一趟城也不划算。再说了,我也不能保证他们进城后真能把东西给卖掉啊。
“要不这样队长叔,”我仔细琢磨了一阵,正色回道:“过几天我还得进一趟城去取点东西,顺便帮大家伙儿问一问行情。这些家伙什到底多少钱一斤,怎么个卖法都得心里头有数。要是能联系上买家那就更好,商议好了直接把东西运过去,钱货两清。您呢,就先跟各家各户透个信儿,看看都有些什么东西卖,东西有多少。我去谈生意的时候,心里头也有底。”
队长叔把脚一跺,“中!就按你说的办,不管卖不卖得出去,左右也亏不了钱。”
8、八 ...
八
等我领着小明远回到家,才想起来养鱼的事儿忘了问了,复又折回去了三叔家,问他鱼苗去哪里买。三叔三婶听说我要养鱼,都是双手赞成,不过又说了,现在天气太冷,再过阵子池塘里的水都要结冰了,养鱼养鸡什么的,都得等到明年开春。
既然如此,那也就只有再等几个月了。
从三婶家刚出来,就瞧见一群半大的孩子拖着枯树枝往家走,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唱着歌,我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好像是打靶归来,不过词曲都唱得乱糟糟的,难怪我一时险些没听出来。
看着那群小子乌拉一声奔得无影无踪,我忽然想到了一件火烧眉毛的大事儿。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了,我家里头还没柴呢。现在厨房里虽然还有些桔梗,可我估计也就能烧个一两天,等到冬天一来,炕也烧上了,火炉子也起了,我一时半会儿得去哪里找柴火呀。就我这比镰刀把子粗不了多少的胳膊,能砍柴吗?
赶紧又回头跟三叔说了这事儿,问他队里头谁家里有余柴我好买。三叔听罢连连摇头道:“不就是几根柴嘛,说啥子买,来俺家屋檐下头搬就是。”
这要是只有一两天我也就厚着脸皮搬了,可整整一个冬天得费多少柴,还不得把三叔家的柴火垛子都给搬空了。于是说什么也不肯,咬定了主意只说买。三
婶见我们争持不下,忍不住Сhā话道:“大妹子,咱们乡下不比城里,没听说烧几根柴火还问人要钱的。大伙儿丢不起这个人。你要实在不愿意白拿,就让队里那些泥猴子帮你砍柴去,末了给几颗糖就是,保管他们一个个跑得屁颠屁颠的。”
三婶一说罢,三叔也深以为然地在一旁直点头,“没错,没错,就让那些小鬼头们帮忙,左右也在家里头闲得慌。”
这…不是雇佣童工吗,还是廉价的。
“我这就去叫铁顺他们家大河,让大河多叫几个人。”不等我反对,三婶已经套上鞋子急轰轰地出了们,不一会儿,大河带着几个十岁出头的小泥猴子冲进了院子,冲着我嘿嘿地直笑。
“钟阿姨,三婶说有糖吃。”大河憨憨地问我。
我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糖来,正要递给他,忽然又想起小明远,于是又把糖果先给他,让他分给小娃儿们。
小家伙一脸为难地拿着糖,一会儿看看大河他们,一会儿又瞧瞧我,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分。
我本来就特意要为难他的,这会儿当然不会告诉他,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就当是看不见他求助的眼神。
小泥猴子们倒也晓得规矩,虽然馋得哈喇子直流,也没有冲上前来抢糖果,只眼巴巴地瞧着小明远,那期待的目光也颇有压力。
小明远想了好一会儿,先给了大河一颗糖。大河立刻剥开糖纸,伸出舌头啧啧地舔了好几口,嘟嘟囔囔地道:“还是钟阿姨家的糖好吃。”其余的小朋友眼睛都直了。
小明远依次给了他们一人一颗,见手里头还有,又再准备分一次,可等分到最后还剩三个人的时候,没糖果了。那几个小娃儿顿时一脸失望,扁扁嘴,有些不大乐意。
我心里头还在猜测着他会怎么解决目前的难题,小明远已经从兜里又掏了三颗大白兔出来,依次分给剩下的几个娃儿。小家伙们都满意了,喜滋滋地把糖果往兜里一塞,一会儿就走得干干净净。
“一会儿俺们就去砍柴。”走到院门口时,大河高声道。
这会儿他们就算不去砍柴我也不在意了。我有这么可爱的宝贝,又乖巧又懂事,做梦都该笑醒了。
我抱着小家伙“吧唧”一口,亲得他一脸口水。小明远脸一红,又扑过来抱着我的脖子在我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咧着嘴笑。
这小混蛋怎么这么可爱呢。
我分糖果给大家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这事儿居然就真的这么解决了。
中午睡了个午觉,起床后就跟小明远一起糊墙。我负责往墙上贴,小明远负责把浆糊刷在报纸上,两个人忙得热火朝天。才贴了半间屋,就听到院子外头有人高声叫唤,“钟阿姨,钟阿姨。”
我支开窗户朝外看,居然是大河领着先前那一大群孩子过来了,每个人手里头都拖着长长的树枝桠,隔着院门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迎出去,开得院门,小家伙们鱼贯而入,把大树桠子依次往地上一放,足足堆了小半个院子。我嘴都快何不拢了,愣了一下才招呼道:“快进屋快进屋,大家先在炕上坐,我去厨房弄点东西吃。”
