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哑然,正想辩白我不过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我看作他养母而已,韩知古却是脸色一沉,一反常态地正色道:“少主大叔他,其实很可怜的……”
这时,屋外的风雪仍在继续,我愣愣地盯着窗外,片片雪落,落在窗棂子上,渐渐积起一层剔透的薄薄的白。
韩知古的声音,伴着窗外呜咽的北风,一字一句落入我耳畔,带领我第一次走进从未知晓的那段属于耶律阿保机的往事。
原来,在他出生那年,他的世界便充满了动荡和残酷,而这样的残酷,一直延续到他少年时代结束,才渐渐停息。
他在一个□祼的权力纷争之下孤独地长大,他所目睹的,永远是血腥的屠戮与践踏——
他还在襁褓之中时,他身为酋长的祖父被暗杀,就连家园,也都在那场遮天蔽日的浩劫中化作一片废墟,一场尘土。
若不是他祖母拼死护住他,或许如今的草原之上,就不会有这样一个如雄鹰一般的人物存在。
可是很不幸,浩劫之后,他们族中的奥姑(契丹巫师,详解见附注),一意孤行地认定他是一个会给全族带来灾难的人,于是,在他还只有一岁的时候,他的亲生父母便残忍地将他禁锢在一间暗无天日的黑屋子里,更像对待奴隶一般,对待年幼的他。
这样受尽折磨的日子,他一过,便是九年。
机缘巧合之下,身为酋长的他的伯父释鲁,因为看到了小小年纪的他竟然亲手射死了一只狼,而认定他日后必成大器,便力排众议把他接到身边抚养。
值得欣慰的是,他伯父的侧室,也就是他的养母,更是将他视为己出一般。
于是,虽然他还是时常会受到别人的欺凌和侮辱,但正因为拥有了他养母无私的爱和庇护,才很坚强地成长了起来。
他刻苦习武,勤奋学文,一刻都不曾懈怠。
他拼死杀场,建功立业,一刻都不曾放弃。
他知道,只有他强大起来,才会不被人欺负。
只是很不幸,在他十六岁那年,他的伯父和养母就先后因病去世,而他,因为在外征战,居然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这一点,便成了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
“说起来,他这一生,也是饱经沧桑和坎坷!”韩知古说罢,深深地叹息,将目光转投到他身上。
而我,也不由自主转头望向耶律阿保机忧郁的睡颜,看着他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感伤,心叹道,原来,那般蛮横无理的一个人,竟还有着这样让人心酸的故事。那么,他的霸道,便是因为幼时的阴影所致吧!?因为无法被至亲接纳,甚至被伤害,所以在心里筑起高高的墙,让自己活在冷酷的面具之下。
如此看来,我所面对的那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至少,我还有过十六年的美好回忆,不是吗?!
见我呆望着耶律阿保机,韩知古轻轻碰了碰我,淡定地问道:“你说,明明是陌生的两个人,为什么也有可能很相似呢?”
我正沉浸在对耶律阿保机曲折身世的感慨之中,被韩知古突然一问,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愣,问他道:“好端端地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韩知古撇了撇嘴,说道:“你不是想知道少主大叔为什么会把你看做他的养母嘛!?”
我疑惑道:“可这个跟那个又有何关联?”
韩知古冲我诡异地笑了笑,身子往后一仰,双手交叉枕着头,说道:“对于少主大叔而言,关联大着呢。不过,这阿辛可真够磨蹭的,都多大会儿了还不见回来。”
见他含糊其词,我更觉好奇,自己沉下心一想,不免惊出一身冷汗,忙碰了碰他,紧张地低呼道:“难道你是说,我和他养母很相似?!”
韩知古嘴角一牵,不置可否。
心想应该就是这样了,我顿觉哭笑不得,忙说道:“实在是太荒谬了,难道你们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和我容貌相差无几的孪生兄长吗?照这么说来,耶律阿保机若是在我兄长面前再喝醉酒一次,岂不是也有可能把我兄长也当作他养母!?”
我话一落音,韩知古随即猛地弹坐起来,白了我一眼道:“谁说是长相相似了!?”
我愣住,刚想开口,韩知古却是淡然道:“还记得我白天在城楼上跟你说的话吗?”
脑海里闪现出那句让我屏息的话,我“嗯”了一声,听韩知古接着说道:“和你初遇之后,少主大叔在你身上找到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所以,他才会四处打听你的消息,甚至不顾一切将你带离那个满口谎言的李存勖身边,大概,就是想要你远离伤害吧。不过,他这个人很难叫人看明白,所以我至今也不能肯定他对你究竟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还有,我之所以把这些告诉你,不过是希望你可以看清楚一些事情,而不会误了自己的终身。我想,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会明白我的意思。”
我心一沉,对他勉强一笑道:“既然真相是如此,那么,我想我会选择在他和我还没有任何交集的时候,远离他。因为,我已经没有能力再去承受别人的感情了。”
然而,就在我话音刚落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骤然响起:“会不会有交集,你说了不算。”
心不由得一凛,回头一看,耶律阿保机已然睁大了双眼,一脸肃杀地盯着我。
附注:奥姑是早期契丹社会所特有的萨满神女,由族中显贵的女性担任,“契丹故俗,凡婚燕之礼,推女子可尊者坐于奥,谓之奥姑。”“奥”是方位词,特指契丹人所居穹庐毡帐的西南角。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感谢四藏小佛的指点...花和尚...偶对乃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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