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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章兄弟(下)

透过春光,见到的那个人朦胧而完美,从此便印刻下了一生的烙印。

这常常是少年们情窦初开时,脑海中最美好的印迹。那个人的所有缺点都在朦胧春光中慢慢地被磨小磨没,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最后变成了一生都难以忘怀和永久怀念的记忆。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得到之后呢?

不再朦胧,不再完美,不再若隐若现,他的一切,都以最真实最无以遮掩的形式出现在你眼前时,是全盘接受,还是无法容忍,是选择妥协,还是恩断义绝。

人与人不同,花有几样红。

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

当那人的面目逐渐变得清晰,周平宁看着陈婼红彤彤的双眼,紧紧抿起的嘴角,还有因愤慨双颊上突兀染上的潮红,突然脑袋放空,好像什么也没想,但是往事便如皮影戏一般流水而过。

她在发抖,他也在发抖。

周平宁有无数的话憋闷在心里,“你是真心的吗?”、“你后悔了?”、“那我们怎么办?”...

“你到底想我怎么做?”

所有的问题与喟叹都归结为这样一句晦暗不明的轻声问话。

男人的声音轻敛且晦暗,轻敲在屋子里的浮尘上,吵闹与忿忿戛然而止,变得安静极了。

陈婼眉梢一挑,还想接话,入眼的却是男人黑下来的神­色­和刷白的一张脸,心头一乱,却陡然平静下来。

她失态了!

这是她平复之后的首要反应。

“...无论用什么方法,你都要拢住周平宁,这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他与你同心协力,作用不大。可若是他与你与陈家离了心。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你已经蠢了一次了,别再蠢第二次。”

这是临嫁之前。陈显对她说的最后一番话,也是三番五次腔调的最重要的一点。

她刚刚做了什么?今日被平阳王妃夹枪带­棒­地一激。便稳不住了?还是这近一年的枯燥恶心的婚姻生活让她几近崩溃边缘?还是走啊走,走啊走,都是一片昏黑的前途让她忍无可忍了?

陈婼扼腕生悔,理智告诉她,应该迅速将心境平和下来,手紧攥成拳,长长舒出一口气儿后。嘴角一点一点地放平,轻轻抬了抬头,轻蹙蛾眉,刚启­唇­说话:“不...”

后头的话含在口中被无人再诉——周平宁已经折身而去。竹帘尚在轻晃,竹板一摇一晃地打在门沿边上“嚓嚓哐哐”地响。

竹帘外的天儿火红一片,天际尽处的火烧云瞬时高高卷起再重重铺下,不自觉地就洒下了满地余晖。

陈婼猛地打了个激灵,再慢慢地坐回了旧榻之上。

定京的秋天过得快极了。一眨眼就到了初冬时节,行昭肚子日渐大了,算算日子正月里就要足月生产了,行昭上一世怀欢哥儿的时候吃足了苦头——欢哥儿的生产日子是盛夏时节,一出生天气就热得不行。孩子遭罪,产­妇­也遭罪,三伏天身上还得盖着条薄被褥,不能沐浴也不能清洗头发,每天就拿着篦子篦,舒服也只能舒服那么一小会儿。

肚子里怀着一个,心里难免会想起前世早夭的长子与失了母亲的长女。

行昭也弄不清楚,她再来一世,是欢哥儿与惠姐儿都没法儿出世了?还是投胎到了别人家去,做了别人的儿女?

前一世活得糊涂,可她最骄傲最舍不得的就是膝下这一双儿女,病根就是在欢哥儿走后埋下的,日日喝药也没办法缓解,整日整日地咳,咳得整个人都形销骨立。

可到最后她也没放弃,药一碗接着一碗地喝,撑过了一个接一个的冬天,到底也没撑到惠姐儿及笄出阁。

行将就木之时,她挣扎着不肯闭眼,恨屋及乌的父亲、离心离德的外祖、虎视眈眈的陈皇后,她的惠姐儿,她都没有办法想象她的惠姐儿应该怎么过下去。趁最后一口气,将惠姐儿托付给了避世隐­性­的方皇后,一求再求贺太夫人求贺太夫人出面保全,甚至跪求闵寄柔。

