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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天方地圆 > 2009-11-

2009-11-

人生是很难预料的,可是人们在计划自己的未来或者叫后来的日子上,花的时间最多,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的事情自己说了算。当打算落空或者结果出乎意料的时候,他们往往把这个归结为天意。沈建功离开了北京和张秃子去了大草原,本想是个买卖,虽然不是三天两早上,但时间也不会太长,后来的事叫他自己也没想到。

沈建功走的那天晚上,白葆春老婆和沈建功媳­妇­也绝对不会想到,他这一走到再见面是很久以后的事。

吃完晚饭白葆春老婆和沈建功媳­妇­带着小穗儿坐在屋里,沈建功媳­妇­已经没有以往的快人快语,她不知道该和师娘说什么,自从上次以后,她总觉得她和师娘之间已经隔着一层雾,双方能看见对方的影子而看不见细节。

坐了一会白葆春老婆说:“小穗儿,今天跟你妈睡吧,姥姥今天有点不舒服。”

小穗儿摇着头说:“不成,我跟姥姥睡。”

沈建功媳­妇­说:“别磨姥姥了,跟妈睡一样。”

小穗儿无奈只好答应,沈建功媳­妇­铺好了床,打水给小穗儿洗涮,白葆春老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等到半夜不见沈建功回来,白葆春老婆坐不住了,起身到正屋敲了敲沈建功媳­妇­的门。

“小穗儿妈,老大这早晚儿还没回来,他上哪去了呢?”白葆春老婆问。

沈建功媳­妇­穿鞋下地开了门,白葆春老婆走进了屋子坐下。

“是不是跑哪喝酒去了?”沈建功媳­妇­说。

“你好像不着急?”看着沈建功媳­妇­脸­色­平静的样子,白葆春老婆问。

“着急有什么用?人管人累死人。我现在想开了,由着他得了。”沈建功媳­妇­叹了口气说。

“一家子就属他窝囊,男人的心眼并不宽绰,老说男人大度那是他们做人的标准可不是秉­性­,老大心眼小,咱们都得担待他才是,你们两口子先就得交心,你不能吃凉不管酸哪!”白葆春老婆说。

“师娘,我怎么会不盼着他好?可是他这个东倒吃羊­肉­,西到吃狗­肉­的样儿,我早就灰了心了。”沈建功媳­妇­说。

“我都不灰心,老大是时运不济,他是个好人,要是有人拉巴着,他能­干­的不错。他师父活着的时候就说,老大就得有个人指点着,即使他将来有了出息,我都未必看的见,我都不死心,你是他媳­妇­,你怎么就心灰意冷的呢?”白葆春老婆说。

“您说,那怎么办?”沈建功媳­妇­说。

“我看着小穗儿,你去找找他去。”白葆春老婆说。

“上哪找去?”沈建功媳­妇­说。

“他跟小六子正生着气,不会去那,他还有地方去没有?比如他过去的那几个赌钱的朋友。”白葆春老婆说。

“师娘,明天再说吧,这么大的人也丢不了,即使就是找他的赌友,他也赌不了钱,他口袋里没钱。”沈建功媳­妇­说。

白葆春老婆听了也想到,这么晚了叫沈建功媳­妇­出去找人,也是有点难为她,点了点头走回了自己的屋里,真是­阴­错阳差,如果沈建功媳­妇­听了师娘的话去找丈夫,沈建功也不会走,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结果。

那天晚上,白葆春老婆坐在床上一直等到了天亮。

稀客

?沈建功媳­妇­这一夜也没睡踏实,一大早起来和师娘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天师娘的话提醒了她,虽然她安慰师娘说沈建功口袋里没有钱不会赌,可是,赌博没钱也可以的,甚至比有钱对赌徒来说还合算,因为他们可以放债,这样就像风筝的线一样任凭你怎么飞也跑不了。沈建功会不会真的去赌博呢?赌博和喝酒有相似地地方,烦心的时候最容易想起来,丈夫会不会旧病复发呢?

沈建功媳­妇­先上单位安排了工作,然后直奔了张秃子家,张秃子和沈建功家只隔一条胡同。没到张秃子家就听见了麻将牌的“哗哗”声,沈建功媳­妇­不由得心里一沉,心想,果然是这样。

推开张秃子家的门,桌子前围着一堆人,这让沈建功媳­妇­想起了当初,她来这里找沈建功的时候总是这样。

“哟,!小穗儿妈,少见哪!”张秃子媳­妇­大群叼着烟卷眯着一只眼睛,两只手洗着麻将牌说。

沈建功媳­妇­并没回答,两只眼睛在人堆里搜寻沈建功。

“不理人儿了嘿!”大群接着说。

“我们家建功没在这吗?”沈建功媳­妇­问。

“这也不是派出所,丢了人跑这报警来,你们家沈建功跑哪去了我怎么知道呢?”大群说。

张秃子媳­妇­大群在这片儿都出了名,两口子的赌局其实是她的庄家。

沈建功媳­妇­不想多说扭头要走大群说:“别走呀?老街旧坊的总不见面,喝口水呀?”

“不了,既然他不在我就走了。”沈建功媳­妇­说。

“我说他没在这,可我没说不知道他在哪呀?你既然来了总得给你个准信儿呀?”大群说。

沈建功媳­妇­听着站住了脚,大群说:“这回你们家沈建功可是学好了,跟着我们家那口子做买卖去了nAd1(我们那口子走了,可把这些爱玩牌的朋友给扔下不管了,我这个人永远就厚道,我接着他们吧!”

“上哪做买卖去了?”沈建功媳­妇­听了一愣问。

“这回可远了去了,到那个人少牲口多的内蒙古倒腾羊­肉­去了。”大群说。

“倒腾羊­肉­?”沈建功媳­妇­问,对于她来说,内蒙古不亚于外国,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对呀,北京人吃的羊­肉­都从那来的,他们这也算是给北京人民做贡献吧。”大群说完笑了起来。

“二姐,玩牌呀还是扯淡呢?我这输着呢!”有人不乐意的说。

沈建功媳­妇­听了转身走出了门,丈夫走了,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此时她不知道怎么办?特别是怎么跟师娘说,一个人站在院子门口发起愣来……。

沈建功媳­妇­出了张秃子家门朝自己的家走去,自从搬到师娘那以后,她时常要回来看看,收拾一下屋子,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她心里明白,其实她这样做是有一种心理,这个家仍然是她真正的窝。只不过,她没和沈建功说过,那样显得自己身在曹营心在汉,伤了师娘的心。如果说师娘是自己的母亲或者婆婆,她还会是这样想吗?偏偏就是从血缘上根本就没有关系的一家子,这让她觉得总是隔着一层。

沈建功媳­妇­掏出钥匙开了门,街坊见到她说:“怎么又回来了?”

沈建功媳­妇­说:“我回来收拾收拾,晾晾被子,这屋子里潮。”

“昨天晚上沈大哥回来你没跟着?”街坊纳闷的问。

“昨天他回来了?”沈建功媳­妇­听是问。

“你们这叫什么两口子?我还以为你也回来了呢。”街坊说nAd2(

沈建功媳­妇­进了屋,床上随便的扔着毛巾被,果然是有人睡过的样子。她把毛巾被叠了起来,转身看着屋子,桌子上放着茶缸子,里面是凉水,这是沈建功喝了酒半夜里起来喝的。

再仔细看,她发现茶缸子底下压着一张纸,沈建功媳­妇­拿起来,从笔迹上她看的出这是沈建功写的:“小穗儿妈,你要是回来看见这张条,我已经走了。我想了半天,不怨别人看不起,其实是我自己不争气,天下这么大,怎么就混不出样来呢?我这回去混个人样来给你瞧瞧,也不能让师娘白疼了我。你告诉师娘,别着急,我挣了钱就回来,好好看着小穗儿,别招师娘生气。”

在白葆春这三个徒弟里,要论文化还得说是麻金城,六哥和沈建功都是文革毕业的中学生,几乎就是文盲。沈建功这几个字在在沈建功媳­妇­认识他以来,算是写的最多的,其中还有很多的错别字。

沈建功媳­妇­拿着纸条眼泪流了下来,跟沈建功结婚这以来,丈夫虽然是粗鲁了点,可是他没伤过自己的心,现在他真的走了,沈建功媳­妇­顿时觉得心里空了起来。她拿着纸条转身出来锁上门朝大街走去。

沈建功媳­妇­整整一天都在魂不守舍,下班的时候她在办公室里很久一个人坐着,此时她心里七上八下,丈夫走了让她难过,更有个难题是,她怎么跟师娘说?

直到很晚她才回到家里,小穗儿已经睡着了≡从她回到师娘这一来,每天晚上师娘都会把小穗儿放在她的屋里。她脱了外套来到师娘的屋子里,她有个打算,师娘不问就先不说,反正沈建功赌钱的时候经常是不回家的,忍耐一时是一时,她还是不忍心让老太太知道这件事。

“你吃了没有?”白葆春老婆问。

“嗯,在单位里吃了。”沈建功媳­妇­说。

“吃饭别糊弄,你现在忙,年轻你不知道,老了就找上你了。”白葆春老婆说。

白葆春老婆说完眼睛看着电视,沈建功媳­妇­长出一口气,看来今天师娘并没想起来问nAd3(

坐了一会沈建功媳­妇­站起来说:“师娘,我先睡去了,明天我还得早起呢。”

“你看见老大了吗?”白葆春老婆眼睛仍然没离开电视,这句话把要走的沈建功媳­妇­钉在了那没动,她只觉得喉咙发热,眼泪流了下来。好在白葆春老婆是背对着她,沈建功媳­妇­连忙擦了说:“没有,我今天忙了一天没顾上找他。”

“投个热毛巾擦擦眼睛,你应该跟我说实话。”白葆春老婆说。

“师娘……!”沈建功媳­妇­已经泣不成声。

沈建功媳­妇­哭着把字条递给了白葆春老婆,白葆春老婆粗通文墨,能看懂字条的意思。

“哭有什么用?老大做事没脑子,这就是个例子,撇下我不说,你还有媳­妇­孩子,怎么能扔下就走呢?”白葆春老婆说。

“我就是觉得他这点可恨,心里谁都没有。”沈建功媳­妇­说。

“我跟你们说过,人活着就得认头,既然他走了,咱们就想他走了的办法,将来有一天他没挣着钱回来,谁也不要埋怨他。”白葆春老婆说。

沈建功媳­妇­点了点头说:“师娘,他能去多少日子呢?”

白葆春老婆说:“这就难说了,买卖好做伙计难搭,咱们就盼着他没病没灾的就好。”

“师娘,我现在才觉得,没了他我心里头就空了。”沈建功媳­妇­说。

“即使老大没挣着钱,能把你的心思拢回来也算是不白去。”白葆春老婆说。

看着白葆春老婆,沈建功媳­妇­心里更加难过,她知道,丈夫在师娘的眼里有多重,她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有多难过,让沈建功媳­妇­最不理解和最怕的就是,自从认识师娘一来,她凭什么能在不管多大的事情上都这么镇定呢?

六哥下班回到家里,进了院子看见大毛抱着大壮,六嫂正在厨房做饭。

“来,让爸爸抱抱!”六哥说着从大毛手里接过孩子。

“别使劲晃悠他,刚吃完了­奶­。”六嫂从厨房里端着菜走出来说。

大家坐在桌前吃饭六哥说:“大哥这几天也没去我那,我琢磨着生两天气还不就完事了,真是小心眼儿。”

“你还有脸说?都是你喝两口猫尿胡沁惹的事。叫我我也不乐意听。”六嫂说。

“我是不是上师娘那瞧瞧去?”六哥说。

“这几天就要上班了,我忙着给大壮准备上托儿所的东西也没顾上回家。要不你就瞧瞧去,见了大哥多说好话。”六嫂说。

六哥吃完了饭骑着车子去了白葆春的家,进了门走到师娘屋里,白葆春老婆和小穗儿正在看电视。

“哪阵风把你吹来了?”白葆春老婆问。

“我就说了句错话您就不让我进门了?我大哥呢?”六哥问。

“没在家。”白葆春老婆说。

“­干­吗去了?”六哥说。

白葆春老婆把事情说了一遍,六哥听了叹了口气说:“都怨我,说话没把门儿的,要是出去转悠转悠也没什么,就是他这个搭伙的不怎么样。”

白葆春老婆并不知道张秃子就是沈建功的赌友听了问:“谁?”

“您刚才不是说我大哥跟张秃子走了吗,那个张秃子我也认识,我大哥就是老上他那玩牌,我嫂子还让我去找过他呢。”六哥说。

“你大哥就是不因为你这句话,早晚他也得出毛病,他心里头老是不舒坦,这里有你嫂子的毛病,也有他自己的毛病。”白葆春老婆说。

“我嫂子怎么样呢?”六哥问。

“跟我哭了一鼻子,你说我怎么办?别说你们还不是我亲生自养的,就是亲生的,儿大不由爷,脚大不由鞋,我能管的了吗?”白葆春老婆说。

“师娘,您别着急,大哥虽然是没出过门,到底是个老爷们,出去闯荡闯荡也好,大不了不挣钱,他也没本儿呀?虽然大哥不在,我的买卖只要能维持,我是一分不少的给大哥开支,您放心吧!”六哥说。

“你大哥不给你们­干­了,就不能让你们白给钱,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沈建功媳­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

沈建功媳­妇­进门一句话,让六哥听着摸不着头脑,倒不是没听明白意思,他只感觉这这句话不知道怎么理解。

“你吃了吗?”白葆春老婆问。

“吃了。”沈建功媳­妇­脱下外套说。

“你弄小穗儿洗洗去吧,洗完了哄她睡觉,该睡了。”白葆春老婆说。

沈建功媳­妇­领着小穗出了门,六哥说:“师娘,大哥走了嫂子是不是埋怨我?”

“埋怨不埋怨她没跟我说过,我想她心里对你有意见,这不怨人家,虽说你大哥不是完全冲着你这句话,这可就是人家牵驴你拔橛儿了。”白葆春老婆说。

“那怎么办?”六哥听了发愁的说。

“什么怎么办的?慢说你还是有错,就是你没错,你挡得住别人怎么想?大老爷们儿有点心胸,沉住了气。”白葆春老婆说。

“师娘,我总觉得我大嫂这些日子就别扭,不知道她跟谁呀?是不是真的黑眼儿看不上我大哥呢?“六哥问。

“看不上看的上,那不能光说别人,先说说自己,你大哥吃凉不管酸的,心粗不细致,女人图的就是温存,体贴,有热乎气儿,再说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就得扔,你大嫂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人有了差别就有想法,到澡堂子没有迈方步走道的,出了门穿上衣服就不一样了。”白葆春老婆说。

白葆春老婆正说着话,小穗跑了进来:“姥姥,我妈不理我。”

白葆春老婆听了问:“你妈­干­嘛不理你呢?你淘气了?”

小穗说:“她一人儿脸朝着墙睡,我喊她她也不理我。”

白葆春老婆听了跟着小穗走到正房,果然看见沈建功媳­妇­躺在床上,脸朝这墙。

“小穗妈,怎么了?”白葆春老婆走过去问。

沈建功媳­妇­转过头来,满脸通红,眼睛里还有泪水。白葆春老婆用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现滚烫。

“你病了?”白葆春老婆说。

“我没事,今天下午就难受,吃了点药,我睡一觉就好了。”沈建功媳­妇­说。

白葆春老婆听了走出门喊道:“小六子,你带着你嫂子去医院瞧瞧去!”

打鼓

?六哥骑车带着沈建功媳­妇­上医院,一路上心里就,因为从表面上来说,大哥是在自己的一句话的情况下走的,嫂子会不会就此恨上他一直就是六哥最担心的。

到了医院一量体温,完全正常,其实,这是因为半路上吹了凉风所致,拿了点药六哥和沈建功媳­妇­走出了医院。

“小六子,你大哥上了哪你知道吗?”沈建功媳­妇­问。

六哥脊梁沟冒凉汗怕的是沈建功媳­妇­问大哥的事,应付道:“不知道。”

“内蒙有多远?”沈建功媳­妇­说。

“不知道,我也没去过。”六哥说。

“我不明白你大哥心里是怎么想的,谁逼着他走了呢?我和小穗儿还不说,他就舍得撇下师娘一走了之?”沈建功媳­妇­说。

沈建功媳­妇­一箭双雕,先把师娘放在前头,看看六哥怎么说,六哥是个粗人,即便是听出了嫂子的弦外之音也是不会答对,他只认为嫂子这是拐弯抹角的埋怨他,心里一横说到:“嫂子,我当时就是开玩笑,我自己的哥哥我能不往眼里放?你要埋怨就埋怨我,别说我哥哥。”

也许是沈建功媳­妇­本身有这个意思,也许是真的找不到出气的借口,六哥的话激怒了沈建功媳­妇­。

“埋怨你就完了?现在人走了,我找谁去?”沈建功媳­妇­说。

“嫂子,你乐意打我一顿,骂我一顿都可以,你只要不生气。”六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沈建功媳­妇­的话。

“我能吗?我惹的起这家里的谁?我要是知道有今天,我就不应该上这来!”沈建功媳­妇­说着哭了起来。

六哥下了车说;“嫂子,你要是真的觉得受不了,我去找我大哥,找不回来我就不回家!”

沈建功媳­妇­擦了眼泪说:“你别在往我身上找罪了,你大哥走了,你再去找,白玲不把我吃了?”

六哥低着头不说话,沈建功媳­妇­说:“你倒是接着走呀?”

六哥把沈建功媳­妇­送回家,跟师娘打了个招呼回到自己家里,六嫂没睡觉等着消息nAd1(

六哥进了门白玲问:“怎么着了?”

六哥把去的事跟六嫂学说了一遍,六嫂说:“别觉得委屈,这件事就是因为你,等我有功夫去跟嫂子说说。”

六哥听了说:“得了吧姑­奶­­奶­,嫂子说了,你能把她吃了,可见你在她心里是什么形象,你去说都不如不去。”

沈建功跟张秃子上了长途车,从西直门出发到了张家口已经是黄昏,但见塞外满目苍凉,张秃子坐在车上闭着眼睡觉,因为他看惯了,窗外的景­色­对他已经没有了吸引力。沈建功看到这个情景感到新鲜,两只眼睛一直就盯着窗外。从小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出了张家口就看到了草原,一望无际的绿­色­。

“那些就是牛吗?”沈建功推醒了张秃子问。

“嗯。”张秃子有点不耐烦的答应了一声。

“怎么没人看着?”沈建功说。

“没人管,旁己认识家,它们也知道到哪找吃的。”张秃子说。

太阳渐渐的沉到了草地边,天边一片火红,绿­色­的草原开始暗了下来,周围出奇的寂静只听到车轮在路上的摩擦声。

“还有多远?”沈建功问。

“早着呢,这才走了一半儿,到了那得后半夜了,你先睡会,一会就打尖了nAd2(”张秃子说。

“打尖?打什么尖?”沈建功说。

“就是吃饭!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张秃子说。

太阳一瞬间就消失在了草地的边缘,天完全黑了下来,沈建功闭着眼睛想强迫自己睡一会,脑子里却说什么也停不下来。给媳­妇­留的条她是不是看见了?师娘这回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张秃子的买卖自己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万一挣不到钱怎么办?有什么脸回家见他们?

想到这沈建功问张秃子:“羊是怎么个收法儿?”

张秃子一脸不耐烦的说:“到那你就知道了,到草原的牧民家里去收。”

“这草地上没人哪?”沈建功问。

“这看见人就是新鲜事,没这么多的人,都在草地里面住着呢,你以为像城里,磕头碰脸的哪都是人?”张秃子说。

“挣的着钱吗?”沈建功问。

“挣不着钱谁跑这来?你是不是心里没底?”张秃子说。

“我没­干­过,不知道我能­干­什么?”沈建功说。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现在我是来回的跑,­精­力不够,你到那就是给我去草原上收羊,然后把它们集中起来,我在找车拉走。那得有人盯着。”张秃子说。

“我不知道收什么样的,我是外行。”沈建功说。

“那还有人呢,收羊我也是外行,有内行的。”张秃子说。

“那你叫我来­干­嘛?”沈建功说。

“看堆,你给我看着收到的羊,别丢了,别饿瘦了nAd3(”张秃子说。

“收了羊放在哪?”沈建功说。

“这不一定,没有准地方。到了一个嘎查收了羊,租他们一个羊圈把羊圈在那,你就住那等着我。”张秃子说。

“嘎查是什么?”

“就是村。”

沈建功听了想,就是为了“看堆儿”这句话出来的,到了这还是“看堆儿”。

后半夜的时候,车子到了似内地的镇子一样的地方,这就是如今也看着很现代化的锡林郭勒盟的盟政府所在地锡林浩特。整条街都黑乎乎的见不到灯光,车子开进了一个大院子里,院子的一边是一溜平房,房子的顶子不像内那样是斜的,而是平顶,并且略有些前倾。人们下了车,沈建功这个时候却睡着了。

“到了嘿!该睡的时候不睡。”张秃子推醒了沈建功。

沈建功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窗外,跟着张秃子下了车。朝一个亮着灯大房间走去。

坐车的有很多是本地人,这个时候已经散去,走到这间房子里的都是外地的,原来这个院子是家旅馆。

屋子里有几张桌子,看样子就像个乡间的小吃店。人们登了记分别走出屋子去找自己的房间,屋子里剩下张秃子和沈建功。

“乌日娜!”

随着张秃子的喊声,一个健壮高个的女人走了出来。

“张大哥,怎么才来?”乌日娜说。

“快,给倒点茶喝,看看有啥吃的弄点来!”张秃子坐下点上烟说。

乌日娜转进里屋,一会撩开帘子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暖壶和两个拳头大的瓷碗。她把碗放在桌子上,从暖壶里倒出了浅棕­色­的液体,沈建功闻到一股羊膻味。

“这么早就沏了­奶­茶?”张秃子说。

“还早?天就要亮了呢。”乌日娜一边倒着­奶­茶一边说。

“来,喝点­奶­茶暖和暖和,到了这就得喝这个,解饿,不怕冷还解酒。”张秃子说完自己喝了起来。

沈建功从下了车就觉得很冷,虽然在内地现在只是九月份,这个地方已经可以穿棉袄了。沈建功喝了一口­奶­茶,茶中除了膻气以外还有一股咸味,一点茶水味都没有。

“怎么是咸的?”沈建功问。

“­奶­茶里放了盐。”张秃子说。

“为什么不放糖?”沈建功问。

“这的人都放盐,放盐的才是真正的­奶­茶。”张秃子说。

乌日娜又端上一盘子类似北京的糖耳朵一样的东西,但是,这个东西的表面却不似糖耳朵那样有一层糖稀,而是­干­巴巴的。

“这东西是什么,糖耳朵?怎么没挂糖稀?”沈建功拿起一块问。

“什么糖耳朵,这是麻叶。”张秃子说。

沈建功咬了一口,却是甜的。

“这位大哥是初次来内蒙吧?”乌日娜说。

“对,头一次。”沈建功打量着乌日娜说。

沈建功原来想象,到了内蒙看见的就应该是穿着蒙古袍打扮的人,可是这个女人穿着的却是十足的汉族服装。只是,打扮有一些男­性­化。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因为身材丰满,看着好像有点小。下边是条绿­色­的军裤,唯一还能证明她是蒙古人的就是脚下一双马靴。

乌日娜长眉大眼,一笑一口白牙,头上还带着一块浅蓝­色­的头巾。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这的老板叫乌日娜,这是我的朋友沈建功。”张秃子说。

“这地方苦,你们城里人受不了,先就是吃不惯,爱吃羊­肉­吗?”乌日娜说。

“羊­肉­北京人最爱吃了,当然爱吃。”沈建功说。

“这的吃法和北京可不一样,等明天咱们到草原你就知道了。”张秃子说。

喝了茶,乌日娜领着沈建功来到房间里,乌日娜开了灯,屋子里除了两张床以外靠着墙放着一个黑漆漆的柜子。

“这是你的房间,你休息吧。”乌日娜说。

“张秃子呢?”沈建功问。

“他在我那睡。”乌日娜说完转身走出了门。

沈建功听了一愣,张秃子怎么跟这女人睡?心里这么想,嘴上没敢问。

沈建功在一阵马的嘶鸣声中睁开了眼睛,他爬起来站在窗子前,外边的阳光刺眼的亮,院子里不知道什么人弄来了十几匹马,由于昨天院子里漆黑,沈建功这才看清楚,对面的墙边是马厩,这些马都栓在横在上方的横杆上。

沈建功走出门外,抬头看了看天,那天蓝的可怕,头顶上竟然是深蓝­色­,这是他从来也没见过的颜­色­。

乌日娜正站在院子里和那些赶马的人说:“你们连人带马总共是五十块钱。

“天都快亮了我们才来,马的料是我们自带的,马怎么还算钱?”有个人说。

“做生意怎么这么小气?你自己带的料,你的马也跟你们睡在一起了?不是在我的马厩里?”乌日娜说。

那人很不情愿的掏出钱来递给乌日娜说:“我们一会还要饮马,水还要钱吗?”

“已经算在里面了,你们内地的人真能算计,我们草原人就没这么多说到。”乌日娜说。

乌日娜说完看见走出门外的沈建功笑了笑说:“起来了?屋子冷不冷?”

沈建功苦笑了一下没好意思说,因为昨天真是太冷了。

“这些人都是哪的?”沈建功问。

“都是内地来贩马的,跟你是同行,他们贩马,你贩牛羊。”乌日娜说。

“张秃子起来了?”沈建功问。

“没有,还在睡,他每次来都是这样,不睡够了是不起的,看来还得睡会儿。”乌日娜说。

“回来就睡觉这时候能起来的,不睡觉就难说了。”一个老头拿着扫帚扫着院子说。

乌日娜说了几句沈建功根本听不懂的话,那老头笑着走开了。

“去洗洗脸。”乌日娜指着马厩不远的井边说。

沈建功回到屋子里拿了脸盆肥皂毛巾等洗漱用具,乌日娜从井里提了一桶水倒在盆里,沈建功伸进手去又拿了出来,因为那水凉的扎手。

“哈哈,应该给你点热水洗脸,可是你到草地里都是这样的水,你得先适应。”乌日娜笑着说。

“有水就不错,有时候没水就得忍着,你想洗都洗不成。”张秃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说。

洗完脸,沈建功跟着张秃子又回到了昨天喝茶的屋子里,桌子上早就放好了­奶­茶,还有一个大盘子带着骨头的羊­肉­,一瓶酒,盘子边上放着两把刀子,那刀子半尺多长,刀柄是黄铜的,刻着很好看的图案。

“这是什么?”沈建功指着盘子问。

“这就是手把­肉­,不过是昨天剩下的,今天热了热,还不算地道。”张秃子说。

“我看你喝不惯­奶­茶,你喝牛­奶­吧。”乌日娜说着给沈建功倒了一杯牛­奶­。

沈建功端起牛­奶­杯子,那­奶­的表面上飘着黄­色­的油珠。沈建功拿起刀子在­肉­上来回的割着,不知道怎么下手。

张秃子看了看说:“那样不对,看,这样割­肉­。”

张秃子横着拿着刀子,大拇指贴在刀刃边上,一边割一边用大拇指按住­肉­,一下子就割下一片­肉­放在嘴里。

沈建功也照着这个办法割了一块­肉­放在嘴里,­肉­除了羊­肉­味就是咸味,并没有作料的味道。

“好吃吗?”乌日娜说。

沈建功点了点头说:“好吃。”

张秃子打开酒瓶给沈建功倒上酒说:“来,喝一口吧?”

“早晨起来就喝酒?”沈建功问。

乌日娜说:“这叫硬早点,到了牧区天天喝,顿顿喝,不喝酒和蒙古人就做不成买卖。”

“快喝快吃,吃完了还要赶路,还有几十公里路呢。”张秃子说。

两个人吃了饭,沈建功跟着张秃子走出旅店,乌日娜发动了一台手扶拖拉机,两个人坐在车斗里,拖拉机冒着黑烟走了起来,城镇不大,没一会就出了城,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的草原。沈建功从来也没看见过草原,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了,和昨天相比,现在的温度天地之别,太阳火辣辣的,晒的人头发晕。成群的牛羊从车旁闪过,拖拉机走在上面成了摇元宵的簸箕,来回的颠簸着,风夹杂着一股股的青草和牛粪的味道。

“这么多的牛羊?”沈建功说。

“这和你到了农村看见老玉米是一回事,这就产这个,牲口比人多。”张秃子叼着烟卷说。

“张大哥,我再提醒你,你总是这样说,小心让牧民听到扭断你的脖子。”开着拖拉机的乌日娜显然对这句话不满。

“我这不是跟他说呢吗?对了,你跟卖主谈好了?他叫什么名字?”张秃子。

“乌力吉。”乌日娜说。

“什么­鸡­?这蒙古名字不好记。他要卖多少?”张秃子摇着头说。

“你自己到那问,我不知道,我只把你们带到他家去。”乌日娜说。

原来,草原上的牧民不相信汉人,做生意要有蒙族的人介绍,因为过去的一段时间内,内地来收羊毛或者牛羊的人经常用欺骗的方法和他们做买卖,乌日娜就是这样的介绍人。

车子摇晃了半天,已经进入了草原的深处,沈建功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散了。远处看见一座房子,房子旁边还堆着小山一样的东西,这东西旁边就是羊圈。

“那是什么?”沈建功问。

“牛粪,老牧把牛粪晒­干­了,堆起来烧火当柴禾。”张秃子说。

车子停在房子跟前的­阴­影下,三个人下了车,一股牛粪味直往鼻子里钻,一条黑­色­的大狗跳了出来朝三个人狂吠。

房门开出走出一个姑娘,也是汉族打扮,沈建功终于耐不住奇怪的问:“他们怎么不穿他们的衣服?”

乌日娜说:“现在很少有人穿,特别是年轻的,再说一身蒙古族服装很贵呢,没有汉族的衣服便宜,一般到了节日他们会穿。”

乌日娜和姑娘用蒙语说了几句,三个人被让进了屋子。屋子的格局和北方农村的房子没什么两样,中间是灶间,穿堂门一边一间屋子,一般的说,右边的要大一点,因为那里是住人的屋子,另外一间储放杂物。

三个人进了屋子,火炕占了半间屋,墙上贴着画报和年历的墙纸,中间有一张成吉思汗的画像,火炕上有炕柜,还放着一张炕桌。

张秃子上了炕,沈建功和乌日娜坐在炕边上,围着炕桌坐下。姑娘倒了茶水放在桌子上,沈建功发现,这个茶水已经不是­奶­茶,而是棕­色­的,喝了一口有一股烧糊了的味道。

“这是什么茶?”沈建功问。

“砖茶,放上­奶­煮就是­奶­茶。”乌日娜说。

“你说的那个什么­鸡­就是她吗?”张秃子喝了口茶有点不耐烦了。

乌日娜:“不是,这是他女儿。”

“他爹呢?”张秃子说。

“去放羊了,她马上找他去。”乌日娜说。

乌日娜又跟姑娘说了几句蒙语,姑娘走出门外。

等人的时候,三个人说起了闲话。

张秃子说:“乌日娜,这回我挣了钱就带你去北京,让你逛逛王府井。”

“你说了多少次?我最想买个被子面,这里得到盟里去买,不结实,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要破,颜­色­也不好看。”乌日娜说。

“你在被窝里打把势,什么样的背面也顶不住,哈哈哈哈!”张秃子说。

乌日娜虽然会说汉话,有些词还是不懂,听了这句话,在看张秃子的表情知道不是句好话,转过头问沈建功:“大哥,什么打把势?”

“你问他。”沈建功笑了笑说。

没商量

?三个人正说着话,沈建功就听见屋子外边有人叽里咕噜的声音,这是沈建功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语言。乌日娜早就跳下炕迎到门口,一个老人和刚才出去的姑娘走了进来。

老人戴着一顶晒的发白根本就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鸭舌帽,黑红的脸膛布满了皱纹,那皱纹是沈建功在北京从来也没见过的,刀切的一样深而且密。老人的脸型是典型的蒙古人类型,宽大的颧骨,眯着眼睛,鼻直口阔,身穿着一件蓝­色­的蒙古袍。老人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头短短的白发,被帽子遮住的脑门部分和脸­色­比起来黑白分明,显然那张黑红的脸是高原日照的结果。

乌日娜和老人介绍着张秃子和沈建功,老人笑了笑用不太熟练的汉语打着招呼。接着又用蒙语和乌日娜咕噜了一阵。

“乌力吉大叔说,你们远道而来,先不忙谈买羊的事,他要招待你们吃饭。”乌日娜说。

”好啊,早就饿了,这一道叫你的破拖拉机给颠的,肚子都空了。”张秃子说。

乌日娜瞪了张秃子一眼说:“我能跟老人这么说吗?”

张秃子笑了笑说:“随你怎么办吧,只要管饭就成。”

乌日娜又和老人说了几句,老人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姑娘也到灶间里忙合起来。

张秃子问乌日娜:“他­干­嘛去了?”

“给你们杀羊吃。”乌日娜说。

张秃子一听从炕上蹦下来说:“兄弟,看看羊是怎么个杀法,你还没看见过呢吧?开开眼!”

三个人来到院子里,老人早就从羊圈里拉出一只绵羊。那羊可能是知道大限已到,不住的“咩咩”的叫着。

老人一把把羊推倒在地上,用绳子分别捆住了四条腿,然后把羊肚皮朝上的翻过来,掏出蒙古刀在羊的心脏部位横着割了一个十公分左右的口子,那羊瞪着两只眼睛盯着蓝天,鼻子眼里“呼呼”的喘着粗气,沈建功奇怪的是,羊竟然一声也不叫了nAd1(

“它怎么不叫唤?”沈建功纳闷的问。

乌日娜说:“绵羊最有种,到死也不吭声的,不过你会看见它在流眼泪。”

沈建功仔细一看,果然,羊的眼角处真有眼泪流下来,不仅觉得惨然。

乌力吉割开了羊的胸脯,把手伸进那个口子里,不一会拿出手来,手已经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沈建功看了又觉得奇怪,乌日娜看出来说:“他是伸进手去把羊的心脏的动脉血管掐断,羊的血流完了就死了。”

羊的喘息声更加粗而急促,不久它的眼睛的光亮就消失了,变成了玻璃球一样的颜­色­。

老人还是用那把蒙古刀开始从羊的颈部向尾部割开羊皮,露出粉红­色­的­肉­,最后开了膛,羊的肚子里满满的都是血。

姑娘拿出一个盆来,里面还放着一些面粉,她用水舀子把羊血都舀到盆里,然后搅合起来,一下子,盆里有了半盆红­色­的浆糊。

老人继续­干­着,把羊的五脏从肚子里掏出来,几只狗站在不远处兴奋的看着。老人把羊肠子拿出来,又把其他的东西挑出来扔给了狗。原来狗早就看到要杀羊,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乌力吉一手提着羊肠子,另一只手从上到下的捋着,羊粪从肠子里流了出来,姑娘递过一个水壶,老人一头往肠子里灌水,一头继续捋,用水把肠子冲­干­净递给姑娘,自己则去剥羊皮。

姑娘拿过肠子用一个牛角穿进肠子的一头,一边把刚才和成的羊血灌进肠子里,没一会功夫,羊肠子灌的鼓鼓的,这就是血肠。

乌力吉熟练的剥着羊皮,剥下的羊皮摊在地上,羊已经成了一个­肉­滚滚的身子nAd2(羊皮剥好了,他抱起羊走进屋子里,拿出刀在案板上剁成大块,此时灶台上的锅里的水已经“哗哗”地开起来。

姑娘也在牛粪烧的小炉子上坐了一口小锅,把刚才灌好的羊肠子放在里面,还用针在肠子上扎了几个小孔。

“这是­干­嘛?”沈建功问。

“羊肠在煮的时候会胀起来,扎了洞,羊肠子就不会被蹦破了。”乌日娜说。

羊­肉­下了锅,沈建功看傻了眼:“不洗吗?”

“蒙古人煮羊­肉­不洗的,用冷水洗羊­肉­,­肉­就不鲜了。”乌日娜说。

姑娘在桌子上摆好了酒杯和酒瓶子,酒杯是用牛骨为底座,镶着白银的小酒碗。几个人围着炕桌坐和,姑娘用大盘子端上冒着热气的羊­肉­。

“这么快?熟了吗?”沈建功问。

“吃你就知道了。”张秃子早就急不可待的说。

盘子里除了羊­肉­还有几把蒙古刀,每人一把拿在手里,乌力吉给每个人倒上酒有咕噜了几句,乌日娜接着翻译到:“老人说欢迎你们到草原来,感谢腾格里的恩赐。”

“腾格里是谁?”沈建功说。

张秃子笑了笑说:“腾格里就是咱们老说的老天爷。”

老人端起酒杯,用右手的中指沾了一下酒,然后朝上弹了一下,又照此方法朝地上弹了一下,最后沾了酒抹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仰头喝­干­了酒碗,用眼睛看着客人笑着。

张秃子早就喝了一口,乌日娜打了一下他的手说:“你着什么急,要像老人那样,敬天敬地,然后再喝nAd3(”

“怎么敬天敬地?”沈建功问。

“就照老人的样子做了”乌日娜说。

“每喝一杯酒就来这一套,这多麻烦?”张秃子不耐烦的说。

“只是头一杯酒是这样,敬酒的时候是这样的,其他就不用了。”乌日娜说。

张秃子和沈建功照方吃药的比划完毕喝了一口酒,老人举着酒碗看着他们不说话。

“怎么不让吃?”张秃子手里举着刀问。

乌日娜说:“要­干­了杯中的酒才能吃的。”乌日娜说。

喝了酒大家开始吃­肉­,羊­肉­每块都切的有拳头大小,还有手掌宽的羊排骨,刀子是必不可少的餐具。沈建功在北京羊­肉­没少吃,不过是溜、炒、烤、炖、涮,这么大块的拿在手里吃还是第一次,特别是这­肉­根本就没有佐料,完全是­肉­的本来味道,唯一的佐料就是盐。尽管如此却鲜美异常。

老人不断的举起酒杯,每一杯都要­干­了,沈建功虽然也喝酒,自认为酒量不小,哪晓得是这个喝法,几杯下肚已经是头晕脑胀,连­肉­也吃不动了。草原人喝的酒度数很高,老人现在给他们喝的就是长在草原上流行的一种叫“草原白”的烧酒,蒙古人给它起个名字叫“闷倒驴”,这酒火炭一样,喝到嗓子眼里就冒火。

姑娘又端进来一盘血肠,沈建功吃了一口,差点把刚才吃的­肉­吐出来,那血肠腥膻中还有一股羊粪味道,叫沈建功想起了从一进草原就闻到的那股味儿。姑娘进进出出,不断的把­肉­热了端进来,凉了又端出去热。

沈建功觉得不落忍对乌日娜说:“叫她吃点吧,老忙和着哪行?”

乌日娜扭过头来对乌力吉咕噜几句,此时乌力吉已经喝醉摇了摇头说:“蒙古人的女人是不上客人的桌子的。”

乌日娜把话翻译过来张秃子说:“哪那么多的规矩,来,叫她来坐在我的身边给我割­肉­倒酒。”

乌日娜狠狠的瞪了张秃子一眼说:“你就是这点没德行,看见女人走不动路!”

乌力吉并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嘴里不断的咕噜着好像自言自语,一连又喝了几杯老人这站起身来和乌日娜说了几句话,乌日娜笑着说:“哎,大叔今天要给大家唱一首歌!”

沈建功觉得奇怪,怎么唱歌还有自己要求的,张秃子喊道:“拉到吧,那歌也听不懂,牟牟的像就像牛叫唤,不唱也罢。”

“你懂的什么?跟蒙古人做生意先要有交情,你这么不尊重蒙古人,我以后不会再给你帮忙了。”乌日娜说着生了气。

“好好那唱吧。”张秃子通红着脸说。

老人并不知道有人并不爱听,自己先唱了起来,老人唱的是“长调”,那声音低沉凄凉,幽远,张秃子喝的眼睛成了一条缝,不住的摸着乌日娜身体,乌日娜好像听入了神,用手不断的挡开张秃子的手。

一曲唱完,老人又举起酒杯,沈建功赶紧用手捂着酒杯,姑娘走了过来。

“大哥,蒙古人的酒杯是不能空的。”说着给沈建功倒上酒。

乌日娜说:“萨仁格日勒,你上我这坐着,别忙了,他们吃不了了。”

格日勒坐在乌日娜身边,乌力吉又开始了下一曲,格日勒也跟着合唱起来,可能由于格日勒加入的原因,歌显得声音层次丰富,沈建功觉得好听起来。

“萨仁格日勒是什么意思,他们的名字怎么这么长?”沈建功问。

乌日娜说:“就是光明的月亮,或者叫如月也行。”

这一场酒喝的天昏地暗,从中午一直喝到太阳落山,草原一下子黑了天。

除了格日勒以外,所有的人都喝多了,张秃子搂着乌日娜躺在炕的一边,乌力吉躺在另一边,格日勒收拾着残酒剩­肉­,沈建功虽然也喝了不少,但是还能自理,他艰难的挪下炕来走出门外。

天空墨水一样的黑,漫天的星斗闪烁,好像触手可及,沈建功想起了小的时候到天文馆去参观,穹顶上灯光制作的星星就是这样。

空气里带着青草的味道,风凉凉的让浑身燥热的沈建功觉得很舒服。

“大哥进来喝茶吧,外边冷呢。”身后格日勒说到。

沈建功只顾了抬头看星星,这个时候才觉得,身上的热气散尽,风真的冷了起来。他转身走进屋里,格日勒端上茶。

“姑娘,你家里就你两个人?”沈建功问。

“是,我母亲死的早。”格日勒说。

“你的汉语不错,起码我能听的懂。”沈建功说。

“过去上学的时候我们要学汉语和普通话的,你是北京人?”格日勒说。

“你怎么知道?”沈建功说。

“过去我们这有很多北京人在这里当知青,他们说话跟你一样的。”格日勒说。

“是吗?”沈建功随口搭音的说。

“现在还有没走的呢,他们不乐意回到北京去,他们舍不得草原。”格日勒说。

“­干­嘛不走呢?也许是这的­肉­这么多,北京难得吃到,草原又这么好看,他们就不走了。”沈建功说。

“草原好看可也有受罪的时候,如果你不走就能知道,草原有的时候就是地狱,再没有哪个地方像草原一样让人活着就能看到地狱的。”格日勒说。

沈建功听了很不解,酒让他睁不开眼睛,抽着烟不说话了。

格日勒爬上了炕,从炕柜里掏出被子说:“睡觉吧大哥。”

沈建功看着炕上躺着的张秃子,乌日娜和乌力吉问:“这怎么睡?”

