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对她的冷漠、忽视,从她母亲过世后嘎然而止的家庭生活,到底为了什么?
只是因为他再婚了?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吗?
因为丧偶而再婚的人很多,但是抛弃自己孩子的,如此冷漠的并不多见。厉俐被砸伤头的时候,那整整一个月里,眼前的男人都没有出现。
他,不是她的父亲吗?
^奇^自己,不是那个女孩的父亲吗?他问过,问过很多遍如果必须给出一个答案,他会选择不是,他不想要那个孩子,说他自私、卑鄙无耻都不所谓,他不否认,他排斥那个孩子。即使是自己的,也无法全身心的爱护,只能给与更多的怜悯。他但愿她不是,能让他安心的同情,怜惜,帮助她和她母亲。
^书^孩子,本来是无辜的,但是打上了大人的烙印,就会让问题变繁杂。
而厉俐呢?她的父亲为什么不要她?母亲忌日那次的拜访,她父亲为什么表现的超出正常的冷漠呢?不但没有一句祝福,反而带着诅咒般的不屑。
她,不是他的女儿吗?
厉俐,苦了很多年,除了积蓄恨与仇怨,什么也做不了。她,想不到背后的真相,只会猜测父母的感情,只会埋怨不善待她的继母。她,喜欢不了那个弟弟,也接受不了那个家庭。
她怨了多年,却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也是她为什么会钻到牛角尖里走不出来,会偏执到伤害自己。因为她自身的答案里,就寻求不到答案,她的生活,一直走到死胡同里,绕不出来,悲哀与痛苦一层层沉寂,埋在她心里。
她大了,恋爱了,变了。那种害怕失去的固执和敏感渐渐发展到极致。而他也变了,在遭遇慧明和孩子的事情之后,他的心境也改变了,知道自己能付出什么感情,能接收什么。
慧明带着孩子虽然离开了,但是他并不踏实,因为还有一个未求证的答案。而求证,本身就让人充满恐惧。如果是,如果是的话,他可能永远失去厉俐。所以,他无法接受,无法逃避,但是排斥接受。
他突然觉得可以理解她的父亲了,如果那个原因是相同的话,他可以理解,这么多年她遭受的一切到底为了什么。也许很多男人面对同样的情况,都会如此,毕竟伟大高尚的心灵和情操并不多。
躺椅上的老人,第一次出现了被打败的表情,他伪装的无所谓,突然悄悄被剥离。他对厉俐的残忍,造成了她性格中的很多缺陷,但是,到底是为什么呢?是谁造成了她的悲剧?他知道,东奎也知道了。
茶壶在颤抖,老人最终拿不住,放了下去。他心里承载了多年的秘密,包裹的坚实牢固,没想到,被眼前这个只见过两面的男人戳破了。
否认,似乎已经显得微薄无力,也没有什么好掩饰的。在别人眼里,他是个冷漠无情的父亲,但至少是个父亲。但是他不愿意负担那两个字,也负担不起。她,根本不是他的女儿,本不应该要他用一生付出。
人,没有不自私的,在有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尤其这样。厉俐,他不忍心告诉她真相,她已经很可怜了,活在残破的家庭里。但是,他只能给她个姓,名正言顺的出身,给不起父爱。他和她,毕竟没有血缘。
“不是。”老人张嘴了,声音有些沙哑,“我不是,她妈妈,也不是。”
东奎吃了一惊,跪在地上没有出声,他以为自己已经猜到了全部答案,但是没有想到还会有故事外的故事。
“她妈妈得宫颈癌去世的,其实,她一直不能生育。”老人低下头,困难得吐露了多年前亡妻的真相。
他瞒了很多年,还是说了。只因为刚才这个男人跪在他面前,男人对男人,有些话,到了他心里。“我不希望那个孩子是我的,如果是,我只能怜悯她,如果不是,我不想再见她。”
也许,卑鄙,也许,残忍,但是他们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只是厉俐的答案早已注定,那是个从头到尾的错误。
“我其实不希望抱养孩子,感情虽然需要维系,有个孩子,有时候反而拖累。”老人的手,反射性的在躺椅的扶手上摆动,脸上的冷漠挂不住,心里显然也是乱的,“我,还是不太接受没有血缘的孩子,比较守旧,我家里也反对,一直想让我再娶。”
“所以你讨厌她?”东奎终于开口了,跪在地上审视这个为人父二十七年的老人。
“说不上讨厌,总之不亲。她妈妈在,我还能勉强,觉得让她有个伴,也许能好些。但是她妈妈身体不好,做老师这行又很累。厉俐十岁左右,她妈妈的身体就渐渐不行了。我一个男人,实在不会带她。后来查出了癌,也就没心思管她了。”
老人停了下来,又想继续下去。多年密闭的罐子打开了,尘封多年的往事一股脑都要倒出来一样。“她去世得不是很突然,但是仍然很快。厉俐性子从她病倒就不好了,一是活在有病人的环境里,很压抑,另一个就是我比较忽视她。”
“但是你一直没有告诉她?”
“没说,她够苦了。我们从医院抱她,也不知道她父母是谁。无根无依的一辈子,我再说了,就太残忍了。已经当了十年父亲,我就继续当了下去,但是,没再太关心她。我,反正也是尽力了,她在外婆家生活了几年,性格独立、倔强,自己的路非要自己走,和我也总是拧着,到后来,就不怎么管她了。这些年,连见面都很少。她也大了,有她自己的生活。”
“知道了。”东奎突然打断了老人的话,伏下身拜了下去,恭敬而感恩,像是对待自己的父母一样,“谢谢您没说。您没说的,我也不会说。谢谢您给了她一个姓,让她当了二十七年女儿。她以后的日子,交给我吧。”说完,又是一拜,然后慢慢起身。
“今天,我出了这个门,您就当二十七年的担子卸下了。后面的路,我陪她走。但是,您必须帮我最后一个忙,必须让我见到她。”
老人坐在躺椅里,看着眼前男人眼里的笃定和认真,也知道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了。做了她二十七年不尽职的父亲,当了十五年恶劣冷酷的父亲,他,也该做件事,帮帮那个可怜的孩子,她已经够苦了。
虽然感情深,禁不起风浪,但是总比没有感情强。眼前的男人珍惜她,总好过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下去。
“好吧,我尽力。”老人接受了,毕竟他过她一个姓,也该给她以后的生活,找一条出路。“我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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