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八月,贺兰在几位伶人处学艺的时日越发吃紧。
每每倪觞收拾起酒器,就意味着今日之事已毕,贺兰可自行告退了。今日她却坐在原处,注视着倪觞不语。“姑娘有事?”
“姐姐你在伶人馆生活了诸多时日,可见过外嫁的伶人?”
“外嫁?伶人们从不走出伶人馆,又如何外嫁?”
贺兰这才想到自己的念头是何其愚昧,除去来客,伶人们连看一眼男子的机会都没有:“那么…龚筝姑娘若要与长孙公子——”
“——姑娘多虑了。龚筝深知自己的身份,更是个守己的人,别说成亲,她对那个长孙公子根本不会有丝毫心动。”
“姐姐说的是——不会还是不敢?”
“那你可得问她自己了。”倪觞露了个苦笑,“其实并无差别。龚筝她定会这么说的。”
贺兰点头,复又起身朝存放酒器的架子走去,极惆怅地欣赏着倪觞的收藏,好像是第一次走进这屋子似的。
倪觞直指一只盖作虎头形的酒器笑问:“你可知它叫什么?”
“觥。”贺兰笑起来,又言,“诗经有云‘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两人相视笑了一阵,倪觞说:“姑娘要走了?”
贺兰深深看了她一眼:“嗯……”
“何时?”
“明日。刘公公安排三位姑娘何时进宫?”
“公公从不会事前知会我们。倪觞——祝愿妹妹日后事事顺心,平步青云。”
“多谢姐姐。那…那贺兰告退了。”贺兰走至门口,又转身说,“姐姐…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了么?”
“……以后…别再回伶人馆了。”
“嗯。”
倪觞定定看着被贺兰合上的房门,夕阳轻声透进来,一股惆怅涌上身来。倪觞并非天性独善其身,只是伶人馆里姐妹来了又去,实在无暇让落寞和哀伤摆在面前孤芳自赏。
辛酉时,仆人将三位伶人传入刘公公房中。三人进门:“公公安好。”
妈妈说道:“随我来。”五人一同走入刘公公的寝室。三人在伶人馆内长成,却从未入过刘公公的内室。屋内透着丝丝光亮,诸姬使劲瞪眼都无法看清其中摆设。妈妈上前将床榻向右移开,推开了墙上一扇密门,刘公公带头走入,众人尾随。
密室里燃着数盏纸灯,十分敞亮,四面围墙,南端供着一个牌位,却用黑布遮着碑位,故而不知所属何人。
“都跪下。”三人从命,刘公公又令,“此座牌位,为供奉本公公的一位故人。他是本公公的恩人,也是你等的恩人,是他最初设立了这伶人馆,专用于收养你们这些孤儿。武昭仪得后位不久,他就遭武后毒手,被处死街头……”
妈妈道:“快叩见恩公。”
三人一齐磕头道:“叩见恩公。”
刘公公继续阐述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本公公数年来始终难忘恩公嘱托,故将长成的伶人送进宫去。”刘公公转过身对三人说,“你等进宫后,尽快取得圣上恩宠,削弱武后在后宫的势力,并在日后极力规劝圣上,传位李氏后人。”
诸姬抬起头问:“皇上本就该传位李氏王子,难道还会有他人吗?”
“恩公临死前,预知武后野心,担心应验了当年‘女主武王,当有天下’的传言,但也因此丧命于武后手中。本公公决心完成恩公嘱托,力保李氏江山。”
三人深感公公深情厚意,应道:“谨记公公教导。”
“都起来吧…你们都是本公公眼见着长大的孩子,我虽不像你们的妈妈那般照料衣食,但也是尽心尽力为你们将来进宫打点准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你等日后尽享荣华时,切勿忘却今日我与你们在先人面前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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