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亮了,黎明的光照到小公寓的房间里,透过晴美的窗,一束阳光可以勉强找到客厅的角落。
她坐在那里,靠了一夜,睁着眼睛,迎接光明。如果在一年前,门上可能传来钥匙的声音,晴美值完夜班一早回家,关上客厅为她留的那盏小灯。木莲可能打着哈欠走进厨房,不听话的从冰箱里拿出果汁就喝。
她呢,可能藏在被子里,抱着那个旧手机,沉在梦里。那时候,他在巴西,她在中国,整整二十七天,他没有给她任何消息。
其实,他从开始就是狠心的,把她抛在一边,让她苦苦的等,等到自己无法再欺骗自己。
只是,她最后还是屈服在他给她的“感情”里。她在首尔那间办公室里给了他很久很久的承诺,她给了,承认爱上了,就这样陷了下去。
陷了整整一年,最终却被他埋葬。他,甚至没有给她一个机会,知道真相的机会。
他曾经在她怀里坦承过去,他说了那么多,独独没有提到那个孩子。还能是什么,刻意的隐瞒还能是什么?
他爱她,只是不是她理解的那种,不是她想要的那种,更不是她能接受的那种。
扶着墙站起来,腿已经麻木,被啃噬的感觉,一点点上升。她抬脚,踢到了地上的罐子。她在机场买的黑咖啡,她要慢慢消融的咖啡。
咖啡旁边,是妈妈的照片,台灯灭着,没有那神奇的光晕,妈妈似乎也很遥远了,看不清楚。
她勉强弯身拿起台灯,放到茶几上,然后去拿那罐咖啡。
她,从没喝过冷水泡的咖啡,她想尝尝。
半杯黑色粉末,半杯生水。
不管能不能融开,不管能不能饮下,她用勺子一口口吃着,她饿了,她想吃东西,不想吃别的,就想吃黑色的咖啡。杯里的东西,她根本不看,只是不停的吞咽着,她感觉不出苦味,只是觉得这样吃下去,她能得到满足。
苦涩,曾经是唤起甜蜜回忆的药引,现在,只是让她忘记过去的毒药。
她,吃着,大口吃着,吃到一半吐了出来,但是她不许自己停下,她冲泡了更多的,强迫自己吃,越吐越要吃下去。直到看到杯底,空荡荡的杯底。
勺子刮过的棕黑色线条,错乱在杯壁上,像她的心,被利器切割,被铁丝绑了起来,又送到机器里捻揉。生铁刺进肉里,留下了棕黑的痕迹。不知道是铁锈,还是干透的血腥。没有人知道。
放下杯子,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都是呕吐之后的异味,滴落的咖啡渍,盘曲在身前,她往洗手间走,路上脱下了那双鞋。
等她回来,再穿。
晴美走的时候,没来及穿上那双鞋,她要一直穿着。
等她,变得干干净净之后,再穿那双鞋。
站在喷头下面,打开开关,冷雨刺到她的皮肤上。她一件件褪去衣服,任冷水冲刷着自己。冰冷的感觉让心里降温,不再有疼痛,不再有感觉。
破碎的边缘,不会流淌什么,那是还在奢望的人才会有的。她的血,给了晴美,她的泪,给了东奎。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冰冷的水打在她脸上,她努力睁开眼睛,没有雾气的浴室,她只看到突突的墙壁。她恍惚了,好像回到几年前,她在冲澡,在雾气和温暖的水里得到放松,听到门外女人的叫声。
“栗子,开饭了,快出来,我把你的卤蛋吃了哈。”木莲没耐心,常常咣咣把门敲得很响。
“别催她,地上滑,一会儿摔倒了怎么办?!”晴美总是把木莲拉走,坐在客厅等她出来。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几样菜,她爱吃的卤蛋,三副碗筷,她们边吃边聊,一起收拾碗筷,她刷碗,晴美削水果,木莲吃水果。
那是多久以前?这房子里有三个女人的身影,三个女人的欢笑。
一个护士,细心照料着其他两个。
一个会计,认真地打理着生活开销。
一个老师,默默调和着她们的生活,讲她在学校的故事,那些,可爱的外国孩子,英俊的外国家长,可气的外国同事。
多久了,到底有多久了?她们离开这样的生活,到底多久了,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什么?
拿着毛巾擦干自己,不觉得冷,反而很热。赤条条站在镜子前,她从卫生间的柜子里摸到了一把剪刀。
那里,曾经并排放着她们三个的牙刷,放着她们三个的化妆品。
看着自己在镜子中的脸,什么颜色也没有。她用手下意识去抹,镜子上没有水气,她,还是镜子里的样子。
镜子,也是骗人的镜子。
她又看到了很多次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男人。在百货公司,他穿着同款的大衣走到她身后,把她收纳在怀里。
在公寓里,她在他怀里给他刮胡子,他给她戴耳钉。之后的缠绵里,她像一条柔弱的线,缠绕在镜子里,缠绕在他指间。
镜子,骗了她,骗了很久很久。那些拥抱,那个肩膀,那些纠缠,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看见了自己的耳垂,那滴血渍已经洗掉了。在公寓里,他很多次反复亲吻着他给她钉的小星星,那是他爱过的,疯狂爱过的。
她笑了,看着手里的剪刀。
只要是他爱过的,她现在都要破坏,她不许他再拥有这些。
他,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有了一切,从她这里,什么也不能再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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