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莲不服气的张了张嘴,却发现她根本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也是,要是哪个男人敢认错了她,看她不打断他的腿!
“哼!”元明莲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声音来,高抬着下巴不齿的道:“就你心眼儿多!小小年纪就整天瞎琢磨,当心被心眼儿压死!”
元青菲再好的脾气也被她气了个倒仰。
不过,她觉着自己还真不能跟这样的争执,元明莲这种人半点儿道理都不讲,这种黑白不分的人,她自认还不是对手。
元青菲不经意间瞥见元若仪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来,知道她是在看她笑话,当即不动声色的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元若仪没有防备,登时“哎哟”一声轻呼出声,随后便毫不客气的朝元青菲身上掐了回来。
二人旁若无人的嬉笑打闹,不一会儿就笑做了一团。
元明莲见了,不屑的斥责:“嘁,还道自己是什么名门闺秀,坐马车都没个正形儿,哪有一丝一毫大家闺秀的模样!真丢人!”随后又往外靠了靠,不屑与二人为伍的清高模样。
元青菲一路心情极好的到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是比照亲王的规制建造而成的,占地面积极广,与惠宁王府的规模不相上下。
孝端长公主并不是太后所生,她的生母兰妃曾是太后的陪嫁丫鬟,跟着太后一起入宫,后来太后将她开了脸给了先皇,先皇曾经极其宠爱兰妃,只可惜她命不好,生孝端长公主时血崩而亡。太后没有女儿,便将孝端养在了自己的名下,当成嫡亲的女儿一般疼爱。
这些年来,孝端长公主如她的公主封号一般。孝顺端庄,贤良淑德,不仅常常去宫里陪着太后说话,而且曾在皇帝登基时立下过汗马功劳。甚至一度将自己所有的钱财全部给了皇帝,助他招兵买马。
而且,她宽容大度,驸马爷光妾室就有四五个,庶子庶女都生了不少,她对所有子女都十分宽厚,从不摆公主架子,因此声誉极高。
公主府的大门今日大开,元府的马车却并没有直接进入,而是在外头便停下来。换了公主府早就备好的黑油蓬布小车,缓缓的往里走。
公主府里头鸟语花香,但是众人也只能听只能闻,却是不能看的,车外跟着公主府的嬷嬷。掀了帘子立即就会被发现,连一向鼻子朝天的元明莲都老老实实的坐在车里,不敢随意出声儿。
走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众人才下了车。
元青菲放眼望去,只觉着自己进了花海一般。
其实,元府的景致也是极好的,处处透出端庄雅致。花园里的花草都修整的极好。但是,跟公主府的一比,简直就是小孩子跟大人的差距。
公主府极为开阔,脚下的青石板路足够两辆马车并行,近在眼前的是层层叠叠的花草树木,错落有致。芳香宜人,稍远处是千奇百怪的假山群,再远处是一汪碧绿的湖水,湖面上腾起一层薄雾,隐隐约约。飘飘渺渺,宛若仙境一般。
元青菲对北安郡王府是很熟悉的,但是郡王府的规制要比公主府低了一层,而且景致也不如公主府这般如诗如画——郡王府大多数地方都只讲求实用,不讲求美感,估计跟北安郡王的性子有关。
前来迎接她们的,是公主的长媳庞氏。她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将元青菲姐妹三个挨个儿夸赞了一遍,又笑着恭维元老夫人:“人家都是岁数见长,老夫人您怎么越来越年轻了,猛地一瞧,觉着您跟应柔是姐妹花儿呢!”
“应柔”是二太太的闺名儿,元青菲听庞氏这样说,就知道她定是跟二太太关系亲密。
元老夫人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你个丫头,就会嘴甜,凭白的让老二媳妇占我老婆子的便宜!”
二太太也笑得像个小姑娘似的,打趣道:“庞姐姐,你瞧着也年轻了不少呢,这副容光焕发的模样,看来是把这寿宴操持的极好了呢!”
庞氏这会儿最愿意听这样的话了,她高兴的说了几句,却因为太忙,不断的有客人来,她也只能先将元老夫人一行人送进厅中,随后又迎接旁人去了。
元府的坐处靠近上首,众人都挨着元老夫人坐了,随后便有人来她们这一桌问好,先来问好的便是江夫人并她的两位儿媳。
江夫人看到盛装出席的元青菲,眼睛里不由的闪过一丝异色,她的两位儿媳也都有些惊艳的看向元青菲。
元青菲并不清楚江夫人目光中的深层含义,只以为她也是惊讶于她的容貌而已,根本就不知道是因为江瀚曾经跟江夫人提出想要娶她之事——她的直觉并不是万能的。
元老夫人在整个京城贵妇圈儿里都是德高望重的,加上岁数摆在那里,几乎所有人见了都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老夫人”,俨然成了众人的长辈。
有些相熟的,见了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元青菲三姐妹,不免便要惊叹一番,这一通寒暄下来,已经有不少的夫人太太打听她们三个了。
元青菲与元若仪不由的相视苦笑,她们虽然知道今日来就是为了亲事做准备的,可是被这么多人盯着瞧,而且不时指指点点的,总觉着十分的怪异。好在二人心理素质都极其强悍,脸上一直都是得体端方的笑容,有礼有节的回应着。
倒是元明莲十分放得开,事事几乎都抢在二人前头。无知者无畏,她对这些人的身份并不是特别清楚,见人人都对元老夫人恭敬有加,不免又开始洋洋自得起来,神情难免便有些倨傲。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一身大红色喜庆衣衫的孝端长公主便由庞氏扶着出来了。
众人齐齐的给她行礼,口中喊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吉祥话。
长公主笑得十分的慈和,口中不停的称谢。
随后众人纷纷送上寿礼,元府自然也是送了的,只不过是一整块红珊瑚雕成的五福捧寿,并其他几样金玉饰物,不贵重但是也不寒酸。元府向来不会随意与谁亲近,只要能保持与公主府关系不错便足够了,不盼着与公主府关系更进一步。
长公主对元府送的寿礼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却对元青菲姐妹三个多看了几眼,笑着称赞元府的水土养出来的小姐都水灵娇美。
倒是有不少权贵之家,送了贵重且极其有意蕴的寿礼,比如定兴伯府送的寿礼竟是一只驯化的极为乖巧懂事的小猴儿,那小猴儿手里捧了一只与它模样极为相像的赤金打造的小猴儿,猴子的眼睛是用贵重的红宝石做成的,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更重要的是,长公主是属猴的。
这下连元青菲与元若仪也看的直了眼。
众人更是惊叹不已,长公主亦是极为高兴,当即便赏了定兴伯府两位小姐一人一套做工精致繁复的赤金头面,引得旁的小姐们羡慕嫉妒不已。
女眷们送了礼,很快便又有男人们来送礼——有些人家没有女主人,或者女主人无法来吃宴,那就只能让男子来送礼。
比如说,北安郡王府。
北安郡王妃一向病的只剩半口气儿,从不出门应酬,这在整个京城都不是什么秘密。众人本以为她不来寿宴,但是最起码会让儿媳来。
京中的人大都只见过沈楚涵的“惊鸿一瞥”,知道她身姿“高大挺拔”,没有见过她的真正模样。北安郡王妃实在觉着这个儿媳拿不出手去,而且连半点儿礼教也无,就算来了宴席也徒增笑话,不如直接让陆征来送礼体面。