格日勒把乌力吉用力往这边搬了一搬,靠墙就腾出了一个空挡说:“我睡在这,你挨着我阿爸。”

沈建功挨着乌力吉躺和衣躺下,身子这边是张秃子,炕的两头是乌日娜和格日勒。

格日勒在收拾了一会也上了炕,顺手关了灯。

屋内一下子伸手不见五指,草原上没有月亮就没有任何光亮,周围静的让人觉得自己仿佛就腾空而起,因为没有任何动静,狗都不会叫一声。沈建功瞪着眼看着自己也说不准的地方,这是他的第一个草原之夜。

六嫂上了班,大壮没人看只好跟着上了托儿所。由于不适应,孩子经常有病,这样,六嫂就不得不请假在家看孩子。即使是正常的情况下,下班接了孩子再回家要两个多小时,因为六嫂上班的地方是北京的东北方向,而住的却的北京中心,几乎是要跨过半个北京城。

那个时候上班每月全勤单位会有奖金,六嫂就从来也没得到过,相反,病事假超出限制要扣工资在六艘来说却是经常­性­的。有人说爱情不是用来浪漫的,只是给两个人走在一起找个借口,这话听起来不全面却绝对是有道理的。六嫂时常觉得没了前途,她想不到过日子会有这么艰难,六哥虽然做了买卖,但是生意却不好,这和他本身不善经营有关,也和当时的形式有关系。

六哥的生意卖的是优势,因为他所经营的汽车配件是独此一家,后来形势有了变化,很多地方都在模仿和制造类似地零件,甚至是自己把零件组装汽车,垄断被打破,这些零件的价格六哥就是吐了血也没法竞争,所以生意一天坏似一天,挣来的钱补贴不了家里多少,除了他自己吃饭不让六嫂掏钱,大毛二毛和大壮几乎就靠着六嫂一个人。

有人常形容老百姓的家庭是米面夫妻,听起来有不屑的意思,其实米面真的是夫妻的根本,起码是生活的基础,六嫂捉襟见肘的生活让她常常会和六哥发生争吵,六哥为了躲清净有的时候­干­脆就不回家。

大毛再有一个学期就要上高中,二毛也离初中毕业只有一年,六嫂看着她们姐俩连身像样的衣服也没有,心里一阵的起急。六哥老娘死了以后,二毛和大毛在六嫂的绝对领导之下。

放学后,二毛会主动的收拾屋子,因为她知道,六嫂最忌讳的就是屋子里面不­干­净。大毛会把菜准备好等着六嫂回来炒菜,准备好这一切她会去车站接嫂子和大壮,回来看着孩子六嫂做饭,这让六嫂略感欣慰,日子过的清苦,家里倒很太平。

眼看树叶掉光了,北京进入了冬天,这天是星期天,六嫂休息在家,想到这个星期几乎就没有荤腥的伙食,咬了咬牙对大毛说:“你看着孩子我上街买点菜去。”

“不是有白菜吗?”大毛说。

“老吃白菜也不成啊,今天休息弄点好的。”六嫂说。

“我去吧,外边冷着呢。”大毛说着穿上棉袄。

六嫂看了大毛的打扮皱了皱眉头说:“都成要饭的了,你让我看着淹心(难过)。”

六嫂仔细的想了想,口袋里还有三十多块钱,这可是一个月的费用。

“让二毛看会儿大壮,你跟我一块去。”六嫂说。

那个时候已经有了私人的买卖和服装市场,六嫂领着大毛来到这,大毛心里不明白一边走一边问:“嫂子,不是去买菜吗?”

“给你买件衣裳,不然你都出不了门儿了。”六嫂说。

两个人转了半天,六嫂给大毛买了件棉外套,式样很新颖,大毛穿上照着镜子,心里特别的高兴,六嫂站在她的身后看着,也为自己的打算觉得很对,大毛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你瞧,你还不让买,人是衣裳马是鞍,这衣裳穿上就是增加几分人才。”六嫂说。

“买吗?”大毛有些犹豫,虽然衣服好看,可她知道家里没有钱。

“买,不买就买不了啦,你上高中了,穿的跟要饭的似地,我也睡不着觉。”六嫂说。

买了衣服钱已经去了一半,两个人又买了点­肉­回了家。

进门六哥正抱着大壮,嘴里叼着烟卷在屋里溜达,二毛在给大壮热­奶­。

“­干­嘛去了这么半天?”六哥问。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六嫂问。

“回家看看我儿子,对了还有你。”六哥说。

“把烟卷掐了,你再烫着他。”六嫂说。

六嫂脱了外套忙和着做饭,六哥把孩子交给大毛跟着六嫂来到厨房。

“我说,我准备辞职。”六哥说。

六嫂听了头都没抬的问:“­干­吗?”

“这样两头忙和忙不过来,现在买卖不好做,我得专心致志的­干­。”六哥说。

“你不辞职你还能有那两个眼珠(钱)子吃饭,辞了职你喝西飞风去?”六嫂说。

“你们哪,就是见识短,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干­什么也得狠心。”六哥说。

“小六子,你还拿什么狠?一家子都快混成要饭的了,你还不够狠的吗?”六嫂听了立起眼睛问。

“你别动不动就急眼哪,你再忍耐一阵,我翻过身来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六哥说。

“王八翻身,你等着挨刀吧!”六嫂说完低头做饭再也不理会六哥。

六嫂虽然反对六哥辞职,可他还是辞了职,六嫂知道了好多日子都不理他,弄的六哥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大毛看着有点过分,一天六哥回了家大毛说:“哥,你老不回家算怎么回事,这家就是我嫂子一人儿的?自从没了妈,嫂子有多难,你怎么就什么也不管呢?”

“你懂个屁,我在外边奔命挣钱为了谁?”六哥说。

“你挣的钱呢?我们一个子儿也没看见哪!”大毛说。

“别着急呀,这不是就快了吗?”六哥说。

“快?我看你是快倒霉了。”大毛撅着嘴说。

“我说你这小丫头片子,听你这口气怎么跟你嫂子一样?她教训我,难道你也教训我?”六哥生气的说。

六哥一瞪眼,大毛自然不敢吭声,正说着六嫂进了门,看见六哥照样跟没看见一样,把大壮放在床上,大毛给大壮解开斗篷,大壮小脸冻的通红。

六哥走到跟前看着儿子逗着说:“嘿,我儿子就是漂亮,小脸蛋儿跟涂了胭脂似地,怎么看着像个小女孩儿?”

“大毛,给大壮把­奶­热了,我做饭。”六嫂站在那说。

六哥跟儿子说话实际上是想引出六嫂的话来,因为这些日子六嫂就是不理他,他也觉得不自在。现在听了六嫂这样说知道还是没戏,正想找个借口走人,三白进了门。

“没剩的了,你找别的家儿吧。”六嫂迎面看见三白说。

“嘿!嫂子,拿我当要饭的了,怎么得罪你了?这么些日子不见就这话答对我?”三白说。

六哥看见三白说:“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白说:“昨天,本来想上你那去呢,家里有点事。”

三白说着话从门口拉进一个口袋来,六哥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

三白点上烟卷说:“打开瞧瞧。”

六哥打开口袋,里面是半扇羊­肉­,六嫂进门看见说:“这是从哪弄来的?”

六哥笑了笑说:“三白去了内蒙销售分公司,刚回家来。”

六嫂听了内蒙俩字心里一沉,想到大哥音信全无心里一阵难过。

“这可中了邪了,怎么都往那跑?”六嫂说。

三白不知就里问:“谁往那跑?”

六哥说:“我大哥也上了内蒙,走了好几个月都没信儿。”

“他上那­干­嘛去?”三白问。

“还问呢,都是你六哥一句话,他一赌气跟着街坊上了内蒙去倒腾羊­肉­,三白,你既然去了内蒙,你给打听一下,替我看看他去。”六嫂说。

“嫂子,内蒙九盟十二市,横着算好几千里地,你让我上哪打听去?”三白说。

“他去倒腾羊去了?”六嫂说。

“那除了牛羊没别的,你得说个准地方呀?”三白说。

“等我给你打听个准地方。”六哥说。

二毛看了看硬邦邦的半扇羊说:“四哥,这怎么吃呀?”

“拿嘴吃,剔了骨头不就成了吗?”三白说。

“谁会呀?”六嫂说。

“找你们胡同口那个羊­肉­铺的老白,叫他给你剔了不就得了?剔完给他留块­肉­。”三白说。

说了会话六嫂说:“我们可没准备你们的饭,你们自己找地方吃去得了。”

三白叹了口气说:“什么叫冤大头?我就是,大老远跑来给你们送来羊­肉­,连饭都不管,我把这羊­肉­拿大街上什么饭换不来?”

六嫂听了说:“你还别觉得不上算,要不你拿走.。”

六哥听出六嫂话里的气是因为自己,觉得三白下不来台说:“咱们哥儿俩外边吃去,别听她的,现在她就是个神经病。”

六哥和三白走了,六嫂和大毛二毛吃完了饭,二毛爬在桌子上写作业,大毛坐在大壮旁边哄着孩子,六嫂坐在床上织毛衣,很长时间她们就是这样度过睡觉之前的时间。

“大毛,你怎么不做作业?”六嫂问。

“在学婿完了。”大毛。

“那也看看书。”六嫂说。

大毛犹豫了一会心事重重的说:“嫂子,我跟你商量点儿事儿。”

“什么事?”

“我不想上学了。”大毛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小,眼睛并不看着六嫂而是盯着大壮,攥着他的小手来回的摇着。

“你说什么?”六嫂停了手里的活抬起头来盯着大毛。

“我不想上学了。”大毛说着咳嗽了一声,显然是在给自己打气。

六嫂低下眼睛说:“这多好?你哥不上班了,你不上学,好,真好!”六嫂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想去接妈的班儿,早上班儿挣钱家里就松快点儿。”大毛这回是看着六嫂说的。

大毛这句话触动了六嫂的心,她看着手里的毛衣半天不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大毛如果不是早就想好了,她怎么能做出这个决定?母亲一个人带着小穗儿,她现在甚至都没时间去看她,大哥没有音信,六哥辞职不上班,现在大毛又要辍学,六嫂不知道这一切都凑在一起到底是因为什么,很多晚上她都自己想这些事,后来她­干­脆都不敢想,多少次她是数着数睡着的。

“你哥我管不了,他是个大老爷们,他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你不行,你得听我的,不念书不行,你就甭打算了!”六嫂斩钉截铁的说。

“嫂子,你听我说,我上高中得三年,我要是考不上大学这三年不就白耽误了?我上三年班是不是就挣三年钱呢?我不能看着你一个人为难,上次大壮病了,医院让打点滴你都不­干­,你说小孩扎针不好,其实你口袋里没钱。嫂子,你听我的,我就是考上大学,我拿什么上?我就是上了大学你们还是受穷,这大学有什么用?”大毛说着说着不由自主的哭了。

六嫂站起身来走回小屋子里,坐在床上用手捂着脸,眼泪顺着手指缝流了下来,她真的忍不住了。

大毛跟着进了屋,递过毛巾说:“嫂子,你就听我的吧,二毛要是争气,叫她考大学。那个时候我也挣钱了,咱们就能供的起她,为什么要硬着头皮熬着呢?”

“不行,你将来长大了你就知道了,如果你没了上大学的机会,你后悔都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只要好好的念书,别的你就甭想。”六嫂擦了擦眼泪说。

六嫂站起身来说:“给大壮洗洗咱们睡觉,上学的事!”说完走出屋去。

外强中­干­

?六哥和三白来到饭馆,坐下以后六哥叹了口气说:“兄弟,别怪你嫂子,这也不能都怨她,你瞧现在家里过的成什么样了?她心里也着急,也怪我把工作辞了,因为这个好多日子都跟我别扭。”

“你把工作辞了?”三白瞪大眼睛问。

“嗯,我想着专心的­干­这个买卖。”六哥点了点头说。

“算了,说以前的都晚了,知道尿坑就睡筛子了。你现在怎么打算?”三白问。

“眼睁睁的就是­干­不过人家,现在假零件太多了,一个点火线圈咱们买三十还是努着劲,人家卖十块钱,照样用,用户不管那个,便宜的就好。你现在出了保定往南,做汽车零件的都成了作坊了,一家子攒车的都有,五岁大的孩子说话还不利索,你叫他找个什么型号的螺母,当时就给你拿来,一点儿都不带错的。我现在该着厂家的货款,家里我也给不了钱,全靠你嫂子那点工资,大毛二毛还上学,儿子还得买­奶­粉,我他妈都快要饭了。”六哥说。

“六哥,我倒是有个主意,我去了内蒙,发现那和咱们这不一样。咱们这都是单位里公家才用吉普车,那的私人就有用的,特别是牧民,有钱就买这样的车,适合在他们那个地方跑,就是假零件坑了他们。他们宁可多花俩钱也不买假的,因为他们买零件不容易,有的要跑好几十甚至上百公里,原来外蒙拿木材和皮子跟咱们换吉普,现在白给都不要,就是假车和假零件给坑的,二连浩特那地方,连手纸都是假的,擦ρi股把ρi眼都擦了大口子,南蛮子可把蒙古人坑苦了。你不如在边远地区想点办法,比如草原,山区,油田。“三白说。

“我也是这么想,本钱大的都是成批的往外地走零件,多了就挣钱了,可我的本钱不成啊?大的做不了,小的不够吃。”六哥说。

“我这回是长东北和内蒙了,我给你联系着,我那也有成车和零件中转库,有了单子先给你定下来。”三白说。

“那感情好了,对了,说到内蒙我想起来了,我打听一下我大哥去的地方,你有时间去瞧瞧他,这眼看就过年了,我师娘也着急呢,我媳­妇­就更甭说了,你知道,就因为那回大壮过满月喝酒那句话,我媳­妇­都快把我杀了nAd1(”六哥说。

“好,你打听好了我就去找他。”三白答应道。

两个人喝了个半醉,结账的时候三白推着六哥的手说:“别逞能耐梗,今天算我的,”

六哥笑了笑说:“难得你小丫挺的张罗结账,忘了你宰我的时候了?”

大毛不想上学,六嫂坚决反对,可是大毛虽然表面上温顺,实际上是个有主意的人。尽管六嫂那天近似警告的表明了态度,大毛并没有打消自己的看法。

这天,大毛没去上学而是去了老娘的单位,她想打听一下,自己能不能接老娘的班,如果能行她就一定要去上班。大毛上学的学校在东城,老娘的单位在朝阳,中间距离有十几里地,大毛身上没钱从早上走到老娘的单位,打听了地方走到了厂里。

门卫看到一个孩子问道:“姑娘,你找谁?”

“我找厂长。”大毛说。

门卫很奇怪问:“你是厂长的什么人,你有什么事?”

大毛说出了老娘的名字和自己的身份,门卫只好联系了厂长办公室。

世界上的事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巧,厂长办公室负责接待的竟然是六哥原来交的女朋友陈静。那个时候的被服厂多是军队的家属或家庭­妇­女,真正有文化的人少,陈静工作努力加上有文化,就升到了办公室主任的位置。陈静此时正要去食堂去打饭,接到门卫的电话听说是六哥妹妹心里也觉得奇怪,放在平日里,她会推到下午再接待,六哥的原因让她决定马上见大毛。

大毛走进办公室看到陈静心里也是一愣,虽然她知道陈静和老娘是一个厂子里,可是那是过去的记忆,很长时间内这个人在她的记忆力已经消失,她做梦也没想到会见到她nAd2(

陈静比过去成熟了很多,­干­净利落给人一种­干­练的样子,这点在大毛的印象里是符合的。陈静看见大毛也觉得她变成了一个大姑娘,想起六哥,陈静不知道说什么。

“你是大毛吧?你还认识我吗?”陈静找了个话题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说。

“认识。”大毛点点头。

“你母亲身体还好吧?”陈静只能这么问,她不能问六哥。

“我妈去年就没了。”大毛说。

“啊?”陈静吃惊的说。

陈静给大毛倒了一杯水让她坐下,自己坐在她的旁边说:“真想不到大妈没了,我那个时候在外地培训,你今天­干­吗来了呢?”

大毛沉吟了一会说:“我想到这儿上班。”

“你毕业了?”陈静说。

“没有,可我不想上学了,我想到这来接我妈的班,不知道行不行。”大毛说。

“你不上学家里同意吗?”陈静本想问六哥是不是同意,还是转了话头。

“能不能接班呢?”大毛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她要问的是她最想知道的。

“我问你家里能同意你不上学吗?”陈静说。

大毛听了陈静的话心里一冷,本来她背着六嫂这样做心里就没底,要是有希望也值当的违背嫂子一次,现在听起来没希望,她觉得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何况碰到了陈静,不知道她会不会因为哥哥难为自己。大毛到底是孩子,想到这站起身来说:“那就算了,我回去了nAd3(”

“你等等,我并没说没别的办法,但你先得跟我说实话,你家里同意不同意,比如你哥哥怎么想?”陈静最后打出了六哥这张牌。

关于这个问题,大毛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原来想好了的,一旦见到领导先就要把家庭困难说清楚,这样才有希望,现在她觉得不行,因为对方是陈静,是原来哥哥的女朋友,是嫂子的情敌,如果告诉她现在家里混的样子,即使是工作有了希望,陈静会不会称愿,嫂子知道会怎么想?所以,大毛点了点头。

陈静看了看大毛,她是个­精­明人,看得出大毛的答复没有底气,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就说:“你可说实话我才能给你想办法,你不说实话,一旦你哥哥知道了会埋怨我的。”

大毛听了更为难,所以摇了摇头说:“就是这些,我家里同意,你最好给我想个办法,没办法你就直接告诉我,我就回去。”

陈静看了看手表说:“好啦,先跟我吃饭去,吃完了饭咱们再聊。”

大毛听说陈静叫她去吃饭,心里犹豫,事情没有消息,跟着她去吃饭算怎么回事呢?嘴上连忙说:“我不饿,你要吃我在这等着你。”

陈静知道大毛不自在,拉着她的手说:“叫你去吃就去吃,不吃饭就甭说别的事。”

大毛无奈只好跟着陈静去了食堂,大毛平生也没见过这么多人在这么大的屋子里吃饭,屋子里摆着一溜溜的桌子,桌子两边是长凳,,房间的四周还有很多的窗口,窗口跟前也同样是很多人在排队。

陈静拉着大毛走到窗口跟前掏出饭票说:“你在这排着,我去那排队买菜,你看看你想吃什么把这个给里面的师傅。”

排队的人有认识陈静的打着招呼,还有拍马屁的一口一个主任的叫着。排队的人看到大毛是主任领来的,有人就叫大毛先买。陈静听到说:“不用,就叫她排着队。”

轮到大毛往里一看一下子晕了头,包子、馒头、面条、花卷、烙饼、馅饼看的她眼花缭乱一时不知道买什么好,买东西的大师傅看了看说:“想吃什么赶紧说,后面都排着队呢。”

大毛怯生生的用手指了一下馒头,师傅就拿了两个花卷过来,大毛本想说不是,想到花卷也不错就拿了转身要走,大师傅喊道:“姑娘,没给钱呢?”

大毛一听出了汗,自己哪有钱呢,有人就指着她手里的饭票说:“就拿这个给他就成。”

大毛这才想起了陈静给她的饭票,连忙递了过去。师傅拿出两张剩下的给了大毛说:“不给是不给,一给就给这么多,用不了的。”

大毛拿着花卷走出队伍,站在那不知道上哪,陈静端着菜走了过来说:“走,咱们回去吃去,这忒乱乎。”

大毛跟着陈静回到办公室,陈静把菜饭放在桌子上,拉过一把椅子让大毛坐下说:“吃吧。”

大毛问:“你呢?”

陈静笑着说:“我不忙,你先吃。”

大毛看了看碗里的菜,一份黄瓜炒­鸡­蛋,一份四喜丸子,香味扑鼻,大毛走了半天本来就饿了,这个时候恨不得把那丸子一口吞到肚子里—念一想,这样的饭菜家里是难得的,要是嫂子二毛都在这该多好?想着想着心里难过起来,低着头咬了一口花卷咽不下去了。

陈静倒了水端过来了看到大毛咬了口花卷不吃问:“怎么?不好吃?”

大毛摇了摇头,眼泪在眼睛里含着,陈静凑到跟前说:“大毛,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姐姐,你无论如何得让我上班,我实在是上不下去学了?”大毛说着哭了起来。

陈静并不知道六嫂家里的困境,看到大毛这个样,就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掏出手绢来给大毛擦了眼泪说:“不上学怎么行呢?是不是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了?”

大毛摇了摇头,陈静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忽然想到六哥对待大毛的态度说:“要不就是你那不是东西的哥哥欺负你了?”

大毛还是摇头,急的陈静转着圈说:“到底是为什么呢?”

大毛此时还是不说话,陈静听了叹了口气说:“我就料到了,你哥哥是个没星星的秤,老太太一死,没娘的孩子最可怜,你那个嫂子是个小姐的身子,自己都美不够的主儿,一定是他们两口子吃凉不管酸,扔下你和二毛受罪。”

大毛听了瞪起眼睛说:“你说的不对,你不能说我嫂子,她都快累死了,不上学是我自个儿的主意,我想挣钱帮帮她。”

陈静点了点头说:“吃完了饭你就回去,我给你想办法。”

大毛听了说:“你得快点儿,你别让我等着。”

陈静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快吃吧。”

大毛的到来让陈静久已平静的心再起波澜,无论这个人怎么有毅力,情感的伤痛总是刻骨铭心,这就好比病痛,咬牙是抗击病痛的办法,但是不是治疗的良策,或者说它只是一种态度。陈静和六哥的分手曾经叫她狠狠的伤心了一阵子,那些时候陈静几乎是丢了魂,她一个人忍耐着,自己吞着痛苦和眼泪,好在时间总会抚平岁月的痕迹,陈静渐渐的从痛苦里走了出来。同样的原因在不同的人身上会导致不同的结果,有的人在失恋的情况下,别人最容易走到她或者他的心里,而陈静则紧紧的关闭了这个大门,直到今天,她一直拒绝着企图接近她的男人。

好像老天爷故意为难自己,又让她牵涉到六哥的事情当中来,自从见了大毛,陈静的心里就一刻也没离开关于六哥的猜想和对过去的回忆。

送走了大毛,陈静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发愣,整个下午她几乎什么也没­干­。陈静是个能够克制自己的人,她觉得自己这方面比其它的女人有优势,其实通过和六哥的痛苦经历让她觉得,只要是女人就没有不软弱的,把软弱藏起来比让它明面的放在那还痛苦,自己不过是个的人。

六哥现在怎么样?他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以至于让大毛这么小的年纪就要为自己谋生计?先把和六哥的恩怨抛开,大毛来找工作原因并不清楚,这个忙怎么帮?而六哥和自己已经什么关系也没有了,即使过去和他地恋情也跟画一样,只有形式而没有内容,是白玲无情的把这张画撕碎。陈静曾经下过决心,以后不会随意的去跟一个男人相处,特别是不能轻易的把感情牵扯进去,她要等,等一个值得自己付出的男人,这样想来,陈静觉得和六哥的分手也未必是件坏事,起码让自己谨慎起来。

陈静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躲开这件事,因为躲开她是有理由的。大毛的态度让她知道,这件事很可能谁也不知道,自己没义务帮助她。可是不知道为了什么,这件事总也让她放不开。

下班的时候,陈静走出了办公室,现在她自己一个人住在厂里。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她想到,六哥的家境一定混的不好,就她对大毛的了解,大毛不至于因为自己的行为离开学校。肯定,那个白玲嫁给六哥已经是捉襟见肘,所以大毛才会找到这来。她没觉得高兴,因为这不她的­性­格,尽管她有理由幸灾乐祸。

“主任,怎么到处找你都不在?这么早就回宿舍来­干­什么?”办公室的同事找到这来说。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陈静漫不经心的说。

自从有了那次痛苦的经历以后,陈静把自己武装到了牙齿,她从不显露自己的喜怒哀乐,她像一只浮在水面上的鸭子,表面稳稳的,掩盖着水下那两只忙碌的脚。

“今天晚上总后的张部长来了,厂长要请客,叫我问你去不去。”同事说。

“不去了,我今天真的不舒服。”陈静说。

同事走了,陈静在床上一直躺到天黑。她最后决定,无论是怎么样的情况,大毛的忙是要帮的,只是在帮忙之前一定要打听清楚,大毛为什么辍学,学校是怎么样的态度,她家里的人知道不知道。

自从沈建功走了以后,白葆春老婆没有一天不担心,只是她没有挂在脸上,沈建功媳­妇­除了礼拜天以外很少回家吃饭,因为她有的是应酬。家里剩下了小穗儿和姥姥,令人奇怪的是,小穗儿在沈建功在的时候并不理会,现在却经常的念叨。

“姥姥,我爸爸­干­嘛去了?他为什么不回来了?”吃完了晚饭小穗儿问姥姥。

“出门了,过年就回来。”白葆春老婆说。

“什么时候过年呢?”小穗儿问。

小穗儿的问题让白葆春老婆忽然觉得年已经很近了,算了算明天就是腊月的二十三,应该准备年货了,按照老的习俗,腊月二十三不但要准备年货,还要扫房子,往年的这个时候是沈建功­干­这个活,今年看来是指望不上了,这还是小事,沈建功能不能赶在春节前回来呢?这种期盼和疑问不仅是她的惦念,还有对沈建功媳­妇­会怎么想?白玲很长时间没有来了,她那怎么样了?如果沈建功不能在过年的时候回家,这个年怎么过?

正在想着,沈建功媳­妇­进了门,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师娘,过年的东西我都买齐了,您看看还缺什么。”沈建功媳­妇­放下东西脱了外套说。

从沈建功媳­妇­的话语中,一般人是听不出她和过去有什么不同,但是,白葆春老婆却感觉的到,沈建功媳­妇­一直在掩饰自己的心情,她甚至感觉到,沈建功媳­妇­越是随和就越说明她的痛苦,本来嘛,谁的爷们走了不惦记呢?可沈建功媳­妇­并没有在白葆春老婆跟前提及过这件事,这是不正常的,白葆春老婆觉得这种掩盖很可怕,她又不能主动的挑破这个疖子让它出脓。所以,白葆春老婆倍加小心的对待沈建功媳­妇­,表面上看起来,娘儿俩与过去无异,可是两个人都感觉到了这个隔阂在扩大。

“成,你买什么咱们就吃什么,咱们才有几个人,吃的了多少?过年就是图个热闹。”白葆春老婆看了看放在那的东西说。

沈建功媳­妇­洗了脸坐在床边看着电视,白葆春老婆把东西整理一下拿到了厨房里。小穗儿走过去对妈妈说:“妈,什么时候过年呢?”

“你不是天天过年,跟着姥姥什么吃不着?”沈建功媳­妇­说。

“过年,过年我爸爸就回来了。”小穗儿说。

小穗儿的话叫沈建功媳­妇­一阵心痛,只好不说话。

白葆春老婆走进来听见了小穗儿的话心里想,这样避讳提沈建功也不是事,早晚是要提,特别是过年的时候,总不能谁都绷着不说吧。

“你爸爸过年会回来的,他得想你和你妈。”白葆春老婆说。

“师娘,咱们不­操­心他,他有本事走就有本事混,那么大的人了咱们不能跟惦记孩子似地惦记他。”沈建功媳­妇­说。

“这话可不对,古人说过,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可不是拽文,谁不是这样的心情呢,这句诗谁写的我虽然不知道,可写这个诗的人挺通人­性­。”白葆春老婆说。

“他要是不回来咱们就不过年了?不是有那么句话吗,有狗过年,没狗也过年。”沈建功媳­妇­慢条斯理软中带硬的说。

“咱们还是盼着他回来,他要不是糊涂蛋就得想家。”白葆春老婆说。

“我想了,今年咱们非得热热闹闹的过个年,不管谁来谁不来。”沈建功媳­妇­说。

“没人来跟谁热闹去?”白葆春老婆说。

“怎么没人,咱们娘几个不是人?叫小六子他们一家子,这人还少啊?”沈建功媳­妇­说。

“说起小六子我倒想起来了,明天就是腊月二十三,怎么也得归置归置,我一个人也扫不了房,特别是有小穗儿,铃铛似地赘着我,什么也­干­不了,你那又忙,你给他打个电话,叫他来帮我归置归置。”白葆春老婆说。

“咱们家挺­干­净的,­干­嘛非得扫?”沈建功媳­妇­说。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扫房不是搞卫生,是把今年的晦气扫­干­净,明年利利落落过日子,孩子大人没病没灾的,不扫房怎么过年?”白葆春老婆说。

“小六子那么大的生意,能屈驾来给您扫房?”沈建功媳­妇­笑着说。

“多大的生意他也是儿子辈儿的,他还能在我这装大头蒜不成?”白葆春老婆话里藏着机锋的说。

“那好,我代传您的圣旨,管事不管事我可就不敢打包票了。”沈建功媳­妇­说完站起身来。

小穗儿看见这个动作就知道妈妈要去睡觉,而她去睡觉就要带着自己,小穗儿最不乐意的就是这个,尽管每次都得服从但是还是要做工作。

“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你往我这跑什么?”白葆春老婆看着要躲在自己身后的小穗儿说。

“她不乐意跟我睡就跟您睡。”沈建功媳­妇­这么说着,人并没离开门口。

“说好了的,晚上必须跟你妈睡,小穗儿自己就知道,不用姥姥说。”白葆春老婆说。

小穗儿看着白葆春老婆一步三回头的让沈建功媳­妇­拉出了门。

消失风雪里

?沈建功和张秃子在乌力吉家收了羊,乌力吉又给他们介绍了其他的牧民,乌力吉的家算是草原深处,所以,外边的信息并不畅通,价格就要便宜的多,几个月下来张秃子来回倒腾了几趟,着实是赚了一把。他们收到了羊总要在乌力吉家集中,渐渐的沈建功和乌力吉以及格日勒都混的很熟。

沈建功的角­色­并不如当初张秃子答应他的是合伙人,只是个打工的而已,但是报酬要比他想象的多了很多,每买一次羊,张秃子会给他二百元钱左右。这对沈建功来说可是笔不小的财富。虽然,每当夜晚他都会想起家,一想到自己挣的钱,他也就咬着牙忍耐了。

草原是艰苦的,无论是衣食住行完全打破了沈建功的习惯,这让他想起了格日勒的话,草原是活人能看到的地狱。路上的酷热有的时候能叫人发疯,经常是很长时间吃不上饭,喝不上水。夜晚又冷的刺骨,昼夜的温差叫人的适应力总是在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中。

沈建功总是想,再坚持一下,带着钱回家过年,那个时候虽然让家里担心了,可是他终于能够叫老婆看看自己的价值。

十月即将过去的时候,草原上下了大雪,张秃子此时正回到内地找车,收到的二百只羊存在了乌力吉的羊圈里,沈建功已经在乌力吉家住了半个月。这场雪下来势凶猛,早晨起床的时候,门已经推不开,白茫茫的草原一望无际。沈建功平生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这雪有多深?”沈建功问正在熬­奶­茶的格日勒。

“起码要没过小腿肚子,深的地方就不好说了。”格日勒说。

“张秃子也不是找到车了没有。”沈建功自言自语的说。

“找到车也是白扯,这样大的雪,路早就封了,没有车能进到草原来。”格日勒说。

“那怎么办?”沈建功问。

“没办法的,只有在心里祷告万能的腾格里nAd1(”格日勒说。

一连几天雪一直在下,并时常伴随着大风,乌力吉也不能出去放牧,就是从房子到羊圈都很艰难,因为那风卷起雪来,什么也看不清,草原的温度白天都要零下三十多度。

“小伙子,喝酒吧,你站在那发愁也没用,要下多少雪,刮多少风是万能的腾格里的安排,你耐下心来等。”乌力吉对站在窗子前的沈建功说。

也可能是着急,也可能是多日来的劳累,加上草原的空气­干­燥异常,又吃不到蔬菜,沈建功嘴上都起了燎泡,尽管乌力吉叫他拼命的喝那种砖茶泡的茶还是不见效,终于,沈建功病倒了。

连日的高烧叫沈建功神志不清,他昏昏浩浩的躺在炕上▲在他旁边的是格日勒,她小心的伺候着沈建功。眼看着沈建功高烧不退,这天,乌力吉对格日勒说:“这样下去不行,咱们得想办法。”

“怎么办?”格日勒说。

“用老法子,他得受点罪。”乌力吉说。

乌力吉让格日勒坐在沈建功的旁边说:“你按住他的手。”

“阿爸,你要给他扎手指?”格日勒问。

“对,不这样他的烧退不了,得试试”乌力吉说。

手指尖上有­茓­位,这些­茓­位都对应着人体的各个器官。中医又把这些­茓­位作为急救­茓­位,蒙古医学受汉族的中医影响很大,所以他们的草药和治疗方法乃至医学理论有很多和中医相同的地方。乌力吉现在就是要用扎指尖­茓­位的办法让沈建功退烧。别看小小的指尖,有道是十指连心,这样的扎还不是浅浅的就了事,而是要扎进很深,疼痛难忍。

乌力吉拿来半碗白酒点着,手里拿这一根火柴棍粗细的大针,中医管这样的真叫“过梁针”。他把针在燃烧的酒­精­里涮了一下说:“按住了他的手nAd2(”

格日勒是知道这针的厉害的,声音颤抖的说:“阿爸,我怕按不住他。”

“你用两只手掐住他的手腕按在炕上,我动作快点,等他知道疼已经扎完了,记住,一定要掐住他的手腕,这样他的毒火才能出来,千万别松手!”乌力吉说。

沈建功此时神智不清,闭着眼睛满脸通红,格日勒看着他,灯下,沈建功浓眉大眼的样子叫她觉得下不去手。

“阿爸,没有别的办法了?”格日勒说。

“只能这样,雪把草原的路都封了,上哪去找医生?”乌力吉说。

格日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双手掐住沈建功的手腕按在炕上,乌力吉拿起针对准沈建功的无名指扎了下去,那深度大约有半公分。这就是中医说的深刺三分的意思。就在乌力吉针扎下去的同时,沈建功大叫一声抡起了另一只胳膊,用摔跤的习惯手法一下子搂住了格日勒是颈部,锁住了她的咽喉,格日勒只觉得嗓子眼都被压瘪了,仰身倒在了一旁,乌力吉拔出了针,拉住沈建功的胳膊拼命的用力,嘴里不住的喊着:“小伙子,不要拉她,她是格日勒,我是乌力吉……”

此时沈建功的无名指喷出一股黑红­色­的血,他睁开眼睛看了看乌力吉和格日勒又倒头躺了下来。

格日勒咳嗽着说:“他的力气好大,我差点被他勒死。”

“把他的上衣脱掉,用酒擦他的全身。”乌力吉说。

格日勒照着乌力吉的话用酒给沈建功擦着身子,乌力吉看着沈建功肌­肉­发达的后背说:“这家伙一定练过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肌­肉­。”

擦完了后背,沈建功虽然还是昏迷,但是呼吸已经均匀了很多,格日勒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水说:“阿爸,他能退烧吗?”

乌力吉看了看沈建功说:“应该是能nAd3(”

沈建功退了烧,但是还是不能起床,伺候沈建功成了格日勒的主要任务。路封着,雪还在下,但是已经没有那么凶猛,乌力吉把羊又赶到了草原。因为放养的羊不能老是圈在羊圈里,这样它们就会生病。乌力吉不仅放自己的羊,还把沈建功的羊裹在自己的羊群里赶了出去。沈建功的羊是挨家挨户的收来的,并不是一个群里的,所以不能抱团,乌力吉把它们裹在自己的羊群里就好放了很多。沈建功从格日勒的嘴里知道了乌力吉照顾自己的羊心里觉得不落忍,他一方面盼着张秃子能快点回来把这些羊带走,那样自己也可以回家,一方面觉得,即使张秃子不来,他也应该爬下炕去和乌力吉一起去放羊,哪怕是赔着他做伴,牧人在草原是是寂寞的。

这天,沈建功觉得自己好了点,勉强穿上衣服坐起身来,立刻觉得头晕脑胀,两眼冒金星。

“你坐起来­干­什么?”格日勒端着热牛­奶­进来说。

“我觉得好多了,想起来转转,老是这样躺着人就废了。”沈建功说。

“阿爸走的时候嘱咐过我,叫你不能起来,再着凉可就不好好了,把­奶­喝了。”格日勒说。

沈建功端着­奶­看着格日勒,他从心里感激她,这么多日子就是她在照顾自己,就是家人又能如何呢?

“格日勒,这些日子对亏了你。”沈建功说。

格日勒笑了笑并没说话走出了里屋。

沈建功喝了­奶­下了炕,走到窗子跟前看着白茫茫的一片雪原说:“这雪什么时候能停呢?”

“就快停了,草原上如果下大雪还刮风,那就越刮越大,如果小雪刮风就能把天刮晴了。”格日勒在灶间里答道。

“快晴天吧,急死我了。”沈建功说。

“就是晴了天,雪也不会化,路还是不能通。”格日勒说。

“那就在这雪窝子里过一冬?”沈建功听了更着急的说。

“风会把雪刮掉,路就能走人了。”格日勒说。

沈建功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抽烟,他知道自己的确要好了,因为犯了烟瘾。

大黑狗忽然狂叫起来,沈建功透过窗子的冰凌看到,几个牧人走进了房前。

“格日勒,有人来了。”沈建功说。

格日勒也凑到窗前看了看说:“沈大哥,你躺在床上,不管有什么事你别说话。”

格日勒这么神秘叫沈建功感到奇怪,站了这么半天沈建功也觉得很累说:“这些人是谁?”

格日勒并没回答,径自回到灶间里忙和着。

沈建功躺在炕上,两只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人由于天寒地冻,被冻得僵硬的衣服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脚下也由于沾了冰雪“咚咚”的声音特别的沉重。接着就是一阵叽里咕噜的蒙语,沈建功一句也听不懂,几个男人七嘴八舌,偶尔格日勒的声音夹杂在中间。沈建功虽然听不懂,但那口气他听出了并不友好,好像是争论什么。其中有一个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格日勒的声音也激烈起来。沈建功听着不知道这些人来­干­什么,说的什么,想起格日勒说过的话:“不管有什么事你别说话。”更加觉得奇怪。

外边还在争论,好像还有撕扯的声音,男人的声音更加大,格日勒也在回应,声音里带着哭腔。沈建功躺不住了,他又不能起来出去看,因为他答应了格日勒,无奈之下,他咳嗽了一声。

外边的声音随着沈建功的咳嗽声停止了,脚步声音近了,沈建功感觉到有人进了屋子,他转过身来看了看,一个彪形大汉站在炕沿的前边。大汉带着黑­色­的皮帽子,浓眉毛小眼睛,宽大的颧骨厚嘴­唇­,典型的蒙古人的长相,特别是那张脸,冻的红紫­色­。

男人看了他一眼,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什么,格日勒进了屋子说着蒙语往外拉他,男人只一抬胳膊,格日勒就被甩出了门外,格日勒还要进来,被屋子外边的人拉住。

“你,谁呢?”男人的汉话不熟练,口音里夹杂着西部区的味道。

“我是乌力吉的朋友。”沈建功说。

男人转过头去朝屋子外边的人说了几句蒙语,外边的人一阵哄笑声。

格日勒喊了一句什么,男人大声的朝她也喊了一句。沈建功觉得躺在炕上不像话,于是坐起身来下了地。他本想问问这个男人是谁,可惜不懂得蒙语只好站在那看着他。

男人又朝外边说了几句什么,外边的人走了进来,这几个人个个都是又高又大,一下子站满了屋子。屋子里静静的,只听见他们粗粗的喘息声。

其中一个懂得汉话的人说:“你从哪来?”

沈建功看了看他说:“从内地。”

“­干­什么来了?”那人问。

“做生意。”

“做生意都做到人家炕上来了?”那人拉着西部区特有的声调,最后一个音上挑。

格日勒再次冲进屋子,被站在门口的人挡在门外。

“沈大哥,你躺下休息,不用理他们。”格日勒说。

“我病在这,下着大雪路又走不了,就在乌力吉大叔家休息几天。”沈建功说。

男人上下打量着沈建功朝其他人嘀咕了几句然后猛的拉住沈建功的脖领说:“你,出去!”

沈建功看着这只大手又红又肿,手背上还有疤,那是冻伤的痕迹。按理说,他的动作沈建功并不怕,摔跤的人是有办法对付这个动作的,沈建功考虑到动手会让这个屋子天翻地覆,这样对不起乌力吉和格日勒,同时,他并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人也不好下手。

“朋友,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呀?”沈建功一动不动的站在那说。

男人一句话不说,小眼睛冒着冷光,抓住沈建功的手又用力摇晃了几下。格日勒再次企图冲进来,男人扭过头去用蒙语大喊了一声,挡住格日勒的人回手给了格日勒一个耳光,格日勒并没躲避而是更用力的往里冲,男人又拉了拉沈建功说:“你,出去!”随着他的话,站在旁边的两个人也凑了上来。

生活有的时候像一张考试卷,有诸多的问题等着你回答,和考试卷不同的是,试卷的问题你可以答不上来,而生活这张试卷却不行,你如果回答不上来,它会给你一个答案,因为这张试卷不能空着。

沈建功看出了这些人今天不会善罢甘休,心里盘算着到底怎么应付,有道是,好汉难敌四手,恶虎也怕群狼。慢说自己现在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即使身体没有问题,这几个人他也对付不了,何况,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看样子,这些人对格日勒来说并不是陌生人,如果真的动了手,一旦有人受伤,后果是什么呢?现在怎么办?沈建功想到,他们不是让自己走吗,不如真的就走,哪怕是躲避一时,先化解一下。想到这沈建功又看了看窗外,寒风刺骨雪花纷飞,这个时候在草原上,用不了几个小时就得冻死,自己人生地不熟,躲到哪去呢?

沈建功正在犹豫,那几个人看出了沈建功有些胆怯,抓住他脖领的人更加用力的摇晃。

懂汉语的人说:“快点走吧,别惹他。苏和的力气能扳倒一头牛。”

沈建功点了点头说:“好,你们别吵了,让我穿上衣服。”

外屋的格日勒大声的喊道:“沈大哥,别听他们的,你不能出去,那样你就会冻死,我阿爸一会就会回来。”

格日勒的话惹怒了苏和,他放开手转身出去把格日勒按到在地上挥拳打了起来,沈建功本想宁可走人挨冻也不乐意因为自己把事态扩大,正穿衣服,听见格日勒挣扎的喊赶紧走到外屋,看到这个情景他一股血往头上撞,忘记了刚才的考虑双手抓住苏好的脖领子把他拉了起来,苏和转过身来也揪住了沈建功,两个人四只手紧紧的抓在一起。

“你有种就跟我到外边去。”沈建功说,

苏好的汉话虽然不太熟练,沈建功的话他听懂了,打开门走到了外边,沈建功也跟了出去。

寒风像刀子一样刺着沈建功的脸,他感觉一瞬间身上的热气就被刺骨的风带走了。

“来!今天我就要教训一下你这只流浪的狗。”苏和大声说。

格日勒也冲出来被两个人死死的拉住。

苏和没等沈建功立足未稳就冲了过来,沈建功觉得两条腿发软,知道硬拼不是他的对手,侧过身子让过了扑过来的苏和,苏和用力过猛扑了空,脚下一滑自己爬在了地上,恼羞成怒的苏和爬起来吐了一下沾在嘴边的雪又扑了上来,沈建功抓住了他的胳膊左右的晃动了几下,这在摔跤里的行话叫“撕”,撕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试探对方的力气,另外就是看看对方技巧的实力。几下过来沈建功心里有了底,苏和就是一股蛮力并没有经过什么训练。沈建功知道拖延下去苏和凭力气也能赢他,应该赶紧放倒他。苏和必定是外行,沈建功抓住时机一个“别子”把他扔了出去,苏和重重的栽倒在不远处的嘞嘞车上。这下摔的太重了,头磕在嘞嘞车木制车轮的轴头上,鲜血顺着脖子流了下来,苏好几次企图站起来都没有成功。

苏和骂了一声“狗汉人!”又喊了一句蒙语,其它几个人也扑了上来,其中有个人还抄起了顶车用的木杠子。没等沈建功还手就把他压在下边,木杠和拳脚雨点般的落在他的头上身上,格日勒扑上来拉着那几个人,根本无济于事,一直把沈建功打的动弹不得几个人才住了手。

苏和在那几个人的搀扶下站起来走到沈建功跟前踢了他一脚说:“狗汉人,今天便宜了你,你等着,我还回来的!”

几个人骑上了马,苏和歪歪扭扭的坐在马背上让别人扶着消失在风雪里。

小点声

?沈建功鼻青脸肿,眼角打开了一个口子血流如注,由于天气奇冷,人的皮肤都被冻僵变得脆了,因为皮下的血液几乎是凝固的。所以,在剧烈的打击下不光是青肿,有的地方甚至会裂开。

格日勒也被打的眼圈青了一大块,到底比沈建功轻,此时她也顾不得自己,连拉带拖的把沈建功拖回到屋里。

沈建功靠在炕上,格日勒拿来酒和棉花一点儿一点儿的蘸着他脸上的血,酒­精­让沈建功钻心的疼,他咬着牙没有吭声。看到沈建功伤成这样,格日勒一边擦一边流着眼泪。

“这帮畜生……。”格日勒骂到。

“格日勒,那些人是谁?好像不是生人。”沈建功说。

“那个被你摔倒的是我丈夫,其它的是他的朋友。”

格日勒的话叫沈建功大吃一惊,难怪他这么恨自己,原来他是把自己想成了不堪,既然是格日勒的丈夫,为什么格日勒不和他在一起?他丈夫又为什么那么拼命的打她?沈建功虽然心里有种种疑问,疼痛让他顾不得这些,所以,他听了并没说什么。

大黑狗又叫了几声,从声音里听的出,乌力吉回来了,因为大黑狗从开始“汪汪”的叫声改成了“吱吱”的叫声,这是看见家人或者熟悉的人才有的。

“这鬼天气,羊冻得比我走的都慢。”乌力吉进门说。

看到躺在炕上的沈建功和青眼圈的格日勒乌力吉愣在了那:“这是怎么了?”

