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静得能听见远处­淫­声艳语的喧哗，我拾起扔在椅背上的华袍披在身上，走到窗边，推开了窗。

夜已经深了，除了这条花街，远处的寻常百姓家大多都已灭了灯烛。我倚靠在窗边呆呆地望着天上的一弯新月，眼前纷乱涌起的全是关于他们的记忆。所以不能静，所以要拼命闯进这繁华世界，因为一旦一个人，一旦静下来，我就会被这相思活活地凌迟着，痛得无以复加。过去那个可以怡然自得享受孤独的自己终是一去不回了。

从胸口缓缓摸出一张纸来，那是阿紫留给我的那张清单，已被我反复折叠得起了毛边，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的话，竟是如此寂冷无情，手指抚过那机械的数字，多想从那单调的文字里摸出几句熨心的话来。

泪在黑暗里静静滑落，掉在手里捧着的纸上，一滴两滴直到连在一起数不清个数。在白日，在人前极力压抑的，戴着面具的自己得到了释放，可是，泪流了出来，悲伤还是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冰一样沉沉地坠在心底。

小小的、薄薄的纸被泪泡透了，上面的字也模糊得看不清楚。哭过以后，又是发呆，我趴在窗边，呆望着手里的纸一点点、一点点地变­干­。

可是，等纸半­干­后，上面却显露出完全不同的一段话来。

妞，是为我哭了么？那我就告诉你一个小小的真相：我就是银王雪璃，银王雪璃就是我。只要你想，我可以变作任何人，清竹、啸月、水心，还有其他两个候补的，随便谁，只要你喜欢，我可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重样。哈，这回你该后悔离开我了吧，可惜，晚了。

我读完了那段话，温柔的笑着在心中说：阿紫哥哥，原来那个变女又变男的道士果然是你啊，呵呵。不过，不要骗我了，我知道银王是存在的，虽然我想不起关于他的记忆，可是我知道他是存在的。现在，我要去找他了，还有剩下的另外一个人。等我找齐了应该会变得很厉害吧？那样就不会有人再从我怀里将你、将你们抢走了吧？我要变成那样的人，所以你要等我。

哥，你会等我的，是不是？就算是其他人都走了，你还是会等我的，是不是？等我回来，你还要继续爱我，好吗？就算那时我变成这个天下最大的混蛋，你也要继续爱我，好吗？

我的问话没人回答我，我也知道没人能回答我，所以，我才寂寞，寂寞得直哭nAd1(

天亮后，花妖醒了，他默默地将自己整理好就向我走来。

他在旁边看我对着镜子慢慢地描着眉，描着眼，描着­唇­，一遍又一遍，却仍然遮不住痛哭一夜之后的憔悴之­色­。

半晌，他开口说：“我来。”

我转过身子任他轻捏我下巴，在我脸上图画着，等画到­唇­时，我倒开了口：“你叫什么？”

他手顿了一下，转身又用笔尖沾起一点朱红，边细细勾勒我的­唇­线，边开口说道：“花影。”

“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呵呵，花影，我伤心了。”

他正细心地给我略显苍白的脸上涂上艳丽的胭脂，嘴里貌似不在意地问道：“哦？王伤心所为何事？”

“你一夜三百金的宿费太贵了，我­肉­痛。”

他妍妍一笑，媚­色­的脸上更添亮丽：“王，臣昨晚就说了，我是自荐枕席，那三百金我来之前就给了馆里的爹爹了。”

“哦。”听了他的话，我这个财迷挺高兴，现在没有什么进账，当然能省则省，再说，就算是在原来的世界，一晚几万块也够贵的了，要知道雇几个愣头青往狠了弄人也不过五千起。一条命才五千，一个器官的一夜使用费却要几万甚至十几万，就算是镶钻的也不值啊！好吧，我真是财迷了，人家大方的，谁会算计这个小帐。

我在心底拨着算盘时，花影开始给我梳理发髻nAd2(我看了一眼，开口道：“这个不要，梳堕马髻。”

花影闻言停了手，在镜子里看了我一眼温柔劝道：“这里的女人都不梳这种的，太妖娆。”

我用朱红­色­的­唇­回他一个笑：“这里的女人还不化妆呢。”

花影把我头顶高高的发髻放下来，用梳子又沾了少许花油，缓缓地梳着我长长的发，嘴角噙着笑戏谑道：“怎么，王打扮得如此妖媚，是想要诱惑谁么？”

我跟着他呵呵一笑：“自娱罢了，可以换换心情。”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现在的我虽美妆华裳，浅浅而笑，可是心中的那个自己却自与他们分离后，便一直头如蓬草，泪流不止。而最痛的就是这一点，我好想抛去一切，只要脆弱的哭泣就好，可是不行，我得笑，我得披上华袍在一片荆棘中开辟出一条血路，直到我能在这道路的终点再次寻回他们。

“花影，”我在发髻上Сhā入一只珊瑚翅金凤步摇，转过头笑妍妍地看着他，“喜欢狐狸和蛇族么？”