说话时小明远也从窗户口探出了脑袋来,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盯着大伙儿看,却不笑,样子看起来有些酷酷的。我朝他道:“快出来招呼大河哥哥们进屋去。”
小明远酷酷地点点头,脑袋缩回去,很快地就从堂屋里跑了出来。
虽说小明远跟大河他们的年纪差距有些大,但到底是孩子,总比我去招呼他们好些。再说了,大河在队里这些小娃儿们当中是个小头头,小明远跟着他,也省得我不在的时候被人欺负不是。
小明远不在,没人帮忙烧火,我连饭也弄不熟。在厨房里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宣布放弃,直接从空间里掏了些蛋糕瓜子和糖果出来,把外包装统统去掉,再用盛菜的碟子装好端进屋去。一屋子小鬼一见,连眼睛都不会动了。
小娃儿们在我家玩儿到了太阳下山,吃掉了三大碟的瓜子糖果,直到大人们出来找,这才一个个被揪着耳朵拎回去。临走前还不忘了高声朝我喊,“钟阿姨,明儿我们再来帮你砍柴。”
这一天小明远表现得特别好,一直乖乖地坐在炕上听大家说话,虽然不大笑,但是看起来颇有小主人的风范。途中有个叫鼻涕虫的小娃儿眼红他的新袄子,偷偷地上前去摸了好几把他也没跟他急眼。
小娃儿们果然守信用,接下来好几天都忙着帮我干活儿,不止砍柴,连挑水糊墙的事儿也抢着做,我本来还有点担心他们家里头大人提意见,没想到等了好几天也没等到人。有一天铁顺嫂子过来接人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谢我帮她看孩子,说大河好些天没出去淘气,可省心了。
就这么过了几天,很快到了我再次进城的日子。
照例还是把小明远寄放在三婶家。这次他却有些不乐意了,拽着我的衣服把身体扭来扭去,嘴里虽然不明说,可不情愿的意思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我见他这个样子其实心里头还挺高兴的,不正说明这小家伙儿现在会跟我撒娇了么。
要不是因为这回事儿多,我还真想带着他去城里看一看。小朋友拘在家里头养着也不是回事,得多出来走动走动,免得以后养成个姑娘样儿。于是好生地劝说了他一通,又再三地保证过几天就带他一起出去玩,小明远这才噘着嘴巴点点头,松开了手。
这次进城,除了找借口从空间里搬东西之外,更重要的是帮队里找销路。
前几天队长叔统计完了来找我,说是整个大队怕是有一两千斤柿子可以出售,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香菇、松子之类的山货。
这么多东西,如果拿去零卖只怕好几天也卖不完,可若是在城里歇,那可就太不划算了。我在县城里也没别的门路,思来想去,还是找刘队长去算了。人家那还是县长公子呢,怎么说也算得上“高干”了。
送礼这种事肯定是不成,现在这时代的作风可不比我们那会儿,我要真拎着东西进门,估计会被他们家那坏脾气的老头子给轰出来。不过我要是拎一瓶子五粮液,不知道结果如何?
我这么一想,马上就这么做了。不过我很小心地把标签全撕了,盒子当然更要弃之不用。那一家子人可不简单,刘家老头子一看就是个老革命,说不定眼神比刘队长还好使呢,我要露点什么蛛丝马迹给他给发现了,还不立马被他给灭了。
抱着溜光的酒瓶仔细检查了一遍,把瓶口的小字都给涂掉了,确定万无一失后,我这才去瞧刘队长家的门。
今儿正巧是周日,刘队长没上班,倒是那个斯文的刘县长不在家,跟刘妈一起去喝喜酒了。
瞧见是我,刘队长微微一愣,尔后咧嘴笑起来,道:“是你呀,快进来快进来。”
我拎着酒一进院子,就听见屋里头中气十足的怒吼声,“……他敢,你给老子听好了,他要真敢走,就给把腿打折了,老子看他还敢走……”
“这是干啥了,火气这么大?”听老头子连屋顶都要掀了的气势,怕不是一般的事儿呀。
刘队长苦笑,连连摇头,“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咱们坐下再说。”说罢转身进了厨房,一会儿就沏了壶茶出来。
“这些天老爷子腿出毛病没?药酒快泡好了吧。”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连连点头,“这茶不错。”其实根本不会品。
“拿了方子后第二天就去抓药了,不过还得等两天才能泡好。老爷子这两天光顾着生气去了,没顾上腿疼。”刘队长脸上的笑有些勉强,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只摇头叹了口气。
我道:“这是干嘛呢,长吁短叹跟个老头子似的,一点朝气都没有。毛主席说得好——”
“你得了吧,”刘队长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我的话,“还当现在是文化大革命呢,开口闭口毛选,比记性呢。”
我讪讪地摸了摸脑袋,有些忿忿。临走前我还特意看了遍毛选,没想到现在还用不上,我容易嘛我。我琢磨着能让他这么犹豫,十有八九是家事,也不好追问,只得压住心里头的疑问老老实实地继续喝茶。
不多刘队长比我还按捺不住,坐了没一分钟就主动交代了,“还不是我那小堂弟给闹的。刚从大学毕业,好不容易才在省里头安排了个工作,偏不肯去,非要去深圳,谁劝都不听,可不就把老爷子给惹火了。”
“人才呀!”我心里头暗想,这个小堂弟倒是挺有想法的,现在这年代,谁不眼红人家铁饭碗,死命地想要留在国家单位。他倒是高瞻远瞩,这么早就看出了深圳的巨大发展潜力了。有前途!