陆征如今就算是已经成了亲,也依旧是众人眼中的好女婿人选。毕竟他的正妻虽然出身不错,但是只看背影便知道她不会很讨人喜欢,家中有适龄的庶女嫁过去,日后等着陆征承了郡王的爵位,那也会是个体面的侧妃,若是再早早的生下个一男半女的,下半辈子就有着落了。
陆征一身深青色蜀锦长袍,皮肤白皙,五官英俊,斯文儒雅,虽然瞧着有些体弱,但是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度。
厅中已经有无数少女芳心暗动,偷偷的拿眼睛瞄他。
元明莲也一直都在看陆征,只不过,以她的高傲和不知天高地厚,是绝对不屑于去给人家做小的。
陆征过后,陆续又有男子送了贺礼进来。过了半个时辰,众人正以为所有送礼的都已经送过了,底下却有人来报,说是三皇子带着两位公主给长公主送礼来了。
长公主登时大喜,连声说着“快请进来”。
很快,三皇子便带着两位公主进来了。
三皇子模样跟江夫人有三分相像,容貌英俊,身姿挺拔,穿了一身淡黄色袍服,衣裳瞧着十分普通,连个多余的花纹都没有,但是穿在他身上,硬生生的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华贵气度。他举手投足间,都是一种让人忍不住要臣服的尊贵气息,厅中的女子,心跳猛地都加快了一倍,连行礼都有些不稳当了。
第二百四十自五章 自信
跟在三皇子身后的,是两位十四五岁大小的肌肤莹白如玉,衣饰华美的女子。
二人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通身亦是散发出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气,却并不张狂。元青菲见了,也不禁在心里赞叹。
众人自然是要先向这三位身份尊贵的半大孩子行礼,随后三皇子才带着两位公主给长公主祝寿送寿礼。
长公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儿,忙亲自拉了两位公主做在她左右两侧。
厅中俱是一群女眷,三皇子不便久留,说了几句话,将太后、皇上送的礼带到了,便笑着离开去前厅了。
不知怎么的,元青菲看到三皇子身上,那块代表皇室子嗣的刻着“陆微”二字的玉佩,脑海中便浮现出陆徵的名字,还有他那双深棕色寒星一般的眸子、棱角分明的英俊五官。
陆徵跟陆微容貌并不相像,但是身高相差无几,只是陆徵因为常年习武,身形要更健硕一些。
元青菲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能够清晰的在脑海中勾勒出陆徵的容貌和身形。
她觉着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看见谁,都觉着像陆徵!
方才见到陆征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就已经闪过陆徵的身影了,但是那次极为短暂,这次却根本无法控制的又想起了他的眼睛。
元青菲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将目光放在了两位美貌的公主身上。
众人多数都不曾见过两位公主,长公主心情极好的向众人介绍。
元青菲总算知道,圆脸大眼睛的那位是锦华公主,生母是当今的皇后,瓜子脸单眼皮儿的是锦云公主,生母是已经过世的秦妃。二人似乎因为出宫了,极为兴奋,拉着长公主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瞧着不像是那种很有心机的女子。
因此。众人倒也没有因为两位公主来了而拘谨,皆是用有些奇异的目光打量二人。
元青菲几人也都有些好奇的看着两位公主,过了一会儿,却见锦华公主不知低声问了长公主什么。长公主的眼睛便瞄向了元青菲这边,紧接着,两位公主也瞄向了她们这一桌,二人眼神在元青菲姐妹三人身上转了转,最终却把目光齐齐的落在了元青菲身上。
元青菲被看的有些莫名其妙,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两位公主,两位公主似乎也没有理由关注她吧?
不过,她身份普通,自然是不能跟公主对视的,因此她只是看了一眼。便微微垂下头,恭敬却又显得不卑不亢。
元若仪能感受到两位公主是看元青菲的,元明莲却觉着两位公主是看她的,对她青睐有加,一时间下巴抬得更高了。
吃过宴席。有些路远的、身份较低的人便已经向长公主辞别,留下的,俱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夫人太太以及同样来借此机会寻亲事的小姐。
众人簇拥着长公主及两位金枝玉叶的公主,一同去了湖边听戏。
诸位小姐们对此多半并不热心的,但是为了能在长公主面前、在长辈们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多数都安安静静的坐在后排听着。
四月的风虽然是暖的,但是依旧带着冷意的。
庞氏不敢让长公主久坐。给她加了件披风后,仅仅唱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让人停了。
长公主知道媳妇是心疼她,但是她到底还是没有尽兴,众多喜爱听戏的贵妇们也没有听够。
长公主身边的两位公主瞧出了她的意犹未尽,锦华公主笑了笑,用全场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口齿清晰的道:“姑母,您要是没有尽兴,我倒是有个好法子,您要不要试一试?”
长公主知道锦华一向聪慧,而且琴棋书画皆通。还以为她是要露一手,不由笑着道:“什么好法子?”
锦华公主没有说话,眼睛却看向了离着长公主极近的元府众人,她的眼神太过明显,以至于亭子里的人也都跟着她看向了元府众人,等着锦华公主开口。
元青菲忽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她从锦华公主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挑衅。
她不认识锦华公主啊,更没有得罪过她!
锦华公主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才笑着道:“我听说,元府有位姿容出众气质出尘的小姐,极擅音律,琴艺超绝,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睹这位小姐的风采!”
明明是问句,却是笃信的语气。
众人哗然。
锦华公主琴棋书画皆通,但是,她最擅长的,正是音律,传闻她三岁起便能抚琴,十岁时便已经因为琴艺而名满整个京都,如今她已经是笈笄之年,琴艺更是登峰造极了。
她今日竟然这样夸赞另外一位女子的琴艺卓绝,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自信与骄傲,还有一种淡淡的嘲讽和不屑——这是锦华公主自出现以来,第一次露出这种神情方才她一直都是端庄高贵的神色,但是并没有瞧不起谁。
很明显,元府的小姐犯了她的忌讳,让她心生不快了。
元老夫人人老成精,一眼就看穿了锦华公主的挑衅。
她不由的皱眉看向自己的三个孙女。
能称得上是姿容出众气质出尘的,似乎只有元青菲,但是她何时学过琴艺?元府中琴艺最好的,应该是元若仪了,但是……她自己也要承认,元若仪相貌平平,气质顶多只能算端庄娴静,离着“出尘”还有些距离。元明莲她连考虑都不用考虑,只怕她连“宫商角徵羽”都分不清楚。
元若仪也皱眉,她知道锦华公主说的一定是元青菲,方才吃宴席的时候,锦华公主便已经深深的看过元青菲一次了。
元青菲什么时候把公主给得罪了?