“苏和来过。”格日勒说。

“这畜生­干­什么来了?”乌力吉说。

“他叫我回去,我不回!”格日勒说。

格日勒把经过说了一遍,乌力吉凑到沈建功的跟前看着他的伤说:“对不起你了,把你也连累了进去nAd1(格日勒,去找些羊油来。”

格日勒把羊油拿了进来,乌力吉用棉花蘸着一点一点的往沈建功的伤口周围擦。

“这样会好一点,疼的就轻了。”乌力吉说。

乌力吉点上烟递给沈建功,自己又点上说:“狗日的苏和,他是一只草原上的独狼,一个流浪汉。格日勒嫁给他我就不同意,可是他坐在我们家门口就是几天几夜,后来没办法,他家里也来人说情,谁想这畜生结婚以后,除了喝酒就是打老婆,格日勒怀孕的时候,他一脚踢在她肚子上流了产。格日勒受不了跑回来几次,这次是时间最长的。他欺负我没有儿子,我老了。”乌力吉说完大口大口的抽着烟。

“为什么不找派出所或者领导?”沈建功问。

“他阿爸就是苏木(乡)里的达拉噶(领导,头头),我们去告谁?要不是怕格日勒这个没娘的孩子孤独的像根草,我会杀了苏和然后给他抵命!”乌力吉叹了口气说。

“这样下去总也不是办法。”沈建功说。

“我也曾经想过,我们搬到海日古湖边上去,离他远远的,可是,我现在连力气都没有了,我给蒙古人丢人,蒙古人是不怕搬家的。”乌力吉说。

“大叔,你觉得搬到那就行了吗?”沈建功说。

“那有我年轻的时候的几个和兄弟,他们能保护我们,只是现在离他们太远了。”乌力吉说。

“大叔,要是真那样,我帮你们搬家。”沈建功说。

“这样拖累你我已经不忍心了,等你好了,你的朋友回来,你赶紧把羊弄到城里换成钱回家过年去吧,你的父母一定会想你了。”乌力吉说。

说到家,沈建功心里有一阵惆怅……nAd2(

大毛自从陈静那回来以后,心里就七上八下,如果工作成了,她就要离开这个学校,想到这心里有点难受,如果工作的事没有成,她又有点不甘心,陈静会不会帮忙?一旦去上班,怎么和嫂子交待?看来自己当时只是考虑了上班帮助家里,并没有考虑这些细节。无论在家还是上学,大毛的心里始终都是这件事。

下午放了学,大毛回到家里,像往常一样,把今天要做的菜摘洗­干­净给嫂子预备好,等着二毛进门大毛穿上衣服去了车站等候六嫂。

大毛刚要出门,送电话的到了门口:“大毛,去接电话。”

大毛一愣,谁会给我来电话呢?跟着去接是陈静。

“大毛,今天有时间吗?”陈静在电话里说。

大毛犹豫了一下说:“没工夫呢,我得接我嫂子,还得看着孩子。”

“哦,本来想找你当面说说,你没时间就算了,我在这简单的跟你说一声吧,工作的事没有问题了,问题是你要退学是要通知学校的,而且必须家长出面。你跟家里怎么说你想好了吗?”陈静说。

这正是大毛这几天就为难的事:“姐,非得家长出面吗?我们班就有不来上学的,也没通知学校呀?”

“那是什么孩子?你再想想,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工作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给你说好了,而且什么时候你想来都可以,剩下的事我帮不了你了,你自己想办法,还有,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就跟我说。”陈静说完了又告诉了大毛电话号码就挂了电话。

大毛放下电话走到车站,眼睛盯着靠站的车,脑子里却想着陈静的电话。

“你在这愣着什么?”六嫂抱着大壮站在大毛跟前。

大毛跟着六嫂回来家,六嫂忙着做饭,大毛抱着大壮坐在床上,心里还是想着这件事nAd3(

“吃什么?”一家人坐在桌子跟前吃饭的时候,六哥走进了门。

“粗茶淡饭,叫不上名儿来。”六嫂说。

六哥听着六嫂的抢白没说话,自己盛了碗饭坐下来说:“今天下午嫂子来了电话,叫我明天去师娘那帮着扫房。“

“明天几号?”六嫂问。

“明天就是腊月二十三了。”六哥说。

“妈呀,我都过糊涂了,可不是吗?咱们也得准备准备了。”六嫂说。

“准备什么?到时候就一块到那过得了。”六哥说。

“你到省事,你是不是单开门户过日子?即使是去那,家里也得有过年的样子不是?”六嫂说。

“这眼看着就过年了,大哥连个信儿也没有,老太太惦记着,嫂子心里也不是滋味,这年我看不好过。”六哥说。

“你不是叫三白去打听大哥了吗?”六嫂说。

“我还没抽工夫打听大哥的地址,他上哪找他去?”六哥说。

“那这么多日子你都­干­什么了?”六嫂听了说。

“买卖不好做,过年了还得打点关系,好卖的没钱进货,库里有的又卖不出去,你当我的日子好过?”六哥说。

“当初我说什么来着?破釜沉舟是有胜算才行,你可倒好,没看见兔子先就撒了鹰。”六嫂说。

“你现在埋怨我有什么用?既然身子掉到了井里,耳朵还能挂的住?”六哥放下筷子点了颗烟走出了门外。

六哥被六嫂数落了两句一生气放下筷子出了门,屋里大毛和二毛都瞪着眼看着六嫂忘了吃饭。

“吃你们的,甭理他。”六嫂说。

“嫂子,我们真上您家里过年去吗?”二毛想起上次去六嫂家里的情景问。

“在哪过年咱们家也得收拾的像个过年的样儿,你哥哥那意思是图省事,你们听不出来吗?明天我歇班儿,你们俩放了学早点回来,跟着我收拾屋子。”六嫂说。

六哥走出了门心里烦躁异常,想起自己的买卖没有起­色­,家里过的不像样,老婆又一个劲的有意见,情绪低落起来∵出了胡同口忽然想起了今天六嫂问打听大哥地址的事,心里想,不如就去打听一下,然后告诉三白,万一找到大哥叫他早点回来,自己不是也做了件对得起大伙的事?想到这骑车朝沈建功家走去。

六哥去过张秃子的家,所以不用打听就进了门,屋里没人门却开着,六哥站在那正纳闷,张秃子老婆大群走了进来。

“你找谁呀?”大群打量着六哥问。

“张秃子。”六哥说。

“张秃子在号儿里(监狱)吃窝头呢,我可没钱替他还账,你看我值一万块钱吗,你把我带走得了。”大群说。

六哥猜想这就是张秃子的老婆,可这话听不明白说:“我没听明白,我没找他要钱,我是跟他打听事的。”

“打听什么事,你是谁呀?”大群点上烟自己抽着说。

“您知道沈建功吗?”六哥问。

“对了,你不提我还把他忘了,我也找他呢。张秃子回来打牌把钱都输了,有人给举报了进了局子,没一年半载的出不来,可他在内蒙收羊的钱是借来的,听说他进去了,要账的踢破了门,你说这大过年的哪的事呀?沈建功留在内蒙不知道­干­嘛呢,没有羊我拿什么打点债主?”大群说。

“您知道他在哪吗,我去找他。”六哥说。

“那好啊,咱俩一块堆儿去得了,你找他去了,羊你们俩买完了走了,我这不是傻老婆等汉子吗?”大群说。

“你别多想,我不是做这个买卖的,沈建功是我师哥,我师娘着急他没回来,眼看就过年了,我是为了这个来的。”六哥说。

“甭管师娘亲娘,我有地址,我跟着你去。”大群说。

六哥听说大群要跟着为难起来说:“我哪有时间,我有个朋友在内蒙,我是托付他我大哥。”

“那就更不靠谱了,你朋友我不认识,你又不去,他们俩捏鼓(合谋)好了把羊卖了,你来个一推二六五,我找谁去?”大群说。

看来大群最担心的是别人黑了张秃子的羊,所以执意要跟着六哥去。

“从张秃子那论我得叫你一声嫂子,您­干­嘛都把人想的那么坏,那活着还有什么奔头?”六哥说。

“俗话说的好,杀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混屎虫,防着点好。咱们这么样,要是去就得你去,出了事我有地方找你去,要是你不去我也不给你地址,咱们就这么两耽误着,你不要人我不要钱,谁也没占谁的便宜。”大群扔了烟头说。

本来看似简单的事,六哥想不到会这么复杂,一时拿不定主意,看着低头不语的六哥大群又说到:“你赶紧拿主意,沈建功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我打发不了这帮要账的爷爷。”

六哥回到家里,大毛二毛和大壮都睡了,六嫂正在归置东西,把衣柜都用旧被单蒙了起来,看着好像是要搬家。

“这是­干­什么?”六哥说。

“先把怕落土的东西都蒙起来,明天扫房,要过年了。”六嫂说。

“你瞎折腾什么,不如就去师娘那过得了。”六哥说。

“我既然指不上你就不能听你的,今年家里什么样明年外甥打灯笼照舅(旧)?怎么也得图个吉利。”六嫂说。

“你先别忙了,我跟你说点事。”六哥说。

“你说你的我­干­我的,怎么,你跟我说话我还得记录是怎么着?”六嫂一边忙和着一边说到。

“你说话能不能别横着出来?是大哥的事。”六哥说。

听说是沈建功的事六嫂停了手说:“怎么着,打听到地址了?”

六哥把找地址和大群怎么说的事学了一遍说:“本想找到地址托三白去找找大哥,谁想到惹出了地方(麻烦),你说怎么办?”

“也好,你就跟着去一趟,正好这里有买卖的事,见到大哥也能交待清楚。无论如何这个年得让他回来,否则跟我妈和嫂子没法交待,别忘了,是你一句话把大哥气走的,你这也算戴罪立功了。”六嫂说。

两个人说着话,六哥也跟着六嫂忙好了一阵,一切安排妥当六嫂说:“你洗洗睡吧。“说着就要出门回正房。

“你站住。”六哥喊住了六嫂。

“­干­嘛?”六嫂站在门口问。

六哥拉进六嫂说:“你不觉得咱俩不像两口子了吗?”六哥说。

“两口子什么样?”六嫂说。

“自从没了妈,你搬到那屋里就再没回咱们这屋里住过,我回来也是一个人儿,这像什么话呢?”六哥说。

六嫂听了六哥的话明白了什么意思,不觉得脸上一热说:“整天忙和嘴都累的迷糊,难得你还想到这段洋片(洋片,北京的一种娱乐形式。)。”

“穷人就得打光棍?”六哥说。

“我也没让你打光棍,你这不是有媳­妇­有儿子吗?”六嫂说这些话就觉得浑身燥热,想到从结婚以来,特别是没了老娘以后,六哥的确是让自己扔在了一边,人是有七情六欲的,难为他今天第一次提出来,也觉得愧疚。

“我有媳­妇­不能是聋子耳朵摆设。”六哥说。

“你嚷什么,怕别人听不见?从结婚就过地下生活,你忘了地下党的规矩了?”六嫂半开玩笑的说。

“今天怎么说?”六哥说。

“你先洗洗睡觉,我一会儿过来。”六嫂说着走出了门。

哥给师娘扫了房说到要去找大哥,白葆春老婆听了很高兴说:“我给你拿路费。”

“瞧您说的,我连这点钱还拿不起?”六哥笑着说。

“你这是为我办事,哪能让你拿钱?”白葆春老婆故意的说。

“师娘,我知道我很少来看您了,管的事少,您就甭埋怨我了。”六哥说。

六哥又待了一会,白葆春老婆留他吃饭六哥说:“我得买车票去,今天就得走,到那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要几天呢,眼看就过年了,说什么我也得跟我大哥一起回来过年哪!“

“要是那样最好不过了,不过你跟我说没关系,有道是千算万算不如老天爷一算,跟你嫂子别打包票,做事留个后手,满弓满调的就不容易有退路了。”白葆春老婆说。

六哥买了车票准备好了行李去找大群,大群也早就准备好了东西,大群穿着一件红­色­的戴帽子的棉大衣,手里还拿一个大大的皮包,六哥看了觉得好笑说:“捂这么严实至于吗?”

大群说:“我听我们那口子说了,那能把人的ρi眼儿冻裂了。”

大群的粗话让六哥哭笑不得,他并不了解大群,感觉上这个女人很泼,是个没遮没拦的人。

到了长途汽车站六哥问大群:“坐到你说的锡林浩特然后上哪呢?”

大群说:“到了那自然就告诉你,我这有联络图。”

六哥听了觉得好笑说:“既然咱们俩一起去,你保什么密呀?”

“不是保密,我就知道那有个旅馆,到那问一个蒙古娘们就知道了,这是我们那口子告诉我的。”大群说。

“看这样你比我多知道不了多少,你跟着­干­嘛?”六哥实在是不想让她跟着。

“咱俩是一根儿绳子拴住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你找人我找羊,缺谁也不成。再说了,我必定是个女人,张秃子说了,那个地方是人少牲口多的地儿,我一个女人家怎么去?要是能去我还跟你废这个劲?”大群说。

北京到锡林浩特的车有锡林浩特的长途公司的车,也有北京长途公司的车,赶上什么算什么,一般去的都是对方的车,这样他们就都能在第二天的晚上返回各自的地方。

六哥和大群上了车才知道,原来六哥买的是卧铺票,上下两层中间有个窄窄的过道。一个铺位能躺两个人。六哥没出过远门,大群就更是甭说,检票的按照号找到铺位,大群和六哥在一个铺上。六哥一下蒙了头找到检票的问:“怎么男女都在一个铺上?”

六哥的问题叫检票的很奇怪:“这有什么新鲜的?火车卧铺也不分男女呀?没关系,你要是觉得不方便等会车开了我给你调换一下、”

大群安排好行李对走回来的六哥问:“你­干­嘛去了?”

六哥说了原因大群说:“调换个生人还不如不调换呢。”

“那也不成啊,这多不方便?”六哥说。

“你还脱了大睡是怎么着?我都没嫌你不方便你装什么孙子?”大群说。

六哥本想反驳,大群的生猛劲叫六哥无话可说,大群半躺在靠窗户的里面,六哥坐在铺边低着头抽烟。

人渐渐的上满了,大多数是返回锡林浩特的人,其中也有蒙古人,一车的腥膻味,大群一边捂着鼻子一边说:“这是拉牲口还是拉人哪?”

六哥听了回过头来说:“你,叫人听见不惹事吗?”

饿不饿

?车开了,里面乱哄哄的,抽烟的,咳嗽的,吐痰的,特别是上面的人上了床,下铺的边上放着一溜的鞋,那味道足的叫人窒息。

大群咧着嘴说:“什么都想到了,就是忘了戴口罩。”

黄昏的时候,车子开出了延庆,行驶在逶迤的山路上。窗外满目荒凉,只见到路边的枯枝衰草,远处黄褐­色­的山。山尖被落日的余辉染成了金­色­。

“?”大群问六哥。

“下了车吃吧。”六哥说。

大群的提醒叫六哥想起今天只顾了­干­活急着买票还没吃饭,现在听见饿字,肚子先有了反应。

“我带着呢。”大群说着拉开黑­色­的行李包掏出了一个饭盒一个报纸包。饭盒里是炒­鸡­蛋,豆腐丝拌黄瓜丝,还有一些炸花生米,只是这些东西统统都放在了一起。她又打开报纸包,里面是用荷叶包着的一只­鸡­,荷叶打开香气扑鼻。

大群又拿出一瓶酒说:“吃,吃完喝完了睡觉,爱开多长时间开多长时间,我可不能醒着了,这味儿能把我熏死。”

自从见到大群嘴里叼着烟卷已经叫六哥觉得她另类,现在又看见她拿出酒来倒在两个小杯子里更觉得诧异。

“你还真行啊,抽烟喝酒全占着,女人里这样的少。”六哥说。

“女人不是人,男人喜欢的东西女人就不许喜欢,谁的逻辑?吃点喝点是赚的,你要不喝我一人儿喝。”大群仰脖喝­干­了杯中的酒吃了起来。

两个人吃着东西喝着酒,天就黑了下来,车里亮起的灯暗的发红。

“听说你在家里设了个牌局是吗?”六哥觉得总得找点话题,不能总是闷着头吃,再说,眼前这个女人真的叫六哥有很多疑问。

“别他妈瞎说,就是几个乐意玩的人到我那去,我那不怕折腾,你这牌局俩字公安局能判我几年nAd1(”大群说。

“那每局牌你都抽喜儿(从赢家那里提成)这不算牌局吗?”六哥说。

“我点灯熬油,沏茶倒水的不是钱,我收点本钱这也不为过呀?”大群说。

“大群,我大哥往你那可送了不少,我也玩牌,那天我上那找他你没在,我可看出来了,你们可有猫腻(作弊)。)六哥说。

“那是张秃子,我不那么玩,再说了,谁也没请他呀?这都是周瑜打黄盖的事。”大群不以为然的说。

“兔子不吃窝边草,去你那的多数都是老街旧坊的,你也忍心?”六哥之所以语言尖刻的问,是因为想起了大哥沈建功在张秃子那玩牌的经历和让师娘着的急。

“就你大哥那智商,甭玩猫腻他也赢不了,我告诉你,五行八作(各行各业)各有各的神通,不是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你的意思是我骗了你大哥,你今天找我算账来了?”大群听着果然就不高兴了。”

“你跟张大哥都没工作,你们指着什么吃饭呢?”六哥问。

“蛤蟆不撒尿,各有各的道,比你挣的一点也不少,你问这个­干­吗?”大群说。

“我这不是跟你闲聊吗?张大哥进去了,就这样了?你总得想个法子呀?”六哥说。

“求了派出所的小金子了,那小子还没给我信儿呢,可能得花俩钱儿,我不急着捞他,他在家净给我惹事了,让他在那多待几天我也省省心。”大群喝了口酒看着窗外说。

“我有个客户是分局的,他那车总在我那修理,我回去给你找找他。”六哥说。

“成,多少钱你开个价码,要是值当的你多给费心,要是成百上千的要,那就不必了,让他在里面呆着挺好,那还管饭呢!”大群说nAd2(

眼前的大群说的话没一句是六哥习惯听到的,可大群说的是不动声­色­,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变的如此不近人情呢?

人生永远是一个未知数,除了死以外,其他的几乎都没法意料。

六哥和大群吃饱喝足,收拾了铺位,大群头下垫着行李包躺下说:“赶紧睡吧。”

六哥看了看铺位上的枕头,眉头皱成一团,那枕头黑的看不出原来的本­色­。加上不得不和另外一个女人睡在一起,而且这铺位又窄,六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坐在铺位的边上抽烟。车灯忽然黑了,这就是告诉乘客该睡觉了。

六哥看了看窗外,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乘务员提醒六哥把烟掐掉,六哥无奈只好照办。车内呼噜声此起彼伏,六哥勉强躺下来,听着车轮在路面上摩擦的“沙沙”声,不知不觉也进入了梦乡。

六哥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原来车子已经到了地方。他看了看身边的大群,大群这个时候还没醒,脸朝着六哥蜷缩着,头几乎就扎在六哥的怀里。

“嘿嘿!醒醒吧,到了!”六哥摇了摇大群。大群把头往六哥是身边扎的更紧嘟囔道:“困着呢,冷死我了。”

大群一改言语生硬的语气,那声音完全是女人的娇气。六哥听了心里想,别管你怎么装硬,到底是女人。也许是因为这点,六哥从见到大群以后的那种惊异,防范,甚至惧怕的心里荡然无存,对呀,自己是男人,怕个娘们本来就没道理,要不是现在大群的样子,险些丢了老爷们的人。

“你­干­嘛扎到我这睡?这要是让张大哥知道了,你怎么交代?”六哥说。

大群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问:“你刚才说什么?”

六哥说:“我说你­干­嘛扎到我这睡nAd3(”

“窗户透风,都快把我冻死了,借点儿你身上的热乎气儿,怎么了?”大群问。

收拾了东西大群说:“咬牙放屁吧唧嘴,臭鞋烂袜子加上一股膻气味儿,过去国民党抓住共产党还上老虎凳灌辣椒水,怎么没想起把他们放在这车里?准招了。”大群说着下了车。

“哎,你的行李。”六哥喊道。

“你给我拿着,大老爷们这么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大群头也不回的下了车。

六哥叹了口气,看来大群又恢复了原状。

二人下车看到外边一片白茫茫的雪,寒气逼人。车仍然是停在乌日娜的旅馆院子里,两个人走进屋里,柜台前站着几个人登记住宿,大群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六哥要去登记大群说:“着什么急,等他们登完了,这样的旅馆住不满。别提我是张秃子的老婆。”

六哥听了纳闷说:“那为什么?”

“我们那口子既然能说托付人找他就问这个娘们,可见不是一般的关系,我的爷们我了解,比猫还馋呢,再说了,她也许知道羊的下落,听到我是他老婆,张秃子没来,她要是不告诉我怎么办?”大群说。

“还有我大哥呢?”六哥说。

“要不说你跟你大哥一个样,一脑袋糨子,你大哥找着了羊不就找着了,她要是不告诉咱们,这两样都找不着。”大群瞪了六哥一眼说。

“那我等会怎么说?”六哥说。

“说我是你媳­妇­。”大群说这句话脸上连表情都没有,甚至都没看着六哥。

“那哪行?”六哥说。

“你以为我行?不是演戏吗?为的是让她别有戒心。”大群说。

“你想的太多了,你怎么知道那个女人像你说的那样?”六哥说。

“我这眼睛看人从来没出过错,这样的娘们是逃不过我们那口子的,你等着瞧。”

登记的人都走了,屋里剩下六哥、大群和乌日娜三个人。两个人坐在那抽着烟,乌日娜给旅客登记,抬头看了看两个人觉得奇怪,一般旅客都是着急登了房间赶紧去休息,因为现在是半夜,这两个人怎么不着急呢?正想着,大群站起身来朝柜台走去。

八十年代初的内蒙还属于半开化的时代,一个旅店能有记录已经是很正规的了,笔者有个朋友,那个时候去内蒙倒腾走私车,一去不复返,查遍旅馆都没有他的记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弄的他老婆很多年都很为难,不知道是再嫁还是等着他。

大群并没着急登记问到:“多少钱一间房?”

乌日娜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那时候,像这样的地方除了高级一点的盟宾馆,一般的都是轮论床算价钱,一张床多少钱,所谓好的房间也只是床少

“一张床五元的十元的都有。”乌日娜说。

“这怎么说呢?”大群没听明白问。

“十元钱的屋子里是两张床,五元的是四张。”乌日娜说。

“那就是一间房二十块钱对吧?”大群说。

“这样算账也行。”乌日娜说。

“好吧!我就来那种两张床一间的。”大群说。

乌日娜推过一个记录本,登记只需在这个本子上写和姓字名谁,工作单位­性­别年龄就可以了。

大群登了记交了钱说:“房间里有火吗?”

大群这句话是问有没有炉子等的取暖设备,这就是北京人说话简单的缘故,乌日娜是个会说汉话的蒙族人,听了以后说:“没有火,有炉子呢。”

大群朝房顶上看了一眼忍住了笑说:“你能给弄点什么吃的吗?”

乌日娜摇了摇头说:“没有,现在是半夜,要早上才能有早茶。”

“连口热水都没有吗?”大群说。

乌日娜指着墙根一溜暖壶说:“你自己拿着暖壶去后面的锅炉房打水,你还要赶快去,晚了就没了。”

大群说:“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有人到了这还能吃上手把­肉­,喝上­奶­茶。”

乌日娜仔细的看着大群,她想不明白自己这样的待遇这个女人怎么知道。

“我花钱,你得给我东西对吧,你不是挣钱吗?”大群说。

“我这个旅馆是公家的,挣钱不挣钱跟我都没关系,没有就是没有,你听谁说的也没用。”乌日娜对大群咄咄逼人的态度有些反感。

“张秃子你认识吧?”大群话锋一转单刀直入的问。

“怎么?我认识。是个北京到这来贩羊的。”乌日娜说。

“还有个叫沈建功的你也认识吧?”大群说。

“我认识他时间不长,他是跟张大哥一起来过。”乌日娜说。

“我和那边坐着的那位是一起的,是你张大哥和沈建功的朋友。”大群说。

“哦,张大哥没来吗?”乌日娜说。

“你张大哥跑累了,找地方清净去了。”大群说。

“他什么时候能来?”乌日娜问。

“这个吗……我想他一定想来,可什么时候能来他自己现在说了不算了。”大群说完回过头去看着六哥笑了笑。

“你们到这地方­干­啥来了?”乌日娜问。

“沈建功没回去,他收的羊也没拉走,听说是钱没给够,我们那边等着用羊,所以我给他送钱来了。”大群说。

听了大群的话六哥心里想,这娘们真是个说瞎话都不眨眼的人,神鬼都难斗。

“张大哥他们还该我的钱呢、”乌日娜听了兴奋的说。

”好啊,这次咱们就一笔算清,可有一样儿,你得告诉我们羊在哪?我们不能隔山买牛对不对呢?”大群说。

“听说他们在白音塔拉那地方收羊,收了就放在乌力吉家里,我也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们了。”乌日娜说。

“明天你带我们去,我不让你白跑,不但还你的帐,还给你跑腿钱你看好不好?”大群说。

“嗯!好我带你们去,你们休息吧、”乌日娜说。

“不忙,反正天还没亮呢,你给我们弄点吃的,咱们一起坐这聊聊天,既然都是朋友,我还有行情和跟你打听。”大群说。

乌日娜疑惑着看了看大群说:“那好,你们坐在那等会,我一会就回来。”

趁着乌日娜去拿吃的,六哥对坐回椅子上的大群说:“你光打听羊了,我大哥你怎么没问问?”

“你要我跟你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找着羊就找着你大哥了,他们是一回事。就你这脑袋瓜儿,你出门父母放心吗?”大群撇着嘴说。

“你打听完了还坐这­干­嘛?”六哥说。

“我还有件事呢,我到底想知道我们家张秃子跟这娘们到了什么程度。”大群说这话时眼神有些恶狠狠的。

“你不是不在乎张秃子吗?”六哥说。

“我不在乎他我得在乎我自个儿,我不能让他把我蒙在鼓里当猴耍!”大群说。

“又是手把­肉­又是­奶­茶的,你好像吃过似地。”六哥说。

“我们家张秃子是个存不住粪的兜子,有点事甭问自己就得显摆,我是听他说的,就这样的地方,甭问也好吃不了。”大群说。

“那你还要?”六哥说。

“就是为了听听她怎么说。”大群说。

“他们有这事也不能说呀?”六哥说。

“我刚才试探了她几句看得出,这娘们没什么心眼儿。我一说还账乐的屁颠屁颠儿的,她也不想想,要钱的没准跑这来,有还钱的跑这个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来的吗?显见得是个没心眼的玩意儿。”大群说。

“那你跟他聊吧,我可得睡觉去了,车上我都没怎么睡。”六哥说。

六哥说到这忽然想到,今天这个觉还真没法睡,如果说车上是没辙,现在睡到一个屋子里六哥心里没了底,看看大群刚才的表现,六哥想,这娘们不是个简单的人,也许她早有安排,所以应该先不忙着睡觉去。

“你别走呀,这戏你还得给我跑跑龙套,不然演着不像。”大群说。

两个人正说着,乌日娜端着热气腾腾的手把­肉­和一暖壶的­奶­茶走过来。

大群拿起一根骨头说:“这得好牙口儿,嚼的动吗?”

“下午做的,刚才我给你们热了热,很好吃的。”乌日娜给大家倒上­奶­茶说。

大群放下­肉­说:“张秃子是我们的老板,回去可没少说起你。”

“真的,他怎么说。”乌日娜问。

“把你夸的跟仙女一样,我这次来也想开开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样,果然不错是不是?”大群冲着六哥问。

六哥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张大哥也不错,就是有些不实在,有的时候看见女人眼睛就动不了啦!”乌日娜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我们老板是看上你了,说不定就娶了你当媳­妇­呢。”大群说。

“他说他在家里有老婆?”乌日娜说。

“瞎说,他那样的谁……谁也看不上眼儿呀?哎,姑娘,你觉得他怎么样?”大群说。

“挺好的。”乌日娜说完脸有些红。

“这就得了,他不好意思问,这回来的时候特意叫我们俩问你,看来你们俩成两口子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快嫁给他吧,大把的花钱,北京到处都是高楼大厦,躲开这地方多好?”大群说。

“我让他带我去北京,他答应了好几次就是不算数。”乌日娜说。

六哥听着他们说话,心里有种眼看着一只猫按住一只耗子的感觉。

“把亲事定了,上北京还不是迟早的事?”大群说。

“北京有个天安门对吧?”乌日娜对北京只有这样的了解了。

“对呀,你可以天天上天安门。对了,我还得问你,你要嫁给北京人可有个规矩,不知道你是不是够条件。”大群说。

“什么规矩?”乌日娜瞪着眼睛问大群。

“在我们那娶媳­妇­都得是姑娘,怎么验证呢,入洞房的时候,要铺娘家做的被褥,婆婆要拿一块白布放在褥子上面。”大群说。

“那为什么?”乌日娜问。

“是姑娘就能在那块白布上留下红,第二天丈夫要拿给婆婆验证。”大群说着盯着乌日娜的脸。

“这有什么关系吗?”乌日娜说。

“太有关系了,不是姑娘谁要呢?”大群说。

乌日娜听了低下头看着­奶­茶半天没说话,一会抬起头来说:“瞎说什么,我也没想嫁给他呀?不过是朋友而已。”

大群站起身来说:“好了,天不早了,我们也该睡觉了,你别担心,我也就是那么一说,那都是老年间的规矩了,也许你张大哥他妈没那么多的事儿。”

六哥简直是哭笑不得,听了大群说要休息赶紧站起身来,像犯人听到了特赦一般。

乌日娜递给大群一把钥匙,自己自顾收拾桌子上的东西,这一桌东西纹丝没动。

六哥跟大群开了门进屋,一股煤焦的味道扑鼻而来,只见门边上一个半人高的生铁炉子,炉肚已经烧红,所以,屋子里很暖和。炉子上面什么也没有,盖着火盖,那火盖也烧的通红。

六哥没看见过这样的炉子,用通条挑开火盖看了看,炉子里拳头大小的煤块呼呼的烧着,炉子也不像内地那样用泥抹和炉膛,煤烧着生铁的炉壁自然是通红。

房间内两张床,靠着对面的墙一边一张,中间放着一个小柜子。床单很脏,一床被子也看不出颜­色­。整个屋子里除了两张床,一个柜子,一个炉子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这火这么生着不中煤气吗?”六哥担心的说。

大群抬头看了看暗黄­色­的灯光和灰黄­色­的房顶说:“凑合着吧,燻死算命薄,这屋里八下透风我看没事、”

内蒙是产煤的地方,著名的鄂尔多斯就是个大煤田。煤的质量不错,生炉子对草原上的人来说是陌生的东西,这种大炉子也是从内地买来的。没有烟囱,因为煤的质量好,燃烧充分,加上屋子里并不密封,中煤气的危险­性­就很小。

旅馆的取暖方法也很简单,长途车半夜到,他们就在炉子里添上半炉子煤块,烧着了就不管了,这些煤块能烧到天亮火就灭了,那个时候,客人也就起床了。

两个人打开行李,大群说:“对了,忘了打开水了,怎么也得洗洗脸和脚呀,这车坐的都把我熏臭了。”

“你在家里洗脚谁给你打水?”六哥问。

“我们家张秃子呀,你别说,他也有可人疼的地方,无论怎么骂,从来不反嘴,伺候我没怨言,要不是这样,我早把他踹了。”大群说。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给你打水?”六哥说。

“求求你了,你就去一趟呗?”大群忽然一改常态的说。

果然如乌日娜所言,六哥去晚了,勉强从锅炉房的热水管子里撒尿似地打来半壶热水。六哥本想找乌日娜要个壶在炉子上烧点开水,可四周一个人也没找到。

六哥回到屋里说:“就打了半壶,你洗吧,我就凑合着了,反正也不脱衣服,只当是又坐了回长途车。”

大群脱了外边的衣服洗了脸说:“你要是不嫌弃我,你就着这盆水洗洗脸,你瞧你的脸都成了小鬼儿了。”

六哥洗着脸,脸盆里一股子香皂味道特别的刺鼻子,因为六哥从来不用香皂洗脸而只用肥皂。

洗了脸,大群旁若无人的脱了袜子坐在床边上洗脚,六哥坐在床边抽烟。

“明天咱们就找着你大哥和那些羊了,看来咱们这趟没白来。”

“但愿吧。”六哥说。

“反正你也是就着这盆水了,你再洗洗脚。”大群擦着脚说。

六哥看着那盆里的水,表面飘着一层肥皂沫说:“算了吧,都成了糨子了,洗了倒不­干­净了。”

“不成,你得洗,大老爷们的臭脚我可受不了,车上就够我一呛了。”大群坚持着说。

“我不脱鞋。”六哥说。

“不脱鞋睡觉能解乏吗?明天还指不定走多远呢。”大群说。

六哥洗了脚出门把水泼在院子里,走回来看见大群正在脱衣服。

“你怎么?真打算脱了大睡呀?”六哥说。

“不脱衣服我睡不着,我都觉得我身上有虱子了,浑身的痒痒。”大群说着钻进被窝。

“哪那么快,一天不到就长虱子了?”六哥说。

“我们家张秃子每回从内蒙回来,我都不让他立刻进门,先在门外边把衣服脱光了扔在院子里,有一回让里院那老寡­妇­看见了,站在院子里骂了半天街,哈哈哈哈!”大群说完大笑起来。

六哥拉过灯绳系在床头上头冲着墙躺下,大群的头正好对着门。六哥心里想,人是什么事都能碰见,谁想到能和她睡在一个屋子里,又看了看大群,此时大群好像也睡不着,瞪着眼睛看着他,六哥赶紧拉灭的灯绳说:“睡吧,天都快亮了。”

过去了

?六哥自从坐上车,特别的出了张北看到了荒凉的窗外,心里就没有踏实过。他没出过远门,更没想到过还有这样的地方。现在又和这个倒退几天都不认识的女人在一个屋里,怎么也不是滋味,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大群的没有丝毫内敛和直截了当,甚至有些张狂的表现让六哥很不习惯,但是,同时他也发现,正是因为如此,他和她之间缩短了彼此熟悉的过程,大群的­性­格把本来必要的这个过程甩的无影无踪。

六哥拉灭了灯,屋里立刻一片漆黑,烧红的炉子显得格外的显眼。

“你没睡着?”大群轻声的问。

“嗯,我有点择席(陌生地方睡不着觉)。”六哥说。

“不是想你老婆?”大群说完小声的笑了起来。

六哥没说话,现在他还真的想起了六嫂,特别想起了临走那天晚上和六嫂在一起的夜晚。

“我听沈建功说你老婆长的挺漂亮?”大群说。

“一般人吧。”六哥敷衍说。

“男人一结婚,多漂亮的老婆也是白搭,还是招猫递狗。不是有那么句话吗?老婆总是别人的好,儿子还是自己的强。”大群说。

“我没那个感觉。”六哥说。

“别着急呀,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你给我颗烟抽。

六哥递过烟大群说:“点上呀?”

六哥迟疑了一下点上烟重新递给大群,大群抽了一口说:“甭管是谁,感情这玩意就属­鸡­屎的,三分钟的热乎气儿,哼!我算看透了。”

六哥不知道大群的感慨从何而来,他也不想和她说的太多,掐了烟说:“睡吧nAd1(”

“我现在倒是想聊会天儿呢,你想睡可不行。”大群说。

这几天六哥顶烦恼的就是大群的这种旁若无人的态度,本来想忍耐,要不是为了大哥,六哥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今天,现在,大群的态度再次让六哥心里烦躁不由得说:“张秃子怎么受得了你?”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男人就是这样自私,我顶恨的就是你们这些男人,动不动就说你们受不了老婆,你们怎么就不问问老婆受得了你们吗?”大群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抬高了八度。

“你留着这些话跟张秃子说去吧,咱们睡觉。”六哥说完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两个人声音静了下来,外边的风声一下子变的大了起来,时而如万马奔腾,有时又变得如泣如诉,其中还夹杂着细细的低吟。

“他妈的,这的风声跟鬼叫似地,听着渗得慌。”大群说。

“别说话了,也许真就有鬼,听见了把你的魂儿勾走。”六哥说。

“你拿姑­奶­­奶­当三岁的孩子?”大群虽然这样说,声音却小了很多。

六哥感觉出这点,想到和她在一起的憋屈觉得应该好好报复她一下说:“我听我师父说,这地方到处是古战场,塞外人烟稀少,阳气不盛,那些冤魂野鬼每逢没有月亮的晚上就会出来叫屈。”

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外“啪啪”的敲门声,大群尖叫一声跳下床来跑到六哥的床上。

六哥本想吓唬大群一下,谁想就听见敲门声,自己也吓了一跳,猛的坐起身子正赶上近乎扑过来的大群。大群上了六哥的床躲在他的身后,两只手紧紧的抓住六哥的肩膀,六哥感觉到大群浑身在颤抖。

六哥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听见有人用蒙语说话,大群问:“怎么办?”

“你的胆子呢?你不是说你不是三岁的孩子吗?”六哥说nAd2(

“你放屁,要是我能行要你个大老爷们­干­什么吃的?”大群捶了六哥一拳小声的说。

又是几声“啪啪”的敲门声,力气比刚才还要大,嘟囔的声音变成了喊声。

“快想办法呀?”大群着急的晃着六哥的肩膀说。

“你往后坐坐,别说话,看看他要­干­什么。”六哥说着下了床站在门的一侧。他撩开窗帘想从窗户的玻璃看看外边,无奈玻璃冻满冰凌,什么也看不见。

外边的人看来是变本加厉,由拍门变成了拿脚踹。那门被踹的摇摇欲坠,眼开就踹开了。

“我把门开开看看他是谁?”黑暗中六哥朝着大群的方向小声的说。

“那哪行?”大群紧张的说。

“我不开门这门也得叫他给踹开。”六哥说着打开了门的Сhā销,正好外边的人朝门又踹了一脚,门“呼”开了,重重的撞在墙上,一股冷风猛的吹了进来。

门外进来一个黑影,是个个子高矮和六哥差不多大汉,穿着靴子踏在地上“咯吱咯吱”的作响。

大汉走进屋来,嘴里仍然嘟囔着朝里面走去,大群吓得大叫了起来,六哥伸出一条腿轻轻一绊,大汉山一样的倒下去,头正撞在六哥的床前。

六哥上前按住大汉闻见一股酒气冲天,连忙喊道:“开灯!”

大群开了灯,六哥看到爬在地上的人全身都穿着皮衣皮裤,脚下瞪着马靴,黑­色­的狗皮帽子滚到了床下边,光着脑袋涨紫着脸nAd3(那人企图爬起来六哥骑在他的身上问:“你找谁?”

大汉一边含糊的说着蒙语,一边拼命的反抗。

“哈斯根!”乌日娜站在门外喊道。

六哥转过头来看着乌日娜说:“你认识他?”

“他是常来这里住宿的,每次都住在你们现在住的房间。这次没想到这么晚了他能来。”乌日娜说着走进屋子里。

六哥听了这话站起身来,哈斯根爬起来捡起帽子也站了起来。

蒙古人已经喝红了眼,突然间猛的从靴子里拔出刀子,大群眼尖喊道:“他有刀子!”

六哥转过头来哈斯根已经扑了上来,六哥一闪蒙古人落了空,六哥趁势抓住他拿刀子的手翻过他的腕子拧到了背后说:“动我就捅了你!”

哈斯根被推到了墙角,脸挤在墙上大叫:“狗日的!”

乌日娜跑到跟前急促的说这蒙语,哈斯根停止了反抗,乌日娜又对六哥说:“对不起大哥,你放了他。”

“放了他要用刀子捅我怎么办?”六哥用力的顶着哈斯根说。

“不会的。”乌日娜说。

六哥松了手,说来也奇怪,哈斯根像个孩子,只是恶狠狠的瞪了六哥一眼,跟着乌日娜走出了门。

六哥关上了门长出了一口气,大群坐在床上手捂着胸口说:“吓死我了,这是什么鬼地方,那人长的都没人样。”

六哥坐在床边点上烟说:“明天咱们还真得留点神,不定碰上什么样的人呢。”

大群裹着被子靠在床头,从六哥手里拿过烟卷抽着说:“我也是一根筋,要不是追账的要命似地跟着我,我何必到这个鬼地方来?看来叫你来就对了。”

“好了,到你那睡觉去。”六哥说。

大群眯着眼睛看着六哥不说话,六哥看了看大群说:“听见没有?”

“俩人挤挤暖和,傻冒!”大群说完扔了烟头钻进被窝里……。

六哥醒了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屋子里很冷,那是因为炉子已经灭了。他穿好衣服叫起了大群,两个人洗漱完了来到前边,乌日娜正在忙和着早点,屋里坐了很多人在吃饭。

乌日娜看见六哥两个人说:“那面的桌子是你们的,一会给你们上早”

早点照样是­奶­茶、羊排、牛­奶­和麻叶,大群只喝牛­奶­并不动别的东西,六哥倒是每样都吃了一些,正吃着昨天的那个哈斯根走进屋子,因为没有桌子他朝六哥的桌子走来。

也许是昨天的经历叫大群惊魂未定,看见他大群赶紧小声的说:“那个撞丧鬼来了。”

六哥吃着羊­肉­头也不回的说:“你别看他。”

乌日娜跟着哈斯根走了过来,用蒙语跟他交谈着,哈斯根坐了下来看了看六哥没说话。乌日娜拿来羊排­奶­茶还有一瓶酒放在桌子上,哈斯根打开酒瓶倒了一杯酒喝起来。

“你怎么让他跟我们一个桌子坐,这要打起来呢?”大群不放心的问乌日娜。

“不会,他昨天是喝醉了,今天恐怕都想不起来他昨天­干­了什么?”乌日娜说。

“有这事?”大群疑惑的问。

“喝酒的人都是这样的。”乌日娜说。

哈斯根独自喝着酒,用蒙古刀割下­肉­塞到嘴里,并不看他们,因为他听不太懂汉话。

“你什么时候跟着我们去找羊?”大群说。

“吃完了饭咱们走,咱们坐哈斯根的车去。”大群说。

“坐他的车?”大群瞪大了眼睛说。

“他有一辆吉普车,那样咱们就快点,草原上虽然说路通了,可是还是不好走。”乌日娜说。

“他能拉我们去吗?”大群问。

“给他点钱,他人很好的,我们很熟你放心吧。”乌日娜说。

又坐了一会,眼看着哈斯根把一瓶酒喝见了底,一大盘子­肉­也无影无踪,大群担心的对六哥说:“喝这么多酒谁敢坐他的车?”

六哥笑了笑说:“他这样喝就是有把握,到这儿你有什么办法?”

乌日娜忙和完了穿的严严实实的走了过来,她走到哈斯根面前说了几句,哈斯根站起身来出了门。

几个人上了车,车里弥漫着哈斯根的酒味,大群坐在那眼睛不错地方的盯着哈斯根。

草原白茫茫一片,亮的人睁不开眼睛,六哥盯着窗外看着,车子摇元宵似地在雪地上晃悠着。

中午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乌力吉的住处,大家下了车乌日娜说:“好像不对,怎么羊圈都拆了?”