我说:“为什么老爷子不让去,现在国家不是大力扶持特区发展经济吗。我看深圳的发展前途比咱们省城好,说不定过个几年,你小堂弟就成百万富翁了呢。”
“你就浑说吧。”刘队长哭笑不得地直摇头,“一百万,你真敢想啊,那钱要是堆起来,只怕得把咱这间房子都给堆满了。”
我只笑笑,没有辩解。这时候一百万的确是个天文数字,不说一百万,连个万元户都了不得啊。不过要换在2010年,一百万还不够在北京买套大点儿的房子呢。
“其实爷爷也不是说非要他去国家单位,就是怕他在外头学坏。你也晓得,那深圳是特区,得有多少外国人,什么坏风气都是从那里传进来的。俺听说那里资产阶级情调特别严重,他年纪轻,做事没个轻重的,要真学坏了,可怎么得了。”刘队长一脸严肃地跟我解释道。
其实他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改革开放之初,的确有不少流氓分子趁机兴风作浪,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了几宗大案,其直接结果就是83年的严打。只不过,后来的那场严打严重地偏离了国家的最初目的,最后导致了大量的冤假错案,让人心寒不已。
想到这里,我心里头顿时一凛。83年连在厕所里写句脏话都要被判流氓罪,我要是这时候留下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让旁人注意到了,以后不会被翻出来算旧账吧。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严肃,把刘队长都给吓着了,他直不楞噔地盯着我看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钟大妹子,你没啥事吧。”
我下意识地把手里头的酒瓶子一收,瞪大眼瞧着他,道:“不是给你的。”
刘队长闻言顿时哭笑不得,“大老远的带瓶酒过来,不是给我,那就是给老爷子的。”说罢,也不看我,径直朝里屋大声喊道:“爷爷,慧慧过来看你了,还给你带了瓶酒。”
我顿时死的心都有了。
老爷子噔噔几声走了出来,板着脸,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
我原本进揣着酒瓶的手一下子就松了。
老爷子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一伸手就把酒瓶子拿过去了,一转身又进了屋,“记得要给人家钱。”
我跟刘队长才说了几句话,就又听到老爷子噔噔噔地冲了出来,一脸的激动,眼睛里都闪着光,“钟丫头,你这酒哪里买的?”
那可是我们家老头子的存货,自从老妈不让他喝酒后,就把他家里头所有的存货清空,一古脑全塞我的小公寓里头了。光在我家就存了好几年,市面上根本没得卖。
看来这老爷子真是个老酒鬼,一闻香味儿就晓得好坏。不过他再喜欢我也不能再拿出来了,这瓶子我都还想回收呢。
“这酒啊,”我迟疑了一下,才道:“还是我爸以前留下的,不晓得哪儿买的。”
老爷子正欲再问,刘队长忽然出声打断了他,“对了,你今儿来找我有事吧。”
老爷子心里头通透着,马上就没问了。我琢磨着刘队长估计从三婶那里听说了我的“悲惨”身世,所以这会儿生怕老爷子旧事重提把我给伤到了。
我也没有再跟刘队长客气的心思,就把卖柿子的事儿跟他说了。他听完后狠狠一拍大腿道:“你怎么不早来两天。前天为了给单位职工发福利,我们后勤科长险些跟人干架,好不容易才抢到了几百斤烂苹果,可惜可惜。这样吧,我帮你问问老韩叔,他们拉丝厂有一百来号人呢。”
一百来号人,就
8、八 ...
算每人十斤柿子也得一千多斤呢,这一下子就去掉了大半。今儿果然是来对了。
刘队长是个行动派,马上就换了衣服领我去找老韩叔。
老韩叔家离刘队长家不远,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我们把事儿一说,老韩叔立马就拍板应下,一气儿定了一千四百斤柿子,价钱是四分钱一斤。还有干香菇什么的看了货再算,罢了还问我队里头过年杀不杀猪,能不能帮忙多弄几头。
这事儿我还真不清楚,只说回头跟队长叔说说,过两天送东西回来的时候再答复。
这不到一个小时就搞定了一大半,我今儿的事也算是办得差不多了。从老韩叔这里出来,刘队长又拉着去了另外一个单位,把剩下的柿子全给定了。
本来这事儿就算是完了,可我还想着去附近看看,看有没有卖农贸商品的个体户,要是联系上了,以后直接送货就是,也省得每次都要找刘队长办事,多麻烦人家。
9、九 ...