她轻轻的在元青菲耳边道:“你不要逞强,我来。”
锦华公主这样挑衅,事关元府的尊严,关乎元府百年书香门第的荣耀,她们绝不可以出丑。
她知道元青菲根本就不曾摸过琴,哪里像锦华公主说的那般“极擅音律,琴艺超绝”,锦华公主摆明了是想让元青菲难堪。反正锦华公主方才也没说明是元府哪一位小姐,只说姿容出众,她就厚着脸皮出众一回好了,想来以她的公主之尊,也不会太过为难她们。
元青菲刚开始听锦华公主说话时,心里便是“咯噔”一声。
她的琴艺,只有陆徵知道深浅,旁人并不知晓。她心里本就有鬼,听了锦华的话,难免会心虚,她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暴露了呢。
但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锦华公主应该并不清楚她的琴艺到底如何,陆徵绝对不会闲着没事,去锦华公主面前闲言碎语的说,元府有位小姐弹琴很好。
元青菲虽然不知道锦华公主对她的敌意由何而来,但是此刻却不是退缩和犹豫的时候。
她见元若仪愿意替她出头,心中一阵感动。
她朝元老夫人露出一个淡淡的,自信的笑容,又低声对元若仪道:“放心,若论琴艺,我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元若仪诧异的抬眼看向元青菲,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元青菲说这样有些狂妄自大的话,平日里元青菲几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只是针线要出色一些,但是她也总说自己的女红马马虎虎。今日竟然被锦华公主一刺激,显露出了与她的性格截然不同的气势来。
元明莲就坐在二人旁边,自然也听到了元青菲的话,她比元若仪还要愕然,以为元青菲疯了,低声耻笑道:“自寻死路!”
元青菲站起身,目光淡然而平静的看向锦华公主,不卑不亢的道:“元八承蒙公主抬爱,不敢当的‘姿容出众气质出尘’,公主金枝玉叶,方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不过,若是说到琴技,我倒是能抚上一两曲,若是长公主与二位公主不嫌粗陋,我就献丑了。”
众人听了不由的俱是倒吸一口凉气。
她们都听出来了,元青菲话虽然说的极为客气,但是却饱含着巨大的自信,而且她身上的气质、脸上的神情,无一不在向众人诉说着她的自信——她只否认了公主说的容貌和气质,却没有否认“琴艺超绝”!
而众人此时见到元青菲,其实心里都已经在赞叹她的姿容出众了,但是她自己却没觉着容貌姣好,反而觉着自己琴艺不错。
若是照这样推理,她的琴艺该是什么样子的!
锦华公主显然也没想到元青菲竟然敢有这样的自信。
她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却依旧是端庄高贵,笑着朝长公主道:“姑母,您瞧,咱们有耳福了!”
一旁的锦云公主一脸看好戏的神情,也跟着凑热闹:“这回我们可是跟着三姐沾光了呢!”
长公主早就听出锦华的意思了,她根本就是想要借着机会为难那位元府的八小姐,但是她只当什么也不知道,由着锦华的性子去闹。而且,事情发展到这会儿,她也起了兴致,想要看一看那位气质独特叫人难忘的元八小姐,琴艺到底如何。瞧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自信,不像是个狂妄的,倒像是真的有几分真才实学的。
但是,跟锦华比……
她肯定是不如的。
第二百四十卓六章 卓绝
古琴很快便拿了上来,摆在了原先唱戏的高台上。
元青菲在元老夫人众人担忧的眼神中,脚步坚定、神情平静的,走向高台。
亭中的众人,什么样的目光都有,羡慕,嫉妒,惊诧,愕然,不屑,嘲讽……
元青菲却统统都视而不见。
她的神情虽然平静,但是内心却激动的微微发颤。
不是因为紧张,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过于兴奋。
四年了,她都没有碰过琴了。
哦,不,勉强算是碰过一回。
在她前世的最后八年里,琴,已经融入了她的生命,成了她最为依赖的一部分。
她习惯了每日轻轻拨动琴弦,流淌出动听的声音,一日不抚琴,一日便会觉着空落落的。
一直朝夕相伴的亲密伙伴,猛然有一日不能触碰了,这种孤寂与空落,常人根本无法体会。
但是,她的身份决定了她不能轻易显露自己的琴艺——在外人看来,她并没有学过琴。
今日,有人逼她要显露自己的才华,她只能半推半就的应了。
这确实关乎元府的声誉,但是,元青菲能答应的这样痛快,其实归根结底是有私心的。
她对琴几乎没有任何的抵抗力,她渴望能够再一次抚琴。
刚开始学琴,只是为了能够更好的生存下去,但是时间久了,对琴的追求已经成为了她人生最大的奋斗目标。
除了琴,她曾经一无所有。
元青菲坐在琴前,恍惚中似乎回到了前世,台下坐着的都是质疑她的观众,曾经没有人看好没有半点音乐基础的她,所有人都觉着老师破格录取她进音乐学院,是个天大的笑话。
她看着锦华公主眼中不屑的神情,缓缓的低下头。
她轻轻的闭了闭眼。让自己的心境变得平和——这对她来说一点也不难,她曾经这样做过上千次了。
她的神情变得无喜无悲。
但是却并没有伸手抚琴,而是又站起身,走下高台。就着湖里的水净了手,随后用帕子擦干,才又回到台上。
台下的人越发的愕然而不屑:装模作样!
元青菲重新坐好,这才看向案上的琴。
这把琴是常见的伏羲式的,琴面用的是最适宜制琴的杉木,整个琴身呈现出一种光泽厚重的金黄色,散发出一股杉木特有的清香。以杉木制成的古琴,通常会发音刚劲清亮而厚,余韵悠长。
琴不经五百年,其纹不断。
而这把琴的琴面上有着明显的流水断。不仅让琴身更加淳美,而且会让琴音声音更加松透古雅,音色纯正。
这些独有的断纹证明,这把琴年代久远,是难得一见的古琴好琴。
琴弦以上好的蚕丝制成。坚韧而发音韵长味厚、苍古圆润,音柔而意刚。
元青菲有些爱不释手的轻轻拨了一下琴弦,听着它发出清越淳厚的声音,不由的在心中赞叹:好琴!
她动作熟练的调了调音,发现这把古琴的音很准,几乎不需要调整,可见这把琴平日里是有人用的。否则音准会比较差。
仅仅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底下的众人便瞧出了不同。
元青菲给人的感觉本就是有些空灵,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今日穿了一身艳丽的桃红色衣衫,本来是已经掩盖了她的出尘,但是此时。她一坐在琴前,随意的几次手指翻飞,却立即让她的那种空灵又显现了出来。
她端坐着高台上,似乎已经与周围融为了一体,那么的自然而然。仿佛她已经经过千百次的锤炼,成了那把琴的一部分。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元青菲调音的一瞬间,底下的众人都立即看出,她一定是会抚琴的,而且琴技不错。
元青菲之所以气质独特,其实主要归功于她前世常年练琴,而且是废寝忘食的练琴。
锦华公主虽然从小便开始练琴,但是她今年也就是十五岁而已,三四岁开始学琴,那时候什么也不懂,手指根本就用不上力气,而且她是锦衣玉食的公主,谁会逼着她不要命的练琴?