几个人又走到屋子面前,门开着,屋子里面是空的,离房子不远的饮羊的水槽冻着厚厚的冰。

“他们搬走了?”乌日娜看着水槽说。

“搬哪去了?”六哥听了问。

“不知道。”乌日娜说。

“不对呀,你是不是和沈建功串通了来蒙我们?”大群着急的说。

“你怎么这么说话,我好长时间没看到他们了。”乌日娜听了不高兴的说。

此时六哥最着急的是大哥沈建功,赶紧拦着大群对乌日娜说:“你问问他们搬哪去了?”

“这怎么问,这周围没有人。”乌日娜说。

草原上的牧民居住的很分散,游牧的时候更是如此,他们逐水草而居没有准地方,定居以后,每户限定了草场,类似内地的农民分了土地。散落的定居点是和草场相联系的,很分散,周围没有邻居,所以,乌日娜说的没法问是句真话。

“咱们开车走走,看看有没有其他的人问问?”六哥说。

“问也没用,即使找到人他们也不会知道。”乌日娜说。

“那怎么办?”六哥着急的说。

“只好回去,现在呆在这什么用也没有。”乌日娜说。

几个人走到吉普车前看到,哈斯根已经睡着了。

乌日娜叫醒了哈斯根,他艰难的睁开眼睛看了看几个人,吧唧了一下嘴发动了车子,几个人上了车,车子也像喝多了似地左摇右晃。六哥看着哈斯根眼睛眯着觉得很没把握对乌日娜说:“你跟他说说,实在睁不开眼我来替他开。”

乌日娜也看出哈斯根根本就开不了车对他说了几句,哈斯根坐到了旁边,六哥坐到了哈斯根的位置上。

草原上没有参照物,六哥转了向,他问乌日娜:“怎么走?”

“看着来的时候的车辙印就不会错。”乌日娜说。

吉普车在茫茫的雪原上折腾了半天,终于回到了旅馆,进了旅馆六哥觉得眼睛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的眼睛怎么回事?”六哥说。

“怎么了?”大群看着六哥说。

“什么也看不见!”六哥睁着眼睛四处使劲的看着说。

“那是叫雪晃的,严重了就叫雪盲。”乌日娜说。

“什么?你是说我要瞎?”六哥听了心里一惊说。

“那怎么办?”大群听了也有些着急。

“别着急,我觉得没有大事,你先回屋子里躺会休息一下,闭上眼睛,吃饭的时候我叫你们。”乌日娜说。

“还要在这住一宿?”六哥问。

“车上午就发了,要走也要明天呢。”乌日娜说。

大群和六哥走出了门,哈斯根这个时候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乌日娜忽然想起什么说:“对了,你们给他车钱。”

“多少钱?”大群问。

“给十块钱就行。”乌日娜说。

大群掏出十块钱给了哈斯根,乌日娜和他说了几句什么,哈斯根好像不太高兴的上车走了。

大群又拿出十块钱递给乌日娜说:“这是你的,我说了不让你白跑。“

“不要了,没找到我怎么能要钱?”乌日娜摇了摇头走回屋子里。

六哥和大群回到屋子里,就觉得眼睛胀痛的厉害,躺在床上心里起急,真要是如乌日娜说的那样瞎了可怎么办?越想眼睛越疼,天黑的时候,六哥的眼睛竟然红肿起来。

“这也没有医院,要不多好。”大群坐在六哥身边说。

“你吃饭去吧,别管我了。”六哥心里烦躁的说。

“我也是的,这么远我怎么就想着找到这来,这是个什么地方?”大群叹口气说。

“去吧!”六哥挥了挥手说,他此时不光是眼睛疼,他想起了这些日子和大群在一起,特别是昨天晚上的事,心里七上八下。

“我让他们给你做点什么吃?他们不能光会煮­肉­吧?”大群走到门口说。

“我什么也不吃,你自己去吧!”六哥说。

六哥此时的眼睛只是看不见暗处,光线明朗的地方还是看的出轮廓来,心里想,只要能看见一点也得回家,大哥没找到,就不能让家里人再为自己着急了。他想到了六嫂,心里尤其的不是滋味,渐渐的六哥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六哥被大群叫醒,屋子里一股面汤的葱花味道。

“你起来吃点什么,这汤是我做的,他们做的不是味,用羊­肉­汤煮挂面,又没佐料,闻着就恶心。”

六哥坐起身来,眼睛仍然模模糊糊的,大群端着面汤站在他的跟前。六哥接过碗来喝了一口汤,觉得吃不下去说:“晾晾吧,太热了,我吃不了。”

“再晾就成糨子了,吃了吧,我去打水,吃完了洗洗睡觉,明天咱们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听说雪盲瞎不了能缓过来。”大群说完递给六哥面汤碗走了出去。

六哥勉强的喝了几口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躺了下来,乌日娜端着个杯子,大群提着暖壶走了进来。

“嘿,这回有法子了,用鲜羊­奶­涂在眼睛上管事。”大群说。

乌日娜端着杯子,大群找了­干­净的手绢蘸上羊­奶­涂在六哥的眼睛上,顿时六哥觉得眼睛的胀痛舒服了很多。

“不要一下子涂很多,过一会涂一次。”乌日娜说。

“这手绢涂着费劲,要是把羊牵来让他躺在羊肚子底下往眼睛里挤多好?”大群说这笑了起来。

“你也可以往他的眼睛里挤呀?”乌日娜说。

“我没­奶­呀?”大群说。

“我是说,你把手绢多蘸点­奶­,跟上眼药水似地挤在他的眼睛里。”乌日娜说。

“我还以为你让我挤我的­奶­呢?”大群说完大笑起来。

“人­奶­也行的。”乌日娜认真的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涮!”六哥说。

乌日娜走了,大群又给六哥涂了几次­奶­端过热水盆说:“我还吹牛别人伺候我呢,今天我倒伺候起你来了,脱了鞋少爷!”

“我自己洗、”六哥摸着洗了脚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

大群洗完脱了衣服也钻进六哥的被子里,六哥说:“你怎么又来了?今天没人捣乱?”

“明天我就不来了,晚上真的冷,借你点热乎气儿。”大群说。

大群关了灯,六哥看着漆黑的窗外长长的叹了口气。

也许是刚才睡了一会,眼睛已经不那么疼痛,六哥心事重重睡不着。大群倒是没一会功夫就睡着了。这算是怎么回事呢?六哥心里想。在六哥的经历里的几件大事里,他现在想起来都不是有准备的,自己没想过睡别人的老婆这是实话,可这女人钻进自己的被窝也是事实,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对头这是六哥现在才想起来,但如果说大群跟着自己来到这地方就是为了这个,这好像也说不过去。当然,无论如何这样的行为是对老婆的背叛这是定论了,说自己的不是故意的理由太过虚弱了,说到哪也拿不出去。大哥陷入了这么个境地,现在除了内疚六哥什么也没有。

六哥又想起了和六嫂在一起的时候,那些日子现在想起来很模糊,在那个小小的屋顶下,“地下党”的生活使六哥误认为夫妻原本就是这样的,这让他很快的丧失了这种生活的吸引力。可眼前的这个女人却让六哥明白,男欢女爱还有这样一番乐趣,错就错在,六哥没有用力的拒绝。六哥又想到了回去以后,即使大群不会说,他自己怎么面对六嫂?这个秘密藏在心里会让他看到六嫂的感觉和以前大不一样,他总是心里发虚。

“眼睛还疼吗?”天亮的时候大群侧着身子爬在六哥的胸前问。

六哥睁开眼睛,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虽然不是很亮,还是觉得刺眼。

“看见亮的地方还是疼。”六哥说。

六哥昨天想了很多,现在不自觉的推了推大群,大群不可能知道六哥的想法,所以也没有反映,仍然爬在那说:“一个大老爷们像个小孩儿似地,哎,你昨天怎么这么老实?”大群说完“咯咯”的笑起来。

看着这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六哥心里真是酸甜苦辣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你的鼻子眼里这么多的毛。”大群用手摸着六哥的鼻子说。

“快起来,去问问车票的事。”六哥说。

“这地方天亮的早,现在还早着呢,再躺会儿。”大群说着又躺了下来。

“我看你的眼神傻傻唧唧的,你想什么?”大群问。

“我还能想什么?人没找着,眼睛又这样?”六哥叹口气说。

“我他妈也够倒霉的,羊找不着回家跟那些逼命的人怎么说?”大群说着坐起身来从六哥衣服的口袋里摸出烟卷点上一颗塞在六哥的嘴里,自己又点了一颗。

“是呀,我回家跟我师娘和我老婆也没法交代。”六哥说。

“哎,说到你老婆我倒想起来了,你跟你老婆亲热的时候也这么木头似地?”大群说。

“你瞎说什么?”六哥瞪了大群一眼说。

“除了你老婆,你还认识别的女人不认识?”大群问。

“没有。”六哥说。

“怨不得呢,这回开了窍了哈哈!”大群说。

大群的态度和话语让六哥心里更加翻腾起来:“你说点别的。”六哥说。

“别的还说什么?人和羊都没找着,现在你跟我睡在一个被窝里,就这个能说了。”大群说。

“咱俩都是糊涂。”六哥本想说你有丈夫我有老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糊涂什么?不就是那么回事吗?你也没强迫我,我也没赖着你,你以为上床就什么都有了?这样想才糊涂呢!人除了吃­奶­,第二样能无师自通的就是这件事,拿着­鸡­毛当令箭!”大群说完坐起来穿着衣服。

“我也没说什么呀?”六哥觉得大群的生气有点没法理解说。

“过去的事就,想别的没用。”大群穿好衣服提着暖壶走出了门。

无功而返

?六哥和大群,买了票回到了北京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两个人分手时候大群说:“回家赶紧洗澡,咱们身上估计有活的了。”

六哥听了立刻觉得浑身痒痒说:“这不用你嘱咐,这两天真受了罪了。”

“还有,自己别心虚,女人是有直觉的,我们家张秃子每回回来我都能知道这小子在外边老实不老实,不知道你媳­妇­有这个激灵劲儿没有。”大群说完笑着走了。

大群的话叫六哥重新心虚起来,女人有直觉,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他觉得大群是有意的拿自己找乐,或者是她对自己的被动不满,这个人真的难琢磨。

六哥进了院子门就闻见炸货的香味,看到六嫂在厨房里忙和。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六哥说。

“你怎么才回来?我炸点咯吱盒(一种北京的小吃,一般过年家家都要炸),大哥呢?”六嫂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着六哥问。

“没找着!”六哥进屋放下东西说。

“没找着?”六嫂瞪大了眼睛问。

六哥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六嫂愣在那半天说:“这可怎么好?这年还怎么过?”

“你先得沉住了气,要不师娘跟嫂子就更没法接受了。”六哥说。

“我就知道这事得出岔儿。”六嫂自言自语的说。

“别着急,过了年我叫三白再去打听,这回知道大哥的地方了,他就是搬家也不能走的太远。”六哥说。

“但愿如此吧,我就想,大哥难道不知道家里人惦记他?”六嫂说。

“你闻闻什么味儿?”六哥说nAd1(

“哟,咯吱盒糊了!”六嫂说着就往厨房跑。

六嫂端下锅来说:“你得洗洗,一股子羊膻味儿。”六嫂说。

“澡堂子都关了门了。”六哥发愁的说。

“我给你坐开水,你自己在屋里洗洗吧。”六嫂说。

“算了,我上厂子里洗去,夜班澡堂子开着。”六哥说。

“也好,我给你找衣服。”六嫂说着打开衣柜。

六哥看着六嫂想起了大群女人有直觉的话说:“我今天就不回来了,我上门市看看去,这几天没去不知道怎么样了。”

“明天就是三十儿,你得早回来。”六嫂说。

“知道了。”六哥拿着衣服走出了门。

六哥骑着车,大街上冷冷清清,有憋不住的孩子零星的鞭炮声,他心里想,难不成就这样疑心生望鬼的过日子?转念一想,哪有那么回事?女人哪来的直觉,错了一步就此打住也就是了,何况今天自己给自己找的这个理由不错,凡事都有利弊,要不是自己和老婆过了这么长时间几乎是分居的日子,也许真的就过不了这个关。想到这心里轻松了一点,他打算洗了澡找个地方喝一口吃点什么,然后好好的睡一觉。

腊月三十这天,六嫂早早的就起来,叫起了大毛和二毛。过年了,总得有个过年的样子,她用自己的雪花尼短大衣给大毛改了件外套,给二毛买了件鲜红细腰身的外衣,领子还是白­色­的毛茸茸的人造毛,看起来有点像今天的圣诞老人。另外,还每个人买了一双皮鞋。这是大毛和二毛头一次穿皮鞋。

二毛穿着站在镜子前看着说:“嫂子,我穿上好看吗?”

六嫂站在二毛的身后说:“好看,二毛是咱们家长的最水灵的姑娘了nAd2(”

“那管什么用,又馋又懒,属猫的。”大毛说。

“嫂子,你看她!”二毛撒娇的说。

“二毛看着大壮,大毛跟我收拾屋子,中午咱们凑合吃点,我炖和­肉­了,蒯上两勺烩点白菜,溜几个馒头,你哥哥回来咱们一块吃,晚上咱们包饺子。”六嫂说。

“我哥哥回来了?”二毛问。

“你睡的跟死狗似地,什么你也听不见,昨天晚上回来的。”大毛说。

“他上内蒙找我大爷去,找着没有呀?”二毛问。

六嫂最发愁的就是这件事,听了没说话。

中午的时候六哥回到家里,六嫂说:“没人管饭吗?”

“过年了谁家管饭?你这不是骂我呢吗?要饭的才过年叫人管饭呢。”六哥说。

听了六哥的话,六嫂也笑了说:“你上外边买一小捆韭菜去,我昨天没买,这玩意是现买先吃的好,晚上在饺子馅里放”

六哥买回了韭菜,中午大家吃了饭,六哥喝了点酒回到小屋里要睡觉。六嫂跟进去说:“你也­干­点什么,回来就养着?大毛跟我搞卫生,二毛看孩子,你呢?”

六哥眯着眼睛叼着烟卷说:“我­干­什么?”

“厨房案板上有块­肉­,你把它剁了馅儿,再切一颗白菜也剁成馅儿,晚上包饺子。”六嫂说。

“我不知道剁成什么样算剁好了?”六哥说。

“甭找辙,吃不吃呢?你就剁,好了的时候我告诉你nAd3(”六嫂说。

“我上趟茅房。”六哥说着往外走。

“懒驴上磨屎尿多。”二毛说。

六哥瞪了二毛一眼抓过二毛的胳膊说:“大过年的别找抽。”

“嫂子,我哥要打我。”二毛喊道。

六嫂走进门说:“叫你­干­什么呢,赶紧啊!”

六哥撒了手走出了门,这情景让大毛想起了过去老娘活着的时候,每当六哥要欺负二毛的时候,二毛也是这样求救,不过现在她喊的是嫂子,想到这大毛心里一热,嗓子有点哽咽。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工作,过了年,她决定去找陈静,一定要挣钱帮着嫂子。

六哥在厨房里剁­肉­,把个案板剁的震天响,六嫂走过来看了看说:“你不过了?”

“怎么了?”六哥问。

“等馅儿剁完了,案板也剁烂了,多大动静啊?可倒好,整个院子都知道你们家吃包饺子,你使那么大劲­干­什么?”六嫂笑着说。

剁完了馅儿,六嫂又忙和着做了几个菜,天就黑了下来。六嫂放上桌子开始包饺子,六嫂包,大毛擀皮儿,二毛抱着大壮在屋里转悠,六哥帮不上忙在一边抽烟。

“大毛,你先把锅坐上。”六嫂说。

“还没包完呢。”大毛说。

“锅开了先煮一盘给瞎姥姥送去,她一个人过年怪孤单的。”六嫂说。

“嫂子,一个人儿的可不光是她,我也一个人儿,你怎么不惦记我?”小二子叼着烟卷进了屋。

“你不老不小的谁惦记你­干­嘛?”六哥说。

“你就在这吃,我还给你单独煮是怎么着?”六嫂说。

“说起瞎姥姥,好些日子没看见她出门儿了。”小二子说。

“我也忙的晕头转向,真格的,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是有好些日子没看见她了。”六嫂说。

锅开了,六嫂煮了饺子说:“大毛,你先包着,我给她送过去。”

小二子看着六嫂的背影说:“嫂子心眼就是好,可着这个院子里,还真没谁想着瞎姥姥。”

“你会包饺子吗?”六哥问。

“我会擀皮,我小的时候我妈教给我的。”小二子说。

“那你就擀皮儿,别站在那等着吃。”六哥说。

“呵,我上大街买一斤饺子能花多少钱?我吃你几个饺子还得出半儿天工?”小二子拿起擀面杖说。

“不擀你小丫挺的就别吃。”六哥说。

六嫂端着饺子来到后院,瞎姥姥窗户的灯亮着,六嫂推门走进来,看见瞎姥姥一个人坐在炕上也在包饺子。

“姥姥,我给您端盘饺子来。”六嫂说着放在桌子上。

“瞧瞧,你还想着我,我自个儿这也鼓捣呢哈哈!”瞎姥姥说着拍拍炕沿说。

“您能吃几个,犯得上自个儿包吗?”六嫂说。

“那也得包,过年不包饺子,来年就不顺序(顺利)。”瞎姥姥说。

”好些日子没看见您出门儿呀?”六嫂说。

“我这腿的关节炎犯了,眼睛又不管事,我出去­干­嘛呢?今天上午我托了二婶儿上街给我买了颗白菜和半斤­肉­,要不饺子我也没法包了。”瞎姥姥说。

“您先趁热把这个吃了吧,回头再忙和。”六嫂说。

瞎姥姥吃了一个饺子说:“呵,真香,你和的陷儿?”

“谁弄呢,我本来不会做饭,现在也没法子了。”六嫂说。

“哎,难为你了,一大家子人都得你一人儿忙和,小六子可有造化,娶了你这么个媳­妇­儿。”瞎姥姥说。

“您吃吧,我还得回去,还没包完呢。”六嫂说。

“你等会。”瞎姥姥说着艰难的下了地。

“您­干­嘛?”六嫂搀着瞎姥姥问。

瞎姥姥走下床来,从墙边的柜子里掏出一个手绢包:“好多日子就想给你,一个是出不去,二来也怕街坊们瞎猜。“

瞎姥姥说这打开包,六嫂看倒是个金灿灿小孩子戴的长命锁。

“把这个给你儿子,过了百岁儿了吧?”瞎姥姥说。

“我都忙和晕了,您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过了。”六嫂说。

“这个给孩子压压岁,这可是个玩意儿,你看见过长命锁,那都是银的,这个是金的。”瞎姥姥说。

“给他这么贵重的东西­干­嘛?”六嫂说。

“东西不在贵贱,是我的一点心思。你拿着,这可是个贝勒爷戴过的,我年轻的时候别人送给我的,我留着这么多年,我有什么用呢?这回是物尽其用了。”瞎姥姥说。

“您还是收着吧。”六嫂给瞎姥姥送饺子,本来是可怜老人孤独,哪想到会这样,觉得不合适说。

“你甭盘算,以为你给我送盘饺子换我的东西,我可没那么想,我早晚是得给你送去的,要不你就把这盘饺子端走。”瞎姥姥生气的说。

“姥姥,要不然您过去跟我们一块儿过年去得了,您自己一个人儿有什么意思?”六嫂说。

“我哪也不去,一个人儿惯了,我不爱给别人添乱,我自个儿也觉得乱。你不说还没包完呢吗?你赶紧回去接着包。”瞎姥姥说。

六嫂出了门,看着瞎姥姥屋里昏暗的灯光忽然想起了母亲,她现在­干­嘛呢?除了小穗儿,即使嫂子在家不是也孤独吗?

六嫂从瞎姥姥家走回来,大毛和小二子已经把饺子包完了,六哥埋怨说:“年轻轻的ρi股沉,送完了还不赶紧的回来,一去就那么半天。”

收拾桌椅摆上菜来,大家坐在一起。六哥打开酒瓶说:“真不错,本来我还发愁呢,我们家就我和我儿子是男的,我儿子还吃­奶­顾不得喝酒,我一个人儿跟谁喝去呢,正好你来了。”

小二子撅着嘴说:“六哥,吃饺子我也没白吃,­干­了半天活了,喝你口酒拿儿子捎带我,不带这样的吧?”

“小二子,你吃你的,别听你六哥胡沁。”六嫂说。

“六哥,不是我说你,你以为我是冲着你来吃饺子的?我真是冲着嫂子。平常没少照顾我,我今天是给嫂子来拜年的。”

小二子说完掏出十块钱递给六嫂说:“给侄子压岁钱,六哥,这得卖多少饺子?”

“你也是孩子,用你掏压岁钱?”六嫂说。

“萝卜虽小可长在背儿(辈)上了,你总不能叫大壮管我叫大哥吧?”小二子说。

“小二子,你挣着钱了,买卖怎么样呢?”六哥问。

“对付着­干­,比上班强。”小二子说。

六嫂拿出瞎姥姥的长命锁说:“你不说压岁我还给忘了,刚才我到瞎姥姥那去,瞎姥姥给大壮一个长命锁还是金的,你们瞧瞧。”

小二子拿过金锁在灯光下看了看说:“这是个东西,你看,这正面上还有个麒麟,看来这东西应该是一对儿。”

“你怎么知道?”六哥问。

“麒麟是象征男孩,还应该有个象征女孩的东西,既然是贝勒爷戴过的,就应该是一对儿。”小二子说。

“那象征女孩的就应该是凤凰了?”六嫂说。

“不对,贝勒爷的家哪敢用龙凤?只有皇上才能用,所以,象征男孩就用了麒麟,也应了麒麟送子的说法,女孩就应该是个梅花鹿。”小二子说。

“你还真懂呀?”六哥问。

“我有个哥们是玩儿这个的,我也是听说。”小二子说。

“是金的吗?我想最多也就是个镀金的玩意儿。”六哥说。

“金的铁的怎么着?这是瞎姥姥的一片心意,这就很金贵。”六嫂瞪了六哥一眼说。

小二子拿着摇晃了几下,金锁里发出“哗哗“的响声,小二子说:“听声音是金的,要不然响声还得脆,金子的东西软。”

“说你咳嗽你就喘起来了,假行家。拿牙咬咬就知道了。”六哥说着拿过金锁。

六嫂抢过来说:“什么金不金的,你再给咬坏了。”

“是金的没错,分量在那呢。”小二子说。

眼看就到了十二点,外边的鞭炮声渐渐的大了起来。

“看着瞎姥姥一个人儿也怪可怜的,我想我老了可别像她那样,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儿。”六嫂说。

“那怎么能,你有我和大壮呢?”六哥说。

“我又想起了我妈?老太太一个人也够孤单的,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六嫂说着眼圈红了。

“这大过年的是何苦?你想老太太咱们就去!”六哥说。

“这时候也没车了?”六嫂说。

“嫂子,我没喝几口呢,我送你去。”小二子说。

“对呀,小二子不是有车吗?”六哥说。

六嫂站起身来说:“大过年的好吗?”

小二子说:“有什么不好的?你们走了我把这饺子拿回去吃,我还有饭了呢。”

六嫂不在坚持原来打算在自己家过了三十的打算,因为她太惦记母亲了。这个年和以往不同,大哥沈建功没有回家,不但是母亲惦记他,嫂子也不会无动于衷,母亲肯定会为难,所以,小二子答应了送他们,六嫂没有再客气。

天很冷,六嫂把熟睡的大壮包裹严实,带着大毛二毛以及六哥上了车。送到家门口六嫂叫小二子进来,小二子说什么也不­干­,只好由着他去了。

敲开大门开门的是白葆春老婆,看到六哥一家子进了门白葆春老婆一愣。

“怎么不在家里过年,初二才是回来的日子呢?”白葆春老婆说。

“哪那么多规矩,想回来就回来呗。”六哥说。

进了屋桌子上是包了一半儿的饺子,屋子里并没有人,沈建功媳­妇­和小穗儿都不在。

“妈,您怎么刚包饺子?我嫂子和小穗儿呢?”六嫂放下大壮说。

“下午的时候你嫂子带着小穗儿走了,说是同事请吃饭,晚上回来,我看这早晚儿了不准回来了。我琢磨着就是我一个人儿这年也得过,饺子还是必须得包的。”白葆春老婆说。

“她怎么能这样?撇下您一个人儿在家,这要是平常日子也就算了,今儿个是过年。”六嫂听了说。

“大过年的你别找事,她怎么不能这样?凭什么就要在这儿过年?你把你妈托付给人家了?人家自己的女儿不能带着走?”白葆春老婆一连串的说。

“妈,您怎么老是拧着自己?这事让谁说也说不过去呀?”六嫂说。

“得了,我都没觉得说不过去,你­干­嘛?”白葆春老婆说。

对于母亲,六嫂是再了解不过了,她是个打掉了牙咽在肚子里的人,母亲绝对不会流露出半点痛苦,忍耐是需要坚强才能做的到。

白葆春老婆几句话六嫂听了也再不能说什么,何况还有大毛和二毛在,虽然不是外人,到底不乐意叫她们看到家里的事。

“你们把衣服脱了,盘子里有瓜子和糖,那屋有电视,你们随便的玩儿吧,一会咱们煮饺子吃饭。”白葆春老婆对大毛和二毛说。

“嫂子,我帮大妈包饺子吧。”大毛脱了衣服在脸盆里洗了手说。

娘仨包饺子,六哥坐在椅子上抽烟,其实他现在心里也七上八下,嫂子带着孩子走把师娘扔在家里,六哥心里也不满意,一想到自己没找到大哥,这个意见自己是不能参与的,万一勾起师娘问起来,没有答对,从一进门六哥心里就打鼓。

“这孩子手头还挺利索的,你看擀的这皮儿,心儿厚边儿薄,搓的跟小盆儿似地,将来是个过日子的手。”白葆春老婆看了大毛擀的饺子皮夸奖道。

“在家里我可就指着她了。”六嫂说。

大毛被白葆春脸盆夸的脸红起来说:“我就是给嫂子打下手。”

正说着大壮醒了哭了起来,六嫂转过头对六哥说:“看看是尿了不是?“

六哥手忙脚乱的说:“看哪呀?”

“看你的嘴!”六嫂生气的说。

大毛“扑哧”一声乐了,放下擀面杖跑去给大壮换尿布。

“师娘,看见没有,你闺女就是这样跟老爷们说话的,我现在在家里就是个受气包儿。”六哥说。

“­干­嘛儿嘛儿不成,吃嘛儿嘛儿香,顶废物点心一个了。”六嫂说。

“老爷们哪有会弄孩子的,你爸爸从你小也没管过。”白葆春老婆说。

大毛给大壮换了尿布又热了­奶­抱着他喂着,六哥凑到桌子跟前,他觉得老是不说话也说不过去,师娘早晚也要问,再说这个事是瞒不住的。

“师娘,我是刚回来,本来想早告诉您,我这次去没找着我大哥,想着过年也得来,所以没告诉您。”六哥说。

“我就知道你找不着他,荒山野地的,人是活的,你们没定规好你上哪找他去?”白葆春老婆包着饺子说。

“我就纳闷了,我大哥怎么连过年都不知道回家了?”六哥说。

“准是有事绊住了脚,他早晚也得回来。小六子,你走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别满应满许的,你看怎么样?不是有这么句话吗?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你们得多听老人的话才对,不是我比你聪明,我这是熬出来的。”白葆春老婆说。

“妈,我嫂子没回来是不是也跟这个事有关系呢?”六嫂说。

“所以我让你别埋怨,你嫂子比你们谁都着急,她怎么说?她埋怨谁?到了三十不见人影,她就不知道你大哥不回来了?你让我们娘仨大眼瞪小眼的这个年怎么过?她走了是对的,找地方岔乎过去是没办法的事。”白葆春老婆说。

六嫂听到这里也觉得自己刚才埋怨沈建功媳­妇­的话过分了,又想起大哥更加惦念起来说:“妈,您说我大哥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大过年的,说点儿好的。”白葆春老婆瞪了六嫂一眼说。

正说着门外汽车的响声,六嫂说:“小六子,赶紧看看去,谁来了?”

六哥走出了屋子朝大门走去,打开大门沈建功媳­妇­和小穗儿正从汽车上下来,她扭过头去对开车的人说:“不进来坐会儿了?”

那人笑了笑说:“不了经理,我还得去接个人呢,春节快乐!”

小穗儿下了车朝屋里飞奔而去,嘴里大声的喊着:“姥姥,我回来了!“

“经理,春节快乐!”六哥笑着对沈建功媳­妇­说。

“臭贫有你,就你一个人儿来的?”沈建功媳­妇­问。

“我们一家子,梁山泊好汉全伙在此。”六哥说。

嫂子

?沈建功媳­妇­进了屋,六嫂叫了一声“”。六嫂的举动叫沈建功媳­妇­都感到意外,六嫂主动的这么叫还是第一次。六嫂和沈建功媳­妇­都是不饶人的主,两个人彼此都清楚这点,所以,她们心照不宣的敬而远之和避免冲突。

“呵,都来了?白玲,你们家过年没饺子吃,­干­嘛到我们家来吃?”沈建功媳­妇­乐着说。

“师娘家的饺子香,这我可是知道。”六哥接过来说,沈建功媳­妇­这样的跟六嫂开玩笑还是第一次,六哥怕六嫂说出什么来,先接过了话茬。

“我们家都包好了,正要煮呢,后来街坊小二子来我家拜年,我想他有车,早晚我们也过来,不如大家都到这热闹热闹,对了,这是你们家也是我的家呀?”六嫂说。

“不一样,俗话说,出了门子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在这说话可就不硬气了,对不对师娘?”沈建功媳­妇­说。

“对,她没你硬气。你甭沾手了,这就包完了。”白葆春老婆对走过来要帮忙的沈建功媳­妇­说。

白葆春老婆听得出,虽然是玩笑,沈建功媳­妇­明显是在掩饰什么,因为故作轻松反而露出了内心的软弱,不用问,当然是为了本应该也跟一家人在一起过年的沈建功。想到这,白葆春老婆心里一阵发紧,既为老大担心也为沈建功媳­妇­难过。

“是大毛吧?”沈建功媳­妇­走到大毛跟前说。

“大嫂过年好!”大毛说。

“真乖,比小六子有眼力见儿,不能叫你白给我拜年,拿着。”沈建功媳­妇­说着掏出了钱说。

“你给她钱­干­嘛?”六嫂说。

“还有二毛的,我是人人有份,大壮不会花钱,我给他买了双老虎毛窝(毛窝,棉鞋),这可是摆在北京饭店工艺品商店柜台里的。”沈建功媳­妇­说着拿过一个鞋盒子来放在炕上nAd1(

“这个好看。”白葆春老婆说,她决定从现在开始,这晚上尽量的给沈建功媳­妇­当龙套,为的是让她好受点儿。

“师娘,看见什么了就好看,盒都没打开呢!”六哥说。

“瞅着这盒就知道里面的东西错不了,你买东西有眼力。”白葆春老婆说。

大毛放下大壮跑到白葆春老婆屋子里叫出了二毛,她觉得应该给大嫂拜个年,人家还给了钱。

“大嫂过年好!”二毛愣头愣脑的冲着桌子说。

“你可真是烧香不看佛爷在哪?大嫂在哪呢?”六嫂笑着说。

二毛回头才看见坐在床边上的沈建功媳­妇­,脸一下子红了。

“白玲,打上次我看见二毛就觉得,这姑娘将来是你们家的头一份儿漂亮姐,现在更是显出来了。”沈建功媳­妇­说。

饺子包完了,白葆春老婆说:“我去炒菜,都弄好了,就等着炒了。”

“我去吧师娘,叫她们尝尝我的手艺、”沈建功媳­妇­说。

沈建功媳­妇­说着话走出了门,六哥也觉出今天的有点异样说:“师娘,我瞧着今天怎么这么爱说?话都有点搂不住呢?”

六嫂也体会出了沈建功媳­妇­的心境说:“等会吃饭堵上你的嘴,别胡沁!”

“姥姥,我妈给我买了个会转圈儿的灯笼,您给我点上。”小穗儿提着一个八角走马灯说。

那灯很­精­致,木制的框架,八面的玻璃,里面是个圆纸筒,纸筒上画着各­色­古典仕女,把当中的蜡烛点上,那纸筒就会旋转起来,灯笼下方还有一个大红穗nAd2(

“哟,这可是个好玩意儿。”白葆春老婆点上了灯说。

那灯笼太大,小穗儿提着有点费劲看着二毛对六嫂说:“姑妈,让这个姐姐跟我放灯笼去好不好?”

“那个叫姑姑,傻丫头”六嫂说。

大毛赶紧嘱咐二毛说:“你跟着去,小心外边看着她点儿。”

二毛跟着小穗儿提着灯笼出了屋门,此时门外的鞭炮声震耳欲聋。

沈建功媳­妇­上厨房里去炒菜,六嫂对母亲说:“妈,别让她忙和了,我去炒。”

白葆春老婆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说:“让她去,这个忙你帮不了。”

母亲的话六嫂有点理解不了,这个忙为什么帮不了?

二毛和小穗儿没有一会儿就回来了,两个人都冻的满脸通红。

“姥姥,灭了!”小穗儿举着灯笼说。

六嫂听这别扭说:“不许说这丧气话,大过年的。”

“不要紧的,忌讳是自己心里头想的,孩子懂得什么?”白葆春老婆说。

桌子收拾好了,碗筷也摆齐了,只是不见沈建功媳­妇­端进菜来。

“我弄什么好吃的,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好?”六嫂说这就要到厨房去。白葆春老婆拦着说:“你别去,我。”

白葆春老婆到了厨房门口并没着急进去,而是透过门上面的玻璃往里看。只见灶台上已经摆着炒好的几个菜,沈建功媳­妇­正站在那擦眼泪。

白葆春老婆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厨房,她没有抬头,端起菜来说:“不用忙和那么多,还有几个?”

“就剩下一条鱼了nAd3(”沈建功媳­妇­也不抬头的说。

”弄完了就赶紧进屋,都等着你呢,今天他们是客,你是主人。”白葆春老婆说。

沈建功媳­妇­止不住眼泪,那眼泪掉到了准备炸鱼的油锅里发出“刺啦”的相声。白葆春老婆转过身来放下手里的菜说:“你在这站会儿,我炸鱼。”

沈建功媳­妇­按捺不住的说:“师娘,不是我想在过年给大伙儿添堵,我是真的没忍住……!我不能这样把菜端进屋里去……!”

白葆春老婆搂过沈建功媳­妇­给她擦着眼泪说:“我什么都知道,是老大的不对,他不应该撇下你们,别哭了,他准能回来,你得跟没事人儿似地进屋去,你得过好这个年,白玲能知道你的心思,她半夜三更的来就是为了这个,你不能辜负了她。”

沈建功媳­妇­泣不成声的像个孩子,听了师娘的话一个劲儿的点头。门外走进了六嫂。

“,要哭就回屋里哭去,没外人,你不能憋屈着在这偷着哭。我大哥千刀万剐都不解恨,可他没回来,这是眼前的事,你今天怎么出气,妹妹陪着你。”六嫂说着也掉下眼泪来。

“好啦,你们俩赶紧把菜端进屋里去,一会就都凉了,我做了鱼就开饭。”白葆春老婆说。

两个人端着菜走出了厨房,白葆春老婆把一条鱼放到锅里,油太热了,发出了剧烈的响声,火苗子冒了出来,白葆春老婆把锅盖盖在锅上叹了口气……。

年过完了,日子照常的过,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大毛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了。春节虽然过了,可是还在放着寒假,她找了陈静。这次她没有去陈静的厂子,而是打电话把陈静约了出来。

“那就在北海公园吧。”陈静想都没想在电话里说。

中午时候,陈静和大毛在北海公园见了面,陈静领着大毛又来到了五龙亭,湖面冻着冰,边上有荷叶褂冻在冰里,像几个手指头直指青天,北海的白塔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也好像冻僵了似地。

坐在五龙亭里陈静忽然觉得到这地方她竟然没有考虑,其实,内心里大毛关系到六哥,而六哥就一定会叫她想起北海公园,她的内心里这些影子没有消失而只是埋进了深处。

“你定了要去上班?”陈静说。

“嗯!我说什么也不上学了。”大毛说。

“你在班里的学习怎么样?”陈静问。

“还可以。”大毛说。

“上高中考大学,考上大学就有了前途,你可别后悔。”陈静说。

“什么前途也没有挣钱给家里重要。”大毛说。

看着态度坚定的大毛,陈静想了想问:“你家里到底有什么困难让你铁了心的不上学,或者学校里有什么让你不能忍耐的?”陈静说。

“家里没钱,我一个人照顾我们太费劲了。”大毛说。

其实,在这之前陈静曾经就想到过,在谈这些问题的时候势必就要牵涉到六嫂,而这个话题是她最不乐意沾边的。现在,大毛说了出来,陈静不想问可她又忍不住要问,她实在想知道,六哥和六嫂过的看来是不好,她同时也觉得自己并没得意,只是想知道的更详细而已。

“你哥呢,他不是也挣钱吗?”陈静说。

大毛把六哥辞职的事说了一遍,陈静听了自言自语的说:“还是这么没心没肺。”

“你说什么?”大毛问。

“我说你哥还是那么没心没肺,做买卖挣钱了吗?”陈静说。

“听他说没挣钱,有的时候还赔钱。”大毛说。

“你哥要是能做买卖,天下都成了商人了。”陈静说。

“大姐,我什么时候能上班呢?”大毛说。

“我不是跟你说了,你上班容易,学校里怎么办?要是让你知道了怎么办?特别是知道了我给你弄的那不就麻烦了?”陈静说。

“你只要让我上了班,别的我自己处理。”大毛说。

“你怎么处理?”陈静说。

“我说是同学的家长给我联系的。”大毛说。

“然后呢?”

“然后我再跟学校说,我身体有病,休学一段时间,等好了我再去上学。”大毛说。

“学校开家长会,你知道了怎么办?”陈静说。

“我就没去过,因为我是班里的班­干­部,我告诉老师没时间,老师就不问了。家长会还是我组织呢。”大毛说。

“这样能混到什么时候?”陈静不放心的问。

“混到毕业没问题,等毕业了,我再告诉我上了班也就没事了。”大毛说。

“我怎么想怎么不妥。”陈静犹豫着。

大毛看陈静的态度心里着急起来说:“你不答应我,我就坐在你的办公室里不走。”

大毛真的上了班,头一天的时候,大毛等六嫂抱着大壮上班走了,她喊醒了二毛。

“饭在锅里,吃的时候放在炉子上热热,热的时候关上上边的火门儿,打开底下的,热完了关上底下的,打开上边的知道了?”大毛嘱咐二毛说。

“姐,你上哪?”二毛迷迷糊糊的问。

“我有点事要出去一天呢。”大毛说。

大毛来到陈静的厂里,陈静已经等在了门口,看见大毛说:“我还是替你担心,你这样能瞒多久?”

“能瞒多久瞒多久。”大毛说。

陈静拿出一个圆形的饭盒,一双筷子一个勺说:“这是你的餐具,中午就到食堂里吃饭,你不是去过吗?我跟车间吃饭的时间不一样,你们吃饭的时间短,要不我就陪你去了。这是饭票你拿着。”

“我带着馒头和咸菜呢。”大毛说。

“光吃咸菜能­干­活吗?”陈静说。

陈静带着大毛到了车间,里面雾气腾腾,因为这个工厂是个被服厂,车间里到处飞扬着棉毛,为了避免这些对人有害的东西吸入肺部,靠着几台大功率的风扇循环空气,这空气里还加入了水分保持一定的湿度。

风扇“嗡嗡”的响声和缝纫机“哗啦哗啦”的声音听不见说话,通道两边上是一排排的缝纫机还有堆积如山的棉布和棉花。每个工人都坐在机器跟前,带着帽子和口罩。

陈静叫过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说:“这是我跟你说的新来的,你好好的照顾她,别安排倒班,只上白班。”

陈静又回过头来说:“这是他们生产组的调度姓候,叫侯志勇,你就叫他侯大哥吧。”

大毛看着他,是个瘦高个。。

大毛点了点头叫了一声侯大哥,小伙子也点了点头说:“你放心,陈主任的事没问题。你跟着丙班上吧,一会我领你去。”

陈静临走的时候说:“我走了,你有事就去办公室找我。”

陈静走了,大毛看着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反倒觉得陈静可亲起来,必定陈静是她唯一熟悉的人。

侯志勇带着大毛来到丙班,对着一个眼睛大大的中年女人说:“于师傅,我给你找了个徒弟,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大毛”

“对,大毛,这是于师傅,以后你就跟着她­干­,于师傅,先不忙着让她上机,先给码码料。”又转过头来对大毛说:“她是丙班的班长,以后就是你师傅了,于师傅可是好人。”侯志勇托付完了走了。

于师傅看了看大毛说:“哟,这孩子说话还­奶­黄子味儿呢?你多大了?”

“十六。”大毛故意说的大了一岁说。

“这么点孩子就来上班儿?”于师傅上下打量着大毛说。

于师傅的话引来周围的人的注意,这个班里大多数是岁数大的女工。

“原来有个小说叫《包身工》,我看这孩子像那里头的哈哈哈!”一个嘴­唇­很薄的女人说。

“模样可挺秀气,就是瘦了点儿。”另一个女人说。

“你先坐那歇会儿,等会休息的时候我给你介绍一下班里的人,然后咱们再说­干­活的事。”于师傅说。

人们继续­干­着活,大毛看着周围,到处堆放着军绿­色­的布料和整捆的棉花。

有人把布料和棉花不断放到机器旁边,这是个流水作业,从第一架机器开始,棉花和布料一道一道的经过每一台机器,最后在前边变成了棉被,棉被被整齐的放在一个车上,车的轮子是铁的,推起来“轰隆轰隆”的响,被子码放在车上好像一座小山。

大毛看着这一切心里想,从今以后,自己就要在这挣钱养家了。

大毛勤快,有眼力见儿,­干­活不偷懒,不但­干­好自己的活,有时候还要帮着最后一道工序推车,把成品推到库里。上班前的休息室也是大毛打扫,给大家打开水,没几天,全组的人都夸起大毛来,于师傅有这么个徒弟感到很得意。

于师傅开始观察着大毛,发现她吃的也很简单,食堂里的饭菜虽然已不算好,一个甲菜两毛钱,乙菜只有一毛,剩下就是凉拌菜,所谓凉拌菜不过是时令的蔬菜伴上花椒油和盐,这样的菜可以不论份儿卖,你可以要五分钱的,也可以要二分钱的,大毛总是买这样的凉拌菜。这让于师傅感到奇怪,在工厂里,最敢吃的就是学徒工,因为他们没有负担,大毛却不是这样,显见这孩子一定是家庭困难。

“大毛,老这样吃身子骨怎么受得了,你还得出力­干­活呢?”于师傅吃饭的时候跟大毛说。

“我不爱吃荤的东西。”大毛说。

“人没荤腥怎么成?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于师傅说。

“这菜挺香的。”大毛说。

“你家里几口人?”于师傅问。

大毛把家里的事跟师傅说了一遍,当知道大毛的母亲就是这个厂里的人的时候,于师傅叹了口气说:“真想不到,你妈就没了。我认识她,是个脾气火爆的人,想不到她有你这么个闺女。”

工厂里的这些老师傅们即使食堂那么便宜的菜他们也不吃,都是自己带饭,放在锅炉房里有一个自制的用蒸汽加热的蒸箱热了吃。于师傅知道大毛的情况以后,带饭的时候就多带些荤菜,吃饭的时候就会夹给大毛一些。

“师傅,您自己吃吧,别老给我呀?”大毛说。

“咱俩掺和着吃,你给我点素菜,我给你点荤菜。”于师傅说。

最让于师傅不明白的是,每到下班,大毛就急忙的往家里跑。因为大毛要赶到下班以前到车站,好在大毛离厂子不远,而六嫂下班到这要比大毛晚一个小时。

“你­干­嘛下了班就枪追着似地往外跑?”于师傅说。

“我得回家接我,给她看孩子。”大毛说。

“上一天班儿了还看孩子?”于师傅听了有些心疼的说。

“我得给做饭,孩子没人看。”大毛说。

一天六嫂发现,大毛总是没­精­打采的,心里嘀咕就问:“大毛,你不舒服了?”