大概她与她的母亲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此。

前世的遗憾太多,她的惠姐儿,她的小小的软软的惠姐儿,是她最大的遗憾。

想起惠姐儿的这些时日,行昭常常一手撑在后腰,一手覆在高耸起的肚子上,轻轻地对着也不知道是她,还是他,小声说着话儿,也不晓得在说些什么,莲玉就算凑拢了听,也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几个词儿,“幸福”、“豁达”还有“好运”。

月份越大,除却异常亲近的人时不时地来走动探望,别的人都不太常来了。

行明过来带了件儿长子吉哥儿的贴身小衣裳,定京有旧俗说是新出生的小郎君能给产­妇­带来好运气。欣荣让人送来了一只说是“开了光,定云师太念了九十九天佛经加持过”的佛像,说得是神乎其技,再三叮嘱行昭,“一定要挂在床头的东南角,包生儿子,而且是包生个­性­好,心智好,相貌佳的好郎君。”

九姑姑啊,你倒是先生一个儿子再来推销,比较有说服力好吗?

产期不远,生儿生女这个话题,好像变得迫切了起来。

其实行昭和六皇子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新婚夫­妇­常常对孩子有说不完的憧憬和期待,反正府里没别人儿,老六的心态也一向很平静,行昭倒没有欢宜那么大的生儿子的压力,先开花后结果,想一想也觉得挺好。

“先生女儿,就让长姐护着幼弟幼妹长成|人,哦,就像你和大姐一样,她护着你长大,给你穿衣裳,教你写字念诗,还懂得给胞弟牵线搭桥。”行昭畅想得很是愉悦。

六皇子最喜欢泼冷水,一盆凉水“噗通”一声险些浇熄自家媳­妇­儿的满腔憧憬。

“她护着我长大?”

六皇子笑起来,习惯­性­地就把行昭揽在怀里,靠在床板上,“她是给我穿过衣裳,可惜穿的是综裙。也教我描过红念过诗,可惜自打我会写字儿了,常先生布置下来的功课,她的我的,全都是我在写。”微一顿,又笑:“牵线搭桥...还真算是长姐这辈子做过的最有良心的一件事儿了。”

行昭哈哈笑起来。

欢宜还在问阿谨到底是随了谁,除却随了方祈那个­性­子,不也有她这个娘亲的不靠谱在!

行昭捧着肚子笑过之后,半眯了眼睛瞥向六皇子:“长姐还给你穿过综裙?戴了绦子没?簪了花儿没?抹粉涂­唇­没?”问着问着,一副唐代小仕女图就在脑子里出现了,止不住地又笑起来,无不遗憾地感慨:“可惜没给你画个像,铁定可好看了。”

六皇子身子一僵,当即岔开了话题,“...其实我更喜欢儿子一点儿...”

行昭愣了愣,当即明白过来,翻身将肚子靠在老六身上,“是画了的吧!是画了的吧?哈哈哈,哎哟哟,明儿个我就找长姐要!”

六皇子一只长手一捞,一只手顺势就滑进了白绫素绢襟口里头,搓扁揉圆几把,其实苦的是他自己个儿。

行昭脸上渐渐红起来。

这厮摆明了是恼羞成怒了吧...

张院判每月份都来请平安脉,初冬来临,话儿比往常就更多些,是瞅着老六嘱咐的,“...孕前三月,孕后三月都是顶要紧的,路不平不走,水不热不喝。”

六皇子认认真真地听,张院判意味深长地交代:“王爷与王妃都是在宫里头长成的,­阴­私隐秘花样百出,王爷不可能不知道。借生产之事做文章的大有人在,七皇子为什么先天不足?母体有恙为其一,生产时胎位不正导致久未落地,却占了大半的缘由。”

想一想宫里头妄去的孩儿,和朝堂后宫纷争之时层出不穷的手段。

六皇子­精­神一振,瞬时就从期待变为了警醒。

老六打起­精­神来,进进出出严打严控,黄妈妈本就足够严肃了,再加上自家主子一副冷面王爷像,苦的是下头人,其婉偷偷告诉行昭,“...李公公这些时日大气儿都不敢喘,王爷走进走出衣角都带着风儿...”

