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抚刀身的手有如轻抚琴弦,长刀随着那只手的轻抚而微微颤抖起来,并发出隐隐轻吟,轻吟声时断时续,时短时长,就如从远方归来的游子在慈母的怀中哭泣,把心中的块垒尽情吐露。
陆遥看着眼前的异相,一时间做声不得。
“正所谓天妒神物,奈何历经百年水劫,刀魄尽失,虽只有一息之力,勉强认你为主,可恨你这个当主人的又让它再遭水劫,你真是个败家子呵。”
瞎大师越说越气愤,最后可以说是指着陆遥的鼻子张嘴大骂。
“我,我并不知道、、、、、、”陆遥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心想,阿依古丽还说这瞎老头不爱说话呢,骂起人来生猛得很呵。
“不知道?!你什么眼光呵?!猪啊?!这刀身是万锤成鳞法的敲击而出来的,这个弧线,暗藏天地之间圆通自然的数理,你这都看不出来么?”瞎大师脸向苍天,黑洞的眼中流出两点浑浊的老泪:“如果不是此刀已认你为主,老刀定把你劈成两半,把此刀抢将过来,以免明珠暗投。
陆遥被瞎大师骂的无话可说,羞愧满面,在瞎大师的指点下,透过那布满划痕的外相,他渐渐的也看见了刀身的本质,细密的凹痕连接如龙身,每一曲线的转折处,都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震憾。
“那么,大师,请你帮帮这把刀吧。”陆遥请求道。
“帮帮这把刀?你说的轻巧,老夫要有这本事,还用的着把自己的这双眼睛挖将出去么!”
瞎大师恨恨的道,神态却是颇为气馁:“神物天成,岂是人力所能轻易改变的,老夫的锻造之力还是不够呵。”
“老夫出身锻造世家,自幼天资极高,十三岁时锻造出第一把长剑,便被业界人士认为是一代奇材,那时,老夫也自认为,定能达到天锻神工的水平。”
瞎大师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娓娓而言:“随着技艺的加深,老夫才渐渐明白当初想法的幼稚可笑,锻造之技,虽只是一艺,但却包罗万象,多有涉猎,而人之天赋有限,岂是那样轻易就能有所增长的。”
“在六十岁时,老夫被称为天下第一铸师,说实话,这个名头让老夫羞愧难当,在我收藏的铸造精品中,那些大师的作品让我有望尘莫及之感,那时候老夫就常常问自己,为什么还是有所差距?究竟那里还有不足?”
瞎大师喘了一口气,续道:“最后我发现,我最大的不足,就是我的眼力不够,锻造之技,尤其讲究火候、锤法,在精铁溶变之际使力,但人的眼睛却是极为娇嫩的,火星四溅、烟雾腾绕常常会不自觉的眨眼或闪避,这一瞬间虽然短暂,但心灵就会出现空隙,手中的铁锤便会出现击打力量不够,或者击打的位置出现错误的情况,所以我一狠心,便把自己的眼睛挖了出来、、、、、、”
听到这里,陆遥忍不住“啊”了一声,此时他已经猜到那瞎大师便是闻名天下的铸造大师徐畏,他所铸造的刀剑器物,有千金难买的荣耀,却万万想不到为了追求更高的铸造技能,竟狠的下心来把自己的眼睛挖出,这让陆遥怎能不由又敬又佩。
“虽然我面目的双眼失去了,但我心灵的双眼却越加明亮,在挖下双目之后,我的锻造之技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现在离那天锻神工的境界却也不远了。”
瞎大师脸上显出傲然之色,他用手轻弹着破军长刀的刀身,声声清吟有如仙乐:“不过,要想溶炼此刀,我的力量还是有所不足,特别是缺少灵媒之物,此刀刀魄尽失,唯有灵媒之物才能够唤醒此刀的刀灵,重铸刀魄。”
“灵媒之物?什么才能算是灵媒之物呢?”陆遥忍不住开口问道。
“就是一些含蕴天地能量的奇物,说了你也不懂。”瞎大师一脸的不耐烦,跟这种门外汉讲解专业性的术语是最累不过:“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呵,如果不是看在刚才你能进入我溶炼修行之境,真是懒的理你。”
瞎大师把手中的破军长刀交到陆遥手中,不再搭理他了。
陆遥知道瞎大师这是在下逐客令呢,他收拾好长刀站起身来,深深的施了一礼,借此表达那言语都不能表达出的敬重。
他觉得自己从瞎大师的讲述中学到了太多东西,瞎大师对铸造之技的追寻和自己对武道之路的追寻实有太多相通之处,特别是其中的精神实质,更会让他在以后的武道修行之路上受用无穷。
陆遥情不自禁的又想起了夏雨蝉,想起了夏雨蝉在夺情茶会上为自己敬茶时所说的话,夏雨蝉在艺道的追寻也一定有过迷惘和无助吧。
当陆遥的背影已经远去,一个怒目狮鼻的老者从瞎大师帐蓬边的阴影处踱出,他手中提着一只巨大的独脚铜人,看着陆遥离去的方向,脸上神情变幻。
这人是谁?好强绝的气息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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