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次日,下人们怕打扰了新人,便拿着洗漱盆等物候在门外,时而侧耳探向房门,直至龚筝将房门打开。
两人尚且着晨衣,见众仆入屋,不免尴尬对视,电光火石之间,又恢复了昨夜已商榷多时的默契。
“夫人,今日起该由你替我更衣了。”博荣支开了婢女,走至龚筝眼前。她便拎起衣袍,稍作打量,说道:“我尚未接触过这男子的衣裳,你教我罢。”
长孙博荣接过长袍,披上身,又抓起龚筝的手,教她仔细地束上腰带,又伸到里头扯平衬衣,龚筝怕触到了肌肤,手一缩,反被长孙抓得更紧了。
长孙大人、两位夫人坐在桌前,厅里下人已忙完了早膳,静候在旁。看大人已有些不耐烦,大夫人唤来一老仆人:“春妈,他们还在房里磨蹭?”
春妈妈答:“少夫人替公子更衣后,公子又为她画眉,花了许多工夫。”
“花了许多工夫”是真的,但不是为画眉,龚筝心想着与长孙携手走入侧门:“父亲、母亲…”再后博荣就带她坐下了。
吴氏拿捏着大夫人的脸色,佯笑道:“新婚两口子总要粘一会儿的,下回可别让老爷夫人等了,快用膳吧。”博荣又看长孙大人,慢慢拿起碗筷。众人静默片刻,长孙大人说:“姑娘既然成我为父,就该当自己是长孙家的人,以后这祖上传下的规矩必要守的,姑娘可答应?”
“这是当然的,今日是龚筝考虑不周,让大人久候,日后再也不会了。”龚筝虽未学过与长辈的相处之道,但若将君臣之礼搬出来,倒也是管用的。
长孙大人应了声,便开始用膳。大夫人始终不语,像是不干她的事似的,更不顾老爷的脸色了。
待到半个时辰后,二人一同回房,清儿将房门紧闭上,候在门外。
博荣转向龚筝,带着难掩的笑意:“看来我们演得可像!”
“何以见得?”
“我爹这话难道你不曾听出意味么?他如今是拿你当自家人了,说明他认了这门婚事。”
“可大夫人还是对我如初入府时的态度…”
“我看昨夜父亲必与她谈过,只是不奏效罢了,不如我去与她——”
“——不,这是我必得在这家中过的一关,还是我去吧。”
原说五日后的泛舟因阴雨又延迟了两日,这让新晋的秀女们越发紧张。进宫后的十余日中,她们深刻体会了武后的气焰,早已停止了蔓延,只是完全渗透到了皇宫的砖瓦、空气以及每个人的心里。而更让倪觞与诸姬不安的是,武后如此能耐,怕是天下也将无异于后宫。
泛舟之日,韩国夫人悉心打扮后来到贺兰的寝宫,她开门便道:“倒真可以见那些秀女了,我倒想打退堂鼓了。”
贺兰应:“是姨妈想看她们,母亲何必凑这份热闹?”
“可不是我先想见的,是你姨妈下了旨,我哪敢不从呀?”
“关于这种事,你总半推半就的,不可说主动,但也绝不算被迫。就如当初侍奉圣上,姨妈作了安排,你不也往上凑了么。想必——我进宫的事也是如此。”
“呵…你倒指责我了!人在宫里除了争又能如何?武后给了我机会,我若不领情,反倒叫她失望了。让她看扁了,我是千万个不愿意的。你既然人都到这儿了,也给我好胜些!否则有的苦头让你尝呢!”
“你都把我推上这路了,我哪有退缩的道理?”
丙辰时,所有秀女和宫仆都已候在湖边。
癸巳时,武后驾到湖畔。
“皇后娘娘!”众人下跪高喊。
武后走在前头,穿过两排秀女登上游船。身后太监叫:“登船!”韩国夫人也跟了上去,朝后头叫:“你们别太拘束,都上来吧。”随后贺兰领了头将秀女们往船上带。
武后坐到长桌前,犹未抬眼。太监叫:“秀女入座!”除了韩国夫人母女,无人动弹。武后道:“坐吧。”又言,“花容月貌又为何遮掩?都将脸抬起来。”
秀女们战战兢兢,抬起半张脸,有的已满面涨红,谁都不愿直视皇后。武后对身后人道:“婉儿啊,你瞧她们——如同见了当年的我。”
就在此时,端儿冲出一句:“皇后年轻时必是沉鱼落雁之姿!我等庸脂俗粉怎能媲美?”任谁都懂,此刻谁冲出去便是置身囹圄,是去是留由不得自己了。
见其他人不作声,武后又朝韩国夫人说道:“姐姐猜哪个将最得圣上宠爱?”
闻此话,倪觞边上的女子愣是一哆嗦,众人又将脸沉了下去。韩国夫人出人意料地顶了一句:“猜中了可有奖励?”
“我叫皇帝封你婕妤。”
“我可不要,我这‘韩国夫人’的封号可比婕妤瓷实。何况妹妹要我等上个五六年的,就为了这么个封号,我岂不亏?”
“你倒想赌大的。那贵妃如何?不过——若是猜不中,我就将你的‘韩国夫人’革去。”
“那我也愿意!我猜呐…贺兰最得宠!”话一出口,似乎落地有声,此刻,唯有风动。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