她真正练琴学琴的时间,只怕连元青菲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元青菲不仅刻苦,而且有天分,更重要的是,她有一群优秀的古琴导师,在她的学琴生涯中,这些导师给她提供了无数的经验和知识,让她少走了许多弯路。
更何况,她学习的曲目,都是经过几千年的积淀才流传下来的精华,她的起点就比这里所有的人都要高,对古琴和曲子的领悟也不是这里的人能够比拟的。
练琴时,首先要做的便是平心静气,抚平自己心中的浮躁,初学琴时,练琴是一件十分枯燥损耗心力的事,需要耐得住寂寞,需要与琴、与曲融为一体。长达八年的勤学苦练,潜心静气,才造就了元青菲如今迥异于常人的脱俗气质。
元青菲的手摸到了琴,就如抚摸到了自己的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般,当真是恍若隔世。
她选了首旋律轻快、意趣盎然的《碧涧流泉》。
这不是一首最适合祝寿的曲子,但是却是十分应景儿的曲子。
元青菲的手指纤长细嫩,如青葱般雪白柔滑,她抚过半透明的琴弦,双手仿若无骨,却又似乎坚定有力。
起初,她因为已经很久没有碰琴,略微有些生疏,但是很快她就找到了那种久违的感觉,并且沉浸其中。
清越的琴声徐徐响起,渐渐如潮水般四溢开去,充盈到了公主府的每个角落里。
距离女眷所在的凉亭不远处,是驸马爷带着一众男人们听戏的凉亭,原本还是十分热闹的亭子里,此时也被琴声所摄,变得寂静无声。
琴声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荡人肺腑,撼人心魄……
山林幽涧,一派碧绿,流泉泠泠,嘈嘈切切。
在那千姿百态的奇峰异石之间,爆发出一股股清澈的泉水,涓涓细流,时急时缓。
下头坐着的众人,一时间仿佛置身于山高林密、云气氤氲的幽谷,空谷回声愈显山林的幽深。水声若隐若现,悬泉瀑布由远及近,或幽咽婉转,或飞流激湍。
徜徉其间,情飞志扬,心旷神怡。
似乎过了许久,似乎又只有一瞬。
琴音逐渐恢复了平静,似是峰回路转,豁然开朗,宁静而悠远。
一曲即终时,尾声泛音清脆明亮,寥寥数音,却让人觉得余音缭绕,意韵无穷。
曲终,人未散,繁华依旧,却空寂无声。
整个天地,忽然间都黯然失色,只余高台上那个桃红色的纤瘦清美的身影。
豆蔻年华的她,眉若远黛,朱唇若丹,莹白的肌肤欺霜赛雪,柔滑墨玉般的青丝在微风中拂动,衣角微微扬起,飘然若仙。
公主府里那些层层叠叠、芬芳妍丽的繁花,在花丛穿梭的美丽的蝴蝶,都成了那个身影的陪衬。
元青菲依旧平静的走下高台,依旧是那种风淡云轻的不卑不亢。
众人尚沉浸在彻入人心的美妙乐境中,无法回神。
只有琴艺也已经达到了较高境界的锦华公主,渐渐回过神来。
她满目震惊的看着元青菲,惊诧于她琴技的超绝,更震撼于她琴曲中饱含的情感和意境。只听琴音,绝对不会想到抚琴之人是个尚未及笄的少女,更无法想象她怎么能描绘出,那样宏大壮观犹如身临其境一般的空谷幽泉的景象。
锦华公主三岁起便开始学琴,至今已有十二个年头。
但是,与元青菲的琴艺一比,锦华公主觉着,自己的琴艺尚且只是刚刚学会蹒跚起步的孩童!
可是,元青菲才多大?
十三?还是十四?她又是从几岁开始学琴?
琴艺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自然,收发自如,让人身临其境,甚至直到现在,众人尚且沉浸在她的琴音意境中。
这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可是,事实就摆在锦华公主的眼前,由不得她不相信。
锦华公主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她一直都觉着自己就像元青菲说的那样,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女。她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她对自己的要求一直都十分的苛刻,虽然锦衣玉食,没有任何的忧愁,但是她从来都不曾懈怠过,她在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变得完美。
所有人都夸赞她的琴艺极高,连教她的琴师都一直赞不绝口,而且说“我已经没什么能教给公主的了”。
她为此沾沾自喜了好长时间,以为她的琴艺已经是登峰造极了。
她今日有些一反常态的挑衅般的逼元青菲出来抚琴,只是因为别人一句玩笑话一时兴起,左右不过是小女子心中的某种不服气而已。
没想到,她今日还真是歪打正着了,当然,也打了她自己的脸。
锦华公主刚要开口,就听一个有些放荡不羁、玩世不恭的男子的声音道:“意绵绵,心有相思弦。指纤纤,衷曲复牵连。”
众人一惊,终于回过神来。
等到众人看清来人,不禁又是一惊。
一大群女眷赶紧起身,而后纷纷低头屈膝行礼:“王爷金安!”除了长公主,连锦华锦云两位公主亦是跟着行礼。
来人正是大封唯一的亲王,当今圣上的胞弟,惠宁王。
第二百四十克七章 克星
元青菲看着眼前与陆徵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愣了片刻,才给惠宁王行礼。
等她再抬头时,就看到一双与陆徵同样是深棕色的眼眸,正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看。
只不过,惠宁王的眼神与陆徵不同,陆徵的眼睛里永远都带着冷意,容易让人不寒而栗。而惠宁王的眼睛里,却是透出一种放荡不羁,透出一种随性。
惠宁王在整个京城都是声名狼藉,他的周围,忽的空出一大片地方来,那些世家小姐纷纷不动声色的往自己母亲或是祖母身后躲。
只有元青菲因为才从高台上下来,尚未走到元老夫人身边,因此无处可躲。
元青菲也没有想要躲。
陆徵的容貌跟惠宁王的太像太像,以至于元青菲下意识的觉着惠宁王有些可靠。
脑海中一冒出这样的想法,元青菲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惠宁王只怕是全京城最不可靠的人,她竟然会觉着他可靠!
是她无往而不利的直觉出了问题,还是因为她已经信任陆徵到了骨子里。
她忽然想到惠宁王方才一来时说的一句“意绵绵,心有相思弦”。
难道,她的琴声里有思念?!
元青菲心里微颤,却硬生生的压住某种情绪,平静的又朝惠宁王微微屈膝:“见过王爷,王爷千岁。”
没想到惠宁王连理都不理她,一脸气愤的朝着周围的女子怒声吼道:“本王是吃人的洪水猛兽不成?!一个个都跑那么老远!都给本王滚过来,让本王好好挑挑,看看有没有那会唱曲儿的!”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直接将一种女眷吓得魂飞魄散,不但不敢往前,反而又后退了几步。
他可不就是洪水猛兽吗,谁离得近了下一刻便是要遭殃的呀!