他在我头顶撇撇嘴说：“不喜欢，一个比一个臭。”

我笑弯了眼，捏住他的下巴晃了晃，打趣他道：“那你惨了，以后你得常常和臭臭的他们打交道了。”

他皱眉：“为什么？我虽然对你无法，可不代表我就怕了其他妖族，想要在我的领地随便出入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哼！”

“是是，龟缩一隅的小地主，就你厉害行了吧？不过，咱先不啰嗦那些，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我说着，用满绣牡丹的红绣鞋踢了踢他的膝盖。

他跪下来，将那段让我起­鸡­皮疙瘩的誓言又念了一遍，站起来拍了拍膝盖说：“梦大人也挺有意思，既然他将母蛊给了你，以前向他发誓过的妖怪便会自动效忠于你，所以又何必让我们背诵这段奇怪的誓言呢？誓言又没有约束力的nAd3(”

我绝不会告诉他因为以前我曾很萌这段话。

我顺着他的话问出这段时间一直在猜测的谜题：“母蛊对你们有什么约束力呢？你们一旦背叛会怎么样？”

“母蛊管生，如果有人背叛母蛊，就会从他心上生出无数以心为食的蛊虫，先蚕食他的心肝，然后再将他从里到外地慢慢吃掉。这个就算是妖怪也是怕的。”

哦哦，听来还真有阿紫的风格。

“好了，拜老大仪式结束了，我也该向你交代任务了。”我走到桌边，拿起那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递给他说，“你不是喜欢待在这小倌馆么，那你就去将鸾凤和虞芝各地的出名大馆都收购了吧。”

听了我的话他的脸皱得像是个没长开的掬花，叠声抱怨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七十二□□也不够啊！”

我斜睨他一眼，不屑地说：“刚才还狂妄地称自己是独霸一方的妖王，怎么，原来却是一个小兵也没有的光杆司令么？”

他还要狡辩：“这附近的倒也罢了，太远的就是别人的领地了，虽不怕他们，可是走一步打一步，神仙也会被拖死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冲他摆摆手说，“鸾凤和虞芝两地的妖怪基本都被我家、咳，都被我变成乖乖的徒子徒孙了，只要你去各地的红狐据点，让他们给你带路就好，那样就不会有人难为你了。”

“哦。”他消沉地应了一声，默默地向我伸出了一只白净的手掌。

“­干­嘛？”我扬眉看他。

“要钱啊，收那么多店没有钱怎么成？”

我点了点他手里的人皮说：“那你就一路将各地老鸨像这样掏掏馅，再装进你的人不就得了。”

听了我的话，他做出一副吓尿了的表情，哀嚎道：“姑­奶­­奶­，你不怕天罚，我可怕啊！”

然后迅速把那人皮举到我眼前，指着疑似嘴部的地方说：“看看这里，没齿痕的，其实是这家伙生魂跑丢了，我看皮囊不错，坏了怪可惜的，这才进来玩玩。”

我掏了掏耳朵，把他急于辩解的话堵在外边：“那这么说你就是个废物嘛，没有钱没有胆，只会钻进别人不要的东西里胡吃海塞，我留你有什么用呢？”

懒洋洋地说完，我将手放在耳朵上做出竖耳细听的动作：“咦？你听没听见什么声音？刷刷刷……嗨，你们这里是不是有蟑螂？好多虫爬的声音，真的是好恐怖哦！”不听话？那咱们就欣赏一下蛊虫之歌好了。

虽然他知道我是说假话逗他，可还是抑制不住心底窜出的那丝凉意，他咬了咬后槽牙认命道：“我们花妖擅长摄魂，将老鸨变成听话的傀儡也是可以的，不过……”

“只需三五年的时间便可，对妖怪来说，几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吧？”我截断他的话，给了一个他应该可以认可的时间段。

“那好，”他将手中的人皮小心卷好收起，挥袖弹了弹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皱褶说，“就从这里开始吧。”

我笑弯了眼，拍拍他的肩，嘱咐他道：“别忘了将我昨日给的五两顺便拿回来。”

他翻了个白眼，一副鄙夷的表情。

我咧嘴笑，将大喘气的后一句说了出来：“还有这个店里的所有的现金和银票，哦，小倌们私藏的金银首饰一定不少，­干­脆都洗劫走算了。”

鄙夷表情登时被面如土­色­取代。

我摇晃着作势要昏厥过去的他哈哈笑着说：“别介，我就是开个玩笑，怎么地也得给大兄弟留下启动资金不是？你放心，暂时我不抽成，以后上轨道了，四六分，怎么样？”

他也不晕了，立马站得溜直，瞪着我问道：“我六你四？”

我怅惘地扶额，为什么别人当王、做主子都霸气侧漏，拽得二五八万，底下人屁都不敢放，一个眼光扫过去，半数尿裤子，怎么到我这，就正好反过来了呢？我也好想威——武——一把啊！

我将心声念台词一样说了出来，换来他怜悯的一瞥：“好吧，你六我四行了吧？”

“我心情不好，七三。”

“你！别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