九
我在县城里转了半天,才终于瞧见了一个南货店,门口摆着两个竹编的筐子,里头只剩下半筐子被人挑剩的烂苹果。
我事先没开口说卖柿子,问那二十多岁的年轻小老板有没有柿子卖。那小伙子见我打扮得光鲜,以为我是哪个单位来采购的,急忙热情地迎上来,道:“大妹子要柿子?要多少?俺店里头现在没有,不过过两天保管给弄来,就是数量不多。”
数量不多!我一听就觉得有戏,笑眯眯地看着他,和蔼可亲地问道:“这价格怎么说?”
小伙子爽快地道:“今儿头一回生意,俺看妹子你也是个爽快人,这样吧,俺就不赚钱,交你个朋友。俺四分半的进价,五分一斤卖给你,就赚个路费钱,妹子您看怎么样?”
我笑了笑,弯腰捡起筐子里的一个烂苹果,上下抛了抛,道:“行,四分半,俺手里头还有五六百斤,通通卖给你。”
小伙子顿时傻了眼了,苦哈哈地道:“大妹子别开玩笑了,您看您这身打扮,一看就是从大城市里来的,卖什么柿子啊。”
我笑道:“别一口一个大妹子的,姐比你年纪还大呢,得叫大姐。我还真没骗你,手里头还剩五六百斤柿子,你说个价,我要觉得合适我就卖给你。要觉得不合适,我直接把东西送收购站去。”
见我言之灼灼,小伙子这回信了,笑嘻嘻地道:“送什么收购站呐,那公家的地方价格都压得老底的。再说了,人家收不收柿子还不一定呢。您就送我这儿,保管价格公道。”
“你别给我贫了,直接说了吧,什么价儿?”
“三分半,”小伙子收了笑容,正色道:“您千万别说俺黑,这水果不同其他东西,总有几个坏的,到时候全都得算我的。再说我零卖,难免有时候多添个一两半钱,次数一多,斤两就上去了。我要是收的价高了,实在没钱赚。”
他这话倒也不虚,我没考虑多久,很快就拍板应了,说好了后天让人给运过来。
这小伙子见我爽快,很是松了一口气,急忙又拉着我唠嗑,目的不外乎想再贩点东西卖。我也有意跟他建立长期合作,当然打起精神来跟他谈判。
小伙子叫龚亮,今年才二十出头,高中毕业以后原本要进厂的,后来非要自己出来搞个体,为这都跟家里人闹翻了。我觉得以他的闯劲儿,成功只是早晚,言语间当然一片赞誉。估计他没这么被人夸奖过,兴奋得脸都红了。
最后我们终于说定了,以后每隔十天就让村里送一次货,鸡蛋山货他通通都要。具体价格的事儿,我让陈队长到时候再和他谈。
在车站附近的小店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后,我就直接回陈家庄了。
离陈家庄外头的公路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就下了车,没别的,千万不能让人瞧见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下车的,要不,到时候我那一大堆东西该怎么解释。
等确定四周无人了,我这才大袋大袋地往外搬东西,三十斤一袋装的大米拿了七八袋出来,再用两个麻袋装起来,省得外头的标签被人瞧见,还有油盐酱醋各色调料也统统地弄了个大袋子裹好。收拾好了,我才一ρi股坐在麻袋上,等着有人经过的时候去队里叫人。
天晓得这路上怎么会这么萧条,我等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眼看着太阳都快落山了,这才远远地瞧见有辆马车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过来。待走近看清了马车上的人,我顿时欢喜起来,急忙上前道:“车老把式叔,是您呐。”
来的可不正是车老把式,不过话又说回来,整个大队也就他老人家有马车,除了他还能有谁呀。
马车的后座上还坐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乱,脸上和衣服上都干干净净的,面容和眼神很是祥和,看起来似乎跟队里其他老太太们有些不一样。
“是钟家妹子呀,你怎么一个人坐这儿呀?”车老把式问道。
我道:“我刚从县里回来,找朋友买了些东西运过来。一下车就动不了了。这位是陈奶奶吧。”
老太太笑眯眯地朝我点点头,低声朝车老把式道:“赶紧帮钟姑娘把东西搬上来,她一个女孩子家,哪里搬得动这么多东西。”
车老把式没说话,立马跳下车,手脚麻利地帮我搬东西。让一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家帮我搬重物,我心里头特别过意不去,也急忙伸手去抬,一个不留神,险些把胳膊都扭了。
“妹子车上坐,别管他。别看他年纪不小,力气大着呢。”陈奶奶拍拍马车板,笑眯眯地说道。
我还是坚持帮着托了一把,等所有东西都搬上了马车,这才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爬上车。车老把式一向话不多,所以回去的路上我一直跟陈奶奶说着话。她老人家的口音不像本地人,虽说穿着一身庄稼人的衣裳,可谈吐和气质却让我想起了旧社会时的大家小姐。
车老把式一直把我送到家,又帮忙卸了东西,末了连茶也不肯喝就要走。我死命地拉着,好说歹说,才塞了一瓶芝麻油给他。
等把东西收拾好,三婶已经听到动静带着小明远过来了。
我转过身,只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像只小火箭似的冲进院子,一把扑进我怀里,撞得我往后退了好几步,一ρi股蹲坐在地上。虽然小明远有时候会特别地热情,但在外人面前他一向是比较羞涩的,今天这亲热劲儿让我都有些意外。