“没有。”大毛打起­精­神说。

“这两天你就不对劲儿,殃打了似地。”六嫂说。

大毛上班的事跟二毛说过,因为二毛总在家里,她没法瞒她,二毛听到的话心里担心起来,她唯恐知道,现在看见问起来,也盯着姐姐不敢说话。

“困了咱们赶紧吃饭,吃了饭你就睡觉。”六嫂说着走了出去。

“姐,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二毛担心的问。

“不会,我刚才没注意就眯瞪(打盹)起来了。”大毛说。

“姐,这样下去不是事,早晚也能看出来,她多­精­呀?”二毛说。

“你看着大壮,我出去转一圈就好了。”大毛说。

六嫂在说大毛的时候已经从二毛的眼神里看出了问题,刚才的话她全都听见了,大毛一出门六嫂就走了进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俩在屋里捏咕(私下商量)什么了?”六嫂说。

“没有,我姐说她想出去转一圈叫我给看会儿大壮。”二毛心里怦怦的跳着说。

“二毛,你也知道我不是好糊弄的,你们今天说了实话没事,要是糊弄我你自己知道我能不能饶了你们!”六嫂立起眼睛说。

在大毛和二毛的眼睛里,的权威一点儿也不亚于老娘,甚至超过了她,六嫂的眼神叫二毛慌乱起来。

“看着我­干­嘛,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六嫂说。

“我……我说了你不能难为我姐,我姐她不让我说。”二毛说。

“你放屁,我什么时候难为过她?你快说。”六嫂说。

“我说了你别生气……。”

“你到底说不说?”六嫂提高了调门儿问。

“我……我姐她每天出去上班了。”二毛说。

“什么?”六嫂看着二毛问。

“我姐她去上班了,就在妈原来上班的厂子里,每天她都忙着跑回来接你,怕你知道。”二毛说。

六嫂听了转身走了出去,二毛在后面说:“,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七上八下

?大毛走出门外,心里,她知道早晚得露相,可没想到会这么快,是呀,她现在总是想睡觉,因为活实在是太累了。看来,光有决心还不行,她没有估计到上班是这样。嫂子既然看出了破绽,凭着她对嫂子的了解她是不会这样就完了,即使这次她不追究,下回呢?现在光发愁是没用的,她要想一但被嫂子知道怎么办。她最初也是早就想好的是无论嫂子怎么对待这件事,她的决心是不能改的。老娘活着的时候就说过,大毛是个平日不显山露水,但是个一条到走到黑的人。

冷风吹了一会儿,大毛感到轻松了一些,起码已经不困了,她决定先回去,正在她转身的时候,六嫂站在她的身后。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大毛反而坦然,因为一切好像都没必要了,剩下的就只有面对。

六嫂心里现在特别的复杂,埋怨大毛她实在是不忍心,怪就怪在当初听了大毛这样的想法没有当真,没有及早的制止她。想到大毛默默的在自己身边分担了多少辛苦,想到现在她为了自己和这个家选择了弃学,六嫂感到内疚,现在倒是六嫂觉得没有勇气面对大毛了。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面对面的看着对方,谁也不说话。

“嫂子,外边凉,回家吧。”大毛这句话一个是为了打破沉默,还有就是告诉六嫂,她什么都准备好了。

“你应该告诉我……,最应该跟我不戒心的就是你,谁让你自己这么胆子大主意正的呢……?”六嫂已经说不下去了。

“嫂子,我怕你不乐意,可我又真的不想上学了,我是没出息,倒不如上班。”大毛说。

“你怎么不想想?上了大学你就有了前途,就熬出来了。”六嫂说。

“我上不了,二毛可以上,大壮可以上,咱们家还有人。现在我即使上了大学,拿什么供?咱们俩要是一起使劲,我刚才说的就有希望了。”大毛说。

“这样不是嫂子无能吗……?”六嫂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了nAd1(

“嫂子,这个家要是没了你,早就不行了,这还要什么能耐?我的工作不错,是妈原来上班的厂子,他们知道我是她的女儿,对我也很照顾,你就别难为自己了。”大毛说。

六嫂把大毛搂在怀里,看着黑下来的天,除了流眼泪什么也说不出来。

大毛过了六嫂这一关,六嫂又从大毛嘴里知道了这一切都是陈静给办的,心里不知道是埋怨还是感激,有一点是肯定的,在这时候,任何偏颇的猜想都是说不过去的。

大毛上了班,用不着为了躲避六嫂而只上白班了,她开始像其他人那样三班倒,这样夜班还有补助,白天她能在家里帮助六嫂­干­活,时间反而多了起来,六嫂也觉得大毛真的不是孩子了,她离不开大毛,自己再要强也不能不承认这点,唯一让她遗憾的是,大毛本来是应该在学校里念书的。

第一个月的工资下来了,大毛一分不少的交给了六嫂,六嫂拿着钱又难受起来。

“大毛,我拿着这个钱烫手。”六嫂说着眼圈又红了起来。

大毛笑了笑说:“嫂子,我原来一直就认为你是个心眼宽绰的人,现在才知道,你也是个小心眼儿。”

“分什么事,你就拿我当个小心眼儿的人,以后有事再不要瞒着我。对了,你说陈静给你拿了饭钱,你还给她了吗?”六嫂说。

“我怎么能不还?她打架似地不要,我就给她扔在办公桌上了。”大毛说。

六哥知道了这件事对六嫂说:“大毛上班我看也不是坏事,省的你一个人打把势,我即使能帮上你也得等我缓起来。不过,我老是觉得,要是陈静不管大毛的事,她未必有这个决心,这娘们是不是还对我心怀旧恨,趁机黑我一把?”

“亏你还是个老爷们,这话要是从我嘴里说出来还有情可原,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六哥这样说有他的心思,他怕六嫂因此想起了什么,怀疑他跟陈静旧情没断,以为这样说了就能撇清自己,没想到六嫂倒生了气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nAd2(

“你看你,俗话说,杀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这样想才证明咱们是一家子。”六哥说。

“我可不乐意脏心烂肝的人,按理说你谢人家还来不及呢。我告诉你小六子,你别看跟我结了婚,可你错看了你老婆,慢说你说的还不对,就是你真的那样我又怕的是什么?只能说明你不是人。”六嫂说。

六哥看着越说越远站起身来说:“好好,我不是人,白玲,此一时彼一时,姜子牙也卖过白面,你可别小瞧了我,等我有一天变成了朱买臣,你是马前泼水都不赶趟了。”

“哈哈,白玲就没有发财享清福的打算,但愿你发财!”六嫂说。

沈建功的病终于好了,雪也停了,尽管脸上还带着伤。乌力吉怕苏和再来报复,同时也是因为他现在放牧的这块草地由于牲畜太密,草的情况很不好牛羊常常吃不饱,两个原因加在一起,他终于下了决心要搬家。

沈建功等着张秃子,并没看见人影,羊还要乌力吉给放着,心里也落忍,他也曾经想过,叫乌力吉给打听一下,万一还有别人来收羊,他打算卖掉它们,无论是挣钱还是赔本,他想家了。

只可惜,乌力吉的草场是草原的深处,很少有人到这个地方来,沈建功决定帮着乌力吉搬家,然后把羊托付给他,自己回家去找张秃子,也看看师娘和老婆孩子。

牧民的生活很简单,如果不是现在都盖了房子,单纯是蒙古包的话,他们衣食住行的所有生活用具可以是几匹马或者两辆勒勒车就能拉走,牛羊才是他们的主要财产。乌力吉打算搬的地方离现在住的还很远,是紧靠外蒙边界的地方,路上拉着东西赶着牛羊要走上几天的路。

出发前的头一天晚上,乌力吉杀了一只羊,白天他们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刹在了勒勒车上nAd3(

“建功,你还是回家去吧,羊你放心,有大叔在就少不了你的羊,你跟我们走又要耽误很多天,那个地方的交通更不方便。”乌力吉说。

“大叔,说起来跟您这些日子,您对我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现在您有了事我怎么能不帮忙?等我跟您搬到海日古湖我就回去。”沈建功说。

“你走了还来不来了?”格日勒问。

“来,我现在做的就是牛羊的生意,不来怎么行?”沈建功说。

“我看不一定,那些原来这Сhā队和兵团的北京人,走的时候哭的跟泪人似地,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格日勒说。

“来不来的都是缘分,是万能的腾格里让我们有了在一起的机会,来,我们喝了这一碗酒。”乌力吉说。

和蔼的乌力吉,热腾腾的羊­肉­,辣辣的白酒,还有坐在身边的格日勒,沈建功觉得这些都是那么的单纯和简单,又是那么的让人心里宽敞,就像草原上的雪,白的让人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二天,三个人收拾好了东西,牛羊在前,三个人坐在牛拉的勒勒车上,一直向北,朝着海日古湖的方向出发了。

冬日的草原上没有风的时候,只有两种颜­色­,那就是蓝天和白雪。羊群在前边走走停停,它们在寻找埋在雪下面的草根,大黑狗前窜后跳的异常兴奋。沈建功穿着乌力吉给他的羊皮裤子羊皮袄,脚下一双毡靴,头上一顶狗皮帽子,帽檐上的狗毛挡到了眼睛。

“沈大哥,你很像蒙古人。”格日勒说。

“这一身行头穿上我都走不动路了,”沈建功说。

“别看穿着别扭,你很快就会看到它的用处。”乌力吉说。

没有风的草原是寂静的,天气虽然仍然寒冷,但是能够忍受。乌力吉递给沈建功一个牧人盛酒用的酒囊说:“喝一点就不冷了。”

“这样走咱们要走几天?”沈建功问。

“这要看天气和羊了,雪底下的草多,羊就走的慢,天气不好咱们就要等。其实,过去的蒙古人就是这样逐水草而居的,牛羊会带着我们找要去的地方,我们现在是过着祖宗过去过的生活。”乌力吉说。

“大叔,你要去的地方什么样?”沈建功说。

“那可是个好地方,四面都是山,山上什么都有。中间就是海日古湖,那湖大的一眼望不到边,原来是成吉思汗屯兵的地方,湖边能容下上万匹战马饮水。湖周围的草,好的时候有半人多深,夏天草尖上开着一层五颜六­色­的鲜花,看也看不完。”乌力吉说着,眼神里露出兴奋的光,就好像看到了海日古湖一样。

“阿爸,你看!”格日勒忽然大叫起来。

顺着格日勒的手指,远处很多黑点在雪原上移动。

“那是什么?”沈建功说。

“兔子,它们出来找吃的。”乌力吉说。

“有兔子就一定得有狼。”沈建功说,他心里有点打鼓。

“现在很少了,所以兔子就成了灾,还有大眼贼。”

“什么叫大眼贼?”沈建功说。

“就是一种草原上的老鼠,它的天敌是鹰,鹰现在也少了大眼贼就多,兔子和大眼贼都专门吃草籽,草籽吃了草原上就不长草了,一但不长草,草地就会变成沙漠,西部区最厉害。”乌力吉说。

大黑狗发现了兔子,嗓子眼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乌力吉把手指塞进嘴里打了个呼哨,大黑狗奋力的在厚厚的雪地里朝兔子跑去。

“它能逮着兔子?”沈建功说。

“看运气吧,兔子很狡猾,你看它们不紧不慢的,我估计它们周围的雪一定很深,狗怕是过不去。”乌力吉说。

草原上并不是一马平川,而是地势起伏的丘陵地带,大雪下了以后,风会把雪填在地势低的地方,远远看上去是平的,一但掉进地势低的地方,就会有灭顶之灾,牧民管这样的地方叫“雪窝子”,冬天走在草原上,要很熟悉地势,否则就有危险。

奇怪的是,草原上的兔子和狼都很清楚哪些地方的雪深,哪些地方的雪淺,狼在捕猎兔子的时候会把它们赶到雪窝子里去。每年春天冰雪消融的时候,它们会回到这个地方来找那些窒息和冻死的兔子,兔子在这个天然的冰箱里一点也不会腐烂,所有,过去草原上的人打猎也会采取这样的办法。

果然,大黑狗走了一段就不走了,它站在那朝着兔子狂吠着,兔子则低着头在雪地里忙着刨吃的,连看都不看它一眼。

“怎么样,我就说是这样,我们老是以为人是最灵的,其实,有的地方咱们是比不了这些动物的。沙漠的骆驼会找到水,草原上的牛认识路,人是比不了的。”乌力吉说。

太阳悬在了正当空,乌力吉下了车说:“咱们吃饭吧。”

勒勒车挡着风,格日勒点着了牛粪炉子,乌力吉卸下车上的牛,抖落出几袋子­干­草喂着牛羊。中午饭是­奶­茶里泡上­干­的手把­肉­,放一块牛油倒上几把炒米,锅开了传出阵阵­奶­香的味道,格日勒给每个人盛了一碗这种粥状的东西,碗中的热气在寒冷的草地上很快就散发掉,碗里飘着一层厚厚的­奶­油,大黑狗疲惫的跑了过来,瞪着眼睛看着这些吃饭的人们,蒙古人是不会在吃饭的时候喂狗的。

”好喝不好喝?要快喝,不然就喝不了啦,牛油会凝住。”乌力吉说。

吃完了饭,大家等着牛羊吃了草继续赶路。又走了半天,太阳开始西沉,由于他们是朝着北方的方向,沈建功扭过头一看,左侧的太阳红红的,雪是蓝­色­的,凸起的部分染成了红­色­。

“太好看了!”沈建功自言自语的说。

“哈哈,凡是好看的地方都是苦地方对不对呢?腾格里是公平的,他把这样的景­色­给了草原,就是让我们活的有点滋味。”乌力吉眼睛看着车的前方说。

还没等沈建功从这景­色­里走出来,太阳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落到了草地的尽头。

“今天是个好天气,晚上也不会有风,我们赶紧找个好地方过夜。”乌力吉说。

天黑的时候,乌力吉找了一个山包,牛羊和车子都停了下来,乌力吉说:“就在这吧,这个地方背风。”

乌力吉走到山包跟前看了看对沈建功说:“来,咱们造个房子睡觉!”

沈建功看着山包纳闷,造房子?将信将疑的走过去,乌力吉叫沈建功帮忙掏了一个雪洞,两个人钻进去用手使劲的拍打着洞的四周,为的是防止洞坍塌下来。

忙了半天,洞掏成了,乌力吉从车上拿下毡子铺到洞里说:“这里面很暖和,睡觉之前把勒勒车挡在洞口。”

“里面住了人,人呼吸的热气会让雪化了,洞不就塌了?”沈建功看着雪洞不放心的说。

“就你那点热气不够它吸的,越是下雪,雪地里越­干­燥,你就放心吧。为什么穿这么厚的羊皮衣服呢,就是因为这样的衣服不透气,你身上的热气不会跑出来,雪就不会化。”乌力吉说。

“格日勒,今天晚上咱们吃点好的,煮风­干­­肉­吃。”乌力吉说。

所谓风­干­­肉­就是草原牧民储存­肉­的办法,把宰杀的牛­肉­放在­阴­凉的地方晾­干­,草原气候­干­燥,­肉­里的水分就会被蒸发,这样­肉­就能长期的保存。而且,这种­肉­煮好了,有一股鲜­肉­没法比的味道。

“阿爸,要去找点柴禾,牛粪煮熟了还不得半夜?”格日勒说。

“这个地方肯定有柴禾,就是不知道雪有多厚。”乌力吉说。

“我去找。”沈建功说。

“让格日勒跟你一起去,我歇会。”乌力吉说。

月亮升了起来,有盘子大小,是暗黄­色­的,静静的挂在漆黑的天上,月光下的雪地亮的能看清楚一切,沈建功和格日勒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

“这雪地里哪来的柴禾?”沈建功说。

“在雪底下埋着很多荆条一类的东西,最好烧了。”格日勒说。

“那能点着吗?不会是湿的?”沈建功说。

“不会,相反,雪能把荆条的水分吸­干­,等会咱们找到了你就知道了。”格日勒说。

果然,两个人扒开积雪露出了荆条,荆条­干­的很脆,没一会,两个人弄个了两大捆。

沈建功抱着荆条看着月亮说:“这的月亮这么大?”

“北京的月亮小是吗?”格日勒说。

“不到八月十五看不见这么大和这么亮的月亮。”沈建功说。

“今天也是­阴­历的十五呢,你喜欢看草原的月亮这可不难,草原上只要是晴天,月亮就会很亮。”格日勒说。

两个人走着,眼看到了山包跟前,格日勒说:“你们不要喝太多的酒,草原上冷,喝多酒能冻死。”

“没有的话,喝酒暖和怎么会冻死?”沈建功说。

“酒喝多了身体的热量散发的快,喝酒的人比不喝酒的人更容易冻死。草地上每年也要冻死很多人呢,多数是喝酒的。”格日勒说。

“格日勒,你说这地方会不会有狼?”沈建功看着四周漆黑的山坳说。

“有呢。”格日勒说。

“啊?”沈建功听了心里一阵紧张。

“哈哈,头一次看见你害怕,狼是不轻易攻击人的,只要不是一大群,害怕的是它。”格日勒说完咯咯的笑了起来。

百灵鸟

?果然如乌力吉所说,雪洞里很暖和,沈建功一觉睡到天亮。他走出洞口心里想,如果现在有人给自己照一张相,自己穿着这身打扮站在洞口,恐怕和猿人无疑了。

太阳还没有完全露出头来,霞光把雪原染成了粉­色­,远处能听见清亮的鸟叫声,沈建功眯着眼睛看着天,他想找到发出这叫声的鸟。

“沈大哥,你在找什么?”格日勒蹲在热­奶­茶的牛粪炉子旁边说。

“什么鸟叫唤这么好听?”沈建功问。

“是呀!”格日勒说。

对沈建功来说并不陌生,北京的爷们常常养这种鸟,浅棕­色­白肚皮,尖尖的嘴,身上还带有棕­色­的斑点,好的价格不菲。可沈建功却不知道是在草原上生长的。

“这连树都没有,它们在哪呢?”沈建功四下看了看无遮无挡白茫茫的草原说。

“可不在树上,它们就住在草窝子里。”格日勒说。

“怎么看不见它们飞?”沈建功说。

“飞的很高,人眼是看不见的,蒙古人说,能够上天叼星星。”乌力吉说。

“有时间抓几只到北京能买好价钱呢。”沈建功说。

“那怎么行?是神灵派来给我们唱歌的,过去有很多内地人到这来抓,现在已经不多了,抓了会瞎眼睛的。”格日勒说。

一只鹰在天空中翱翔,翅膀一动不动,像个风筝。

“大叔,你不是说鹰少了吗?你看,那不是吗?”沈建功一仰着头指着天空说。

“跟兔子一样,它是给饿的跑出来找吃的,鹰在这,说明草地上就有兔子,也许它盯上了咱们的羊nAd1(”乌力吉看了看鹰说。

“鹰能吃羊?”沈建功说。

“怎么不能,它能­干­掉一只羊。”乌力吉说。

“那咱们可得小心!”沈建功不放心的说。

“没关系,有人在下面,它不会下来的。”乌力吉说。

吃了早茶,栓好了车,三个人继续朝北方走去。

一连走了四天,地势越来越不平坦,远处山峦层叠。这天黄昏的时候乌力吉说:“今天咱们早点歇着,如果明天天气还是这么好,下午太阳落山之前,咱们就能到海日古了。

乌力吉和沈建功又造了一个雪洞,三个人吃了饭喂饱了羊,大黑狗蹲在羊群边忠于职守。

乌力吉看着洞口外的月亮说:“看样子要起风了,咱们明天要早起,抓紧赶路,要是刮起风来可不得了。”

“您怎么知道?”沈建功说。

“你看那月亮周围有个圈圈,这叫风圈,有了这个圈,不会出去三天就要起风。”乌力吉说。

也许是太辛苦了,三个人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

半夜里,沈建功被雷鸣般的声音吵醒,他扭头左右看了看,乌力吉和格日勒都不在,洞口外边白茫茫一片烟雾,那沉重的“呜呜”声音像夏天雨前滚滚的闷雷的声音原来是风。

沈建功走出洞外,一股风夹杂着雪雾差点把沈建功推了回来,风大的站不住脚,白­色­的雪团在风的卷动下漫天的飞舞,什么也看不清楚。

“格日勒,抓抓住头羊,把它们往右边的山坳里赶。”风中传来乌力吉的声音,忽大忽小nAd2(

羊“咩咩”的叫着,顺着风的方向朝雪地中散去,大黑狗拼命的在惊恐的羊群周围打转狂吠,力图阻止羊群。

风象刀子一样的割着脸,沈建功扭过头不敢迎着风,他觉得只要闭上眼睛就会被冻上再也睁不开。

他往前艰难的走着,不远处看到格日勒抓住一只长着弯曲的大犄角的羊拼命的抵抗着风。

“格日勒!”沈建功喊道。

“沈大哥,快来帮帮忙!”格日勒喊着。

沈建功按住了头羊,头羊的身后勉强的跟着几只羊,其他的羊再也顾不得头羊而是随着风狂奔着。

“格日勒,羊跑啦……!”沈建功喊着。

“我去到那边圈着它们,你坚持住!摩尔吉,快到我这来!”格日勒说。

大黑狗摩尔吉狂叫着朝格日勒身边跑去。

风越来越大,狂呼着好像要吞没一切,周围全是雪雾什么也看不清楚,头羊在沈建功的手下挣扎着,身后的羊有的也已经随风跑去。

“沈大哥,拉着头羊往山坳里去,快点……!”格日勒说。

“在哪?”沈建功来回看着,什么也看不见。

“右边……!”格日勒说。

沈建功费劲的拉着头羊朝右边走去,越走雪越深,已经没过了小腿,沈建功在前边拉着羊趟开了一条雪沟,羊在身后跟着他。终于到了山坳里,风小了很多,十几只羊围在头羊的周围。

“你们几个站在着好好呆着!”沈建功朝羊说nAd3(

当沈建功再次走出山坳时,风更大了,要命的是,风用雪盖住了他走过的痕迹,周围除了夹杂着雪的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格日勒……!”沈建功大喊着。

格日勒和大黑狗摩尔吉在风雪里追着跑散的羊群,雪越来越深,羊已经在风中无影无踪。格日勒觉得再这样追下去根本就没希望,她还在担心着阿爸,沈建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格日勒回过头来顶着风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喊着阿爸,但是没有任何声音,草原上即使平静的天气,由于没有参照物陌生的地方都不容易找到路,更何况这样的风雪天气。

沈建功早就迷失了方向,他走着走着实在是走不动了,他很担心这样走下去恐怕谁也找不到谁,这样的天气,即使自己没有在草原生活过也能知道,如果迷失了路,剩下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冻死。沈建功想到,不如趁着现在走的不远,雪还没把自己走过的路完全埋平赶回山坳,既然乌力吉和格日勒都知道山坳的方向,他们就有可能走到那去和自己汇合。

沈建功走回了山坳,羊扎在一起,他此时觉得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他的腿和胳膊不会像以往那样随便的动,而是要经过大脑发出强迫的指令才能行。风还在刮,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沈建功当然没有在草原生活的经验,更没有经过这样恐怖恶劣的天气,他坐在了雪地上,背靠这山坡,其实,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最大的忌讳,在这样的天气里,一但坐下来,也许就再也不会站起来了。所以,我们看到很多冻死的人大多是坐在那,因为想坐下是他们第一个想法,这只是因为体力耗尽感到的疲劳所致。

沈建功坐了下来,他想抽一支烟,他觉得风已经不是那么大了。其实,这是他冻得听觉也出现了毛病,风依旧在刮。他试着调动不听话的手去摸口袋,但这只是他的想法,他的手完全不听从他的指挥。

他就这样坐在着,看着风雪弥漫的天空,天空慢慢的变成了红­色­,亮的耀眼,不远处是绿­色­的树,还有房顶子和院落,对,再往前走就是师娘的家,那墙头上能看见枣树的树冠,真是扯淡,刚才那场大雪或者这么长时间都是个梦,没有乌力吉,没有格日勒,也没有羊,什么都没有,自己根本就没离开北京。沈建功觉得心里畅快极了,从内心里涌出一股暖暖感觉,我只坐一会休息一下,就去是看师娘,看看她今天晚上做什么好吃的……,沈建功这样想着。

格日勒千辛万苦的走到山坳,她原来想好了的,阿爸和沈建功都应该在这,走到跟前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扎在一起的十几只羊,它们身上落满了雪,远看就像一个雪堆,格日勒再仔细看时不仅吓了一跳,沈建功坐在雪地上,睁着眼睛看着她,闪在她脑海里第一个年头就是,沈建功很可能是冻死了,因为他坐在了地上。

“沈大哥!”格日勒跪在沈建功跟前拼命的喊着。

格日勒拼命的喊着,双手捧着沈建功的脸。大概她几乎疯狂的喊声叫大黑狗摩尔吉产生了敌意,它也站在那朝沈建功狂吠起来。大黑狗的叫声叫格日勒产生了希望,她听老人说,狗是从来不会朝死人叫的,只要人一断了气,在狗的眼睛里就是一个东西,一个车轮或者一堆牛粪。

“摩尔吉,你说他还活着吗?”格日勒说。

“汪汪!汪!”大黑狗只是叫。

格日勒每年都能听到草原上冻死人的事,可她从来也没见过冻死的人。沈建功虽然僵硬的像块石头,可他的脸­色­却如活着的一样,格日勒觉得无论死活都要把他弄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在格日勒的喊声中停了。格日勒蹲下身子企图背起沈建功,可惜的是,格日勒是个女人,她根本就背不起沈建功,再加上在刚才风中的奔波,格日勒的体力也下降的厉害。几次尝试没有成功,格日勒­干­脆背过身子勾起沈建功弯曲的两只胳膊用力的拉了起来。

“摩尔吉,去找咱们的雪洞!”格日勒说。

摩尔吉扭过头来跑在前头,格日勒拉着沈建功艰难的在雪地里走着,因为太慢,摩尔吉不住的停下来回过头来等候着。

格日勒拉着沈建功只觉得天旋地转,就在她要撑不住的时候,眼前看见了勒勒车和雪洞。离山坳其实并不远,如果不是刚才狂风夹着暴雪的话,很容易就找到。

听起来好像是神话,其实仔细想起来,任何看似表面上不能理解的东西都有背后的原因。大黑狗看上去好像听得懂格日勒的话,它找到了雪洞。其实,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经过训练的动物对人的语言不过是条件反­射­,平日里黑狗摩尔吉经常听着格日勒的命令,例如:摩尔吉,去把羊看住、摩尔吉,去把羊圈回来等。这些话在摩尔吉的脑袋里没有分别,此次格日勒说的话对摩尔吉和平日的命令也没有两样,它只是认为主人是叫它去找牛羊。洞口的勒勒车旁就拴着一头牛,摩尔吉嗅到了牛的气味找到了洞口。

由于嘞嘞车挡在洞口,特别是那头牛为躲避风雪也一头扎进了雪洞,这样,雪洞里并没有进去多少雪,三个人睡觉躺着的毡子还好好的放在哪。洞里一切是原来的样子。

格日勒把沈建功拖进了洞里,爬在他的心口处听了听,觉得好像是有跳动,这让格日勒忘记了自己现在如果不是这样危机就能瘫倒在地的处境。格日勒把嘞嘞车又挡了挡洞口,掀起一块毡子把洞口堵严实点着了牛粪炉子,在火上边坐了一锅雪。她不敢生火,沈建功的身子还是不能弯曲,过了一会格日勒发现,沈建功闭上了眼睛。这说明他能动,能动就没有死,她慢慢的解开沈建功的衣服,让洞里的热度尽快的暖和他的身子,因为裹的严严的衣服反倒起着隔断温度的作用,任何保温的措施本身并不会产生温度,而是保持被保温物本身的温度。与此同时,格日勒不断的用手磋磨这沈建功的身体,她决定试试把沈建功从死亡那拉回来。

格日勒轻轻的把沈建功放在毡垫上放平,开始脱下沈建功身上僵硬的衣服。当脱到脚下的时候,眼前的情景叫她惊呆了。沈建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一只毡靴,光着的脚变成一个冰疙瘩,格日勒知道,沈建功的脚完蛋了。

格日勒不停的搓着沈建功的身体,她把所有的毡子都盖在沈建功是身上,听着他的呼吸,那呼吸是微弱的。格日勒不住手的搓着沈建功的身体,不断的往炉子里加着牛粪,洞里暖和起来,格日勒又想到了阿爸,阿爸这个时候在哪呢?凭借格日勒对阿爸的了解,阿爸只要活着是一定能找回到这来的。现在最要紧的是沈建功,按照老人的说法,格日勒一边搓着他一边不断的叫着,想借此让沈建功恢复意识。沈建功并没有任何的反应,这让格日勒又开始担心起来,不管怎么样,这样的环境即使是沈建功没有死,也会丢了­性­命,沈建功的身体仍然是冰冷的,格日勒知道,他并没脱离死神,在这茫茫的草原上没有人能帮助她、

现在,怎么能够尽快的让沈建功的身体暖和起来,人到了紧急的时候,常常会想出办法,格日勒忽然想到,用自己的身体暖和沈建功,尽管她自己对这样的做法是否见效没把握,也没人告诉过她,她还是决定试试。

格日勒脱掉自己的衣服盖在毡子上钻进毡子里,紧紧的搂着沈建功,沈建功身上的凉气叫格日勒喘不过起来,她还是坚持这样搂着,竖着耳朵听着他的呼吸。格日勒现在就想着天赶快亮了,她要用嘞嘞车把沈建功拉到海日古,现在一切的的努力都是为了让沈建功能坚持到那个时候。一夜的奔波和惊恐以及严寒让格日勒疲惫不堪,没有多少时间,格日勒昏昏沉沉的搂着沈建功睡着了……。

血红的太阳冒出了雪原,天亮了。阳光顺着挡在洞口的勒勒车和毡子的缝隙照到洞里,格日勒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睡着了吓了一跳,她赶紧用手摸了摸沈建功,沈建功的身体暖和起来,已经不再那么僵硬,呼吸也粗了起来,这说明,格日勒的办法还是管事的。

“沈大哥!”格日勒大声的叫着。

沈建功睁开了眼睛,并扭动头来回的看着。

这让格日勒喜出望外,为了证实这是真的格日勒说:“你醒了?你看我是谁?”

“格日勒……。”沈建功声音微弱的说。

“对,我是格日勒……,你终于醒了……。”格日勒激动的眼泪流了下来。

格日勒起身穿好衣服,在洞外生起火把沈建功的衣服烤软烤­干­燥,又给他穿好并烧了­奶­茶。

“沈大哥,喝点­奶­茶就会暖和,咱们一会就去海日古。”格日勒把碗凑在沈建功的嘴边上说。

沈建功用­干­裂的嘴­唇­吸吮着­奶­茶,两只眼睛动作极慢的转动着在雪洞里看着,好像寻觅什么,格日勒说:“阿爸没回来,可咱们不用担心,这是他年轻时候生活过的地方,他很熟悉的,说不定是在哪躲避风雪,他一定会回来。”

格日勒自己也不知道这样说的话是不是能实现,她这样说是在安慰沈建功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回不来了

?格日勒慢慢的把­奶­茶灌进了沈建功的嘴里,收拾好了东西套好了勒勒车把沈建功弄到车上,底下垫好厚厚的毡子,上面盖的严严实实。草原上太阳高高的挂着天上,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没有一丝的风,老天爷装的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的平静。谁能想到,昨天晚上的那一场灾难就发生在这里,草原的美丽和凶险一样能让人目瞪口呆。

大黑狗走在前边,勒勒车走在后面,走了不远格日勒听到了羊的叫声,原来是被沈建功拉住的头羊和十几只跟在它身后的羊。格日勒看着它们叹了口气,现在这些羊是她唯一的财产。不仅是和阿爸辛苦积攒的羊群被狂风吞没,就是沈大哥的羊也无影无踪,她看了一眼闭着眼睛躺在嘞嘞车上的沈建功,心里更加难受起来。

牛的胯骨和ρi股上沾满了雪形成的雪片,随着左右的摆动不住的往下掉,大黑狗在前边跑着,草原上没有风,太阳分外的温暖,以至于侧在太阳一侧的身子很暖和,由于气候的­干­燥,背着阳光的地方却很冷。

走了十几里路的样子,大黑狗突然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回过头来看着嘞嘞车上的格日勒。格日勒顺着大黑狗的方向看到,不远处有一座蒙古包,顶子上的蓝­色­的圆圈在阳光下分外的醒目,蒙古包伸出的烟囱冒着蓝­色­的青烟,格日勒心里一震,这是有了人家了,牛并不用招呼,奋力朝蒙古包走去。

狗的叫声惊动了一条大黄狗狂叫着飞奔而来,摩尔吉也冲到了它的跟前,两只狗相互闻着鼻子。声音惊动了蒙古包里面的人,门口走出了一个穿着同样是蓝­色­蒙古袍的老太太,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眯着眼睛用手遮挡在额前朝格日勒这个方向看着。

车到了跟前,格日勒费劲的下了车跟老太太用蒙语打了招呼。老太太看着车上躺着一个人惊奇的问格日勒:“姑娘,你这是从哪来?怎么这个人在车上躺着?”

格日勒把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老太太朝蒙古包里喊了一声:“老头子来客人了!”

蒙古包里弯腰钻出一个老者,高高的个子,眉毛浓密的几乎遮住了眼睛nAd1(

“你喊什么?”阳光让他极不适应的眯着眼睛看了看格日勒和勒勒车。

“老头子,他们昨天从风雪里逃出来的,那个躺在车上的人是冻坏了。”老太太说。

老头走近车子跟前看了看对格日勒说:“昨天那场大风你们在外边?”

格日勒点了点头,老人说:“真是命大,你们从哪来?到这来­干­什么?“

“死老头子,问个没完没了,还不让他们进去说话。”老太太着急的说。

几个人把沈建功弄到蒙古包,老人看着沈建功的腿说:“他的脚完了,要是不赶紧上医院,恐怕这腿也保不住了。”

“那怎么办老头子,你赶紧想办法呀?”老太太着急的说。

“你们是来找人的?”老人说。

格日勒说了来历说:“我阿爸是来找他的朋友博日格的。”

老人睁大眼睛说:“什么,乌力吉大哥来了?”

格日勒说:“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回来。”

老人沉吟半天说:“那就不好说了,这样吧,你既然是来找博日格的,我去给他报个信,我也是乌力吉大哥的朋友,我叫查­干­巴日,我到乡里去找车拉走这个小伙子到旗里的医院,顺便找几个人去帮你们找你阿爸和羊,只要是不掉到雪窝子里,就有希望。老婆子,你照顾他们。”

查­干­巴日骑上马走了,马后面扬起一片白­色­的雾。

格日勒和老太太等着查­干­巴日的消息,通过和老太太聊天才知道,老人家叫托娅。在草原上,虽然很多牧民已经定居,盖上了房子,仍然有很多老人住惯了蒙古包,不愿意搬到房子里去住nAd2(特别是在草原的深处,仍然是如此。查­干­巴日老两口子就是这样。两个人没有儿女,养着一百多只羊和十几头牛过日子。

“你是乌力吉的女儿?”托娅问格日勒。

格日勒点了点头,托娅说:“哦,他都有了这么大的闺女了,他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年,过去,在咱们海日古你阿爸可是大名鼎鼎。”

“我也是常听他念叨起海日古。”格日勒说。

“他应该念叨。”托娅说。

“额吉,你认识我阿爸?”格日勒说。

“当然,查­干­巴日想当初还是你阿爸的情敌呢?”托娅额吉说。

格日勒听了这话看了看托娅,老人慈祥的像个菩萨,满脸的皱纹,难道阿爸曾经爱过她?

格日勒心里这样想和奇的问:“就是刚才走的查­干­巴日大叔?”

“对,来孩子,咱们给这个小伙子洗洗,一会你大叔找到车就得拉他上医院。”托娅说。

沈建功除了脚已经完全冻成了黑­色­以外,脸上也有严重的冻伤,现在缓过来以后,开始肿了起来,眼睛已经成了一条缝。

“他是谁呢?你丈夫?”托娅和格日勒用温水擦着沈建功的脸说。

“不是,是阿爸的一个朋友,额吉,他是从北京来的,到草原上收购牛羊的。”格日勒说。

“哦,我们这从来不把牛羊卖给私人,特别是内地来的人,他们想着办法骗蒙古人。他怎么到这来收羊?”托娅说。

“他可不是骗子,他是个好人,我阿爸要搬回海日古来,他是帮忙搬家来的nAd3(”格日勒把沈建功的事跟托娅说了一遍。

“看这个大个子浓眉大眼的倒是个实诚人,可是他的脚是保不住了,他怎么回家呢?”托娅说。

格日勒看着还在昏睡的沈建功叹了口气说:“没想到他会这么倒霉,碰见了暴风雪。”

正说着话,门口停下一辆吉普车,车上下来三个人,领头的是个方面大脸的老人。老人进门着急的说:“谁是乌力吉的女儿?”

“这个就是,格日勒,快叫博日格大叔。”托娅说。

格日勒并没见过博日格,想到这就是阿爸要找的好朋友,想到这几天的经历和到现在没有消息的阿爸,格日勒叫了一声大叔,委屈的泣不成声。

博日格搂着格日勒说:“好孩子,别哭了,你这就是到家了。我已经叫查­干­巴日带着人去找你阿爸,你放心吧。”

博日格叫身后的人抱起沈建功放到了车上说:“格日勒,你在额吉这休息,我去把他送到旗里。”

“不,我也去!”格日勒说。

黄昏的时候赶到了旗里的医院,大夫看着沈建功说:“冻伤我们这没问题,就是这只脚要截掉,要不腿就保不住了。我们这做不了,要到盟医院去。不能耽误了,挂上抗生素赶紧走,否则就不是薄腿的问题,得了坏血病就能要了他的命。”

医院里给沈建功处理了伤口挂上吊瓶,博日格把沈建功连夜送到了盟医院。

沈建功被迅速的切除了左脚,由于冻伤已经感染,高烧不退始终处于昏迷状态,格日勒昼夜的守在沈建功的身旁。虽然时刻都有败血症的危险,沈建功凭借强壮的体质终于熬过了这一关。三天以后早晨,沈建功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看到了爬在床边上的格日勒。格日勒把手垫在头的下面睡着了,沈建功看到了她的手上缠着纱布,原来,格日勒的手也被冻伤了。

“我这是在哪?”沈建功问。

格日勒被沈建功的声音惊醒,看到醒了的沈建功惊喜异常:“沈大哥,你觉得好点了?”

“你的手怎么了?”沈建功问。

“没事的,你可吓死我了。”格日勒说。

“我得了什么病,为什么在这里?”沈建功发现自己在医院不解的问。

沈建功的问话叫格日勒为难起来,因为直到现在,沈建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左脚,她没勇气告诉他。

“乌力吉大叔在哪?”沈建功说。

这又是个叫格日勒撕心裂腑的问题,前天,也就是在沈建功做完手术的第二天,查­干­巴日来到医院,他告诉格日勒,羊找到了一部分,大概有三十多只,就是没找到乌力吉。

“阿爸会去哪?”格日勒说。

“我说了你别伤心,你阿爸很可能是掉到了雪窝子里。那的雪窝子很深,每年都有牛羊掉进去,只有第二年的春天雪化了才能找到尸首。”查­干­巴日说这些话眼睛都不敢看格日勒。

“不会……我阿爸不会掉进去的,他最熟悉草原……一定是你没找到地方。”格日勒说完咬住了嘴­唇­走出房间。

查­干­巴日跟着格日勒走了出来说:“看来是凶多吉少,那样的天气别说是掉进去,就是这几天没回来,冻也冻死了。”

“我阿爸不会死……!”格日勒哽咽的说。

“孩子,谁愿意相信这个?万能的腾格里是无情的。”查­干­巴日说。

“那怎么办?”格日勒说。

“只好等到春天雪化了,我们去找他,给他安葬在一个好地方。”查­干­巴日说。

几天来,格日勒­精­神恍惚的守候在沈建功的身边,现在,沈建功问起来格日勒又忍不住眼泪汪汪起来。

“乌力吉大叔怎么了?”沈建功已经感到出了事。

“阿爸不会回来了……,查­干­巴日他们找了几天都没找到……。”格日勒说。

“查­干­巴日?谁是查­干­巴日?”沈建功看着格日勒说。

“就是阿爸要找的朋友。”格日勒说。

“格日勒,你给我找颗烟来。”沈建功说。

“这是病房,不让抽烟。”格日勒说。

“那我出去抽!”沈建功说着要起来。

格日勒按住沈建功说:“你不能起来,大夫说不让你动。”格日勒说。

“没事,我现在没事了。”

沈建功坚持要起来,他坐起身子看到自己的左脚缠着绷带,直通通的像跟棍子不仅一愣。

“格日勒,我的脚怎么了?”沈建功看着格日勒说。

“你的脚冻死了,大夫把它切下去了。”格日勒说着转过头去。

“啊?”眼前的情景和格日勒的话叫沈建功完全的呆住了。

失去右脚的沈建功很少说话,他实在是发愁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想起师傅带着他去会那个叫切德尔乎的蒙古跤手摔断了左臂,现在又­阴­错阳差的来到了草原丢掉了右脚,难道自己和草原有什么孽缘不成?原来因为左臂使自己变得灰心丧气,小六子才有了“看堆儿”这句话,怎么偏偏在情绪最低落的时候碰见了张秃子跟着他来到了草原?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安排自己?现在自己这个样怎么回家?怎么去见师娘和老婆?不回去怎么对得起她们,还有女儿小穗儿?草原给他的痛苦虽然刻骨铭心,但周围的人却让沈建功觉得他们是那么的真诚,简单,可亲。和蔼的乌力吉大叔,把自己从生死线上救回来的格日勒……。如果现在他走了,格日勒怎么办?