长公主和锦华锦云公主神色万分尴尬。觉着简直被惠宁王丢尽了脸面。但是三人没有一个敢开口劝说的,惠宁王可是连太后、皇帝的面子都不给,而且身为一国之母的皇后,曾经都挨过惠宁王唾沫横飞的谩骂。事后他该怎么嚣张还是怎么嚣张,连半句道歉的话也没有,皇帝也没有嫌他不敬长嫂,反而依旧与他十分亲近。
惠宁王混起来简直就是六亲不认,她们三个弱女子哪敢在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霉头!
“本王风流倜傥,英俊非凡,哪个女子见了不爱?你们都躲个屁呀!瞧瞧,瞧瞧,一个个生的歪瓜裂枣的,穿的都吐了吧唧的。白瞎了那些上好的金玉镯子!”惠宁王将一种女眷扫了一圈儿,不屑的道:“嘁!就你们这副要模样没模样,要身段没身段,要气质没气质的村妇模样,本王能看得上?谁稀罕哪!”
惠宁王唾沫星子四溅的狠狠的将众女子数落了一通。似乎心情舒畅了一些。
他一转身,发现元青菲还站在原地,并没有后退吓走。
他立即换了一副笑容,拿出了自己亲王的尊贵气度,居高临下的道:“小姑娘,你好像,并不怕我呀?”
元青菲此时也十分疑惑。自己对惠宁王确实没有畏惧之心,甚至也没有厌恶之心。
难道是爱屋及乌?
呸呸呸!
她这是在想什么呢!哪里有什么爱,哪里有什么屋!
不过,元青菲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惠宁王风流成性,跋扈霸道。但是最起码,她并未从他身上感受到恶意。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王爷为人和善,何来惧怕之说?”元青菲微垂着头,声音平静的道。她的语气透出一种淡淡的真诚,让人一听便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并没有敷衍惠宁王。
惠宁王登时哈哈大笑,手舞足蹈的跑到长公主面前,大声道:“皇姐,你听到了没,人家夸本王和善呢!哈哈哈,对,本王最和善不过了!真是有眼光哪!”
长公主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看了一眼静立不动的元青菲,勉强应道:“有眼光!”
惠宁王又手舞足蹈的跑回元青菲身旁,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本王瞧着你琴艺不错,我府上还缺个抚琴的,要不你……”
“父王!”
惠宁王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打断了。
众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整个大封,居然还有敢打断惠宁王说话的人!
而且似乎态度极其冷漠!
所有人都等着惠宁王发飙,而后破口大骂。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惠宁王有发飙的迹象,反而表情好像有些讪讪的,像是一个做了什么坏事的孩子,不小心被家里的大人发现了,心虚而又紧张。
众人尽皆愕然诧异,一瞬间有一种被雷给劈了的不真实感。
纵横整个京城,强取豪夺、诬陷忠良、贪淫好色、骄横跋扈、无恶不作的惠宁王,居然也有害怕的人?!
他不是连皇帝和太后都不怕的吗?
等等,方才那人叫他“父王”?!
众人立即都伸长了脖子,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
等了一会儿,才看到一个容貌英俊、身姿挺拔的高大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他的五官棱角分明,双目幽邃深沉,鼻梁英挺,双唇微抿,透出些许性感,配上他古铜色的肌肤,让女子一看之下便极容易倾倒。
只是,他的神情太过淡漠,眼神也没有丝毫的温度,就连方才吐出的两个字都带着浸透人心的冷酷。他似乎是一个毫无感情的人,这样的人,容易让人沮丧。
没有人喜欢冷漠寡淡的人,即便是第一眼喜欢,时间久了,那种喜欢也会很快被消磨殆尽。
而且,一看他酷似惠宁王的容貌,再加上方才的那一句“父王”,还有他腰间标志性的皇家玉佩,众人立即便知晓,他便是惠宁王唯一的嫡子,也是如今惠宁王府的世子陆徵了。
在场的人,除了公主和元老夫人,其余的人都并没有见过陆徵,甚至不知晓陆徵的姓名,只知道惠宁王还有个世子,但是在他“显赫”的“盛名”下,根本就没有人去关注他的儿子。当然,惠宁王不止一个儿子,但是,能够佩戴那种皇家特制的玉佩的,王府里只有嫡子才有资格。
这是惠宁王世子第一次公开在众人面前出现,而且一出现就叫人惊掉了下巴。
众人惊诧莫名,元青菲听到陆徵的声音也是微微一愣。
他不是说外出办事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徵进了亭子,淡淡的看了一眼元青菲,随后便冷冷的看向惠宁王。
惠宁王似乎是有些紧张无措的搓了搓手,讪笑道:“你……你怎么来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陆徵又将他的话打断,冷冷的道:“父王,你该吃药了。”
惠宁王抬起头,嘀嘀咕咕的道:“不就才说了两句话,至于吗,真是小气死了。我哪有病,那破药晚一会儿吃又死不了人,都怪皇兄,没事儿给我抓什么药啊……”
陆徵神色冷厉的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漠的道:“回府!”
惠宁王立即收了声儿,随后便彻底垂头丧气,耷拉着脸,神情哀怨,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一般,似乎下一刻就要流下眼泪来。
陆徵却视而不见,他转身朝着长公主微微施了一礼,开口道:“贺姑母大寿!”
随后便不肯多说一个字的神色淡漠的走了。
惠宁王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他后头,满心不情愿的也走了。
留下一地石化了的众女眷。
天不怕地不怕,连皇帝老兄和太后老娘都不怕的惠宁王,竟然怕自己的儿子!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奇闻和笑话!
众人今日受的刺激实在是有些多,消息多的有些消化不了。过了好一会儿,整个亭子里的女人们才像是从窒息中活过来一般,大口的喘着气,随后便议论纷纷起来。
这样一来,因为元青菲超绝的琴技所带来的震撼一下子减轻了很多,而且女人天性八卦,这会儿根本就顾不上元青菲,只是激动而又兴奋的讨论着那位惠宁王世子——惠宁王最大的克星!
一大帮子女人纷纷遗憾,惠宁王的准儿媳妇儿袁大小姐今日因为生病没能来,否则还能向她打听打听惠宁王府的事儿呢!
元青菲看着陆徵跟惠宁王这一对奇葩的父子消失,心里却忍不住直想笑。
她倒是知道陆徵对谁都是这样一副冷酷淡漠的模样,没想到他对自己父亲更是冷淡的吓人,而且而立之年的惠宁王在他面前,跟个乖宝宝一样,着实叫人啼笑皆非。
她缓步走到元老夫人身边,笑着轻声道:“祖母,我没丢您的脸吧!”
元老夫人却没有答话,她神色疑虑的看着这个几乎日日陪在自己身边的孙女,看着那张跟陈静然越来越像的脸。
不只是她,元府的众人没有像旁人那样,隐晦而又热烈的议论着惠宁王世子,而是用震撼又惊疑的目光看向元青菲。
别的人自然是不清楚元青菲的日常生活,但是她们都是一个府里的,对元青菲的一举一动再清楚不过。
元青菲什么时候练过琴?
不,她不只是没有练过琴,而且是自从进了元府后,连碰都没有碰过琴!