“今儿这是怎么了?”我一手支着地,一手反抱住怀里的小人儿,笑着问道。话一说完,手里微微觉得有些不适,低头仔细看,只见早上新换的浅绿色袄子上全是泥巴印子,袖口的线缝都被扯了出来,原本戴在头上的小贝雷帽这会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明远不是淘气的孩子,对身上的衣服一向爱惜,怎么会弄成这样?难道和人打架了。
赶紧松开他仔细察看,果然瞧见他眼睛红红的,脸上还隐约残留着哭过的痕迹,嘴巴抿得紧紧的,嘴角还一抽一抽,显然在使劲儿憋着不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是不是和人打架了?”我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些,生怕吓到他。
“小明远这么乖巧,怎么会跟人打架。”三婶愤愤不平地骂道:“是下南洼那两个不要脸的找来的。”
“什么!”我顿时大惊,一骨碌跳起身,“他们来做什么?”虽说找到小明远后我马上就去办了领养手续以防万一,可心里头还真没想过那两个人还能找过来。他们毕竟不是小明远的亲爹亲妈,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包袱”甩掉了,应该不会再自找麻烦才对。
三婶气道:“还能做什么?不晓得是从哪里听到的风声,知道是你抱养的娃儿,跑过来想讹钱呗。”
“混账东西!”我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心里头跟火烧一般。这两个不要脸的贱人,当初我不想把事儿闹大,所以也没去追究他们虐待孩子的事儿,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敢找上门,真是良心都让狗给吃了。
“大妹子你别怕,有俺们护着,他们抢不走孩子。俺们大队一百多号劳力,还能被那两个不要脸的得什么好去不成。今儿他那表舅被你三叔举着锄头追了有两三里地,以后再也不敢来了。”
我当然不怕他们明着来,就怕暗地里使坏。小明远毕竟年纪小,他们若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来抓,小娃儿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我又不可能说整天带着孩子一步不离。
“三婶,您明天带我再去一趟下南洼,我得把这件事给解决了!”我仔细想了一阵,觉得还是把这件事做个了断比较好。
可三婶却不同意,急得直跳,“你跑那儿去干嘛,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赵家人多,要是在我们大队也就算了,欺也欺不到这里。可你自个儿送上门去,他们就算没理也能找出理来,能轻易放过你?千万别做傻事。”
“可是——”
“妹子,你是城里人,不晓得俺们乡下这些事儿。那两个不要脸的虽然不是个东西,赵家自己人也不待见。可要是真出点什么事儿,又铁定要护着。俺们队也是一样的,谁要敢来俺们队里来撒泼,可不管你有理没理,先打一顿再说。”三婶许是见我神色不对,苦口婆心地劝道。
我也晓得她的好意,仔细想想,只得点点头,但还是坚持道:“要不这样,我还是托人过去传个信,就说我这边是经过法律手续正式收养的,他们要敢再来,那就是违法,咱们就去公安局报警。嗯,再顺便提一提我和那个公安局刘队长关系不错……吓吓他们也好。”
这刘队长也倒霉,一身虎皮不知被我利用了多少回了。
三婶听罢,连连点头赞同,道:“这主意好。他们下南洼的人混是混了点儿,但绝不敢犯事儿。要是晓得这是违法犯罪的事儿,肯定不敢干。俺明儿就让你三叔去一趟,吓他们一吓。”
我给三婶拿了一袋大米和一壶油,她这回没推辞,欢欢喜喜地收下了,连说晚上就回去煮粥喝,又说过几天三叔去山里头打猎给小明远猎几个傻狍子来。
三婶走后,我赶紧烧水给小明远洗澡。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以后可再也不敢留他一个人在家了。小家伙今儿好像也吓到了,洗澡的时候也一直盯着我看,眼神怯怯的。我一边给他洗澡,一边检查他身上的伤。好在冬天的衣服穿得厚,只有衣服上有扯坏的痕迹,身上倒是干干净净的。
“他们今儿是不是打你了?”见他神色终于稍稍安定下来,我小声地问道。
小明远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但终究没有掉下来,颤着嗓子道:“他们要抓我,我就使劲儿地跑,他们就拉我的衣服,还把我的帽子抢走了。后来三奶奶来了,就让我进屋里去了。”
“做得好,”我笑着表扬他,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叮嘱道:“以后再瞧见他们就赶紧跑,躲谁家里头都行。要是被他们抓住了,就用石头砸,用牙齿咬,打不死他丫的。”
小明远眼睛瞪得大大的,使劲点头,好像真记心里头去了。
等给他洗了澡,我才想起来又重新叮嘱道:“跟别人打架可不能用这些招数,知道吗?”