沈建功的情绪低落叫格日勒更加担心,沈建功不说话,格日勒也不敢多问,只是每天小心的伺候着他。

沈建功在医院住了半个月,他想不能在这样住下去,一天早晨沈建功对格日勒说:“格日勒,我好了,咱们应该出院了。”

“那要听大夫的。”格日勒说。

“你和我现在都没有钱,羊也叫大风刮跑了,住下去怎么办?我想回去养着,反正脚也是没了,住院也不会再长出一个来。”沈建功说。

“住院费是博日格和查­干­巴日大叔他们交的,他们都是阿爸的好朋友,我以后会还给他们,这个你不用担心。”格日勒说。

“你拿什么还?咱们没有了羊。”沈建功说。

“只要有草地在,就会有牛羊,腾格里不会饿死人的。”格日勒说。

“那还是少花点儿,以后也好还账。”沈建功说。

“沈大哥,你回家这样怎么说?”格日勒说。

“我这几天就在想,回去怎么叫师娘和老婆看到我这个样,我回去了你怎么办?乌力吉大叔走了,就剩下你一个人了。”沈建功说。

“我没关系的,还有博日格和查­干­巴日他们,我就是担心你回去会叫家里人很难过,这都怨我,你是为了我们才这样的。”格日勒说。

“别这样说格日勒,你救了我的命,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沈建功说。

“沈大哥,早晚你也要回家的。只是那些羊都没了,你要是有耐心,用不了两年,我就会把二百只羊一只不少的交给你,你在家里等着我的消息。”格日勒说。

“格日勒,你别为那些羊发愁,天灾人祸,我们北京人有句老话,家有万贯,代毛的不算,做生意总是有赔赚的,我会跟张秃子说清楚。”沈建功说。

“我知道你想家了,你应该回去,如果你没忘记草原,没忘记我,你就常回来看看我们。”格日勒说。

“我是这么打算,我先回家,因为师娘岁数大了,她还给我带着孩子,老婆也不知道我的情况,等我在家里安排好了,你养羊,我卖羊。”沈建功说。

“嗯!”格日勒看着窗外点了点头。

第二天,在沈建功强烈的要求下,大夫同意他出了院。临出院的时候,格日勒拿了一副拐杖递给沈建功说:“沈大哥,这是医院里买的,你试试。”

看着拐杖沈建功一阵伤心,这就是说自己要拄着它伴随自己的一生了。

格日勒看出了沈建功的心思说:“沈大哥,到了北京你可以装上一个假脚,很好用,我们这有冻伤造成残疾的都装过,穿上鞋什么也看不出来。这只是你临时的拄着。”

沈建功把拐杖拄到腋下走了几下说:“挺好,三条腿比两条腿好用多了。”

两个人出了院沈建功说:“你先跟我买票,我早走早回来。”

“嗯,我等你走了找个地方住下等着博日格他们来接我,沈大哥,你别着急回来,等着明年春天草原上有了花的时候再来。”格日勒说。

“不行,我要亲眼看看找到乌力吉大叔。”沈建功说。

沈建功和格日勒去了车站买票,专门去找了乌日娜,说来真是巧合,乌日娜就是那天带着六哥和大群去了草原找沈建功。所以,沈建功没有找到乌日娜,只好买了车票,他站在车站的镜子跟前,镜子里的人吓了自己一跳,一个满头长发遮住眼睛,满脸的冻伤疤痕,拄着双拐的人站在那。慢说是别人,就是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

“这是我吗?沈建功,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沈建功对着镜子说。

“我怎么没看出你变了呢?你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瘦了也黑了。”格日勒站在沈建功的身后说。

沈建功和格日勒又转回到城里,由于不习惯腋下的拐杖,沈建功觉得两个腋窝生疼。中午的时候,两个人找了家饭馆吃了点东西,格日勒让沈建功等着饭馆里自己出去了一会,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袋子牛­肉­­干­说:“沈大哥,给你在路上吃,这是商店里买的,没有我们自己做的好吃。”

“我带回去给师娘尝尝。”沈建功说。

“老人咬不动的,你可以泡在­奶­里,泡软了也很好吃呢。”格日勒说。

离开车时间已经剩下不多了,沈建功和格日勒的话也越来越少,沈建功帮着格日勒找了旅馆住下说:“格日勒,我走了你别送,因为我还回来,这是规矩懂啦?”

其实,沈建功自己也知道根本就没这个规矩,他只是怕格日勒送他的时候难受。格日勒好像很理解沈建功的话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既然你们北京人有这个规矩我就不送了,我在海日古等着你回来。”

沈建功拄着拐杖走出了旅馆,回过头来看着站在门口的格日勒,格日勒虽然眼睛里有眼泪,但她还是在笑着朝沈建功挥着手。

沈建功走到了长途车站,脑子里一直就是格日勒闪着泪花的眼神,心里七上八下,加上脚下那只空着的地方,虽然缠着绷带和毡子,还是疼痛难忍,更让他心里扑通的是,眼看就要回家了,心里反而不安起来,他没法想象师娘和老婆看见自己这个样子是什么表情和感受。必定从医院出来到现在只有不到十个小时的时间,腋下的双拐还远没有到了听他使唤的程度,走起路来来异常艰难。想象着自己就这样走在北京的大街上,他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根本就不敢想下去≡己这样的人到了北京能­干­什么?难道一辈子就靠老婆养着?即使她没有怨言,他又于心何忍?越想越心窄,最要紧的还是没有回去的勇气。现在,沈建功反而觉得草原更给他安全感。

接近年底,车站的人特别的多,人们背着大包小包的挤在走廊里检票,沈建功只好远远的闪在人群外,因为他挤不进去,人们也用另样的眼神看着他。就是这样的地方有人这么看他,到了北京自己还不成了过街的猴子?老婆是个要强的人,她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呢?沈建功暗自想到。

车子渐渐的上满了人,因为是超员,几乎是不对号,沈建功好容易爬上车,被挤到了车门口。车子开动了,沈建功在人群里站立不稳,现在没有了腿站不住,就是这个双拐连Сhā下来的地方都没有。车子晃晃悠悠的开着,转眼间出了城,眼前是一片茫茫的白雪,这又让沈建功想起了格日勒和乌力吉,不行,即使要回家也要等着自己能够站起来,不能就这样把自己像个包袱似地扔在家里,沈建功想到。

“哎!那瘸子,你往里走走,后面还有人呢!”乘务员说到。

就沈建功这身打扮和状态,他已经告诉人他是处在弱势上,所以,没有人顾及他的尊严好像是顺理成章。但是沈建功还没有习惯自己的地位,他甚至没反映过来那人在喊自己,所以站那没动,现在他的脑袋已经大了,完全是个听天由命的姿态。

“说你呢,你一个人占着两个人的位置,你往里挤挤,把拐往一边放放。”乘务员说。

这个时候沈建功知道,原来瘸子是自己,一股怒火冲上了脑门:“你喊谁瘸子?”

“我让你往里走走怎么了?”乘务员避重就轻的说。

“我让你再重复一遍!”沈建功说。

“这个人,横在这谁也动不了还不让说。好啦,我说错了,我是瘸子这总行了吧?”乘务员并没拿沈建功当回事,之所以没有跟他纷争看来是不想惹麻烦。

他的话引来大家一阵哄笑,这哄笑声让沈建功涨红了脸,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沈建功坚定了暂不回家的想法,他举起拐杖说:“你叫司机停车!”

“停车?停车­干­嘛?车开了就不能停。”乘务员说。

“我让你停车!”沈建功大声的吼道。

乘务员也被他的喊声弄的不知所以,他冲着司机说:“给他停一下!“

车停了下来,沈建功走下了车,头也不回的朝着茫茫的雪地里走去。

货真价实

?过了春节以后,六哥来了一单买卖,这天来了个人,瘦瘦的个子,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现在看起来,那风衣真够土的,可在当时那可是时髦的打扮,腋下夹着个皮包,这也是那个时候时髦的做法。来人进门以后六哥连忙迎了上去,现在对六哥来说,来个主顾就比祖宗都亲。

“要点什么您?”六哥说。

来人看都不看六哥说:“我要五个车身。”

当时在河北一带,自己组装吉普车的很多,车身、车架、发动机、变速箱等等的大件很紧俏。六哥本小利微,进不起货,有人要的时候现去抓,听了心里有点打鼓。

“您什么时候要呢?”六哥问。

“当然是越快越好。”那人说。

“您要的太急了,这东西现在挺紧俏,我的库里没这么多,您要是能等等,我给您进货您看怎样?”六哥说。

“多长时间呢?”那人看着六哥说。

“两天,两天就成,我厂子里有人,就是得等着东西下了生产线。”六哥说。

当时这条街满处是买配件的,本钱规模大的,东西就在门口摆着,六哥怕他去找了别人说。

“东西是有的是,你们旁边就有,我怕是假的,所以找到你,你可抓紧。”那人说。

“对,我这的东西保证是,您就放心。”六哥说。

“用不用交点定金呢?”那人说。

这本来是六哥想说的,没想到这个人自己就先说了,这让六哥高看了这个人一眼,心里想,不愧是做生意的懂得规矩。

“那当然好了,不是我不信您,这是规矩nAd1(”六哥说。

“我先交百分之四十,等货到了我在补上全款。”那人说着掏出一张支票放在柜台上。

六哥陪着客户喝茶,伙计拿着支票跑了趟银行,回来说支票没问题。

“您别见怪,我这是先小人后君子。”六哥听了很高兴对那个人说。

“这个知道,做生意吗,小心没大差。”那人说。

“这个时候了,您还没吃饭呢吧,我请你吃点什么?”六哥说。

”好啊,今天我请老板,合作嘛!”那人站起身来说。

说实在的,六哥囊中羞涩,说着请客心里本来没底,没想到这个人倒先说了出来,乐呵呵的跟着走了。

两天以后,六哥进了货,那人叫了车来,验了货补齐了余款并且说:“东西不错,也守信用,我这是头一拨用,我还要呢,就找你了!”

这笔买卖,六哥每台车身就有百分之十的利润,一下子赚了两千多块,心里乐的直想蹦起来。

那人连着要了几批货,而且由五辆到了十辆份,每次都是现钱,六哥真的碰上了财神。

最后一次那人要了二十辆,六哥连本带利的把货进来,那人说没带着那么多钱,先交五辆份,回去就打款。客户一贯的讲信用,六哥自然也不怀疑,谁想就­肉­包子打了狗,从此就一去不回头。这下把六哥骗惨了,算了算把利润和自己的本钱搭进去,还欠厂里好几万,急的六哥只想跳楼。又不敢跟家里说,厂子里催的又紧把六哥急的整天借酒浇愁。

这天又关了门,六哥自己走到饭馆里喝了起来,刚端起杯子,BP机响了起来,六哥不知道是谁,看着号码陌生,心里想,是不是自己对那个客户看错了,这是他来给钱电话呢?

六哥站起身来找了电话,打过去一听,是大群nAd2(

六哥找了电话,大群在电话里告诉他,张秃子让她花俩钱弄出来了,现在一天到晚的嚷嚷要那些羊。

“我这丢了人都没辙呢,他要什么羊?要羊就让他自己找去!”六哥听了心里烦恼的说。

“我这是给你报个信儿,别狗咬吕洞宾。”大群在那头不乐意的说。

“我也烦着呢,没事我挂了?”六哥说着就要放下电话。

“哎!你这个人怎么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你听完了你的事,我的事呢?”大群说。

“你有什么事?”六哥问。

“你拿起来就说,你光说让他找去,我这正发愁呢,他如果真的去了,羊找的回来找不回来倒是事小,可就找回了病来了。”大群说。

“什么病?”

“你自己还不知道?万一他去了内蒙,势必先要去那个旅馆,见了那蒙古娘们听说咱俩住在一个屋子里,他能饶了你吗?我也得跟着倒霉呀?”大群说。

大群的话叫六哥犯起了嘀咕,她说的不无道理,如果张秃子发现了这件事,那是个好惹的人吗?一个地痞加无赖,自己的生意做成这样还没有眉目,外边又让人家骗了钱,再加上这样的事,真的闹腾起来要是让家里知道了……,六哥不敢往下想。

“说话呀!哑巴了?尝我的滋味儿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大群说。

“你别拿这个威胁我,先不说这是你的主意,既然如此我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让他有能耐找我来!”六哥横下一条心说,因为他也觉得既然做了,麻烦看来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nAd3(

“这就对了,这还像个爷们儿。刚才我还真觉得你是个拿不起来放不下,敢做不敢当的人呢,那样也辜负了我。”大群说。

“你还要说什么?”六哥说。

“我告诉他了,人都失踪了,羊就更找不着了,那个蒙古娘们儿都不知道沈建功去了哪,他还不依不饶的?我就说,你跟那娘们儿做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这次上内蒙与其说是找羊,不如说是找你胡作非为的证据去,现在我有了证据你看怎么没办吧,你猜怎么着?这小子当时就尿了,(念,随,意思是软了)哈哈哈哈!”大群说完乐了起来。

六哥听到这长处了一口气,转念又一想,大群告诉自己这个什么意思呢?话柄现在留在大群手里,这个人非一般人可比,要是她时不常的拿这个说事将来也是麻烦,张秃子这个关暂时过去了,大群这个关并没过去。

“嗯,我先谢谢你,我还有事,改日聊吧。”六哥说。

“吐沫粘家雀儿(雀年巧),拿嘴糊弄我呢?”大群说。

果然,没等以后,现在大群就有了条件,六哥听了问:“那你说怎么办?”

“请我一顿哪,西四那开了一家涮­肉­馆不错。”大群说。

“我哪有那个心思?我这的买卖陪的一塌糊涂,正找不着北呢!以后再说不行吗?”六哥说。

“不行!今天就必须得去,你心里别打鼓,我说让你请是虚的,我请你,一顿涮羊­肉­就让我上床,姑­奶­­奶­还没卖的那么贱,我主要是这些日子闷的慌,那小子回来老烦我,我都后悔把他弄出来。”大群说。

“我还有事呢?”六哥推脱说。

“叫你来你就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7点钟在那见!”大群说完挂了电话。

六哥坐车来到西四下车,大群站在马路对面。六哥正四处寻觅,大群却早就看见了他。

“嘿!这呢,瞎寻觅什么?”

六哥看了看马路过往的车辆,急步穿过马路。两个人来到一家涮­肉­馆,门脸不大,招牌也不醒目,人却很多。

两个人找了坐,伙计跑过来对着大群说:“二姐来了?”

“啊,快点个锅子,饿着呢!”

“看来你是常客呀,挺熟。”六哥说。

“这门脸就是我们家院子的院墙,后面就是我们家。”大群说。

“你们家?”

“我娘家。”

大群脱了大衣,露出里面大红­色­的毛衣,伙计一会儿端过冒着蓝­色­火苗的铜锅放在桌子上。没一会儿,羊­肉­,冻豆腐,白菜,糖蒜,调料都上齐。

六哥看着桌子上的东西,心里还在想大群这到底是为什么,同时对跟这样一个一会云彩一会雨的女人在一起,心里也没底。

“看什么?吃呀!”大群夹起一筷子羊­肉­放到滚开的锅里。

大群又给六哥倒上酒说:“来,喝一口。”

两个人喝了口酒,大群说到:“从内蒙回来你怎么不知道跟我联系一下?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是同床共过枕,你怎么属耗子的,撂下爪儿就忘呢?”

“别提那个了,咱们俩当时都欠考虑。”

“小六子,我也跟张秃子学着这么叫你,你装蒜都装成腊八蒜了。你是三岁的孩子还是我是两岁的小妞?搂着我睡了两宿一句欠考虑就完了?我告你强­奸­你到公安局去说说你这个理由,看看他们能让你过关吗?”大群的话声音不高,但钻进六哥的耳朵里让他心里发颤。

六哥预感到大群还真是想拿内蒙这段做文章,心里想,不如这个时候就探清楚了她,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到公安局里告我?”

“瞧你丫挺那德­性­,我要告你我能请你到这吃涮羊­肉­?我告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你要­干­嘛?”

“我­干­嘛,我什么也不­干­,就是想和你在一块待会,说实在的我还真觉得你不错呢。”

“什么不错?”

“哪儿都不错,哈哈哈哈哈!”大群说完喝了口酒又塞进嘴里一口­肉­。

“大群,咱们哪说哪了,过去了就过去了,你要是觉得不上算你开个方子,我认账。”六哥无奈的说。

“真的?那好我就开个方子。你接长不短就给我来个信儿,咱俩待会你看怎么样?”

“就这个?”六哥想不到大群就说了这么点东西。

“这你要能做到我看就不软,女人有什么要求呢?有个爷们拿自个当回事比什么都强。”

“大群,你是有夫之­妇­,我是有­妇­之夫,这能闹着玩儿吗?”

“要不我说你是腊八蒜呢,你既然比谁都明白,你早­干­嘛去了?你搂着我睡觉的时候你想过你是有­妇­之夫我是有夫之­妇­吗?看着你大眼溜­精­的怎么跟个木头似地?”

“你有张秃子,叫他知道了不是麻烦?咱们也没这个打算呀,不是去找我大哥吗?”

“有意栽花花不成,无意Сhā柳柳成荫,你以为我有打算?张秃子你甭­操­心,我做的了他的主,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们俩是豁子嘴吹灯谁也甭说谁。你做的了你媳­妇­的主吗?”大群说完两只眼火辣辣的看着六哥。

一个人的情绪能影响他的想法,这看来是不错的。六哥买卖做成了这样,家里不能管,又让人坑了这么多钱,想当初是自己要辞了工作,现在埋怨谁呢?六哥想和谁说说自己的苦闷,可是无论是朋友还是家人都不能说。况且,六哥虽然有朋友,大多是穷光蛋,说了谁又能帮上他呢?跟六嫂就更不能说了,媳­妇­是用来倾诉心情的,但绝对不能诉说事实,如果说了不利,还不如不说。眼前的大群不属于家人,也不是朋友,和一个局外的人说点恐怕就没有顾虑了。

六哥不言不语的闷头吃喝,大群看了他一眼说:“我跟你说话你听着呢吗?”

“嗯!”

“你从内蒙回来就真的一点也没想起我来?”大群问。

“我哪还有心思想这样的闲篇儿,我都快疯了。”六哥把眼前的遭遇说了一遍。

“做买卖就得有赔有赚,不骗你一回你也不长眼。像你说的那种人,当初就得留神,哪有给现钱那么痛快的,天上没有馅饼掉下来。”

“他妈的他是好着我的脉来的,我这些日子不挣钱正着急呢,偏偏就有了这样的买卖我就没留神。”

“这就对了,我看他能好你的脉,这里面就有猫腻。”大群说。

“什么意思?”

“同行是冤家,你想想你得罪过谁?或者你有的他们没有,商人比他妈窑姐都不如,什么屎都拉!”

“你是说有人害我?”大群的话叫六哥猛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我哪知道呀,就凭你说的,有那么多有现货的家儿他都不去,你卖的东西跟人家一样,他­干­嘛偏买你的?他又不是熟人。”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人有坏心眼遭人恨,可没坏心眼又活不了。先别说你那烂事了,我最近联系了个朋友,在秀水那做服装,他现在有两个摊想租出一个去,我给拦下来了。”

“你要做服装买卖?”

“我都做了好几笔买卖了,我想我这么混下去哪天张秃子出点事我找谁去?这小子跟我躺在一个床上,心眼可跟我不一样,我得给自己想条后路。亏了我自己也攒了点钱。”

“你做买卖赔不了,你心眼多。”

“就是那个地方不妥当,净是大刑上来的,我一个女人在那不好混。”

“那怎么办?”

“你以为我找你­干­嘛?我想­干­脆你就把你的买卖关了跟着我­干­得了,有个男人给我盯着我心里还踏实点,你身上有功夫,人我也信得过,挣了钱咱俩半儿劈。”

“那张秃子呢?”

“我都俩月没看见他的人影儿了,听说跟个娘们鬼混呢,他巴不得我不找他。”大群说完喝­干­了杯中酒。

“我得好好想想,我库里头压着不少的货呢,那可都是钱哪!”六哥犹豫的说。

“赶紧趸出去,给钱就买,再压着一分钱都不值了,你现在要是缺钱从我这拿点儿。”

“那哪行?”

“瘦驴拉硬屎的劲头又来了,我说你装腊八蒜你还不乐意。”

肚子吃饱了,酒也喝的差不多了,特别是说了很多的话,两个人都觉得心里很痛快。大群红着脸说:“吃饱了喝足了,谁管我也不服了。”说完站起身来结了帐。

大群和六哥走出了饭馆,六哥觉得一个大男人叫女人结账心里有点过不去说:“改日吧,改日我请客,要吃涮­肉­就得上东来顺。”

六哥这样说有不好意思的成分,也有最后也不服输的意思,你看,你大群请我吃涮羊­肉­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饭馆,而涮羊­肉­应该是在东来顺吃的才正宗。

“炉煮寒鸦,­肉­烂嘴不烂,到了这个份上了还吹牛逼呢。我现在没吃饱,走吧,东来顺也没关门儿呢。”大群说。

”好东西都一次吃了,你以后吃什么?”六哥勉强抵挡的说。

“男人要面子这我知道,可是要是拿着ρi股当脸用,面子可不是论个儿大小说的。”大群剔着牙说。

看着六哥没话说大群笑了笑说:“咱别逗牙签子了,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成就给个痛快话,不成也赶紧告诉我,男人有的是,我可以退而求其次。”

“你看你,说着说着就走板儿(没正经),我的买卖说关就关哪?我不得好好安排安排?”

”我等你回信,还有,你是不是听了我说的有空叫你跟我待会儿就心虚了?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个服装摊儿的事。不过我还得说实话,要是没别的想法你还真不值得我这么想,哈哈哈哈哈!滚蛋吧!”大群说完钻进旁边胡同里走了。

六哥扭头回上了车站,到家下了车走到胡同口看见小二子。

“刚回来六哥。”

“啊,这么晚了你怎么还熬着呢?”

“我熬着?你得问问我为什么熬着?”小二子等起眼睛说。

“想媳­妇­呗,你还有什么新鲜的?”

“大壮病了,我刚拉着他们娘儿俩和大毛看完病从医院里回来。”

六哥一听浑身一震,加快脚步朝家里走来,推门进了屋看见六嫂坐在椅子上拿着药瓶子看,大毛搂着大壮坐在床上,二毛也没睡觉,靠在窗边看着六嫂。

“孩子怎么了?”六哥问。

“发烧。”六嫂头也没抬的看着药瓶。

六哥走到床边看了看大壮说:“因为什么发烧呢?”

“老咳嗽把肺给咳嗽的发了炎,大夫说是肺部有罗音。”大毛说。

“要紧不要紧哪?”六哥听了着急的问。

“不要紧的,现在打了点滴不烧了。”六嫂说。

六哥听了点上颗烟出了口长气。

“外边抽去,孩子咳嗽你不知道?”六嫂说。

六哥正要出门,瞎姥姥走了进来。

“姥姥,您还没睡呢?”六哥说。

“孩子怎么样了?我听小二子说是肺炎?”瞎姥姥说。

“没到那份上,瞎姥姥您坐这。”六嫂起身让了坐。

瞎姥姥撩开衣角从里边的口袋里掏出个­精­致的红­色­的小盒子,那盒子看样子还是大漆的。

“男孩子火大,病都从火上来。少给他吃,这不是疼他,吃多了就火大,火大就爱闹毛病。我这有小儿金丹》,这可是同仁堂的药,你给他吃还有呀,有句话老话,有病没病《至保定》,没病你也给他吃点,管事。”

“姥姥,还让您惦记着。”六嫂端过一杯茶说。

“你怎么惦记我来着?”

“谢谢您啦姥姥。”六哥说。

“小六子,我可得说你两句儿了,你媳­妇­­操­持这个家,东挡西杀跟穆桂英似地,你怎么连家都不着?一个大老爷们是家里的顶梁柱,老娘们儿能耐再大也不成,你得想着家呀?”瞎姥姥说。

六哥低着头没说话。

孩子病了

?大壮病了,六嫂在家看着上不了班,大毛正好赶上夜班说:“嫂子,你上班去,把大壮给我,我上夜班白天在家。”

“白天看孩子晚上上班儿,那哪成?”

“我们那夜班就半宿活,后半宿可以睡觉。”

“那也不成,你好好睡觉,正好我在家给你们做饭。”

“要不你就带着大壮回家待几天,看看大妈去。”大毛说。

大毛的话叫六嫂动了心,一直以来她并没正经回过家,因为没时间,要是趁着请假这几天回家跟母亲在一起真是她巴不得的。

“你给二毛做做饭?”六嫂说。

“行啊,你就走吧。”大毛说。

六嫂收拾好了抱着孩子出门坐车回了家,进门看见母亲正在给花浇水,看见六嫂吓了一跳说:“这是­干­嘛背包握伞的?”

小穗儿看见姑姑飞跑过来拉着六嫂的衣裳高兴异常。

大家进了屋六嫂说:“,这几天请假我就回来看看您。”

“家里头扔下他们姐俩行吗?”白葆春老婆说。

“一个快上高中了,一个上了班有什么不行的?”六嫂把大壮放在床上说。

白葆春老婆走到床前看了看说:“小脸儿通红,鼻子眼喘气都是粗的,这是肺火,你少给他吃点儿。”

“我们院子的瞎姥姥也是这么说的。”

“姑姑,我妈出差了,上了白蛇传那去了。”小穗儿说。

六嫂搂过小穗儿亲了一口说:“胡说,你妈也不是许仙,上哪找白蛇去?”

白葆春老婆笑着说:“上了杭州了,瑞蚨祥在那开了个分店,到那当经理去了nAd1(走的时候跟我商量,我说你就去把。你大哥一去不回头她心里头不难受?换个地方差乎差乎(转移注意力)也好。杭州不是有断桥吗,西湖景致最好,我就顺嘴说了声白蛇传,这小东西就记住了。”

说起大哥沈建功六嫂说:“妈,你说我大哥到底是上了哪?我这心里头就是七上八下,他怎么不知道回来呢?出了什么事了呢?”

“不许胡说,能出什么事。”白葆春老婆说着抱起大壮。

六嫂看的出,提起大哥母亲也动心就说:“我还怕您着急呢,我嘱咐小六子,说什么也得再去一趟找找,那个三白说话就跟放屁似地,也指不上他。”

“我一想起你大哥,我这心里头翻个儿就睡不着觉,可是能怎么办?那个地方地广人稀,没有准信找谁去?我有时候都想了,你大哥这个命啊……。”白葆春老婆说着转了眼圈。

“妈,您甭着急,我接着催小六子,他去不了也得叫三白去一趟,三白就在内蒙做事去着就方便。”六嫂安慰母亲说。

“还有呀,自从你大哥走了以后,你嫂子话都少了,眼睛看什么都心不在焉,我还怕她窝囊出病来呢,所以,这次她去杭州我觉得是好事儿。”

“她去了多咱回来?”六嫂说。

“不一定,说是一个月能回来一次,这都走了半个多月了,还有几天就应该回来了。”

“我妈说了,回来也带我去白蛇传。”小穗儿说。

“你不听话把你带法海那去,哈哈哈哈!”六嫂笑着说。

六嫂回了家,大毛上夜班白天在家里睡觉,中午给二毛做饭吃,捎带着把晚上的也给她做出来放在锅里,二毛回来热热就吃了nAd2(这天大毛中午在厨房里做饭,小二子走了进来。

“大毛,就你一人儿在家呢?嫂子呢?”

“哟,二哥,我嫂子回娘家了。”大毛抬头看了看小二子,在大毛的眼里,小二子就像院子里的那颗枣树一样,能想起来但是不会仔细看,因为从小就看着他。生活里就是这样,我们司空见惯的人和物乃至我们生活的环境,并不会引起注意,这大概就是古人说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道理吧?

“做什么吃?”小二子问。

“就我跟二毛能做什么?打点西红柿卤,和点儿面揪片儿。”大毛低着头和着面说。

“我也没吃呢,就手给我也弄点吧?”

“你早说我好多做点儿,这都和完了面怎么弄?”大毛对小二子的话有点纳闷,他怎么想起到我们家吃饭呢?

人长大了,心眼就有了变化,虽然从小就在一起,小二子并没注意过大毛,后来的接触让他感到,大毛长的清秀,人也老实,小二子还真的常常想起她,特别是六嫂对自己不错,他认为这家子人都挺好。今天看到大毛一个人在家,小二子是犹豫了很长时间的,他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走进来。

小二子虽然表面上故作轻松,心里也打鼓,他不知道大毛会怎么看自己,因为在此之前他没有任何的表示和单独的接触。

大毛看着小二子站在厨房门口不动弹心里也犯了嘀咕,虽然是发小的街坊,现在都大了,这样的接触让她觉得很不自在,又没有理由拒绝一时找不到话说。

“那也成,我就做你跟二毛的,我不吃。”大毛沉吟了一会儿说。

“别价呀,那多不好意思?”

“不是别的,面和好了得饧(念:行)一会儿才能揪片儿,我再和面你也赶不上吃呀?”

“我不着急,这样,我出去买点­干­的不就够了?”小二子说着出了门nAd3(

大毛想拦着他已经没了人影,看着门口发呆。

大毛和好了面,端着锅走到水管子跟前接水,二伯走了过来。

“大毛,夜班儿呀?”

“嗯,吃了吗您?”大毛打着招呼说。

“那小流氓到你们家­干­嘛去了?”

“谁?”大毛听了问道。

“还有谁,小二子呗!”

“他说要到我们家吃饭。”

“甭听他的,这小子现在做买卖,口袋里满是钱,他吃你们家的饭?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所图。”

“二伯,您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啊?”

这个院子里,小二子和二伯是死敌,相互谁也看不惯谁,这个大毛是知道的,可现在二伯要是拿这个做起文章来,大毛觉得就麻烦了,自己本来就没什么事,嫂子刚走了一天,要是二伯那张漏嘴满处传出风言风语叫嫂子知道了,还不把她气死?想到这大毛心里打了一个寒噤。

“我哪知道他为什么来?街里街坊的我也不能轰他呀?”大毛说完端着锅要走。

“轰他怎么了?男女授受不亲,这要让你嫂子哥哥知道了,能饶了你?”二伯狠叨叨的说。

“那他一会儿回来怎么办?”大毛也没了主意。

“锁上门走人,外边遛一圈儿再回来,他来了撞锁心里还不明白?”二伯说。

大毛听了二伯的话,虽然觉得这不是个好办法,可又觉得无计可施真的就锁了门走了出去,小二子不高兴事小,二伯那张嘴要是说出来事大。

她走在大街上,眼睛一个劲的寻觅,怕碰见小二子,又想看见二毛。因为二毛放学要回家吃饭,家里没人怎么办,大毛想接着二毛跟她说明白。

愿望和现实从来就是一对冤家,大毛虽然没碰到小二子,也没看见二毛,因为就在大毛走出门拐出个胡同的同时,二毛从胡同的另一头走了进来。

二毛走到家门口看到了将军把门心里纳闷,姐姐­干­什么去了呢?知道自己回来吃饭怎么还走呢?二毛打开门走进去正在琢磨,小二子拿这大包小包的走进门。

“二哥,你­干­嘛来了?”二毛看见小二子进门也觉得奇怪。

“我­干­嘛来了?我跟你姐姐商量好了今天在你们家吃饭。”小二子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说。

“那我姐呢?”

“我哪知道呀,刚才还在家呢,她要做揪片儿,我怕不够吃的就出去买了点儿,这么会功夫人呢?”

小二子打开了纸包,一大包热气腾腾的包子,一包炸鱼一包酱­肉­。二毛饿蓝了眼睛看见这些好东西拿起一块炸鱼咬了一口说:“这是­干­嘛,今儿你生日?”

“什么生日,生日我吃这个?我是给你们买的。”小二子也饿不住了,拿起了一个包子塞在嘴里。

“你平常没这么大方呀。”

“什么话?我这不是今天在你们家入伙吗?”

“就今天哪?这样入伙你就老来入得了。”

“你想的倒美。”

二毛看着小二子,呢子夹克衫,判裤,脚下一双擦的锃亮的尖头皮鞋笑了笑说:“二哥,打扮的真时髦,这样就有人样儿了。”

“你这是夸我呢?”

“我是说你长的­精­神。”

小二子得意的说:“那是当然,不是跟你吹牛,你二哥身后老是一帮一帮的追着,愁的我什么似地。”

“那是得发愁,都招了苍蝇了吗!”

“什么苍蝇呀?是小妞!”小二子不满的说。

“谁这么不开眼?”二毛低着头拿起包子说。

“你说什么?”

“我是说谁这么有眼力。”二毛捂着嘴想乐。

两个人正说着话,大毛进了门。

“你­干­嘛去了?”小二子看见大毛问。

“我去接接二毛、”

二毛不知道事情的原委说:“你接我­干­嘛?每天你也没接过我呀?”

小二子听出了蹊跷说:“好啦,你们吃吧,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小二子转身要走,大毛说:“二哥,我这就揪片儿,你在这吃吧?”

“不啦,我就那么一说,饭哪不能吃,走了!”

看见小二子走出大门大毛心里后悔起来,听了二伯的话,不但没躲开没准还得罪了他。

“姐,他怎么又走了?”二毛问。

“吃你的,问那么多­干­嘛?”

好几天小二子心里郁闷,要知道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追求女人,小伙子的心还是稚­嫩­的,禁不住伤害,后悔自己丢人现眼,打算从今天不在想这个事。可是他觉得自己天生就该倒霉,怎么这个大毛低头不见抬头见,想躲也难,小二子从此进门低着脑袋进屋,低着脑袋出门。

大毛只是后悔,不应该听了二伯的话冷落了小二子,她是个心眼软的姑娘,从不肯伤害任何人。小二子怎么了?不就是到这来吃饭吗?嫂子在家的时候,有了调着样儿的东西常送给小二子,因为嫂子说他父母不在挺可怜。小二子也是有良心,凡是家里的事没有不帮忙的,这本应该是礼尚往来的事≡己和小二子是发小儿的街坊,为什么心存戒心呢?脚正不怕鞋歪,要是自己大大方方的就让小二子进门吃顿饭,嫂子知道了未必会说什么,即使是二伯添油加醋,难道嫂子不相信自己吗?大毛越想越后悔,找着茬儿的跟小二子说话,小二子就跟没听见一样,大毛想,这下可把他伤的不轻。大毛没有了勇气再去搭理小二子,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头难过。

这件事情最得意的就算是二伯了,那天他始终站在屋子里的窗子前,一举一动整个过程看的是清清楚楚,当看到小二子走出门,一脸的铁灰­色­的时候,二伯露出金牙乐了,心里想,小子,你也有今天?你那豪横呢?兔子老了鹰难拿,也叫你尝尝我的厉害。

六嫂在家里住了三天就上了班,晚上回来放下孩子问大毛:“我走这几天你们都吃了什么?”

“什么都吃呀,米饭面条馒头烙饼。”大毛说。

“吃面条揪片儿疙瘩汤的时候多。”二毛不满意的说。

“你又不做饭,还挑肥拣瘦的!”大毛瞪了二毛一眼,她觉得二毛这是有意在嫂子跟前给自己扎针。

“明天休息我给你们做点好吃的。”六嫂说。

“嫂子,我们也开过斋,炸鱼包子酱­肉­。”二毛说。

“哪的钱呢?”六嫂听了有点纳闷。

“那天小二子买的,自己还没吃,真仗义。”二毛乐着说。

“小二子给你们买的,他­干­嘛不吃?”六嫂问。

大毛听了心里又是一阵难受勉强说:“那天他来了说要在这吃饭,我没做那么多,他就出去买了,等回来他又不吃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几个人正说着,就听二伯说:“吃什么?你就别做饭了,我买包子酱­肉­炸鱼去!”

“你疯了,不年不节的不过了?”这是二婶儿的声音。

“不冤不乐,哈哈哈哈!”二伯笑着。

二伯这几句话每一个字都灌进大毛的耳朵,听着特别的扎心,六嫂和二毛倒没觉得什么。大毛听着扭头看着窗外才明白二伯为什么说,原来小二子正从门外边走进来。

小二子走进院子门听到二伯的话,这几天的闷气一下子撞到了脑门上,走过来冷笑着说:“二婶儿,吃个包子就过年了,那要是吃烤鸭还不得祭祖?”

二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说:“你这是跟谁,进门一脑门子官司?”

“没事,我就是问问,二伯,包子你咬的动吗?是不是得上口腔医院配一口牙去呢?哈哈哈!”

“你小丫挺的少跟我说这片儿汤话(冷嘲热讽),羊角葱你还­嫩­家里不做饭了,我买着吃你管得着吗?我不单买包子,我还买酱­肉­,买炸鱼,外加一瓶二锅头。”二伯得意的说。

“想不到你这么大岁数还争嘴,看着我买了没给你吃,你馋的?”小二子说。

“你没给我吃我不馋,可是人家也没买你的帐呀,这叫烧­鸡­大窝脖”二伯笑了笑露出两颗大金牙。

二伯的话激怒了小二子冲上前去说:“老帮子,你有点正经的没有,怎么像个老娘们串老婆舌头?”

“你敢骂我?”二伯也冲了上来。

“骂你了怎么着,你­干­吗?上我这找棺材本儿来了?那好啊,我一脚把你蹬断了气,买口棺材发送(送葬)了你,二爷拿的起这笔钱,先说好了要什么材料的,别等着躺进去觉得不上算,咽不下这口气你在炸了尸!”小二子说。

“小丫挺的你跟我耍三青子(混蛋),今天我跟你拼了!”二伯说完话扭头走进屋里抄起了菜刀冲了出来,二婶吓的的抱住二伯喊道:“你们快来人哪,这要出人命啦……!”

六嫂在屋子里,看到二伯和小二子拌嘴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这些人里明白原因的只有二伯小二子和大毛三个人,二伯和小二子已经打起来,大毛想劝张不开嘴,六嫂听着他们说的蹊跷觉得这里好像和自家人有关系,正要问,听见二婶的喊声跑了出去。

“小二子,你要疯啊你!”六嫂拽过小二子说。

“你甭管!我倒要瞧瞧这老帮子敢不敢动刀!”小二子站在那纹丝不动的说。

“我宰了你这小流氓为民除害!”二伯红着眼睛说。

如果说二伯开始是调侃,后来半恼半怒的是因为心虚遮羞脸,到底是他的话先激怒了小二子,现在让小二子搂头盖脸的一顿贬损真的恼羞成怒。

六嫂拉着小二子对二伯说:“二伯,您这么大岁数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您快消消气,别吓坏了二婶儿。”

“是你打光棍还是你老婆守寡你可想好了?”小二子仍然不停的惹怒二伯。

“小二子,你个混蛋小子,二婶儿招了你了?你个混蛋的玩意儿。”二婶哭着说。

小二子的话真的让六嫂动了怒大声道:“小二子,你混蛋!”

小二子看了六嫂一眼扭头进了自己的屋子重重的关上了门。借着这个机会,二婶也拉着二伯进了屋。

二伯仍然不依不饶的说:“有俩臭钱就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个儿,人家大毛能要你这样的吗?”

大毛站在屋里胀红了脸,满眼都是眼泪,她想不到这件事竟然引起这么大的风波。

六嫂气的满脸通红的走进屋里看了看大毛说:“这是怎么回事?”

等等再说

?小二子从那以后,一连一个多月没有回家,大毛心里沉的像块石头,如果说当初只是为了这件事情觉得对不起他,现在小二子几乎成了大毛的心病,她无论什么时候回来总要看看胡同口,因为小二子要是回来就会把车放在那,可每次都让大毛失望。

六嫂也注意到了大毛的心事,那次问了大毛事情的经过,心里转了圈,莫非真的是小二子看上了大毛?看看大毛现在的眼神,六嫂明白,大毛也往心里去了这个人。

“小二子这些日子怎么没影儿了?”一天晚上六嫂问大毛。

“谁知道,没影儿怎么了?”大毛听到六嫂问她心里发慌,因为她拿不准六嫂是什么意思,装的若无其事的说。

“要说这件事是二伯的不对,怎么能敲锣边儿呢?”六嫂说。

大毛并不答话,二毛接着说:“再说了,他们打架­干­嘛把我姐牵扯进去呀?”

“你少说话!”大毛说。

三个人正说着二婶儿走了进来说:“六子媳­妇­儿,小二子这孩子这些日子怎么没回来呢?”

“我这正和大毛念叨这事呢?兴许那天他跟二伯闹腾以后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找个地方忍着去了。”六嫂说。

“那又何必?街里街坊的,是我们家那个老不正经的先找的事,再说了,小二子不回家别再出了什么事?”二婶说。

“能出什么事呢,听说他的买卖做的挺大,现在天儿暖和了,也许是忙呢。”

“你们谁要是有功夫知道他在哪上班就找找他去,告诉他,二婶儿不记恨他,让他赶紧家来。这孩子没人管,一人儿混到现在挺不易,他凑合你们家不就是图个家的热乎气儿,就是我们那个死货想的出来歪的斜的。”

说着话六哥走了进来,看见二婶儿说:“哟,二婶儿,想起串门来了?”

“贫嘴有你,我串门还犯法是怎么着?”二婶儿瞪了他一眼说nAd1(

“这正说小二子呢。”六嫂说。

“小二子怎么了?”六哥问。

六嫂把小二子的事说了一遍,六哥听了没说话,二婶儿不放心的说:“都是误会,你别往心里头去。”

送走了二婶儿,大毛拽着二毛出了门,因为她怕哥哥生气。

六哥问:“这小子真有这意思?”

“先别胡说,你吃饭了吗?”

“吃了。”

“你现在就骑着车子去找找他,看看他在哪呢?”六嫂说。

“我找他­干­嘛?”六哥说。

“叫你去你就去,怎么一叫你­干­点什么你就别扭,家里头用你了吗?”六嫂说。

“我先歇会。”

“回来歇着,快去!”六嫂说。

六哥骑着车到了东郊火车站,进了货运站的大门迎头碰见小二子,小二子刚完了事出门找地方吃饭,低着头走路没看见六哥。

“你站住,惹了祸就走,你躲得了初一能躲过十五?”六哥叫住了小二子。

小二子看见六哥倒吸一口凉气,勉强应付着说:“六哥,你怎么在这?”

“你问我?我还问你呢!你­干­嘛不回家?”

“我忙,这些日子货多忙不过来就没回去nAd2(”小二子说。

“你长能耐了,敢跟大人骂街了?”

“六哥,这不怨我,是那老帮子找茬儿。”虽然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小二子说起这件事还是火气很大。

“别逞能,老帮子是你叫的?二婶儿今天还不放心你呢,你嫂子也叫我来找你,你回去给二婶儿认个错,什么大不了的,王八脑袋一缩那是爷们吗?”

“二伯满嘴胡沁,凭什么我给他认错,我不回去!”小二子古脖子说。

“嚯,小丫挺的,我管不了你了?你今天是回去也得回去,不回去也得回去,我既然来了就不能白跑一趟!”六哥说着扔掉了烟头走了过来。

小二子看看六哥就要强制,心里着了慌,因为他知道不是六哥的对手,可是心里头就是不服气。

“六哥,你别难为兄弟,我是死也不会给他认错的。”小二子红着眼睛说,就像要上断头台的样子。

六哥看了看小二子笑了笑说:“谁怎么你了?你上我们家吃饭就吃饭吧,你走什么?你自己心虚才引来了外鬼。”

“我心虚什么?我给大毛二毛买吃的我还错了?我有钱没地方扔去了?”

“你有钱请请我。”六哥说。

“凭什么呀?钱是我自己挣的,我乐意给谁花得我说了算!”小二子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苦熬,这句话叫他心里很难受。

“连六哥你也不认了,好小子,我没资格让你请一顿行了吧?不回去就不回去,男子汉大丈夫,错了就得认头,不管有多大的委屈,头一样儿你跟岁数大的人较劲就没道理nAd3(你骂了二伯,二婶儿还想着你,就这一条你心里头就没愧?”

小二子听了这话低下了头不说话了,六哥拍了拍小二子的肩膀说:“这院子里谁没疼过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越活越混蛋了是不是?”

“我骂他是不对,也没他那么损的?我越活越混蛋,我看二伯是越老越没脸皮了。”

“不许胡说!你告诉六哥,你找大毛就是为了吃饭?我们家的饭比饭馆里的还好吃?”

六哥的话叫小二子心里象踹了兔子,突突的跳了起来,脸一下就红到耳朵根儿。

“你刚到哪?大人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二伯那样说不对,谁让你老没大没小的挤兑他来着,可二伯说的有没有点道理呢?”六哥看着小二子心里已经有了判定,进一步砸了他一下说。

“我没想什么,嫂子对我也不错,平常有了好吃的就给我送去,我不能没心,我也就是表示一下我的心思,我能有什么?”小二子让六哥砸的就剩下抵抗,已经没有了锐气。

“有就有,你喜欢大毛就承认,这不难看。可有一样,她虽然是我妹妹,这个事我代表不了她,你想知道她的想法,得你自己想办法。”

六哥的话叫小二子大吃一惊,他想不到六哥是这样的说法,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怎么着,跟我回去给二婶儿认个错,一天的云彩就散了。街坊还是好街坊。”

“六哥,你叫我给二婶儿认错行,不能当着二伯,我恨死那老东西了。”

“这不是一样吗?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二伯没正行这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二婶儿可是好人,你骂了人家的爷们,人家还惦记你,你就是给她磕个头也矮不了你呀?大丈夫能直能曲,走吧!”