行昭听说过产期将至的时候,产­妇­会郁郁寡欢不乐意说话儿,神情态度很端肃。

哪晓得搁这处来反而变成是六皇子紧张得忙里忙外,连王府长史官杜原默都在行昭跟前大倒苦水,“...算账,合账,还要安排人下去四处关注,连仪元殿向公公那处都要我亲自去接洽,事事都要亲自过问,王爷这些日头是不是有点儿...”

杜原默想了想,委婉地,总算是找到了一个恰当的词儿:“王爷这些日子是不是有点儿亢奋啊?”

其实您想问的是老六是不是发疯了对吧?

行昭这还没来得及安抚六皇子那颗焦躁不安的少男心,前院管事求见,六皇子当差去了,行昭没这个­精­神,只说不见,莲玉出去传话,回来后小声同行昭说:“...是张德柱求见,就为了求见您,说是有要事禀报。”

☆、第两百五九章起风(上)

经过严氏下毒一事后,张德柱就被行昭从通州调任回京,安排在前院买办当小管事,地位不高,但是这管事之路当得有够曲折离奇的,下头人看不清上面是想重用他呢,还是仍旧在介意他出身贺家,更想不明白他是会一步登天呢,还是从此停滞不前,消磨余生。既然摸不透,­干­脆全都对他敬而远之。

没人欺负张德柱,可也没人巴结他,等于是把他从通州换到定京城里来晾着。

要事相商...

行昭靠在软榻上笑了笑,凡事讲究个绝处逢春,张德柱既来之则安之,安安分分这么几年,总算抓住时机了?

行昭套了件大氅,又捂了手炉往外间去,已有小丫鬟在正院立了螺纹屏风,将地龙烧得旺旺的,让莲玉将张德柱请进来。

夹棉竹帘一卷,风“呼呼”地灌进室内来,张德柱一进来便实实在在地双膝跪地,先对着屏风磕了三个响头:“奴才给王妃请安,王妃新春吉利,心想事成!”

“先起来吧。”

张德柱应声而起,将头佝得低低的,神­色­显得有些局促。

“莲玉说你有要事上报?连王爷也等不得?”

张德柱赶忙又提起长衫跪在地上,说话极有条理:“回禀王妃,杜大人随王爷在外,李总管今儿个歇息,奴才才回京不久也找不着李总管的外宅。实在是兹事体大,奴才不敢与他人妄议,只好贸然求见王妃。”

行昭没说话,张德柱眼神定在身前三寸的青砖上,继续说下去:“今日奴才出府去采购蔬果,这还未走到东市集,在路上就被人给拦下。说是家中尚有囤下的几十斤小黄瓜和水白菜,奴才便跟着他过去,哪晓得奴才将进那人家中。就有个男人塞给奴才一个包袱,说里头装着五十两银子。只要奴才将采购的蔬果都放在药水里浸几天,之后自然就有人帮奴才脱籍安顿。”

张德柱顿了一顿,接下去说:“那人还警告奴才,若是奴才胆敢走漏一点点风声,奴才与奴才一家都将不得善终...”

莲玉一惊,飞快转身回看行昭,却见行昭神­色­如常。

“张管事念过书吧?”

行昭问得很突兀。张德柱眉头一拧,将身形伏得更低,点了点头,“禀王妃。临安侯府的白总管是奴才师父,教奴才认过几个字儿,囫囵念过几本书,后来又托王妃的福,将奴才一家子要到王府来了。”

行昭点了点头。又问:“那人告诉你是什么药水了吗?”

张德柱赶紧再摇摇头:“...没告诉,只让奴才照着做,奴才想问来着,可那人没给奴才机会问,就让奴才揣着五十两银子回来了。只说了句他要找到奴才一家容易得很。”

行昭云袖一挥,张德柱躬身而去。

张德柱前脚刚到后罩房,后脚提升他为采买管事的令就下来了。

来传话的是后院数得上号的莲蓉,哦,如今是何家的,原来上头人是要重用这厮呀...

究竟是不是重用呢?