小家伙也不晓得有没有真明白,反正一个劲点头就是。
晚上我终于吃上了一顿香喷喷大米饭,就着红烧肉和耗油青菜,吃得饱饱的,幸福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小明远也吃了两大碗,吃完了还自觉主动地收拾碗筷想去洗碗,被我给拦住了。
他嘴上虽然不说,可我心里头知道,他肯定还是怕的。说不定心里头还会以为我会把他送回去,所以才这么急切地想要讨好我。
这么一想,我的心里头更难受了。
晚上我抱着他睡,给他讲故事。不再讲什么阿里巴巴了,也不讲华盛顿了,更不要说什么海的女儿,太悲切了。咱说哈利波特,说带着伤疤的被舅母虐待的小哈利其实是伟大的救世主的故事。
第二天早上,我就瞧见小明远抱着扫把小声地嘀咕着什么,一会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严肃地板着脸,认真得不得了。
我忽然觉得,我要是念大学的时候学的是幼教该多好,这样的话,现在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本来打算过两天再陪着队长叔一起去城里卖柿子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一点进城的心思都没有了。第二天就把老韩叔和龚亮的地址给了队长叔,让他赶紧把柿子收好了再一齐送过去。
队长叔原本还挺高兴的,就是一听说两边的价格不一样就犯了难,问道:“这价格的事儿可怎么好?”大伙儿一齐卖柿子,总不能一人一个价吧。
对这事我心里头早有想法,笑着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队里人同意不同意。”
队长叔急忙道:“那你赶紧说说,俺们哪能不同意啊。”
“我的意思是都按照统一价三分一斤收上来,毕竟这两千来斤东西送进城也不容易,至少得去两个人吧,还得一辆车,去了城里说不定还得吃顿午饭,这都得花钱。没有说让人白辛苦的道理。不说多的,这出车的一天一块钱,跟去的俩人一天一块钱,伙食费也按照每人一块的标准补贴。再剩下的钱,就当做队里的公共财产,以后过年过节,慰问慰问队里的孤寡老人什么的都行。要是以后钱赚得多了,修路盖学校都有了。”
队长叔听得呵呵笑起来,摸着下颌的短须一个劲儿乐,“大妹子这主意好,俺这大队长当了好几年了,一直就是个光杆司令,手里头半个子儿也没有。这下好了,还能有余钱。”
“那这事儿是不是跟大伙儿商量商量,我就怕有人不同意。”这年头,大伙儿家里头都不宽裕,一分钱都恨不得分成两半花,要是不同意也不奇怪。
“没事儿,俺去跟大伙儿做思想工作。要不是大妹子你说这柿子能卖钱,大家伙还不是屯在家里头浪费。还能计较那么点事儿?”队长叔拍着胸脯应道,一脸的自信。
第二天一整天我都跟小明远在一起,上午教他认拼音,下午教他背诗,什么床前明月光,什么锄禾日当午。
小家伙记性好,我只说了两三遍他就记住了,几分钟一首几分钟一首,没过多久就快把我的脑容量给掏空了。我当然不能被他看出来,只找借口说天晚了得睡觉了。
早上起床的时候,忽然发现小家伙的脸蛋似乎圆了一些,心里一喜。赶紧上手抱,果然比来的时候重了些,顿时满怀成就感。看来这养肥大计已经开始见效了。
10
10、十 ...
十
北方的冬天就是来得这么悄无声息。
大早上一起来,就开始觉得周围有些不同,飕飕的凉意从脚底板往上冲,一直灌到后背心。把门一拉开,乖乖,这冷气吹得,一晚上可不就下去了八九度。
天气陡变,小朋友特别容易生病。小明远本来身体底子就不好,万一一个没弄好,得个风寒感冒什么的,那可就麻烦了。所以我赶紧把箱子里的厚衣服拿了出来,一层一层给小家伙套上,套到最后,小明远都忍不住抗议了,“姑姑,我都走不动了。”
我低头一看,可不是都快成圆的了,连胳膊肘子都弯不动了。又赶紧把里头的毛衣脱了一件,再重新将袄子套上。
我没在东北过过冬,只从电视和书本中看到过相关的介绍,听说要是出门不戴耳罩,一不留神就把耳朵给冻坏了,哐当一下就能打掉。多吓人!
不过幸好我早有准备,给小明远的是一个粉蓝色的小熊耳罩,我的则是鹅黄|色的小鸭子,往耳朵上一套,全村的人都过来瞧热闹。大人们还只呵呵地笑,捂着嘴指指点点,那些小娃儿们盯着小明远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小明远这次终于充分显示出了孩子的天性,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在一众小娃儿们面前神气活现地走来走去,虽然竭力地忍着笑,但那股子得意劲儿却从骨子里透了出来,看得我只想笑。
那些小娃儿们这回一点也不淘了,跟看稀罕活儿似的跟着小明远,鼻涕虫好几次偷偷地伸手想摸一摸,都被大河给打了手心,还高声骂道:“瞧瞧你满手泥,别把这宝贝给弄脏了。”说罢又笑嘻嘻地朝小明远道:“牛娃子,俺能摸一摸不?”