“六哥,那你等会我开车去,你把自行车放我车上。”

小二子说完朝门内走去。

小二子跟着六哥回了家,当天晚上找二婶儿陪个不是,二婶儿还赏了他俩猪油渣萝卜馅的大包子,小二子吃的舔盘子吧唧嘴的说比他买的包子强多了。第二天早上看见了六嫂,叫了她一声,六嫂瞪了小二子一眼说了声“少理我!”两个人也就冰释前嫌,如果说小二子躲在自己的单位里是为了逃避骂街惹的祸,其实他还另外有一番心思,他想自己找地方躲着也是为了让自己对大毛的心里凉一凉。谁想到不但没有凉下来反而想的更多,真好比抽刀断水。六哥这次叫他回来,他的心里是矛盾的,既想回来看见大毛,又怕看见她。大毛这回对待小二子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见了面并不理他。

其实,小二子回来叫大毛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心里就跟开了锅似地,小二子和二伯打架原因在她自己这,可往来的事情却Сhā不上手,站在一边­干­着急。这让她觉得,活到现在为止,这是她碰到的最复杂的事,她是个内心平静的人,从不乐意多事,小二子不回来的时候,一心就想着他能回来,好像小二子回来自己就减轻了罪过。现在他回来了,大毛觉得如果真是小二子对自己有什么,这可太难了,八字没一撇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做为心静如水的大毛有点害怕。所以,既然小二子回来了,她最好就少招惹他,躲的远远的图个省心。

全院子的人一切照常,甚至二伯看见小二子还是打招呼,有的时候还逗上两句,小二子现在是倍加小心,心里也想,这个人是真够没心没肺的,一点相也不挂☆难处理的就是大毛,小二子不理大毛在先,如果大毛还是那样找着茬儿的和他说话,他一定就会恢复到从前,不理谁也不能不理她,可现在大毛翻过来不理他了,这叫小二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是维持现状。

大毛不理小二子,六嫂看的清楚,这件事叫六嫂又想了一个问题,大毛现在是大姑娘了,二毛也没有几年的事,他们都要牵涉到婚姻大事,自己可以伺候她们吃,伺候她们喝,管着她们的生活,可是这样的大事,六嫂还真犯了难,想起自己的婚姻,六嫂深刻的知道,那可不是件闹着玩的事。现在虽然和小六子有了儿子,她自己还没闹明白婚姻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糊弄眼前。大毛的事她又不能不管,可怎么管才能合适呢?

“大毛,你怎么不理小二子?”六嫂一天晚上吃完晚饭对大毛说。

“没有呀,有什么可说的呢?”大毛抱着大壮在床边上说。

“我瞅见你们俩走对面都侧过脸儿去不说话,这­干­嘛?”

“嫂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回我算怕了,我可没那么多的心眼应付舌头根子,所以,躲着点儿好。”大毛说。

“都完事了,骂人的认了错,挨骂的也没事了,你往心里去­干­嘛?”六嫂的话是在试探大毛的心里,看看大毛有没有其他的心思才不理小二子的。

“我没往心里去,碍着我什么了?”

“大毛,你跟嫂子说实话,要是小二子真的有这个意思,你怎么想呢?”六嫂挑开了窗户纸说。

“他有什么意思?他有什么意思是他的,我可什么意思也没有。我上一天班儿就够受的了,这些闲白儿我可没工夫想。”

“你真是这个心思?”六嫂看着大毛说。

“这还假的了?”

“那就应该大大方方的跟小二子说话,你这样人家怎么想?”

“说实在的,他不回来我是着急,因为这里面有我的事,万一他出点什么事我心里不落忍,我就是因为这个着急,现在他回来了我还有什么心思呢?我不理他和他不理我这都没什么的,我觉得这样挺好,嫂子,要不是有大壮要人手,我还想搬到厂子里去住呢,另外我也舍不得大壮。”大毛说着亲了大壮一口。

听了大毛的话,六嫂忽然想起自己跟六哥的恋爱,心里难受的时候,也是采取了到厂子里住来排遣的办法,难道大毛也是这样吗?

“心思在你肚子里,你走到哪也躲不开它,搬到哪住不管用。”六嫂说。

“嫂子,我不明白,你­干­嘛非得说我有什么心思呢?我就一个心思,帮着家里挣钱,把日子过的好一点,让你省点心,别的没了!”大毛说着抱着大壮出了门。

大毛在厂子里上班,勤快有眼力见,不多说不少道,班组里岁数大的多,自然喜欢她,这在大毛来说很容易做到,自从自己懂事起她就是这样做的,可在外人眼里这很难得,因为大毛实在是太年轻了■为大毛的师傅当然是最得意,能有这么个徒弟觉得很长脸。不久,师傅就把自己一直担任的工会小组长和考勤员的职位交给了大毛。

陈静在大毛刚来的时候经常到车间来看她,问问她习惯不习惯有什么事等,听到的反映也都很好,陈静想,真是一龙生九种,种种不相同,六哥是那样的没心没肺,怎么妹妹却是这样的惹人疼爱?为了让大毛在这­干­的顺畅,她还特意嘱咐了车间的主任多多照顾大毛。

车间的调度侯志勇也经常来大毛的班组,说来理由也正当,因为在工厂里,再没有调度员和工作的班组联系更紧密的了。可师傅不这么看,因为她观察到,凡是大毛在的时候,侯志勇就来的次数多,大毛要是不在班上,侯志勇来的就少,这让她判断侯志勇是有目的的。

“下个月活儿多,你们班组把下个月的计划报一下。”一天中班的时候侯志勇来到班组说。

报计划也是大毛的事,考勤员也兼职这个工作,因为班组的计划不复杂。大毛听了点点头。

“大毛,夜班后半夜就没活了,你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我看你老是搞卫生,你们班的卫生就是你一人儿的是怎么着?”侯志勇说。

“嘿!大毛都没说什么呢,你跑这挑什么事?”师傅说。

“就是,你心疼她你来呀?”另一个女工说。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侯志勇弄了个大红脸走了。工厂里就是这些结了婚不老不小的孩儿妈妈最难缠,开起玩笑来也是荤素搭配,男人保证是占不了便宜。

侯志勇走了师傅对大毛说:“大毛,你就闷着头­干­活儿,别的事什么也看不见可不行。”

“师傅,还有什么事呢?”大毛以为师傅对她的工作有什么不满说。

“侯志勇那猴崽子线儿提的似地一天来好几趟你知道为什么吗?”

“人家是调度员,当然要来车间班组安排工作了。”大毛没明白师傅的话。

“你年轻没经过,我眼睛里可不揉沙子,他这是拿着工作说事,假公济私。”

“说什么事?”

“这满世界的人都看的出来,他有备而来,你怎么就偏偏看不见,还是看见了跟师傅装糊涂?”

“师傅,我真不明白您说的什么?”大毛晕头转向的说。

“好!那我就把这层窗户纸给你捅破了吧,你看,你上中班他中班来,上早班他早班来,这都还不算,夜班他也来,他们生产组可是就上白班。就算是夜班有值班调度,怎么那么巧,他总赶在你的班上?”

“这我怎么知道,师傅,您有什么话直接说吧,绕的我晕头转向的。”

“侯志勇八成是看上你了”

师傅的话叫大毛心里一震,小二子的事引起了那么大的风波才平息,这怎么又来了这么档子事?如果说小二子的事好歹还在家里,除了家里人就是街坊还有个担待,这要是在厂子里再有什么风言风语,那自己连躲的地方也没有了。俗话说,福无双份儿,祸不单行,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呢?

看着低头不语的大毛师傅笑了笑说:“甭瞎寻思,我看侯志勇这小子挺好,大高个浓眉大眼的,人也正派还是党员,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没地方找去!我是你师父,差一点儿的我还不同意呢,轮不着你想。”

“师傅,我刚上班三天半,我哪有这个想法?再说了,我嫂子也不让我搞对象啊?”大毛没办法,忽然想起了嫂子这个挡箭牌。

“你老提起你嫂子,话里话外的看来你们家是她做主?”

“我妈没了,我们家就是嫂子说了算。”

“你妈那脾气我可知道,你嫂子要是能在你妈眼皮底下熬到说了算的程度,看来她也不是个善茬儿。”

“我嫂子脾气是不好可我嫂子人好,我们家全指望她呢,要不是看着她太累了,我能把学校扔了上班儿?”想起自己弃学的过程,大毛心里一阵难过。

师傅听了叹口气说:“样板戏里李玉和唱的不错,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可有一样儿,她不让你搞对象不对,这搞对象跟憋宝贝似地,过了这村你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果然,大毛下了中班就走到厂子门口看到侯志勇扶着自行车站在那。

“下班儿了大毛?”

要不是师傅说了那些话,大毛肯定没有现在这么紧张,现在紧张的手都有点打颤。

“嗯!”

“你自己回家?”

“啊。”

“这离车站这么远,你们家怎么没人来接你?”

“我就是一个人儿走,没什么呀?”

两个人说着话走出了厂门侯志勇说:“现在道上可不太平,常有小流氓,你可得小心呀!”

大毛听了心里也是一惊,上班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没想到这呢?

“来,我带你一段儿吧。”侯志勇说着骑上了车一条腿支在地上说。

大毛是个心眼软的人,从不肯伤人的面子,侯志勇是好心大毛不好意思,何况刚才听了他的话心里也有点忐忑,所以没犹豫就坐在了侯志勇的自行车后衣架上。

“你们组里的人可老夸你,看来你­干­的不错。好好­干­吧,熬着上了办公室里­干­点别的,比在那守着缝纫机棉花毛儿强。”

大毛从参加工作以来,除了累真没想自己的工作好坏,听了侯志勇的话没说话。

“你跟陈主任不错吧?你们什么关系,她老是托付我们,连车间主任都知道这有个大毛。”

这又是个问题,大毛从来的时候就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知道陈静和自己关系的真正面目,她怕这样会影响陈静。现在侯志勇问道了大毛轻描淡写的说:“就是认识并不太熟悉。”

“看她那样可不只是认识的事,她拿你挺当回事的。”侯志勇说。

“是原来的老街坊,看着我长大的。”这是大毛平生第一次说瞎话。

”好好的利用这个条件熬出班组,陈主任是厂办的主任,在头儿面前说话管事,别人想求还求不上呢。”

说着话到了车站,可侯志勇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大毛说:“到了侯师傅。”

“别叫我师傅,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你家住哪呢?”

“您­干­吗?”大毛觉得侯志勇是要把她送到家。

“我送你回去,我反正也没事。”

大毛没办法也只好顺水推舟告诉了侯志勇家里的地址,晚上没车走的挺快,不久就到了家。送到胡同口大毛下了车说:“多谢您了,我到家了。”

”大毛,攒钱买个自行车,又快又方便还不怕一个人儿。”侯志勇说完转身走了。

大毛看了看家里的后窗灯还亮着,知道嫂子还在等她加紧了脚步走回了家。

进门六嫂说:“今儿回来的快。”

“我们厂子的同事骑车把我带回来的。”大毛放下包说。

“吃饭了吗?”

“吃了。”大毛走到床前看了看熟睡的大壮,轻轻的亲了一下说。

“那就赶紧睡觉。”

姐俩躺在床上关了灯,大毛问嫂子:“嫂子,买个自行车得多少钱?”

“­干­吗,你想买个车?”

“我今天觉得骑车子比坐车方便还不用花钱,我想学着骑自行车,学会了上下班就骑车了。”

“我早就想过,就是不敢让你学,骑车方便可骑车危险,吧。”六嫂说完翻身睡了。

路灯的灯光从后窗投进屋里,大毛看着灯光心里想,侯志勇送自己要是为了师傅说的那样,自己该怎么办?这个人说话挺文明,不像自己周围的这些人,说话五马长枪,算了,想这个­干­吗,睡觉……!

回家吧

?侯志勇天天送大毛回家,到了胡同口才分手,眼看这个中班就要上完了,偏巧让上厕所出来往胡同口走的二伯看见了。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二伯琢磨着应该怎么利用这个新闻的价值,小二子骂了他,他并没大度到现在这样的态度,他得忍耐,小二子给自己的老婆道了歉,没法再找茬儿了,可二伯并没放下这件事,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二伯酝酿了一个计划,小二子虽然这些日子没有任何表现,二伯知道,小二子并没放下大毛。这从他偷偷看着大毛的背影的眼神能看的出来,现在如果小二子知道了原来他有了个竞争对手,他会怎么样呢?送大毛的那个小伙子又高又壮,如果挑唆小二子跟那个人打起来,那个人赢了,小二子就惨了,如果小二子把他打了,大毛会­干­吗?那个六子媳­妇­是吃素的吗?无论什么结局,小二子这回的漏子算是捅大了,到那个时候,自己只需Сhā着手站在一边看热闹就行了。俗话说的好:有力使力无力使智,总不能让这小兔崽白骂了自己一顿吧?

中午的时候,小二子站在门口抽烟,大毛上中班从院子里出来走出胡同口,小二子看着她的背影发愣。

“嘿,眼珠子掉下来了!”二伯站在小二子身后说。

“二伯,你能不能不闹?”小二子讨厌二伯,扔掉烟头要走。

“爷们儿,别走啊,二伯跟你有话说呢。”

“有话您就快说,我还得走呢。”小二子有点不耐烦的说。

“咱爷儿俩闹了别扭,你大仁大义给你二婶儿道了歉,好!是爷们儿!想起来也是我的不对。要说你跟大毛那真是天生的一对,我应该帮忙促成才对,怎么能敲锣边儿呢,这些日子我心里就翻个儿……。”

“二伯,都过去了您老提这个­干­吗?”

“我得将功折罪,帮你这个忙。”

“将功折罪?”

“我告诉你个消息……nAd1(”二伯神秘的说。

“得了,您那消息,可着这胡同都知道是参考的,我不听。”小二子说着又要走。

“你听完了呀?你知道大毛为什么不理你吗?”

“为什么?”这个问题小二子来了兴趣。

“她在厂子里可能有了对象了。”

“您怎么知道?”

“每天都有一大个送她回家,我瞅见好几回了。”

“您告诉我这个­干­吗?”小二子听了这个消息如同打了个雷,表面故作镇静的说。

“你别灰心哪?我问你,他们登记了还是结婚了?我估计那小子也是刚上手,大毛看样子没那么黏黏糊糊的,你就得趁早儿下手。”

“我怎么下手,既然大毛有了对象我还跟着起什么哄?”

“你得像冰山上的来客里的杨排长说的那样,阿米尔,上!”

“我那不是给人家添乱吗?”

“完了,可惜了我这份苦心,从古至今也是烈女怕磨郎,你不能撒手呀?想当初你二婶儿,那就是我战胜了众多的竞争对手争取过来的。”

“二婶儿那样还用费那么大劲?”

“现在是人老珠黄了,过去可是漂亮姐儿。咱不说她,你得是个爷们儿,到嘴的鸭子说什么也不能让它飞了,这不但是窝囊也丢人哪?就看你怎么想了,要说你比那个小伙子有条件,他跟你往哪儿比呀?当然了,这是二伯的想法,你要是认头了就当我没说。”

二伯说完了话朝胡同口走去,每天都有一堆人在那打扑克nAd2(

小二子听了二伯的话,心里翻腾起来,大毛有了对象这根本就拦不住,如果像二伯说的那样,自己有什么理由呢?大毛虽然如二伯说的,没跟那个人登记,也没结婚,可大毛也没答应过自己什么呀?想起来自己还不如那个人呢,那人好歹还送大毛上下班,自己除了那回买包子还惹了那么大的气以外,连这方面的话都没跟大毛说过一句。

小二子翻来覆去的想着,忽然想起了六哥那天和自己说的话,要想知道大毛的心思得你自己想办法,怎么回来就忘了?就没想这个办法呢?现在想办法好像已经晚了,起码不容易了。万一大毛真的是看上了那个人,想不想办法都一样,甚至想了办法倒麻烦。

二伯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二伯说那个人比不上自己,那大毛为什么看上他,也许是那次打架大毛对我有意见,也许是故意跟我赌气,也许那个小子用手段骗了大毛,小二子决定,无论如何要弄清楚,即使跟大毛成不了自己就没的怨了。

小二子­干­的是自己的买卖,时间上是自由的,何况他脚下还有个车,他知道大毛上班的地方,在大毛最后一个中班的时候开着车闪在了大毛厂门口的路边,他要看看大毛看上的人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

小二子眼睛不错地方的盯着厂子的大门,从八点钟盯着眼睛都酸了也没看见大毛的面▲在车里他心里想,这是何苦?自己也不是没人要,货场那个小惠儿天天给他买饭,还老是问寒问暖的,怎么放着现成的跑这来盯梢?

我不过是想看看大毛看上了什么人,我没别的意思,小二子心里自说自答的给自己找着理由。

大毛下班洗了澡,她每天都是最后一个才走,因为她要打扫休息室和工作台。因为今天是最后一个中班,大毛心里也长长的出了口气,总算是熬着侯志勇不用送她了。大毛对侯志勇印象不错,她不好意思不叫他送,想着把这个日子熬完了谁也不伤害,因为她是个不乐意让别人伤心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从今天以后,侯志勇不用送自己,又觉得空荡荡的,这些天她渐渐的适应了他,他们相互聊了很多,知道侯志勇是家里的独生子,父母都是­干­部,也是这个厂里的老领导nAd3(他还知道,侯志勇喜欢体育,最要紧的是,师傅最看好他,侯志勇送大毛师傅已经知道了。

侯志勇像以往那样等着厂门口,大毛走了出来。

“今天是最后一个中班了,明天你休息打算去哪?”侯志勇看见大毛说。

“哪也不去,我休息了就不让嫂子送孩子了,我看着大壮。”

“那­干­嘛?休息就是休息,我到东单体育场去打篮球,你跟我去吗?明天约好了跟别人比赛,你给我站脚助威,我请你吃饭。”

“我看不懂篮球。”

“看不懂怕什么?我打完球咱们就去逛商场吃东西。”

“我得跟嫂子说一下。”

“大毛,这是你自己的事,你­干­嘛什么事都得跟你嫂子汇报?我明天早晨八点钟在东单花园等你。”

两个人走出厂门,大毛像以往一样坐在了侯志勇的自行车后衣架上≡行车从小二子的车旁边走过,大毛光考虑了侯志勇的邀请自己是不是要去,做梦也想不到小二子在这,所以竟然没有留神。

小二子终于等到了大毛,他看了看侯志勇,的确是个大个子,看样子得比自己高一头,个大怎么着,个大我也不怕,小二子给自己打这气儿,自行车走在前边,小二子发动了车子跟在后面朝寂静无人的马路走去。

侯志勇骑着车在前边,小二子跟在后面,路上没有人,侯志勇觉得这车很怪,一个骑着车的人后面跟着一个汽车,这多少让人有点揪心,何况车后面还坐着大毛。他几次把车子往路边靠,可那后面的汽车还是跟着后面。

“大毛,前边有个卖糕点的小铺,关门很晚,我常去那吃点什么。咱们去那吧?”侯志勇说。

“我不饿呢,。”大毛说。

“非得饿了才能吃点东西?我想跟你说几句话,这些日子虽然咱们没少说,可就是不能像人家似地脸对脸,我总是拿后背跟你说话,这不礼貌呀,哈哈哈哈!”

侯志勇没有征得大毛的同意把车子靠边停了下来,两个人下了车,侯志勇把车靠在马路边和大毛走进了糕点铺。

店铺虽然没有关门,里面除了店员没有人,靠墙边放着几张桌子椅子,这是给在这吃东西的人准备的。

侯志勇让大毛坐下,自己到柜台买了两瓶酸­奶­一盘点心端到了桌子上。

大毛打开酸­奶­瓶上封着的蜡纸,用勺子尝了一口说:“这­奶­坏了吧?”

侯志勇回头看了看坐在柜台后面打盹的店员说:“小点声姑娘,别露怯。这­奶­就是这个味儿。”

那个时候的­奶­没有添加剂,所以发酵的味道特别浓,大毛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吃这样的­奶­。

“大毛,你知道我想跟你说什么吗?”侯志勇给大毛递过一块点心说。

大毛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真傻假傻?”侯志勇盯着大毛的眼睛问。

大毛已经感觉到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聊天,心跳到了嗓子眼,低着头看着酸­奶­瓶子。

“我也不瞒着你,我挺喜欢你的,你呢?”侯志勇也好像鼓足了勇气,说完这句话夸张的咽了口酸­奶­。

大毛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说:“你可别说这个,我不知道怎么说。”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你也直说。”侯志勇打开了话题,现在说的比刚才轻松了。

大毛此时心里乱的像长了草,扭过头看着窗外的马路,一辆车引起了她的注意,没错,是小二子的车,在他没回家的时候,大毛天天就在找这辆车。小二子怎么会在这?

“你直接回答我,什么结果我都没事。”侯志勇看着大毛说。

“咱们不说这个好吗,吃完了咱们就快回家,我不回家我嫂子不睡觉。”大毛预感到小二子的出现好像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说了我们就走。”侯志勇并不知道大毛的心思,坚持要她回答。

“你人挺不错,这行了吗?”

“你说话怎么好像在还账?”侯志勇觉得大毛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

此时的大毛一心都在琢磨小二子为什么出现,哪还有心思想侯志勇的话。小二子怎么想大毛不知道,小二子的出现跟自己有关系这点大毛是肯定的。既然有关系,那他要­干­什么?

“咱们有时间再聊,真的太晚了,我嫂子该着急了。”大毛说着站起身来,侯志勇也只好跟着大毛走出了门。

小二子跟着大毛,眼看着他们俩进了糕点铺,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声二伯:“这老丫挺的,还说没黏黏糊糊,这都下了饭馆了,早知道这样我跟着他们­干­吗?”转念又一想,既然到了这地步这样走了又冤枉。小二子下了车,走到侯志勇的自行车跟前,抬头看了看周围蹲下身子拔下了气门芯自言自语的说:“我让你带着她!”

拔完气门芯,小二子把车停在了路的对面,这个地方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坐在窗边上的两个人。

小二子坐在车里,每一分钟都是漫长的,等的时间越久他的心里火就越大,正在无可奈何的时候,看着两个人走了出来。侯志勇打开自行车锁先骑了上去,车把扭动了几下又下来。他歪着头看了看车胎,发现气门芯不见了。

“怎么了?”大毛走过来问。

“谁把我的气门芯拔了?”侯志勇抬头看了看四周。

大毛没有往四周看,她已经猜到了八九分,眼睛直接朝停在路边的面包车看去。小二子现在站在车旁边,背靠着车双手十字交叉的放在胸前,嘴里还叼着烟卷得意的看着他们。

“小二子?”大毛脱口喊了一声。

“顺着这条马路往前走五站地,靠路边有个修车的,哎呀,好像也关门儿了。”小二子看了看手表说。

“缺德玩意!”大毛气的说。

“你跟谁说话?”侯志勇顺着大毛的眼神看过去,发现了站在那的一个一头长发,一身判服,脖子上挂着条金项链的小伙子。

“他是谁?你认识他?”侯志勇说。

“我们街坊。”大毛觉得小二子特别的丢人,咬着下嘴­唇­说。

“要不坐我的车,你们给十块钱我拉你们去!”小二子说。

侯志勇明白了,这个气门芯和他有关系。

“哥们,你怎么知道我的车没气了?”侯志勇问。

“车没气了,我一会让你也没气!”小二子说着走了过来。

“小二子,你要­干­嘛?”大毛紧张的站在侯志的前面说。

侯志勇此时已经明白了大概,怨不得大毛从自己送她到现在,一直也没吐口呢,原来这个人跟大毛有关系。

“大毛,你跟街坊回去吧,反正我的车也带不了你了。”侯志勇说推着车子要走,大毛觉得心里十分不忍心。

“你别走,我跟你找补车带的地方去。”大毛说。

“天亮你也找不着呀?你跟他走一宿?”小二子说。

小二子的话激怒了大毛:“你管得着吗?我乐意!”

“你不乐意也得成啊?吃人家的嘴短,一瓶酸­奶­就给你打发了,哈哈哈!”小二子笑着说。

“哥们,说话客气点儿!”侯志勇也怒了起来。

“二爷就是这个说话方法儿。”

小二子话音还没落地,侯志勇的拳头就到了,一拳打在小二子的鼻子上,血跟开了闸似地喷了出来。

”好啊,小丫挺的,你敢打我?”小二子发疯似地扑了上来。

侯志勇又是一拳打在小二子的左眼眶上,小二子身子往后一仰摔倒在地,挣扎半天没爬去起来。

眼前的事把大毛吓坏了,她想不到侯志勇下手能那么狠。

“你­干­嘛,别打他了。”大毛拉着侯志勇喊道。

“你别管,我说有流氓你还不信?”侯志勇表情轻蔑的说。

满脸是血的小二子挣扎着爬起来说:”好小子,你等着,我找人收拾你!”

“就你这样的,我等着你找一打来!大毛,咱们走!”侯志勇说。

两人走了,大毛心里又气又担心,气的是小二子真丢人,担心的是看见他满脸是血,这怎么交代呢?

走了几步大毛停了下来说:“你先走吧,我得看看他去。”

“你还看他去?”侯志勇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

“他伤的那样,叫街坊知道了不好我得带他上医院。”大毛说着朝小二子走去。

“那好,对了你别忘了明天早上八点在东单公园我等着你!”侯志勇喊道。

小二子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发现左眼看东西都费劲,挣扎着走到车门口,扭过头看到大毛走到他旁边。

“去医院吧!”大毛说。

“大毛,咱们先说好了,明天他叫你­干­嘛?”小二子说。

“你怎么还有功夫想这个?”大毛问。

“当然了,咱俩怎么样没关系,看在街坊的份儿上,他把我打成这样,你跟他去约会,这也忒不仗义了吧……!”

小二子叫侯志勇打的左眼肿成一条缝,开着车只能用一只眼睛看着路。大毛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心里一阵心疼,想埋怨他的话都咽了回去。她想不到小二子会真的这么把自己往心里去。路灯的光在小二子的脸上一闪一闪的,她看到小二子的眼角还在流血。

“二哥,你的眼角还流血呢。”

“那就快给我擦擦呀?”小二子看着前边说。

“我怕你疼。”

“比挨打还疼?”

大毛拿出手绢小心翼翼的给小二子擦了几下说:“他下手忒狠了。”

“这你就不懂了,碰见这样的事,动刀的都有,你等着,明儿我找几个人好好的撂平了他。”小二子咬牙切齿的说。

“二哥,你可千万别找他去,你打了他我还怎么在厂子里上班呢?”大毛听了小二子的话担心的说。

小二子听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是呀,打了那小子就影响了大毛,不打心里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二哥,你得答应我。”

“好吧,算我倒霉!”小二子叹口气说。

“二哥,你怎么在那呢?”

听了大毛的话,小二子脸上有点发烧,跟他说自己是为了盯梢真的说不出口。

“我路过。”

“路过你­干­嘛拔人家气门芯,你也不认识他呀?”大毛说。

大毛的话叫小二子张口结舌狠了狠心说:“是我盯着这小子呢,二伯告诉我的,我怕他骗了你。”

大毛心里已经明白了,现在问什么只能叫小二子更不好意思。

到了医院,小二子左眼角给缝了两针,眼睛上了药。

大毛跟着小二子回到家,走到胡同口小二子说:“你先回去,咱俩回去动静太大。”

“那怎么了?”大毛说。

“叫你自己回去就自己回去,还有,千万别说我挨打的事,跟你嫂子也别说。特别是二伯,他要知道了,等于北京市人民传达了一份中央文件。”小二子嘱咐大毛说。

大毛走进家门,六嫂铁青着脸看着大毛:“瞧瞧几点了?”

“今天活完的晚,我加了会班儿。”大毛说。

“大毛,你可没说过瞎话,我往厂子里打了电话了,人家说中班的早就下班了!”

大毛听到嫂子的话一时语塞,放下包坐在床边看窗外。

“到底­干­嘛去了?”六嫂问道。

大毛心里翻腾了几回,决定不能跟嫂子隐瞒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我说什么来着?是疖子就没有不出脓的。他人呢?”六嫂问。

“在门口锁车呢,他让我先回来。”大毛说。

“大毛,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样可不行,你说的那个姓侯的对你有意思,小二子看来也是这个心思,这能不出事吗?”

“嫂子,这怎么能怨我,没一个人是我找他去的,我什么也没想,我只想凑合着这个中班就算完了,我让你给我买个车就是这个意思,我自己骑车了,他还有什么理由送我?”大毛说。

外边大门响了一下,六嫂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大哥的消息

?小二子锁上车门走进院子,左眼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用右眼看路,院子里又黑,抬头猛的发现眼前一个人影吓了一跳,仔细看了看是六嫂。

“六嫂,还没睡呢?”小二子打了招呼开了自家的门。

进门打开了灯六嫂也跟着走进来,小二子最不想让人看见的就是现在的模样,六嫂跟了进来他都没敢和六嫂对着脸,低着头脱了上衣。

“小二子,眼睛怎么了?”六嫂问。

“哦,­干­活的时候没留神碰了一下”小二子还是低着头。

“碰到拳头上了吧?”

六嫂的话告诉了小二子,隐瞒是没用的。

“你知道了还问我。”小二子又想起了这顿打,心里恼怒起来。

“凭着你这身本事,你要是给打成这样,那个人得打成了什么样了?准是够惨的。”

小二子听了六嫂的话,想起那个大个子毫发无伤心里更加懊恼。对六嫂又不便发作,只好忍着不说话。

“二子,你为我们家大毛挨了打,我怎么谢你呢?你的眼睛要是不影响吃喝,我明天做点儿好吃的请请你怎么样?”六嫂接着­阴­阳怪气。

“嫂子,你老挖苦我­干­嘛?我够倒霉的了,我不就是诸葛亮­操­狗一时糊涂吗?”看来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小二子忍不住的说。

“你糊涂哪了?”六嫂不管小二子的情绪。

“你们家大毛跟谁好碍着我什么了?我仨鼻子眼儿出气儿多什么事?我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你就别损我了。”小二子点上烟狠狠的抽了一口吐出一片烟雾。

“对呀,我们家大毛跟谁好真的不碍你的事,你怎么就想起拔闯(抱不平)去了呢?”六嫂接着刚才的口吻说nAd1(

小二子平日最服气的是六嫂,所以特意嘱咐大毛不能告诉她,看来大毛没守承诺。即使是这样,他觉得六嫂应该同情他才对,没想到六嫂这顿挖苦。

必定是年轻火气大,小二子抬起头来说:“嫂子,大半夜的你就是为了寒碜我才不睡觉?您有­精­神我可没有,我得睡了,您要是没别的事早点歇着吧!”

“你还知道寒碜?拔人家气门芯儿,你真够英雄的。”六嫂说。

小二子此时浑身如同针扎一样的不自在,咽了几口吐沫压着没敢再说什么。

“你也不过过脑子,听风就是雨,二伯的话能信吗?再说,那人是大毛的同事,你伤了他大毛怎么在厂子混?你为什么有事不跟我说,自己瞎想主意?”

“我长记­性­?你们家大毛就是天仙我以后再不沾边了。”小二子看来还是没消气。

”好小子,你有志气!”六嫂说完扭身走了出去。

小二子长出一口气,越发觉得今天不值,挨了打还得罪了六嫂,图什么呢?

六嫂敲门又走了进来,手里拿这一个雪花膏的盒子。

“这是瞎姥姥给我的麝香粉,专门治跌打损伤消肿化瘀,我把它掺和到擦脸油里了,抹上就消肿。”六嫂说着打开盒子用手指蘸起一点儿说。

“我自己来吧。”小二子说。

“把脸冲着灯!”

麝香粉凉丝丝的,雪花膏的香味像烟一样在小二子的鼻子周围飘着,六嫂仔细的给小二子抹在眼睛周围,他甚至能感觉到六嫂的呼吸nAd2(

“嫂子,你可千万别跟瞎姥姥说,跟谁也别说啊。”小二子没了刚才的豪横,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在这院子里,还有谁能跟六嫂这样心疼自己呢?

“我跟谁说?我像你似地没皮没脸!”

大毛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六嫂已经抱着大壮上班,二毛也去上了学,可能是昨天回来的太晚,也因为躺下以后还是心事重重,所以竟然一反常态的起晚了。看了看表已经是九点多,猛然想起昨天侯志勇跟她说的东单的约会,心里七上八下起来,不是为了这个爽约,即使不去也没什么可惜,只是应该告诉他一声。现在想起什么都晚了,时间已经过了。起身穿好衣服,端着脸盆去水管子打水,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对面小二子的屋门,门没上锁,说明小二子还在家,也不知道他的眼睛怎么样了。六嫂昨天从他那回来并没说一句话,所以,大毛也不便去问。

“休息呀大毛?”二伯走过来问。

“啊!”大毛答应的含糊,这又是一个和昨天的事有关系的人,大毛有些过敏。

“眼泡都是肿的,昨天没睡好?”二伯看着大毛说。

“昨天下中班回来的晚。”大毛说完端着水盆扭身要走。

“我听见了,你昨天回来毛(毛:差不多)一点了。”

二伯的话叫大毛心里一动,这就是说二伯听见了自己以及小二子回来的事了?这可不是好兆头,他还听见了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时间,反正是晚了。”大毛说。

“小二子今天好像也没上班儿,这小子有日子不这样贪睡了,有了自己的买卖比过去­精­神多了,昨天怎么回事?”二伯说。

“不知道。”大毛只能装无辜nAd3(

“等他醒了我问问他,这哪行?一份­精­神一份财,好吃懒做不务正业能做的好买卖吗?”二伯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特别的大,显然不光是给大毛听。

小二子的门开了,他从屋里走了出来,大毛看到他的眼圈虽然还是紫的,可肿已经消了下去,瞎姥姥麝香粉真的有奇效。

“二伯,你要嘱咐我什么?”小二子看来根本就不是睡懒觉,浑身上下打扮的都很利索。

“嘱咐你好好的做买卖,­骚­­干­零碎的事少惹惹(惹惹:参与)!”二伯不知道有什么把握,口气里有着家长的味道。

“我一年比你一辈子挣的都多,你还嘱咐我呢?”小二子点上颗烟说。

“是呀,可钱也不是什么都能够办,有些事也是茶壶守着窑姐儿,­干­瞧着!哈哈哈!”(茶壶,过去妓院中的伙计,专门给客人送茶的差事)

大毛听出这句话不是好话,可什么意思听不懂。

“他二伯,这话是什么话,当着年轻人你也好意思的?”瞎姥姥走过来说。

“哟,这可是当着矬人(矮子)说短话了,对不起瞎姥姥,我不是说您哪!”二伯笑着说。

二伯这句话很恶毒,因为风传瞎姥姥过去是开窑子的。瞎姥姥弄的上不来下不去,想说不知道说什么,直后悔自己多嘴。

“瞎姥姥,您别往心里去,二伯是说我呢,我是茶壶,他是窑姐,我这不是­干­看着他呢吗?”小二子说。

“我瞅着他当茶壶都不配!”瞎姥姥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二伯弄了没意思,转身进了屋,里面传出二婶儿的埋怨声:“早晨起来炒肝吃多了吧?你上外边扯的哪门子淡!”

大毛怕他们打起来,反正昨天已经和小二子说了话就说:“你该­干­活­干­活去,瞎说什么?”

小二子扔掉烟头说:“我今天没活,大毛,我拉你兜兜风怎么样,春暖花开,咱们上颐和园。”

小二子说这话的时候脸朝着二伯的屋子里。

“小二子,又跟你二伯斗气是不是?”二婶儿走出来说。

“二婶儿,你要去也行,还有谁去,我一个羊是赶着,俩羊也是放。”

“我就没去过颐和园,还真不知道什么样!”二婶儿说。

“大毛,快洗脸洗完了咱们走!”小二子说。

大毛真的蒙了头,他想不到小二子这么大张旗鼓的在院子里喊自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毛,还不快去,这可是好事,让小二子拉着你逛逛北京城。”二婶儿说。

“我还给二毛做饭呢!”大毛本是想用这个理由告诉小二子自己不去。

“二婶儿,这是十块钱,您拿着卖饭吃,不但够了二毛的,连你们家都够了。”小二子拿出十块钱说。

“我这有吃的,二毛来了就让她在我这吃,你甭给钱。”二婶儿说。

“拿着,买包子,炸鱼,酱­肉­,二锅头。”小二子说完把钱塞进二婶儿的手里走出了门。

大毛跟了出去说:“小二子,谁说跟你去颐和园了?”

“我就是那么一说,这叫说破无毒,省的那老丫挺的说事!”

“你­干­嘛去?”大毛问。

“瞎转悠去,我这眼睛这样能上班吗?谁瞅见谁问我说什么呢?”

“你要真没事你拉我去东单得了。”

“哦,对了你还有约会呢,不过这也晚了,都九点多了。”小二子看着表说。

“我就没打算去,就是你昨天闹腾的我都来不及说,怎么也得告诉他一声,要不然明天上班怎么见人?”大毛说。

“好,你穿衣服,我义务送你一趟。你别解释,嫂子说的对,你跟谁好碍着我什么了,街坊就得相互帮助。”小二子说完走到胡同口钻进车里。

大毛上了小二子的车,车子拐出了胡同,大毛看着小二子的眼圈说:“二哥,你的眼睛得什么时候好呢?”

“不管什么时候好,好了我才上班呢。”小二子说。

“那你货站的活怎么办?”

“我有秘书,有副经理,装卸队有队长。”

“你还有秘书呢?”

“我这么大的官没秘书怎么行?”小二子说着话吹起口哨来。

大毛看着小二子的紫­色­的眼圈心里有点心疼他,虽然是他的不对和鲁莽,必定是因为自己。从小就在一起,她知道小二子是个没心眼的人,直肠子热心。

“二哥,等会儿到了那你等我一会儿,我跟他说明白了就走。”大毛是这样打算的,也有让小二子听着痛快的意思。

“­干­嘛走呢?饭也不用你做了,既然去了就像模像样儿。”

大毛听了小二子的话也不知道他是真是假,心里想,既然这么大度昨天何必让人打的鼻青脸肿?或者嫂子跟他说了什么?

大毛家离东单并不远,开车一会就到了。大毛下车的时候嘱咐小二子:“二哥,别走啊!”

东单公园那时候是有数的几个供老百姓活动的地方,所以,从来没空过,篮球场上正打的热火朝天。大毛走进公园的篮球场旁边一眼就看见了侯志勇,侯志勇穿着一身红­色­的运动衣,脚下一双白­色­的回力鞋。大毛虽然不没注意过篮球,可她知道,这个时候叫侯志勇是不合适的,只好站在旁边等着。

门口外边的小二子把车停在路边,心里也不是滋味,觉得自己这是神经病。喜欢大毛不成,­干­­干­净净的别掺和也就是了,快刀斩乱麻。怎么还送她来约会?虽然大毛说让等着她,想到那个昨天把自己打成这样的人就在里面,一股子憋屈在心里翻腾,可还得忍着,因为牵扯到了大毛。小二子看了看表决定,再等五分钟不出来就走人,如果大毛是真心的只是告诉那小子一声,五分钟足够了。

大毛站在那心里也着急,虽然她想不到小二子的打算,可是这样让他等着怎么行?总算是一声哨响球打完了,侯志勇朝大毛走来。

“怎么才来?”侯志勇擦了擦汗说。

“我起晚了……。”大毛本想接着说下文却没说出来。

“你就是没看见整场的篮球,你等着我去换衣服,完了咱们走。”侯志勇说着转身朝更衣室走去。

“哎!你别走啊,我还有话说呢。”大毛喊道。

“等着我换了衣服再说。”侯志勇说着走进了更衣室。

大毛后悔没把话说完,转念又一想,反正也是这样了,叫小二子多等会吧。

侯志勇换了衣服走了出来,站在大毛跟前说:“说吧,你想上哪?还是想吃什么?”

“我……我哪也不想去,也不想吃什么……,我是想跟你说一声我今天不能跟你去了,我得回家给我妹妹做饭。”大毛说完这些话出了一脑袋汗。

侯志勇脸­色­沉了一下但马上就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说:“那你不来就得了,­干­嘛还跑一趟?”

“我怕你老等着着急。”

“你过了九点不来我就知道你来不了啦,谁想到你又来了。”侯志勇说。

大毛听了后悔起来,早知道是这样何必叫小二子跑一趟。

“那我走啦?”大毛说。

“走吧,我也回家了。”侯志勇说。

大毛听了扭身就走,她要赶在侯志勇出来之前,因为怕他看见了小二子。一边走一边也想,自己这是怎么了?跟谁也没事,怎么跟做贼似地?

大毛走到门口,小二子已经不见了。

大毛出门看到小二子已经走了,她脚步不停的往回赶,出来的时候没带着月票,想到回家还得花一毛钱的车钱,决定走着回家。

大毛一边走一边想,下车的时候嘱咐了他,他还是走了,是不是以为我就真的是约会了呢?就是说小二子还是生气了,他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如果是这样,自己该怎么办?大毛想着想着忽然觉得,从小二子挨了打,她开始在乎起他来了,否则走了这一路为什么脑子里全是他?转念又想到侯志勇,看来他也不会高兴,明天上班不知道会怎么样?生气就生气,都生气才好呢,这样省事!想到这又叹了口气,一个是上班躲不开的,另一个是回家能碰到的,这怎么好?

大毛走了一身的汗总算到了家,进门看见二毛。

“你吃了吗?”大毛问。

“你不是让我在二婶儿这吃吗,二婶儿烙饼炒的圆白菜。”二毛说。

“你怎么没上学?”

“我今天下午没课。”

大毛走进屋里端起杯子喝了一通凉白开说:“不跟今天不让嫂子送大壮了,我在家里没事­干­嘛呢?”

“看孩子的命,没事溜大街去呀,对了姐,咱俩逛商场去得了。”

“什么不买逛什么劲?”

“不买就不逛了?对女人来说,逛商场就是休息。”

“你从哪听来的这些话?”大毛瞪了二毛一眼。

二毛说完扭头走出门去,大毛找了点脏衣服泡在盆子,打算一会儿吃点剩的洗衣服,二婶儿走了进来。

“大毛,二婶儿跟你商量点儿事。”

“您坐这二婶儿。”大毛给二婶儿让了坐说。

“早晨起来小二子给我十块钱让我管二毛的饭,你说我能要他的钱吗?街里街坊的我还管不起饭?我想着把这钱给他还回去又怕他跟你二伯有别扭,回头再给我两句难听的我不是找气吗?这么样儿,我把这钱给你,等他回来你给他。”二婶儿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着大毛。

“二婶儿,钱是他给您的,我还回去这不好吧?”大毛觉得不妥当说。

“我看行,我说句多嘴的话,小二子看来是看上你了,我瞅着这孩子也不错,知根知底,从小我看着他长大的,他父母也是难得的老实人,外头不摸门儿的人还得了解他,你说呢?”

“二婶儿,我刚上了三天半的班儿,我也不能想这个呀?就是因为他这样想才有了那天和二伯的事,我都害怕了,我可不能这么办。”大毛说。

“看来跟你说没用,我跟你嫂子说,看看她怎么个意思,这十块钱你就替二婶儿给他,你给他他不能说什么。”二婶儿说完把钱放到桌子上走了。

大毛看着桌子上的十块钱,想起小二子对待二伯的态度觉得他有点过分,二婶儿不敢给他是有道理的。

大毛洗了衣服收拾了屋子又做了晚饭,嘱咐二毛看家,自己去车站去接嫂子,刚一出门儿看见小二子:“阿巴拉古……阿巴拉古,阿卡拉季吉西美阿斯玛里阿巴拉古……阿巴拉古!”小二子喝的满脸通红一边走一边唱着《流浪者》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

小二子喝醉了酒一摇三晃嘴里哼哼着《拉兹之歌》走进院子,迎面碰见大毛。大毛看到小二子喝多了就问:“二哥,你上哪喝了这么多酒?”

“我……喝酒了不假,可我……没喝多。”小二子斜着眼睛看着大毛说。

“还没喝多呢,走道都晃悠了,快回屋里歇着去吧。”大毛说。

“你别管,你……管我­干­嘛?二哥今天是高兴才……喝酒的。”

“小二子,什么高兴的事也告诉我们听听。”二伯走出门来说。

“就……你耳朵尖,这个院子里我……谁都乐意告诉,就是不……乐意告诉你。”

“得,不乐意告诉我我不听,什么大不了的事。”二伯一脸不屑的说。

“怎么不……是大事?我告诉你,我……快结婚了!”小二子说。

“真的二子?那可是应该高兴的事,什么时候呢?”二婶儿听了说。

“你听他的呢,他媳­妇­还在他丈母娘腿肚子里转筋呢,他跟谁结婚去?”二伯点了颗烟说。

“二伯,我最……瞧不起你……的就是你这个狗眼看人低的毛病,拿着武……大郎不当神仙。我小二子想……结婚还不跟放个屁似地,满世界追……我的女孩子多的是。你不是不……信吗?明天我就带……她来,让……她当着你的面告诉你。”

“那好啊,二伯还真想看看,你的媳­妇­什么样?”