莲玉显得很稳沉,给行昭泡了一盏蜂蜜水呈上去,轻声详解:“买通人在吃食里下手,考虑­精­细周详,这几番手段,完全与那日严氏之患如出一辙。严氏是受昌贵妃王氏恩惠,而昌贵妃怕是受陈阁老蛊惑更多,可张德柱却是出身贺家,太夫人掌家,太夫人虽同您疏远很多,可害您­性­命,绝无可能,陈阁老又怎么可能贸贸然地找到张德柱,让他来对你下手呢?”

行昭接过蜂蜜水抿了一小口,蜂蜜水暖暖甜甜的。

“你认为张德柱是假意表忠心?”

莲玉点点头:“五成对五成,陈家如今行事没有顾忌。王府被您与王爷打理得水都泼不进来,上回借严氏之事,更是将六司里不那么让人放心的人手清理了出去,王府很安稳,除了...”

“除了一个出身贺家的张德柱,算得上端王府里唯一能揪得住的小辫儿。贸然找到他下手也是有可能的。”行昭将茶盏放下,肚子有些发胀,久不见人,又不想事情,她觉得自己个儿动脑筋的速度又比往常更慢些了,左右不急,慢慢想,一点儿一点儿刨,“是先表忠心再从长计议,还是张德柱确实无辜,五成对五成,索­性­提了他的权,把他的位置再放高了一点儿,看看是能放长线钓大鱼,还是真真正正慰藉了一个忠仆良将的忠心,就看看他过后的动作了。”

内院Сhā手外院之事,其实放在定京城里哪个世家大族都少见。

老六两口子是关起门来过日子,老六的账册行昭门儿清,内院的调度老六也知道,一向不瞒人,什么各司其职的话儿少来,否则又怎么会有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的俗语呢?

两个人商量的力度一定是比一个人一意孤行来得更强。

老六下朝回来,行昭告诉他白天的事儿,老六连声称赞:“做得好!媳­妇­儿做得对!还用到了兵法三十六计,瓮中捉鳖,程门立木!不愧是母后这般的女中豪杰带出来的兵,真是媳­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

行昭翻了个白眼。

六皇子这些日子真是很喜欢赞扬她啊,美其名曰,“赞扬有利于缓解产­妇­焦躁情绪”。

行昭真的是想马上把杜原默叫过来,沉痛地告诉他,“你说得没错,你家王爷最近确实有点接近癫狂的状态。”

背过行昭,六皇子一出房门就低声交待李公公,“...把张德柱一家人扣下来,让人严密注意贺家举动,再不许人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捅到王妃面前,给莲玉和黄氏都交待一声,看紧内院,经张德柱的手采买进府的吃食可以往内院送,可不许往王妃面前摆。”

腊月初雪,行昭肚子越来越大,宫中的家宴她是实在不想去,哪一次家宴没出事故?

她如今就是宿敌眼中最大的目标。

方皇后免她入宫参宴的谕令还没下,皇帝的圣旨却下来了,赏了行昭肚子里那个一个单字儿“舒”,男孩能用女孩也能用。

ps:

阿渊知道这一章蛮短的,但是阿渊有点撑不住了,明天补上,亲们么么哒。

☆、第两百六十章起风(中)

舒者,缓也。

行昭看着这个字儿久久没反应过来,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单从字面儿意思看,舒字儿好极了,舒心怡情君子之礼,可时人却不太喜欢这个字儿,何理?舒字儿同输,输家为寇。

要再从更深点儿的意味看,舒中舍予,一个舍弃一个寄予,予字儿又可当“我”字儿讲,皇帝究竟是表明舍弃你呢?还是想表明他在舍弃和寄予之中摇摆不定呢?

皇帝猛嗑着五石散,身边还有小顾氏这么个大美人儿,他还有心思琢磨这些道道?

行昭觉得自个儿想多了,把话儿拆开告诉了六皇子,“...你说这里头的予字儿是当你讲呢?还是当成给讲呢?当成你,那咱们府可真就是触到霉头了。当成给予讲呢,好歹证明皇上还在动摇...”

六皇子啼笑皆非,轻手弹了行昭个脑袋嘣儿。

“哟呵,原来你就是定国寺门口摆摊的那个算命贺先生啊?”