小明远大方地把耳罩摘了下来递给大河,朝他“嗯”了一声。大河一愣,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小明远又道:“大河哥你戴。”
大河顿时激动起来,哆嗦了几下想伸手,又赶紧把手缩了回来,在衣摆上使劲擦了擦,这才搓着手小心翼翼地把耳罩接过来,又小心翼翼地戴在耳朵上。罢了,朝周围的小娃儿们摇头摆尾地直显摆,把旁的小娃子羡慕得不行。
小明远也抿着嘴笑。其余的小娃儿们见他似乎挺好说话的,一古脑涌上来,叽叽喳喳地也想要试戴。小明远也不小气,通通都应了。不一会儿,他就跟那些大他几岁的瓜娃子们打成了一片。
现在这时候,地里早没了农活儿,正是人们所说的猫冬的日子。三三两两的大婶小媳妇儿们都凑堆儿地纳鞋底织毛衣。
这时候的农村,大伙儿穿的都是自家做的布鞋和棉鞋,把不要的旧衣服破床单什么的裱糊起来,剪成一层一层的鞋样儿,再一针一线地纳起来,这就成了鞋底。再把厚实的灯芯绒布剪成鞋面缝起来,一双鞋子就做成了。
当然,这活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试着拿三婶的鞋底试了试手,手指头都快戳破了也没纳出一针,倒把一起做活儿的婶子们逗得哈哈大笑。
铁顺嫂子道:“慧慧妹子别白瞎忙活了,你手里头没劲儿,就算把针穿过去了,那鞋底也还是松的。你要是喜欢穿棉鞋,回头俺给你做一双。”
我赶紧道:“那可不行,这做一双棉鞋多费工夫,怎么能让你做呢?”
铁顺嫂子笑道:“费啥工夫呀,俺一冬能做好几双呢。别看是俺们手做的,可暖和了,等天气再冷的时候,往里头再垫些靰鞡草,比你从城里买的毛靴子不差。”
这话我信,那靰鞡草可是东北三宝之一,保暖性特别好,要不,怎么能当镇东北之宝?
不过这东西我也就听说,它长啥样都没见过。鞋子里头放草,不晓得会不会磨脚呢。
三婶子许是看出我心里的想法,笑着道:“那靰鞡草要先晒干,捶软了再用。谁直接把它放鞋子里头?俺家里头还有好几双,慧慧妹子要是没见过,我让大河拿过来让你瞧瞧。”说罢,也不等我回应,直接吩咐大河去了。
我在队里头住得久了,跟大伙儿都熟了起来,以前大家伙儿还叫我钟家妹子,现在就直接唤我名字了。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听着心里头怪温暖的。
不一会儿大河就抱着双大靴子进来了,许是跑得快了些,小黑脸涨得发红,额头上汗津津的。我见状赶紧表扬道:“大河跑得真快,谢谢你了。”
大河估计没被人这么表扬过,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脸上却忍不住笑,嘿了两声,破天荒地在铁顺嫂子身边坐了,不再出去跟外头的小鬼们玩闹。
小明远也靠在我身边坐着,眼睛亮亮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让他出去跟小朋友们一起玩他也不肯去。我只当他缠劲儿发作了,就没想心里去。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小家伙忽然变得格外勤快,一会儿帮我递个东西,一会儿又帮我倒杯水,殷勤得不得了。
我很快就明白原因了,等他再去厨房换了一碟瓜子过来的时候,我非常真诚地表扬了他,“小明远真乖真懂事。”
小家伙这回终于满意了,又在我身边坐了一阵,才在外面小鬼头们的一再招呼下出门玩儿去了。我都快乐死了。
吃过午饭没多久,去县里卖柿子的队长叔和三叔回来了。原本是打算让车老把式叔赶马车去城里的,结果他老人家早应了别家,无奈只得让三叔赶着牛车上了。好在县城并不远,这不,才不过半天工夫就一个来回了。
一看队长叔和三叔满脸红光,就晓得今儿的事办得挺顺的。我刚要问他们收获如何,忽瞧见外头又拐进来两个人,可不正是刘队长领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进来了。
要不是刘队长帮忙,这回的山货绝不会卖得这么容易,我还是十分承他的人情的。所以一瞧见他就赶紧起身出来迎。小明远也跟着我一道儿出来了,瞧见刘队长,不用我招呼,乖巧地先唤了一声“刘叔叔”。
刘队长微微一愣,尔后才惊讶地道:“这是你们家娃儿,才几天不见,脸圆了一圈,嗯,长胖了。”
我闻言立马高兴起来,“是吧,我也觉得长胖了。你看瞧瞧,有没有变高一些。”
刘队长作出一脸为难的表情,摸了摸后脑勺,小心翼翼地道:“这才十来天,要真长高了,那才吓人吧。”
大伙儿一时哄堂大笑起来,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因为刘队长他们来了,队长叔就没跟我说卖柿子的事儿。我想着上回刘队长来的时候还是蹭的三婶家的饭,这回可无论如何也得亲自请一顿了。于是就开口留饭,刘队长也没推辞,队长叔则在一旁笑道:“咱们大队就属慧慧妹子家的伙食开得最好,刘队长你们可有口福了。”
刘队长笑道:“那今天可要尝一尝慧慧的手艺了。”说罢,又转身朝后头招呼了一声,把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小伙儿推了出来,介绍道:“这是我小堂弟刘江。”