今日忽然展现出这样惊人的琴技,她们怎么可能不震惊不怀疑!
第二百四十无八章 无情
锦华锦云两位公主对惠宁王府的事是知晓的,惠宁王的确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但是他只要一见到陆徵,立即便会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十分的听话,甚至有时会吓得转身便逃。今日他能那样镇静已经是很少见的了。
她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们这会儿真正“怪”的,是元青菲。
锦云公主自然也是通晓音律的,她也听出了元青菲琴艺的超凡之处。她一直以为,锦华已经是她望尘莫及的高度了,没想到还有更让她仰望的。
她在琴之一道上也付出了不少的努力,但是成效却并不明显,她无法想象,以元青菲的年纪,需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有今日这样叫人叹为观止的琴技。
锦华跟锦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求知求解的光芒。
她们两个性子有些相近,都是不服输也不怕输的人,方才锦华虽然语气挑衅,对元青菲并不放在眼里,但是这会儿见识了她的才华,心态立即就变了。
她心里对元青菲并没有嫉恨,相反,她觉着自己追求完美的路上又可以进一步了,倒是很有些跃跃欲试。以她的正经嫡出公主之尊,若是嫉恨一个身份地位都跟她差老远的女子,岂不是落了自己的身份?
锦华公主拉着锦云走到元府众人面前,元老夫人立即领着一众人给公主行礼。
锦华公主忙上前扶住元老夫人,笑着道:“老夫人,您可是长辈,不必行如此大礼。”
她话虽是这样说,但是众人没有敢怠慢的,依旧十分的恭敬。这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哪能真的跟她论什么长辈晚辈的。
“老夫人,您可是个有福气的,子孙满堂不说。单单这位小姐,就叫人惊艳。您的孙女如此出众,方才倒是锦华失礼了。”她说着,竟然朝着元青菲微微屈了屈膝。这就是相当于致歉了。
元老夫人赶忙扶住了锦华公主,笑着道:“公主折煞我这老婆子了,我这福气可全都是跟太后娘娘沾的光!我这几个孙女,也就您夸赞两句,都是些笨丫头,性子又急又直,得罪之处,还要请公主海涵。”
她这会儿虽然对元青菲的琴艺依旧有些疑虑,但是在外人面前,总要维护自己孙女的。更何况,方才元青菲其实有机会隐藏自己,但是她没有退缩,反而直接迎了上去。她那样聪慧,对人心了解的那样透彻。定是早就猜到自己的琴艺会遭人怀疑了,所以才一直不曾碰琴。今日肯一展身手,不过也是为了护住元府的声誉和面子罢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又被吸引了过来,所有人都没想到,锦华公主态度竟然转变的这样快。
元青菲自己也没想到,明明前一刻还是一副挑衅的语气,甚至还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敌视。下一刻竟然真的就没有了敌意,反而想要与她亲近。
众人都有些稀奇的看着元青菲,见她不仅能从惠宁王的魔抓下“死里逃生”,甚至还受到了锦华公主的礼遇,似乎是有机会跟大封最尊贵的公主交好。
怎么能有人运气这样好?
凡是被惠宁王看中的女子,哪有一个能这样全身而退的?
锦华公主的名声也十分的响亮。可不是想结交就能结交上的!
就因为元青菲琴技超绝?
是,元青菲的琴艺确实很不错,只不过众人因为惠宁王的出现暂时忘记了而已。这会儿忽然都想起来,方才听琴时,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今日来祝寿的众人。都是名门望族的女子,深厚的家族底蕴让这些女子都是涉猎过琴棋书画的,因此或多或少的都接触过琴,甚至大多数人都能奏上一两曲。
众女眷都知晓,若是要达到让人陶醉不自醒的情境里,需要极高的造诣,不止是需要有高超的技术,更要有那种玄而又玄的心境才行。
锦华公主上前握住元青菲如玉般的双手,她的动作有些小心翼翼,似乎在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倒是让元青菲忽然觉着有些惶恐。
“我听江三公子说,元府有位小姐不仅姿容出众,而且琴技超绝,远胜过我,原本我是十分不服气的,没想到今日一见,我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八小姐的琴艺确实要强过锦华许多许多,而且人也生的极美,方才坐在高台上,当真如仙子一般,叫人艳羡。”
元青菲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锦华公主口中的“江三公子”是江瀚。
原来是江瀚那张能把死人说活、把活人说死的嘴惹的祸!她就奇怪,谁会知道她会抚琴,而且会告诉公主!还真让江瀚那个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她心里登时怒火滔天!
江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惹祸精,给她树敌都树到宫里头去了!
她差点儿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只是,眼下不是唾骂江瀚的时候,她只得把胸中翻涌的气血压下,朝着锦华公主诚惶诚恐的道:“公主谬赞了,元八愧不敢当。早就听说两位公主都是难得一见的才貌双全之人,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单单公主的肚量和气魄,就不是常人能有的,着实叫人钦佩。”
锦华公主“咯咯咯”的笑了好一会儿,才道:“呀,你弹琴之前的嚣张狂妄去哪儿了,怎么这会儿又谦虚起来了?没事儿没事儿,我虽然之前故意挑衅,也只是因为江三说话太气人,这才想要找回面子的。你这样有才华,倒也不能算江三胡说八道。”
她也不叫江瀚“江三公子”了,直接叫了他的排行。元青菲估计,江瀚是常常入宫的,而且常常招惹锦华公主,以至于凡是被江瀚称赞过的,她都要找一找碴儿。
元青菲在心里把江瀚骂了个狗血淋头,自己这辈子要是中途又丢了性命,那一定是江瀚把她给害死的!
她缓了口气儿,才试探着道:“江表哥其实没有见过我抚琴的,平日里也一直说我们姐妹几个模样不堪,他故意在公主面前那样说,想来只是故意要惹您生气的。”
锦华公主听了,不由的瞪大眼睛:“他没有听过你抚琴?”
元青菲苦笑着点头。
她可真是被江瀚给害苦了,自己苦苦隐藏了这么久的大秘密就这样被逼着掏了出来,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方才元老夫人一众人,眼睛里的怀疑藏都藏不住,很明显是质疑她那根本就说不通的高超琴艺。
但是,方才那种情形,若是她弹的不好,将会极大的折损元府的颜面,折损元老夫人的颜面。而且,她其实也有私心,她不愿意自己明明可以抚出优美的曲子,却偏偏让曲子的水准故意降低。
锦华公主虽然对江瀚的胡编乱造感到气愤,但是她很快就把这种气愤抛到了脑后,转而跟元青菲讨论起琴技来。
其余的人见二人聊的投机,便都跟着长公主慢慢的游园子去了。公主府的花园几乎可以用“广袤”来形容,而且遍植花草树木,此时郁郁葱葱,色彩斑斓,沁人心脾的芳香散布到了整个府邸,让人忍不住想要好生游览一番。
……
出了公主府,惠宁王坐在王府奢华的马车里,不服气的朝陆徵小声儿嘟囔:“本王可是大封堂堂的亲王,这回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到底谁才是老子?你小子怎么能这么目无尊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损我面子……”
“老子纵横整个京城,威风凛凛,跺一跺脚都要吓死几个胆儿小的,你这么一掺和,叫本王日后怎么混!老子今儿连一口酒都没捞着喝,满公公那个死太监看的也太紧了点儿,今儿竟然也不去伺候皇上,专门就盯着我来了,真是扫兴!”