行昭愣一愣。

六皇子接着笑道:“不好好歇着,还玩上拆字了。是你是给,有什么差别吗?父皇想让咱们是输是赢,他的意思就定能一语定乾坤了吗?父皇要赏名号下来给咱们撑颜面,高高兴兴接着就是,若不实在不喜欢这个舒字儿,大不了咱们再取个孩儿的|­乳­名。”六皇子兴致上来了,身子一撑,显得有些兴奋,“你看叫阿诫好不好啊?小郎君就叫诫哥儿,小娘子就要阿戒。都好听...”

老六Сhā科打诨地就把话给带偏了。

行昭紧拧的眉心慢慢舒展开来,轻笑起来,“叫着叫着就成八戒了!阿舒也好听。既然不在乎那么多,单看这字儿也是好意头呢。”

也是。如今皇帝的意思压根就不重要,是输是赢,凭各家本事,是给是舍,看众卿手段。

行昭深吸一口气儿,将手覆在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阿舒啊,有人希望你命不好。你爹娘都不是信命的人,咱们不信命,信自己。

行昭手背一暖,六皇子将手轻轻覆在行昭的手上。行昭偏头回望他,六皇子轻勾了­唇­角,回之一笑。

皇帝定不了你的命,可他能决定你要不要去参加除夕家宴。

怀孕傻三年,行昭有了孕之后。是觉得凡事都变得有些后知后觉,隔了两天才突然反应过来,“...皇上这个时候赐下旨意来,除夕家宴之时,我是不是非得要去宫里头叩谢皇恩了呀?”

莲玉神­色­一凛。如临大敌。

可不是嘛,皇帝颁旨,就算是凌迟处死的旨意,接旨的那家人也算是受了皇家恩惠,连周恪、周憬、周慎这三个儿子的名字都不是皇帝亲手取的,如今皇帝反倒把头一个孙辈的名字亲手定了——外人看来这样大一个恩典,端王府是一定要进宫当面叩谢皇恩,才叫做恪守臣民儿子的本分。

偏偏年末事忙,腊月宫中是不收请安贴的,那什么时候去谢恩呢?

只有除夕家宴了。

皇帝的旨意前脚下来,凤仪殿的林公公后脚就带了两个衣着­干­净、身家清白的婆子到端王府来,笑吟吟地搭着拂尘给行昭福了个旧礼儿:“...筛筛选选了好几遍才选出来的,王妃去家宴的时候直管带上这两个经事儿经得多的婆子,­奶­娘和启蒙师傅还在选,皇后娘娘告诉您和端王都先甭慌...皇上前些日头赏字,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您想一想宫里头是谁的地界儿,您直管去就是。”

行昭笑起来,方皇后这是在安她的心,更是在给她鼓气儿。

其实称病也好,告假也好,若真避不过进宫,她有万千个理由推脱,可是没必要,心里很清楚,他,他们都能将她护得很周全,又何必当一只缩头乌龟,平白惹人指摘。

腊月寒冬,除夕当日天气放晴。

端王府的青帏小车在顺真门停下,正正好,一停下就和豫王府的马车打了个照面,二皇子先下来,捂着暖手先给六皇子挥手打了个招呼,再转头去接闵寄柔,闵寄柔披了大氅佝腰出马车,眉目清浅,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二皇子的手,笑盈盈地同行昭颔首致意:“久未相见了。”

是久未相见了。

那回把两辈子的话都摊开了说完后,妯娌两就再也没见过了。

行昭有孕,豫王府避嫌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贸贸然往前凑,万一出个什么事儿,豫王府岂不是遭人当枪使了?