我心里一动,不由得正色打量起来人。小伙子年纪还相当轻,大学刚毕业估计也就二十一二岁,剪着小平头,穿一身合身的毛呢大衣,脚上是一双皮棉鞋,干干净净的,相貌长得跟刘队长不大像,清秀白净一些,一看就是个城里人,而且是家庭条件还不错的城里人。
刘江淡淡地跟我打了声招呼,脸上的笑容极其僵硬。刘队长见状马上就把板上了,显然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换成是我,要是被家里人押着到这种穷山沟里来也会觉得心里不痛快,估计比他脸色还臭呢。
原本在家里头唠嗑的几个婶子见我来了客人纷纷告辞,屋里很快就只剩下我们几个,当然,还有一地的瓜子壳。
小明远懂事地拿了扫帚过来打扫,我则急忙去厨房准备晚上的伙食。
家里头猪肉还剩不少,昨儿三婶和铁顺嫂子各送了些大白菜和豆干过来,我琢磨了一下,决定弄个红烧排骨,一个豆干炒肉,一个醋溜大白菜,再打个鸡蛋汤,分量弄得足一些,四个人应该够吃了。
因为时间还早,我把几样菜准备了一下后还是回到屋里招呼客人。进屋的时候正好听到小明远在跟刘江说话,小明远问:“叔叔你会掏鸟窝吗?大河哥哥和鼻涕虫哥哥他们都会掏鸟窝。”
刘江郁闷地道:“……不会。”
“叔叔你会做布鞋吗?三奶奶和铁婶子会做布鞋。”
“……不会。”
“那叔叔你会看病吗?我姑姑是大学生,她会给人看病。”
“……”
“叔叔原来你什么也不会呀。”
刘江……
我肚子都快笑痛了,在门外缓了好一会儿才进去。
刘江终于从打击中恢复了过来,十分艰难地道:“我会写字,叔叔教你写你的名字好不好?你叫什么?”
小明远一脸鄙夷地看着他,“我早就会了,姑姑教我的。”说罢,就啪啪地爬到炕边准备穿鞋子下来。一转头瞧见我,立刻笑得眼睛都弯了,“姑姑,刘叔叔说小刘叔叔是大学生,可是他什么都不会。”
刘江脸都绿了。不过他还算有风度,并没有跟小明远较真,只哭笑不得地直摇头。
我轻轻敲了下小明远的脑门,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小家伙偷偷地朝我吐了吐舌头,一转过身对着刘江他们又把小脸给沉上了,听话地闭上了嘴。
我给他们两个沏了茶,本来还想给小明远冲一杯牛奶的,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算了。这连瓶麦|乳精都难得买到的年代,我要是大大咧咧地把牛奶端出来实在有些惊世骇俗了。
刘队长跟我寒暄了几句后就直接切入主题,说是刘江大学毕业还没正式工作,家里头想让他来农村多学习实践。我一听这话就笑了,敢情家里头老爷子真发威,把这大孙子赶到乡下来遭罪了。
我心里头虽然清楚明白着,不过脸上还是一副笑模样。刘队长特别不好意思,脸都红了。他那天抱怨的话全进了我耳朵里,这会儿把人送我这里来,不是让我给他们做免费保姆么?
“我…这个乡下也不认识别人,再说那个刘江听说你大老远从北京来,又定居这里不走了,觉得特别好奇,所以想来看看。”刘队长红着脸解释道,又怕我误会,赶紧道:“我跟陈队长说过了,让刘江睡他们家,不过吃饭什么的可能得麻烦你。这小子有点挑剔,你多担待些。”
刘江听他这么说自己,不屑地哼了一声,显然对他这个堂哥有些不满。
我笑着看了他们俩堂兄弟一眼,道:“没事儿,不就是添双筷子吗,吃不穷我。”反正以后要他帮忙的地方还多着,我就当是投桃报李吧。
整整一下午,刘队长都在不厌其烦地叮嘱刘江各种琐事。刘江虽然有些不耐烦,但终究忍下了。直到刘队长吃过了晚饭离开,他才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回头朝我道:“你怎么就认识我堂哥了?”
我笑道:“这都是缘分呐,要不你能来我们村儿?”
刘江闷闷不乐地白了我一眼,道:“我可不愿意来,要不是……”话说到一半儿就没了音,我估计他被老爷子赶到这里来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我倒是有心跟他合作,窝在陈家庄这小地方固然有好处,可我也得为以后考虑。虽说备好的粮食几乎可以迟到十几年后,可人活着不止吃饭一件事儿。过个几年,手里头的现金一花光,我和小明远可就拮据了。
现在可是老天爷把刘江送到了我手里头,这年头有知识又有想法的人能有几个,更何况,现在他还没本钱。我琢磨着他能被老爷子送到乡下来,十有八九是被剥夺了经济权,估计连户口本儿都藏起来了。这年头,没这两样东西,他简直寸步难行呐。
不过这事儿我倒也不急,一来听刘队长话里的意思,只怕刘江至少也得待到快过年才回去,二来他到底有没有本事我还得再考证考证。不然要是找个只会夸夸其谈的人合作,我岂不是亏死了。
刘江吃了饭过后就去了陈队长家,我则陪着小明远一起看书讲故事。
经过前几天的适应,我基本上已经比较能接受他时不时冒出来的惊人之语了。小孩子嘛,最是思维开阔的时候,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不是挺正常的吗。我这样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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