他嘟囔了好一会儿,见陆徵一直都没什么反应,忽然想起一事来,以他对儿子的了解,只要说出元青菲来,他一定会有反应。
当下惠宁王便腆着脸道:“我说,那丫头的琴音里有情思,虽然很淡,但是你老子游戏花丛这么多年,还是没逃出我的耳朵!哈哈,你说,她这是想谁呢?我瞧着不像是想你,你来了,人家连半点儿反应都没有!要不,本王帮帮你?”
陆徵神色依旧淡漠,口中吐出几个字,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冷:“你离她远点儿!”
“我又不会害她,就是觉着她还挺顺眼的,琴也弹得很不错,跟你母妃……”惠宁王说着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来,声音却戛然而止,神情也没有了戏谑和不羁,眸子里只剩下了黯然。
陆徵听到“母妃”二字,神色一僵,双唇紧闭,神情更加冷冽了。
不过,片刻后,他又恢复如初,淡淡的警告惠宁王道:“你不要再靠近元青菲,否则别怪我无情。”
说完,他便下了马车,径自往另一条路上走了。
马车里的惠宁王看着陆徵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不由的苦笑,喃喃的道:“臭小子,你以为你现在就不无情?老子简直白生你养你了!又当爹又当妈的,容易吗我!为了个女人,连亲爹都不管了!这还没娶进门儿呢,娶进门了岂不是要把我赶出府去?唉,儿大不中留哪!”
第二百四十掐九章 掐架
长公主的公主府,热闹非凡。
年轻的小姐们都是跟相熟的结伴游园子去了,有大胆的还去了宽阔的湖面上划船。那些太太夫人们则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为自家女儿找起了亲事来。
亭子里很快便没了人,只剩了元府众人和两位公主。
过了一会儿,元老夫人和大太太都记挂着亲事,也都离开了,元明莲早就坐不住了,若不是她想着也要跟公主结交一番,只怕早就跟着逛园子去了。
不过,她没有等太久,锦云公主便按捺不住了。
她虽然来过公主府,虽然公主府的景致跟皇宫里的差了一大截儿,但是她好容易出宫一回,哪里甘心就这样干坐着。
日后想见元青菲可是很容易的,大不了让太后下个旨意,宣她进宫便是了,但是日后想出宫游玩儿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太后和皇后这几日也正在给宫里的适龄公主选婿,此时再不玩儿,过两年可就要嫁人了,嫁了人以后哪里还能无拘无束的玩耍?
因此,她扯了扯锦华公主的衣袖,小声儿嘀咕了几句,锦华公主略一犹豫,随后便点了点头。
到底都是小孩子心性,爱玩爱闹,好容易被放出了皇宫那座笼子,自然是要好好的高兴高兴。
不过,锦华公主直接拉着元青菲姐妹三个跟她一起游园子。
人多了才热闹些,她们二人久在宫里,哪里有这么多的同龄少女,在园子里乱窜,这会儿兴奋的不得了。
元青菲见元若仪和元明莲似乎也十分高兴,这才跟着一起逛。
她们五人在前头走,后头跟着元青菲几人的丫鬟,并两位公主的十个丫鬟,这一行人。当真是浩浩荡荡的,经过任何地方都能引起一阵骚动来。
除了元明莲一脸的自得,觉着跟公主搭上了线,十分荣耀。元青菲和元若仪却都有些苦不堪言。出头鸟儿可不好做,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人惦记上,周围人的目光可都不怎么含着善意呢!
她们每人头上都别了艳丽的花朵,几人正浩浩荡荡的逛着,忽然间觉着这处园子似乎没了人,正奇怪着,就见几个丫鬟慌慌张张的从远处望这边跑。
锦云公主认出那几个都是长公主府的丫鬟,当即便拦住了几人的去路,疑惑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几个丫鬟不敢怠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的道:“回禀公主,是裴府的大小姐被吕府的大小姐给推下水了!”
锦华锦云俱是一惊,同声道:“救上来了没有?!”人家是在长公主府上落水,总不能叫人出事,长公主可是她们的姑母。一向疼爱她们,二人自然是不希望发生人命案子。
那丫鬟赶紧道:“救上来了救上来了!”
锦华奇道:“那你等为何还如此慌张?”
那丫鬟犹豫了一下,咬了咬呀道:“是定兴伯府世子将裴大小姐救起的,而且……”她顿了顿,低声道:“裴大小姐上岸后连衣裳都没顾上换,就一脚把吕大小姐给踹下水了,定兴伯府世子又进了水里将吕大小姐抱……救了上来。两位小姐已经在岸上厮打起来了。谁都劝不住。公主……还是不要过去了。”
裴家不像京城中那些累世簪缨之家,裴大人虽是阁老,但是根基略有些浅薄。
而且裴夫人是裴阁老的继室,裴阁老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儿子是原配所出,女儿裴慧荣才是继室裴夫人所出。裴夫人将唯一的女儿当成心肝宝贝一样疼。要星星都恨不得摘下来给她,宠的她无法无天,性子端的是爱无理取闹、不饶人。
吕家也只有吕大小姐一位嫡女吕玉鑫,其余的都是庶出,吕大人如今是正三品的京卫指挥使。官儿虽然不算很大,但是却是实打实的实权人物,他平日里忙得根本就顾不上家里头,女儿全被吕太太给教歪了,嚣张跋扈的厉害。
这两个人原先便很不对付,今儿打起来实属正常。
但是打得如此“难解难分”,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而且,听这丫鬟说,两人竟然都是被定兴伯府世子救上来的!
女儿家的名节最是重要不过,两人都浑身湿透的被他抱过了,这……总不能二人都嫁给他吧?
而且,定兴伯府世子可是有极其响亮的克妻的名声,跟他定亲的两个女子都莫名其妙的就病死了,真正心疼女儿的都不想和定兴伯府结亲,更何况,如今的定兴伯府也只是剩了个空壳了而已,家底儿早就被几代人败坏光了。以裴夫人和吕太太对女儿的疼爱,只怕是不愿意女儿嫁入定兴伯府的。
但是二人都被定兴伯府世子抱过了,只怕是日后说亲就很难了——没有哪户贵胄人家会娶个这样的妻子进门儿,太伤体面了!
锦华公主顾不上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无视丫鬟的劝阻,问清了地点,直接匆匆的往湖边走。
等着到了湖边的时候,发现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各府的小姐丫鬟们。怪不得她们方才经过园子的时候没有瞧见人,原来都跑到这儿来了。
众人一看两位公主来了,立即便闪出一条路来让她们进去。
元青菲几人这才看见,地上坐着两位浑身湿透,鬓发散乱的小姐,二人此时依旧在扭打,她们的丫鬟在一旁怎么拉也拉不开,脸上反而被二人抓伤了。
元青菲有些惊诧的看着这一幕,这二人可真有勇气,竟然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打起来,完全不要脸面了!