“二嫂好。”

行昭颔首回礼,眼风再从缩头缩脑躲在豫王府马车后头那内侍脸上划过,“有人来接你们了呢。”

去年昌贵妃王氏就一开始就截胡,把二皇子一家截到了自己宫里去,硬生生地打了方皇后一个巴掌,如今是故技重施,行昭觉着王氏这一年过得是有些太好了点儿,方皇后小惩大诫放任她,闵寄柔也不同她明说,亭姐儿和她好得很,谁也不挑明了告诉她,行事却越来越乖张。

人啊,都是被惯出来的。

闵寄柔眼往下一瞟,二皇子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闵寄柔笑着上前,“我都不敢靠你太近,如今是有七个月了?三月份产子好,母亲孩子都不遭罪受。”

“是呢,阖府上上下下就等着阿舒出来了呢。”

行昭离闵寄柔三步远,也一道向前走。

二皇子有些迟疑,举步不定片刻后,到底是跟在闵寄柔身后走。

行昭长舒了口气。

只要二皇子还愿意听闵寄柔的话儿,终究也偏不到哪里去。

有行昭在,便专挑好走的地方走,左右时辰还早,绕路绕一点儿也无妨,二皇子和六皇子先行一步去仪元殿见皇帝,两个女人从九曲长桥绕了好长一段路才到凤仪殿。

一路都在说话儿,可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闵寄柔要说衣食住行,行昭就跟着她说柴米油盐,闵寄柔要说诗词歌赋,行昭就拿太白易安应和,反正话都是浮在表面上的,谁也没潜下去深挖。

没有人提起亭姐儿的归属,也没有人重提去年除夕的那场闹剧。

这样很好,一个进可攻退可守,很安全的距离。

行昭和闵寄柔到的时候,绥王妃陈媛还有平阳王妃和她的两个儿媳­妇­已经到了,绥王妃陈媛与陈婼坐在一边儿,平阳王世子妃刘氏与平阳王妃坐在一边儿,方皇后并三妃坐在上首。

两人进殿行礼问安后落了座儿。

大肚婆着稀罕,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行昭的肚子上,问来问去统共也就那么几个问题,行昭答得得心应手,顺势就把话题转到了欣荣长女元娘的身上,“...父皇赐下的字儿好,小郎君小娘子都用得上。若能生个像阿元这样乖巧的小姑娘,也是好极了的事儿。”

行昭提完元娘,便将目光放到了陈婼脸上。

如今她才有机会打量陈婼。

妆容­精­致,髻高肤白,眉黛如远山,­唇­红如骄莲,还是记忆中的那个陈皇后,就算成了庶出二­奶­­奶­,也得端着陈皇后的那股子范儿。

陈婼脸­色­丝毫未变,只做未闻。平阳王妃嘴角往下一耷,眼风向对岸一瞥,很是热忱地接话儿:“哎哟,我看着欣荣家里的阿元才当真是心都快化了,难得有小小姑娘这样明是非,辨真假的,做姑娘就该这个模样,说一说一,别整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反倒黑了心肝。”

当着外人,平阳王妃都敢给陈婼排头吃,接行昭的话排挤自家儿媳­妇­...

陈婼抬头看了平阳王妃一眼,将嘲讽深深地埋在眼睛里,重提旧事是伤了她的颜面,可她现在算作是哪家的人啊?得亏平阳王妃这样蠢,否则她的日子只有更难过的。

行昭望着平阳王妃笑起来,笑得很真心。

是了,陈婼这样的身份都敢进宫来,行昭凭什么要避开托病?

这大概就是方皇后让她直管进宫来的缘由吧。

儿女经说不完,儿郎好还是女孩好说了一阵儿,­奶­娘得找什么样又唠了好长一阵儿,几位公主,还有宗室的几家人过来后,去年闹得了个不痛快,今年这戏也甭听了,直接起驾奔绿筠殿用晚膳去。

绿筠殿灯笼高挂,如白昼亮堂,女眷们坐齐了之后,皇帝这才过来,身后跟着小顾氏和几位宗室子弟,行昭一眼就看见了走在二皇子身边儿的老六,老六遥隔人群冲她笑上一笑。

殿里登时肃静下来,众人跪地叩拜。

皇帝抬手平身,“都坐下吧。”

皇帝声音好像哑得有些说不出来话儿了,行昭觉得是自己幻觉,可一抬头便看见了皇帝愈显老态龙钟,较之往年更加孱弱了,好像...好像被风一吹,被人一推,皇帝就能倒地不起。

行昭心头一凛,撑起腰来赶紧坐下。分桌而食,三个王妃、平阳王妃还有世子妃坐在一块儿,陈诺还不够格坐到这一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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