她却是不知道,二人这般扭打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这次是最严重的以此罢了。
锦华公主火气蹭蹭的往上冒,这两人丢人不要紧,关键是她们在公主府就敢这么嚣张,岂不是丝毫不把长公主放在眼里,丝毫不把她们二人放在眼里!
她提高了音量,冷冷的道:“都住手!快把她们拉开,送到客房去!”
裴慧荣和吕玉鑫总算是还忌惮公主,不由的都住了手。
二人的丫鬟赶紧上前扶起了自家主子,在公主府的丫鬟的引导下,匆匆往客房去了。
元青菲环顾四周,却并没有看见男子的身影,想来那位救了人的定兴伯府世子早就走了。估计他这会儿该后悔救人了,救上来两个泼妇,而且很可能还要至少娶一个,只怕是不会高兴到哪儿去。
锦华公主这回顾不上元青菲了,她匆匆跟元青菲道别,便与锦云一起去找长公主去了。这事儿还需要长公主出面才行,否则那裴夫人和吕太太很可能也会打起来!
有其母必有其女,女儿是这么一副德行,当娘的能好到哪儿去!
元青菲姐妹三个找到元老夫人的时候,她这边已经知晓了湖边发生的事——这种事往往就算是死命的捂着,也会以迅雷一般的速度毫无障碍的传播。
众人纷纷猜测,定兴伯府世子会娶哪一个。
毕竟这二人身份都摆在那里,总不能一个去做妻,一个委身为妾。
定兴伯夫人一听儿子救了两位女子上来,声音发颤的打听清楚了是哪两人之后,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公主府这会儿已经不适合待客了,众人纷纷告辞离去。
长公主也不客套,连挽留也省去了。
元府众人自然也都很快离去,回了元府。
一回府,元青菲便有些忐忑不安的去了元老夫人的屋子。
她今日琴艺一事,还没有跟元老夫人解释,即便是撒谎,她也要硬着头皮去说一说的。老夫人疼她都疼到骨子里去了,虽然骗她有些不厚道,但是她身份的事儿,是坚决不能说的。
她已经换下了那身亮眼的衣衫,换回了自己平日里穿的竹青色的衫子,穿着那样艳丽的衣裳,她很容易不自在。
到了寿鹤堂,元老夫人正在更衣,元青菲便上前搭手。
碧云碧雨见她似乎是有话要跟老夫人说,便停了手,退了下去。
元青菲一面给元老夫人穿上家常的通袖袄,一面有些愧疚的道:“祖母,我不是有意瞒着您的,这琴我其实早就会弹的。”
元老夫人看出了元青菲的忐忑不安。
她笑了笑,待元青菲给她系好扣子,便拉着元青菲坐到了贵妃榻上。
“傻孩子,你早前就跟我说过了的,你会抚琴,而且还挺不错的。”元老夫人摸着元青菲的头,笑得十分慈和,“我之前没有当真,没想到你说的竟还是真的。”
“我……”
元青菲有些着急的想解释,元老夫人却轻轻的摆了摆手,道:“没事,你不必解释,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了,有些事早就看透了。不论你有什么样的秘密,我都不会去过问,谁还没有个秘密呢!祖母我的秘密要是说出来,只怕你直接就吓跑了!呵呵,你自己捂着就是了,我永远都是你的祖母,是你避风的大靠山,出了什么事儿,祖母给你担着就是了!”
元青菲准备的一大摞借口和理由,一下子都用不上了。
她从来都不知道,元老夫人竟然这样的开明,她竟然什么都不在乎!
元青菲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扑进元老夫人的怀里,娇里娇气的带着哭音道:“祖母,您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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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名儿啊……我的硬伤!
第二百五思十章 思念
金乌坠玉兔升,万点繁星连绵成一片璀璨的星河,浩淼了这个万籁俱寂的世界。
薄雾如纱,水面如银,光洁的玉兰花瓣在月光下,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芬芳,令人沉醉。
静谧美好的夜晚,容易让人进入深度的睡眠。
但是,元青菲还是在半夜醒了过来。
一抬眼,果然看到窗边站了个冰冷而熟悉的身影。
她就说,怎么总觉着有人在看她似的。
可是,为什么她并没有觉着他站在那里有什么违和感呢?
月光从陆徵的背后照过来,形成一片阴影,模糊了他的面容。
但是元青菲仅凭直觉便能判断出,陆徵一直都在看着她。
英珠这个看门儿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放水放的这么严重,直接就让人家进来了,她还有没有点儿自己的隐私!这半夜三更的,就算是开放的现代,也没有一个男子硬在晚上往姑娘家房里跑的规矩吧?
元青菲翻了个身,并不打算理他。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继续睡。
“我想你了。”陆徵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也没有什么波澜。
但是,听在元青菲耳朵里,却不亚于一声惊雷。
这回无论如何也是睡不下去了,她一下子从床上爬了起来,恨恨的道:“你出去!”
她不是恨陆徵说这样的话,而是恨她听了陆徵的话居然觉着高兴!
陆徵无视她的恼怒,似乎是笑了笑,语气忽然变得柔软:“丫头,我等你长大。你不要嫁给别人,就嫁给我,好不好?”
元青菲的心,不争气的剧烈跳动起来。
或许是心跳太快,以至于她的呼吸都有些紊乱。
她拼命的默念“不好不好”。
可是脑海里却有个声音。穿透她的灵魂,直达她的心底,告诉她,好。
陆徵走到床榻边。视那些礼教规矩如粪土,直接坐到了榻上,他轻轻握住元青菲柔若无骨细腻如玉的手,感受着那柔滑的触感,他的心跳在刹那间加速。
元青菲的心也不受控制的加速。
她记得自己不是那种一被男子碰触就会有感觉的人,前世她与异性接触并不算少,礼节性的握手常常会有。
她并不是那种古板的人,抽了抽没有抽出来,便任由陆徵握着了。
他的手掌宽厚而干燥,带着薄茧。手指修长有力,让元青菲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的手那么小,就包裹在他温暖的手心里。
让她有一种被珍视的感觉,或者说是错觉——她觉着应该是错觉。
她抬起头,下一刻却跌落进一双带着深情的深棕色眸子里。
一种奇特而又甜蜜的感觉。扑面而来。
她竟然可以毫不费力的感觉到陆徵的思念,爱慕,还有快乐。
她知道自己的直觉有些奇特,但是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一个人的情绪和心意,尚属首次。
以往,她只能感受到别人对她的善恶而已。
陆徵在她面前,一直都没有什么情绪的。有也多是极淡极淡的,他的眼神通常都是淡漠的,没有什么情感,她还从来不知道,陆徵还有如此深情的一面。
纵然此时没有言语,也依旧深情。
元青菲觉着自己在动摇。
那样的眼神。她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她多么希望自己不要那么理智,就答应陆徵,告诉他,其实,她也有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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