“你等着,谁……不带来给你看看,谁……是孙子!”小二子说完走进了自己的屋里。

大毛听了小二子的话心里也犯糊涂,早晨起来还没听说,怎么现在就要结婚了?也许是喝多了胡说的,转念又一想,即使是真的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想到这出了院门朝车站走去。

刚走了不远看见六哥走进胡同。

“你­干­嘛去?你嫂子回来了吗?”六哥问大毛。

“我这就去接她。”

“你甭去了,我去吧。”六哥说完转身走了。

六哥来到车站,没一会等到了六嫂,看见是六哥六嫂问:“今儿太阳打哪边出来?”

“三白今天找我来了,打听到了。”六哥说。

“真的?大哥在哪?”

“回家跟你说吧。”六哥接过孩子脸­色­­阴­沉的走在前边,六嫂跟着走在后面。

大哥在哪儿

?六哥和六嫂抱着大壮进了门,大毛接过孩子六嫂急不可待的问六哥:“快说大哥在哪?”

六哥坐在椅子上点了颗烟没说话,六嫂抢过烟卷扔在地上说:“抽什么抽?你快说呀?”

六哥又掏出一只点上说:“我说了你可别哭。”

六嫂听了知道不是好事眼泪已经流了下来说:“你要急死我呀?”

“三白今天下午到我那去了,他按照我告诉他的地址去找了大哥,开始没处打听,后来从一个放羊的人那知道,大哥是住在一家蒙古人的家中,还带着很多的羊,那可能就是为了等着张秃子找车去拉羊。张秃子没去的原因咱们知道,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家子都搬走了,大哥也跟着去了。放羊的说,听说碰见了大雪那一家子都冻死了路上了。”六哥说到这儿低下了头。

“你说什么……?”六嫂几乎哭出声来。

“我想要是那样,大哥也不会有好结果,那一家子蒙古人是土生土长都冻死了,大哥能逃得过吗?”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跟妈和嫂子说呢……?”六嫂擦着眼泪坐在床边说。

“先不能告诉嫂子。”

“那得瞒到什么时候?”

“能瞒到什么时候瞒到什么时候,现在说能要了她的命。”

“大哥……!你怎么这么糊涂?你就为了一句话,就为了怕人瞧不起起……你就……你就落了个他乡之鬼的下场,你让嫂子怎么办?……你让小穗儿怎么办?”六嫂泣不成声。

“哭有什么用?”六哥眼圈也红了。

“三白会不会听错了呢?”六嫂问。

“不会,这是随便听错了的?”

“那也得找着尸首弄回家来呀?”

“三白说,放羊的说了,大雪要是把人埋了,第二年春天雪化了能找到尸首就是万幸,有的永远也别想找回来nAd1(想起来真是够愁人的,告诉了怕师娘和嫂子受不了,不告诉把她们蒙在鼓里,特别是嫂子这也太残忍了点儿。”六哥说完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六哥想了想说:“我看不如先告诉师娘,老太太是有沉稳的人,师傅死了这么多年,她都扛的过来,再说了,告诉她有一个好处,让师娘见机行事告诉嫂子,嫂子总瞒着咱们良心上过不去。”

“你去告诉她?”六嫂问。

“还是你去吧,我实在是不忍心跟师娘说。”

六嫂点了点头说:“只好这样了,等着这礼拜休息我回家一趟。”

六嫂休息这天正赶上大毛上夜班,往日大毛上夜班的时候,赶上六嫂休息是不会让大毛做家务的,她怕大毛晚上没有­精­神。六嫂今天破天荒的把大壮留给了大毛,因为今天她要去母亲家里说大哥的事。头天晚上六嫂几乎一夜没睡觉,想着如果母亲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嫂子知道了又会如何?特别是想起小穗儿,六嫂一次一次的心如刀绞,大哥的音容笑貌总是在她眼前浮现。

六嫂从家里出来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到了稻香村,给母亲买了点心,特别给小穗儿买了她爱吃的糖葫芦,坐车到了家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放慢了脚步。事先在自己脑子里去想象家里的情景,想象怎么跟母亲开这个头说起大哥,她发现无论如何也是难。

六嫂推开大门走进院子,一眼看见在枣树底下玩的小穗儿,枣树已经发了芽。

“姑姑!”小穗儿看见六嫂飞跑过来,白葆春老婆也闻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妈!”六嫂叫了母亲一声,脸上的笑容自己都觉得是僵硬的nAd2(

“孩子呢?”母亲问。

“放家里让大毛看着呢。”

“姑姑,我给你看看我的新书包,我姥姥给我做的。”小穗儿迫不及待的拉着六嫂进了屋子,六嫂这才想起小穗儿今年就该上学了。

小穗儿嚷着让姥姥拿出了一个蓝­色­的新书包,打开里面又把铅笔盒拿了出来。

“一天显摆好几回,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念书的孩子。”白葆春老婆笑着说。

六嫂把给母亲买的点心放在桌子上又把糖葫芦递给小穗儿说:“我嫂子回来了吗?”

“得月底了,现在她那挺忙,得一个月回来一趟。你给小穗儿买一串还不成,买这么多­干­嘛,吃不了都得化了。”

“小穗儿,你出去自己玩去,姑姑跟姥姥说点事。”六嫂说。

小穗儿拿着糖葫芦走了,白葆春老婆看了六嫂一眼。

六嫂这个时候嗓子眼堵的只有用眼泪才能冲开,坐在那不住的哭起来。

“怎么回事?”母亲问。

“妈!我大哥他……。”

白葆春老婆慢慢的坐在椅子上,其实现在六嫂说不说细节对她来说都是一样,六嫂也不忍心再详细说了。

六嫂看到母亲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赶紧递过手绢说:“妈,本不想告诉您,可是……这怎么能瞒住……?”

白葆春老婆并没接过六嫂递过来的手绢,嘴­唇­哆嗦着说:“我就知道……,他这么长时间没有信儿就凶多吉少,你大哥不是那样吃凉不管酸的孩子……,可叹了他这么年轻……nAd3(”

“妈!要不您哭两声,别憋在心里头……!”

“你大哥跟这你爸爸时间最长,他也最厚道……,所以,我们都分外的疼苦他……。这可怎么好……?我死了以后见到你爸爸……,怎么跟你他交待……?老天爷真是没有眼睛……。”白葆春老婆说到这泪如雨下。

“妈!您……别说了!”六嫂搂着母亲的肩膀说。

六嫂和母亲哭做一团,半天白葆春老婆擦了擦眼泪说:“咱们别哭了,哭也哭不回来你大哥,一会叫小穗儿看见就不好了。”

“妈,你说我大哥怎么就这么命苦?”六嫂说着眼泪一又流了下来。

“这事瞒着你嫂子不成,不瞒着也不是,这真是个为难的事,我想等对了机会得跟她说,都这么年轻不能耽误了人家。”白葆春老婆说。

“小六子叫我跟您说也是这个意思。”

“你大哥和你嫂子虽然有别扭,但必定是结发的夫妻,女人往前走一步势比登天。还有个小穗儿怎么办?白玲,你记着,无论到了什么地步,小穗儿得有人管,我死了你就接班,这是你大哥的一点骨血……。”白葆春老婆说完又哽咽起来。

“妈,您多余嘱咐这个,我怎么能不管?”

“我想先愣愣(等等),现在说你嫂子接受不了。”白葆春老婆说。

娘儿俩正说着话小穗儿走进来,看着两个人说:“你们俩说什么呢?”

“跟姥姥说点事。”

“我怎么看见姥姥哭了?”

“你姑姑气我。”白葆春老婆说。

“您不说谁气您您就拿笤帚疙瘩打她吗?我给您拿去。”小穗儿说着拿这扫炕的笤帚递给姥姥。

”好啊你个小没良心儿的,你敢叫姥姥打我?”六嫂说搂过小穗儿。

又说了些话,无奈当着小穗儿,六嫂和母亲不能提起大哥的事。

“妈,我得回去了。”

“吃了再走吧?”

“不了,大毛今天夜班,不能让她看孩子不睡觉。”

白葆春老婆把六嫂送到门口说:“你也注意自己个,你可瘦多了。”

“您甭管我,我还乐意瘦呢,瘦了走道轻省。”

六嫂走出家门,想起大哥又独自掉了回眼泪回到家里。进门大毛在做饭,二毛抱着大壮站在院子里。

水管子跟前一个女孩子在一个盆里洗着鱼,二伯站在门口看着。

六嫂不认识这个女孩,看了看走进屋子问:“这是谁呀?”

“二哥的媳­妇­。”二毛说。

“别瞎说,他哪来的媳­妇­?”六嫂说。

“刚他自个儿在院子里说的,叫小惠儿。”二毛说。

六嫂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想,这小二子不是怎么了?有对象­干­嘛招惹大毛?转念一想,刚才堵心的事还闷在肚子里,哪有功夫想这些?

“嫂子,饭得了吃不吃呢?“大毛站在厨房门口说。

“得了­干­嘛不吃?二毛,放桌子吃饭”六嫂接过大壮说。

六嫂抱着大壮和大毛二毛吃着饭,小二子走了进来。

“六嫂,鱼怎么做?”小二子说。

“白水熬着也能吃。”六嫂看也没看小二子说。

“瞧您,我要是白水熬着吃我找您­干­嘛?借我点作料吧。”

“厨房里有,自个儿拿去,我还给你送去是怎么着?”六嫂说。

“我不知道都用什么呀?”小二子为难的说。

“你媳­妇­也不知道,你问问不就得了?”二毛说。

“吃你的饭!”大毛呵斥二毛道。

小二子进了厨房拿了葱姜蒜走了,六嫂就听见小二子在院子里说:“二伯,叫二婶儿帮我把鱼做了,我出去买点熟食啤酒,一会您也过来解解馋,光站那看着不管用啊?”

“嘿!小兔崽子,你指使起我来了,凭什么给你做鱼?”二伯说。

“甭麻烦二伯了,我就会做。”洗鱼的小惠说。

“你早说呀,差点就亏了。”小二子说。

六嫂三个人吃了饭,大毛端起碗筷要去洗,六嫂说:“放那甭管,你赶紧睡觉去。”

“姐,我刷吧。”二毛说。

“不用,嫂子,刷完了碗我想去厂子。”

“去厂子­干­嘛?”

“我师傅说让我早点去,那也有睡觉的地方,我等着她。”

大毛收拾了­干­净了屋子穿起衣服要走,六嫂说:“去了就赶紧睡,晚上还上班呢。”

大毛答应着走出了门,心里头乱了起来。正是因为心里乱,大毛平生第一次编了瞎话说师傅要找她,其实她是想到厂里躲清净。从一开始大毛还真的没拿小二子当回事,今天看见小惠叫大毛心里头翻腾起来,她此时跟六嫂想的一样,小二子有对象­干­嘛演那天晚上那出戏?大毛一向认为自己从来跟外边没关系,老娘在的时候是这样,老娘不在了仍然是这样,这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怎么就招惹了这么多的事?想来想去也觉得自己可笑,既然心里什么也没有,小二子怎么样想他­干­嘛呢?

大毛来到厂里,中班的才刚上班,走进休息室大毛换了工作服,同事看见她也觉得奇怪,有人问:“大毛,起猛了?你不是夜班吗?”

“家里来了人没地方睡觉,到厂里来睡。”大毛说。

“这的机器哗啦哗啦的更乱哪”问话的同事还挺死心眼。

正说着话,侯志勇走进来:“你今儿不是夜班吗?”

大毛还是用刚才那句话回答了他。

“这哪能睡觉?走吧,到我办公室睡去,我那有地方。”侯志勇说。

大毛想不到躲了家里这又来了难题,怎么能到侯志勇那睡觉呢?一提办公室大毛忽然想起了陈静,现在不如到她那去,她总比侯志勇那方便的多。

“不了,我先去趟厂办找陈姐有点事。”大毛说。

“哦,那你去吧,回来想休息就到我那去啊!”侯志勇说完走了。

大毛来到厂办大楼上了楼梯想,我也是的,找她就是为了睡觉这算什么?这是怎么了?其实什么事也没有,别人没糊涂我自己把自己折腾糊涂了。

想到这转身要走,背后传来陈静的声音:“大毛,你­干­嘛去?”

“大毛,你有事找我?”陈静叫住了转身要走的大毛。

“没……没事。”大毛吞吞吐吐地说。

“你进屋来。”

大毛跟着陈静进了屋,陈静放下手中的笔和本说:“整天开会开的我头都大了。”

陈静给大毛倒上水接着说:“听车间里的人反映你­干­得不错,好啊,好好的­干­,过一年半载的我跟车间说一声,叫他们把你调到办公室里去。”

“姐,我可不去,我在车间里­干­活挺好的,省心,再说了我也­干­不了办公室的活呀?”

“没出息,老在车间里算怎么回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对了,听说你们车间生产组的小侯对你不错是吗?你觉得他怎么样?”

“你听谁说的?”

“你师傅,我以前跟她在一个组。”

“别提了,我都烦死了。”

“怎么呢?”听了大毛的话,陈静奇怪的看着她问。

大毛把侯志勇和小二子的事跟陈静说了一遍,陈静听完笑着说:“哈哈大毛,想不到你可走了桃花运了。”

“姐,你还拿我开玩笑,我今天就是躲开小二子才到厂子里来的。”大毛又把侯志勇叫她去他的办公室睡觉的事说了一遍。

“这有什么不好?关键你自己拿主意,你觉得谁好呢?”

“我谁也没觉出来,就觉得很累,本来我挺好的,这下老是心理闹腾。”大毛皱着眉头说。

“真是有被的不会睡,会睡的没有被,我倒想有人惦记我呢,没人要呀!”

大毛听了问:“姐,你还一个人呢?”

“嗯,我哪有心思想这个?对了,你哥怎么样?”

“买卖做的不好还老不着家。”

“你嫂子也不说他?”

“我嫂子还忙不过来呢,家里这摊子事都得她管。”

“你嫂子挺能­干­的?这可没想到,我看她那样可是个娇小姐的样子。”

“你见过我嫂子?”

“嗯,就是没说过话,那个时候我还和你哥搞对象呢,你哥就跟她在一起了,后来她就把你哥抢过去了,哈哈哈!”陈静说着苦笑了几声。

这是大毛从进厂以后第一次听到陈静说起她和哥哥的过去。

“我嫂子不错,家里多亏了她了。”

“大毛,你说当时不是她是我你觉得怎么样?”

“我想也不错,我哥哥倒挺有造化,遇见你们俩都是好人,可惜是他自己不着调。”

陈静把大毛领到办公柜子后面,指着一张收拾的­干­净整洁的床说:“好啦,不说这个了,你在我这睡吧,反正晚上我值班也不走,到时候我叫你吃饭。”

半死不活

?六哥的生意一直就,大群几次催促他关张他总是舍不得。大群倒很有起­色­,自从那次和她在一起以后,六哥没和她见面,因为他隐约感到大群的想法,这对六哥来说不能不警惕,他必定是有家,大群也有,她还有个无赖的张秃子,要不是他,大哥怎么会把命丢在草原上?虽然六哥避免和大群见面,大群却隔三差五的给六哥打电话,有的是聊上两句天,有的是说说自己生意上的事或者经历和见闻,最多的还是催促六哥赶紧关了买卖去和她合伙。

六哥生意不好没怎么给六嫂拿回过钱,开始心里很内疚,因为家里实在是不富裕,靠着六嫂一个人的确艰难,现在大毛也上了班,六哥多少觉得心里踏实了眼看这个买卖是不会有起­色­了,也在犹豫到底是关了还是另图他策。大群有句话六哥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买卖就跟小狗一样,小的时候没长起来,大了就甭想长起来,现在六哥的买卖印证了她的话。大群的生意做的不错,如果跟着她能挣到钱当然是好事,就是大群的心思让六哥为难,张秃子是个无赖,自己媳­妇­又不是好惹的,六哥不想生意不好再节外生枝,弄得自己身陷重围。

晚上关了门六哥正想回家,大群来了电话:“小六子,你到底是怎么打算?我这是求着你呢呗?”

“我这买卖开了这么长时间说关就关了?”

“大老爷们,拿的起来放不下叫什么玩意儿?你来我请你吃饭,和平门外开了家朝鲜烤­肉­,我吃过几回还真算不错,快点啊?”

大群没有等六哥是否同意就挂了电话。

六哥坐车到了和平门,大群等在路边,天已经开始热了,大群穿着件几乎透亮的藕­色­上衣,白­色­的七分裤在大街上分外现眼。到底是卖服装的,穿的就是超前,六哥心里想。

“我顶恨你这死羊眼,磨磨蹭蹭的。”大群撅着嘴说。

烤­肉­店外伙计生着火盆,样子像铸工用的­干­锅烟气腾腾,两个人走进饭馆,大群拿过菜谱说:“你也没吃过,我也不征求你的意思了,你现在是力巴(外行)摔跤,给嘛儿吃嘛儿吧!”说完一口气点了几样菜和烤­肉­,服务员转身去准备nAd1(

炭锅端了上来,冒着蓝­色­的烟,熏人睁不开眼睛。

“这是烤­肉­还是烤人?”六哥眯着眼睛说。

“老外!整个一老冒儿(农民)进城,烤人你敢吃呀?”大群瞪了六哥一眼说。

伙计在锅子上放了个铁丝编的篦子,大群在篦子上刷上油,把盘子里用豆油浸好的牛­肉­片放在上面烤的“吱吱”乱响。

“快吃吧,蘸着小碗儿里的作料吃,你尝尝好吃着呢。”大群用筷子翻动着烤­肉­给六哥夹了一块说。

“怎么样?”

“还行。”

“我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打算?我求着你让你挣钱是吗?”大群又提出了老问题。

“我得把货甩完了?”六哥说。

“猴年马月?既然是甩不如就委托给你旁边的买卖,找个信的着的放在他那代买,反正也不指着它了。”

“这倒也是个办法,那条街上我倒是有朋友。”六哥觉得大群说的有理。

“就你这脑子还做买卖?也就是我瞎了眼找你合伙,你快点过来吧,秀水那真的有戏,我还打算再开个摊儿呢,正在跟人家谈,你不过来我忙不过来还不说,那老有混混儿跟我起腻(纠缠)。不用你掏钱,挣了钱咱俩分,我每天给你十块钱工钱,外带着管饭管你酒喝,怎么样?”大群喝了一口啤酒说。

“我老跟你凑合,张秃子知道了不是麻烦?”

“这个我自然有安排,你别考虑这个,说吧,什么时候过来?”

“过几天nAd2(”

“几天?”

“我得盘货还得找代销的人,这不得时间吗?”

“下礼拜你必须过来,别磨蹭!来,喝酒吧!”

六哥回来琢磨大群的话,把买卖放下自然是不甘心,不如就先让伙计这么盯着自己到大群那看看,看看她的买卖是不是像她说的那么挣钱,六哥来到了秀水的服装市场。

秀水市场现在已经是全世界闻名,和三里屯酒吧街一样没有不知道的,可这不是国家打造的品牌,想当初都是自发形成的市场。另外,也不是今天这样在这里做生意的都是外地人,最早却都是北京人开发的。这些都是什么人呢?待业青年、无业游民、甚至有刑满释放的劳教人员。

秀水街原来是使馆区的一条小巷,街道并不宽绰,由于挨着使馆区所以才使它在外国人的耳朵里有了名。到这里常买东西的大都是外国人,外国人的钱好赚,那个时候他们还没那么­精­明,再加上物价和他们国内简直就不成比例,便宜在全世界都是最有吸引力的。

秀水的衣服式样新颖,大都产自南方,北京的“倒爷们”去南方把货折腾到这再卖出去,利润相当的丰厚。除了服装以外,这里还从事非法的外汇及“外汇券”的倒卖,说起“外汇券”真是中国的一大特­色­。因为那个时候中国的物资紧张,所以外国人在中国有专门购物的地方,那就是离秀水街不远的外汇商店,在那里购物人民币是不流通的,外国人要拿用外汇换成的“外汇券”购物。很多外国人都是拿这样的货币在中国买东西,所以,在秀水做生意的人就能够收到外汇券。由于外汇券有能在外汇商店买到在一般市场上买不到的东西的优势,就有人从秀水服装商贩手里收购外汇券,然后在高价倒卖出去。这些倒卖外汇及外汇券的人多数都是流氓地痞及刑满释放人员。这些人除了­干­这样的营生,还在这条街上欺行霸市,在这做生意没有人保护是不行的。

大群要六哥来合伙也就是看中了六哥有摔跤的本事,另外,也不否认内蒙之行对六哥的了解和草原之夜的那段经历让大群爱上了六哥nAd3(因为拿六哥和自己那个无赖张秃子比起来,大群当然是喜欢六哥了。

六哥费了半天劲找到了大群的摊位,看到这里挂满了花花绿绿的服装,

大群腰里挎着腰包正忙和着招揽生意。看到六哥笑了笑说:“三请诸葛亮都没这么费劲,瞧把你牛逼的!”

“当着人你就骂街?”六哥说。

“这哪有好人?他们比我骂的花哨多了。”大群说着拿出香烟递给六哥。

六哥看了看牌子说:“这什么烟?”

“傻帽,这是洋烟儿,万宝路抽过吗?”大群拿过来点上塞在六哥嘴里自己也点了一颗说。

“二姐,给我一颗抽嘿!”一个歪戴着­棒­球帽戴着蛤蟆镜的小伙子从旁边的摊上伸出脑袋说。

“你丫挺的牙长齐了吗?”大群回过头冲那人说。

小伙子走过来从大群手里拿过一颗烟点着了说:“这谁呀?新傍(情人)的?”

“抽你丫挺的胡吣!”大群笑着说。

小伙子笑着跑回了自己的摊位六哥问:“这是谁?”

“街坊,哥儿俩在这好几个摊儿呢,他哥哥从天堂河刚上来(刑满释放),亏了他们了,要不我在这站不住脚,你先在这溜达会儿,我得忙和一阵,中午咱俩吃饭去。”

大群说着跑回了摊位招呼客人,六哥在街上来回溜达着,此时已经是快中午的时候,秀水街人头攒动,有中国人,更多的是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和浑身黑黝黝的黑人。看样子这里的生意不错,人来人往的很热闹。

六哥溜达到中午大群走过来说:“走,吃饭去。”

六哥看到大群手里拿着个很大的塑料袋子问:“吃饭拿着这么多东西­干­嘛?”

“先找个地方给你把衣服换了,你穿那身给我丢人。”大群说。

“我这身衣服怎么了?”

“老冒进城!”大群撇着嘴说。

六哥跟着大群找了背静地方大群递过袋子说:“就在这换吧。”

六哥还在迟疑大群不耐烦的说:“快着!”

大群从袋子里拿出一件胸前有个摩托车图案的深蓝­色­T恤衫,一条发白的判裤,一双浅黄­色­的尖头皮鞋。

六哥换上衣服,大群把六哥换下的衣服装在袋子里说:“回去的时候拿回家去,别穿着来了,让我看见就给你扔了!”

六哥和大群走在街上,大群看着六哥说:“人是衣服马是鞍,瞧这一打扮多是人样儿,回头我去卖眼镜的摊上给你拿副墨镜去。”

六哥侧过头从路边商店的玻璃里看了看自己,完全变了一个人,心里有些不同的滋味。

六哥和大群在秀水街混了些日子,满街的人都知道大群找了个保镖,当然他们也会猜测到大群找的还不只是保镖,用他们暗地里说的话就是,大群找了个全天候的保镖。风言风语的也传进了六哥的耳朵里,心里很不舒服。大群倒是满不在乎,她没有食言,按照每天十元的价格给六哥工资,而且还多些。吃喝就更不用说了,大群每天都要想让六哥吃什么,六哥口袋里有了钱,自然拿回家去的也和平日不一样了,六嫂也感到六哥好像有了起­色­。

“最近你的买卖好像好多了。”一天晚上六哥回家的时候六嫂问六哥。

“凑合着吧,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六哥说着心里想,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要是死守着那个买卖,现在还不定混到什么样。老婆的夸奖虽然叫六哥心里舒坦,可是想起自己挣钱的方式,特别是在大群的吆喝下做事,心里又不平衡,再加上六哥始终就认为和大群的交往和共事总是有不妥当的地方,听了六嫂的话反倒觉得心里有鬼似地。

“听我妈说嫂子最近要回来,你说怎么办?”六嫂说。

“什么怎么办?”六哥问。

“你真是没心没肺,嫂子回来大哥的事怎么交代?”

“让师娘说,她说比谁说都好。”

“你倒是一推二六五,想当初大哥是为什么走的?跟你没关系?”六嫂听了生气的说。

“白玲,你怎么家炮往外打?谁也没提起这段儿来,单独你就非得往我身上说,你什么意思?”六嫂的话刺痛了六哥。

“没人说不见得别人心里就不这么想,我是说你对家里的事太不往心里去了,你说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

“我现给家里拿回钱来,你还要我做什么?”

“钱能卷起来当烙饼吃吗?”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样?”

六哥和六嫂话不投机,站起身来走了出来,转悠了半天心里想,自己也挺委屈的,老婆的口气是指责自己对家里不上心,可老婆对自己就上心了?自己回家听到的最多的就是埋怨,在六哥的印象里,白玲不是这样,虽然她不会吴侬软语,但是个有情有意的女人,旁的别说,就现在六哥跟一把椅子似地,让人坐上去都想不起来,这足以让他失望,难道说婚姻就是这么回事吗?

六哥在大街上遛着想着BP机响了起来,六哥看了看是大群。找了公用电话给大群拨通。

“小六子,你来一趟我有事跟你说。”大群说。

“什么事?”

“我明天去南方进货,正好有人去,我搭个伴儿”

“你不是就在北京批货吗?”

“那还是让人扒一道皮,咱们自己进货不行吗?”

“你什么意思呢?”

“你给我看着摊儿。”

“说明白了不就行了吗,大晚上的过去­干­嘛?”

“废话,我明天一早就走,今天过来跟你交代一下。”

“你白天怎么不说?”

“我这不是刚决定的吗?你过来不过来吧,怎么那么费劲?”电话那头的大群有点不高兴了。

六哥放下电话走回家里跟六嫂说:“我回去睡了。”

六嫂头都没抬的说:“你跟我说­干­嘛,你不是想去哪就去哪吗?”

六哥出门长叹一口气想,都是自己自作多情,老婆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睡在哪,甚至这个家里的都没人在乎。

六哥带着有点失落的心情来到了跟大群约好的地点,还是他第一次和她吃饭的那家饭馆,六哥想起来了,这就是大群的娘家。大群已经等在那,桌子上摆好了酒菜。

“怎么这么费劲?”大群瞪了六哥一眼说。

六哥心里闷嘴上又没法说,只好坐下来倒上一杯酒喝了一口没说话。

“你怎么不问问我明天跟谁去?”大群说。

对大群这样的问法六哥心里有点反感,人不能从自己的感觉出发,六哥和大群的经历让六哥到现在都没明白,人和人特别是男人和女人是不是这么容易就亲近起来?和陈静六嫂的经历如果是历尽周折的话,和大群的经历简直就是一瞬间,这两种滋味就是六哥对女人的认识。看来,大群以为她在六哥的眼里已经是独一无二,六哥最应该的是关心她的一举一动,这很可笑,也让六哥很无奈。

“说话呀?你今天是怎么了?”大群也觉得六哥今天有点反常。

“说什么?”六哥看了一眼大群说。

“我问你为什么不问我明天跟谁走?”

“跟进货的呗?”

“是男的是女的你也不问?”

“男的女的怎么了?”六哥早就明白大群的意思故意装糊涂,这样他觉得心里还好受

“小六子,我也看出来了,你是吃孙喝孙不谢孙,我有钱还不如养一小白脸儿呢!”大群对六哥的态度真生了气。

“你什么意思?”六哥听出了大群埋怨的意思,这让六哥更觉得不舒服,大群在养着自己,在她眼里六哥最多也就是个小白脸儿的角­色­而不是合作的伙伴或者朋友,因为六哥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这个一百来斤。

“我看你今天是成心的要气我是不是?”大群说。

“我气你什么?你要说什么?”六哥忍不住了。

“­干­嘛发那么大的火?我把你找来好吃好喝的我有罪了?”大群不依不饶的说。

“我没吃过饭,没喝过酒,我得从心里对你感恩戴德!”六哥再也忍不住了。

大群还从没看见过六哥发这么大的火,心里一下子没了底,刚才那种趾高气扬的劲头减了一半儿。

“你到底跟谁心里不痛快了,是不是我坏了你的好事,我多余叫你了?”大群说。

“有事说事,没事吃完了散伙!”六哥一扬脖子把酒杯和空说。

“我叫你明天看着摊儿。”

“看着。”

“别丢了东西。”

“丢不了!”

“我还想……。”大群说了一半不说了。

“还想­干­嘛一块说痛快了!”

“我还想叫你今天不走了。”大群说完看着桌子上的菜眼睛并不看六哥。

如果说六哥现在跟大群在一起有一种偷欢的快乐或者罪恶感,那是不确切的,因为和大群的交往的开始实在是太偶然了,可是要说六哥是心安理得却也不公平,因为六哥爱白玲。这种矛盾的心理尤其在进一步跟大群在一起的时候时常会有。大群刚才那句话刺痛了六哥,原来大群不过是想找一个小白脸或者排遣寂寞的人。

“不走­干­嘛?”六哥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大群,直截了当的说他下不了这个狠心,因为大群对他应该说是不错。

“你傻呀?”大群看着六哥说。

“别那么多事了,不就是明天我到摊上盯着吗,我去不就得了。”六哥不耐烦的说。

“男人就是没良心,闻着味的时候像条狗一样呲着鼻子,尝到滋味了就变卦。”大群脸­色­通红的说,看来她是受到了伤害。

“你说话­干­净点儿,谁是狗?”六哥听着这话不是滋味说。

“就是你,说你呢你能把我怎么着吧?”大群嗓音高了八度,一屋子吃饭的人都转过脸来。

“二姐,这是­干­嘛?有话好好说,再不然回家说去,在这大呼小叫的人家不笑话?”掌柜的走过来说。

“这混小子翻脸就不认人。”大群说。

“得啦,这位大哥,好男不跟女斗您消消气儿,我二姐这个人我知道,刀子嘴豆腐心,你让着她点也就过去了,吃完了没有?吃完了走吧,这个单算我的。”掌柜的站那一个劲的宁人息事。

六哥弄的一个上不来下不去一时不知道怎么办,站起身来扭身走出了饭馆的门。

不远就是车站,六哥决定回到自己的门店去,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多钟了没有了车∵着也得回去,六哥心里想。

“你站住!”大群跟在后面喊道。

“你有完没完?”六哥烦躁的说。

“没完,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我把心都掏给你了,你就这样对待我?”大群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现在的大群一脸的委屈,没有了刚才的豪横,露出来女人的本­色­。

“好啦,号丧呢?”六哥站那说。

“你上哪?”大群抽搭这问。

“我回我的门店去。”六哥说。

“都没车了。”

“没车我有腿。”

“算我说错了不行吗?你别走了。”从一只老虎变成了一只绵羊的大群让六哥无可奈何。

看到六哥有了转机大群走上前去,拉着六哥的胳膊抱在自己的怀里说:“你跟我回去?”

穿过饭馆旁边的胡同,六哥跟着大群来到了一个院子里,开了北屋的门大群打开了灯。

“你坐那我给你弄点水喝。”大群说完走了出去。

六哥坐在椅子上,看了看四周。别看外边破破烂烂,这屋子里收拾的蛮­干­净,电视录音机一应俱全,沙发床上铺着粉­色­的床罩,床头上还有一盏纱罩的台灯。

大群走进来拿着暖壶给六哥沏了茶说:“光赌气了,本来想叫你到马路西边那个澡堂子洗洗澡呢,一会给你打点水凑合洗洗吧。”

大群说完拉开抽屉拿出串钥匙说:“这个大的是门钥匙,这个两个小的一个是柜子的,你要用钱就从那拿,这个小的是摊上锁门的,你别忘了早点去开门。”

看着六哥并没伸手接钥匙,大群把钥匙放在桌子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六哥问。

“你要气我我就不回来了,有的是人要我。”大群说。

“别说那些咸的淡的。”

“得几天呢,到广州坐火车就得一个白天两个晚上,现在仔裤买的好,可是摊上没货,我打听了,在北京批是十八,到了广州才合十块钱。”大群说起生意经来又来了­精­神。

六哥无心听这些,只是闷着头抽烟。

“你也不是做买卖的料,你就卖咱们的货底子,价钱跟着别人走,有给你送货的别要等我回来,还有,吃饭别凑合,你乐意在这睡就回来,不乐意也别扔下不管,这院子里就一个老头和一对年轻的,年轻的上班,别让人给咱们卷了包(偷窃),你常回来看看。”大群一边说一边脱下衣服自己洗了起来,六哥看了一眼大群把眼睛转到了一边,心里怎么琢磨也不是滋味,不看不现实,自己不是假正经,看了闹心也不舒服。

赶上了

?沈建功下了车朝锡林浩特走去,好在车没走多远,远远的能看到城里的灯光,无奈的是雪地太滑,他对拐杖还不熟悉,拧着劲磨的两个腋下生疼。由于是朝着北的方向走,风象刀子一样打着脸,他不得不扭过身子被风。沈建功缓慢的走着,车上的人叫他瘸子那句话刺痛了他的心,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回到家里去?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想到,如果这样回去连累家里人跟着受罪不如不回去,值当我是死了,我要是冻死在雪地里和现在有区别吗?他狠下心来决定留在草原。

格日勒送走了沈建功心里空空的,她没理由拦着沈建功,他不是草原人,可是经过这段时间里和沈建功的接触,她觉得沈建功是个男子汉而且心地善良。阿爸让大雪带走了,现在沈建功也走了,短短几天的时间,格日勒忽然孑然一身。苏和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他是自己的丈夫,可是格日勒宁可饿死也不会去找他,换句话说,如果不是苏和,他们怎么会想到去遥远的海日古投奔朋友,又怎么能有这场灾难?

蒙古人是不会抛弃朋友的,虽然父亲没有了,可格日勒相信,查­干­巴日和博日格是阿爸的朋友,他们一定会照顾她,从今以后的日子也只有自己咬着牙过了。

天黑了下来,格日勒躺在旅馆的床上一动不动,明天查­干­巴日他们就要回来接她,她就要一切重新开始的活着。

连日来的格日勒在劳累惊怕的日子里走过来,现在一切都过去了,该牵挂的人也都走了,她躺在床上睡着了。

梦里格日勒梦见了她的羊群,梦见了大黑狗,梦见了阿爸,格日勒拼命的追着阿爸,但是总有一段距离。

一股凉气叫格日勒惊醒过来,屋里灯亮着沈建功站在床前。不知道他走了多久,胡子上都结满了冰碴。

“沈大哥?”

沈建功坐在对面的床上掏出了烟卷抽着,格日勒怎么也不明白沈建功为什么又回来了。

“沈大哥,你没赶上车?”

“nAd1(”

“那怎么又回来了?”

“我光想着回家了,我忘了我已经是个六根不全的人了,我这样怎么回去?”沈建功说完话吐了一口浓浓的烟雾。

什么叫六根不全格日勒听不懂,但她隐约明白沈建功说的是他目前的这个样。

“这样你就不能回家了?”

“我回去­干­什么?我这样只能是给家里人添麻烦,我现在是个废物。”

沈建功的话叫格日勒心里老大的不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沈建功。

“沈大哥,都是为了我们,要是你不跟着我们去就好了。”格日勒说。

“格日勒,你救了我的命,我还能埋怨你?我不回去了,我跟你去海日古。

白葆春老婆最近有一件事最叫她发愁,那就是沈建功媳­妇­要回来了,因为她不知道怎么把沈建功的事告诉她。她仔细的想了各种方式,考虑了说这件事的人选,她觉得没有合适的。不说肯定是不行的,当然这次可以不说,但是早晚得说,如果拖的时间太长,让她知道这家子人早就知道唯独瞒着她一个人,那就更不好交代了。

多少天以来,沈建功的音容笑貌就在白葆春老婆眼前晃,让她心如刀绞。

“姥姥,你不说我妈快回来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呢?”这天天快黑的小穗儿问她。

“快了,我看再有几天就差不多了。”

“姥姥,我妈这次回来还走吗?”

“她要是有工作就得走,你问这个­干­吗?”

“她得等到我上学再走呀,要不她不知道呀?”

“咱们告诉她她不就知道了吗?”自从知道了沈建功的消息以后,白葆春老婆看到小穗儿心里就难受,眼看就要上学了,孩子却没了爹nAd2(

“姥姥,我上学的时候我姑姑来不来呢?”

“我叫她来。”

“我三爹呢?”

“你三爹我叫你姑姑叫他。”

白葆春老婆听着心里紧张起来,虽然小穗儿没有按照顺序问,怎么就保证她不会问到老大沈建功?

“你们必须都来看着我去上学。”小穗儿仰着脸看着白葆春老婆说。

“对,叫他们都来看着你上学。”

让白葆春老婆奇怪的是,小穗儿居然没有提到沈建功,虽然这让她长出了一口气,转念又一想,小穗儿怎么会把爸爸忘了呢?有人说小孩子心最净,是不是她已经感知到爸爸已经来不了呢?

娘儿俩正说着话,外边门响,白葆春老婆抬头从窗户里看到,沈建功媳­妇­提着大包小包的进了门。

“瞧瞧!说着你妈你妈就来了!”白葆春老婆心里一阵发紧赶紧走出屋子迎了出去。

白葆春老婆到底没有小穗儿的腿快,没等到门口小穗儿大叫一声“妈!”已经跑到了沈建功媳­妇­跟前。

“师娘!”

“回来了,瞧这孩子,小燕儿似地,刚才还念叨你呢!”白葆春老婆接过沈建功媳­妇­的包三个人进了屋。

“妈,我要上学了,你知道吗?我给你看看我新书包,姥姥给我买的nAd3(”小穗儿说完扭头跑到西屋。

“是,九月一号再开学小穗儿就上学了。”白葆春老婆递过一杯茶水说。

“是呀,我也是想赶到她上学之前回来,师娘,您还好吧?”

“好,就我们娘儿俩没有旁人搅和。”

“白玲他们不经常回来?”

“她那也一大家子人呢,忙的脚丫子朝天,前些日子回来一回。”

“师娘,您瞧我给您买了身衣服,这可是最近南方老太太最流行的,北京我还真没瞧有谁穿。”沈建功媳­妇­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

“时髦我可穿不了,你花那钱­干­什么?”

“不是,这叫太太服,真丝的,夏天穿着特凉快,您穿上试试?”

“吃完了饭我就试,你先跟小穗儿待着,我去给你做饭。”

白葆春老婆忙完了饭走进屋,沈建功媳­妇­和小穗儿正在说话,床上摆着花花绿绿的衣服。

“这是­干­嘛,你要开百货是怎么着?”白葆春老婆说。

“这两件衬衫是我给小六子和小穗儿他爸买的,这件裙子给白玲。”沈建功媳­妇­说。

“姥姥,我妈还给我买了个铅笔盒,比您给我买的那个大,我上学使哪个呢?”小穗儿举着铅笔盒问。

“当然是用你妈买的那个。”

三个人吃了饭,沈建功媳­妇­收拾碗筷去刷碗,白葆春老婆跟小穗儿去了西屋,此时的她心里七上八下。

“小穗儿,明天妈带你玩去你去不去呢?”沈建功媳­妇­走进来说。

“去呀,也带我姥姥去吗?”小穗儿问。

“都带着,咱们仨一块去北海划船,然后请你姥姥吃烤鸭。”沈建功媳­妇­说。

“那你就赶紧睡觉,明天咱们早起。”白葆春老婆说。

沈建功媳­妇­给小穗儿洗涮睡了觉,娘儿俩坐在屋里。

“师娘,我在外边把小穗儿扔给您一个人,你岁数大了,我心里头还真放不下心来。”沈建功媳­妇­说。

“没有小穗儿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白葆春老婆眼睛看着电视说。

“明儿大壮也让你看你看不看呢?”

“我身体能行我就看,你甭惦记我。”白葆春老婆说着话虽然没看沈建功媳­妇­的脸,她在揣测着沈建功媳­妇­说这话的意思。

“我们在杭州做的连锁店不错,我也申请了好几回想调回来,领导就是不批,我心里也着急。”

“踏踏实实的­干­你的,家里头没事,就是有了事还有白玲和小六子他们呢。”

“您给我们看孩子,我们又是老大,怎么倒叫他们­操­心呢?”

“一家子说这么远­干­什么?”

白葆春老婆觉得话题离着她最怕说的事越来越近了。

“我不该问,想必您也没有小穗儿他爸爸的消息吧?”沈建功媳­妇­的话果然不出白葆春老婆的意料。

白葆春老婆把眼睛从电视移开看了看床上睡着了的小穗儿说:“有,已经有了他的消息了。”

白葆春老婆这句话每个字都跟吐出一个铅坨子子似地沉重无比,她是咬着牙说的,沈建功媳­妇­听了不错眼珠的看着她,连再问一句都怕打搅了师娘,她等着下文。

白葆春老婆没有了勇气告诉沈建功媳­妇­这个消息,半天也不说话。

“师娘,建功到底怎么了?”

白葆春老婆还是不说话,沈建功媳­妇­接着说:“师娘,您就实话实说,我承受的住!”

“小穗儿她爸爸走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白葆春老婆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是有另外一个人在说而不是她自己。

屋里难熬的沉默,白葆春老婆揪心的等待着,就像看见了闪电雷鸣只等着暴。

“您说的是真的……?我就料到了……。”沈建功媳­妇­说着站起身来走出屋外。

眼泪模糊了白葆春老婆的眼睛,她没有抬头看沈建功媳­妇­走出去,而是看着熟睡的小穗儿。

院子里传来了沈建功媳­妇­的哭声,白葆春老婆擦了擦眼泪走出了门,月亮很亮,月光撒在院子里像结了一层霜。沈建功媳­妇­站在枣树前,两只手垫着头趴在树­干­上哭着。白葆春老婆走到她的身后站在那并不去劝沈建功媳­妇­,就这样哭了好一会儿沈建功媳­妇­转过身来。

“我不劝你,你该哭,我都不知道怎么哭了。”白葆春老婆说。

“师娘,这都怨我,我要不是那样对待他,他也不能够想到去那么远的地方……,其实,其实我每天……每天都在想他,可是我不敢问……我怕您跟着着急……。”

“好孩子,师娘怎么会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师父他们走了,老大也走了……,人死是不能复生了。留下活着的人经受这生离死别的煎熬……,你得咬牙,你得熬大了小穗儿,你得好好的活着……。”

沈建功媳­妇­擦了擦眼泪说:“师娘,我想去内蒙,我想找找沈建功的尸首,我不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想把他弄回来埋在我师傅的坟边儿上。”

“谁不是这么想呢?可是那不比咱们这,大雪要是埋了人你是没地方找去。”

“那就让他做个他乡之鬼?”

“我已经让小六子再接着打听,看看到底在什么地方出的事,找到了他咱们娘儿俩一起去,现在你去了也是枉然。”白葆春老婆说。

娘儿俩又哭了一回白葆春老婆说:“回屋去吧,哭死也是没用,你早点歇着,咱们还有小穗儿呢?”

沈建功媳­妇­跟着白葆春老婆走进西屋,白葆春老婆说:“叫小穗儿今天先跟着我睡吧,你心里不清净。”

“师娘,我也想在您这睡。”

”好……好!”白葆春老婆听了沈建功媳­妇­的话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六哥守在服装摊上一筹莫展,平日里都是大群在忙和,他只在边上盯着摊怕有人偷,再剩下的时间他就找地方溜达,现在站在那当起了卖服装的真是难为了他。

卖服装跟别的买卖不一样,从来是不标明价钱,这里有商户自己的原因,为得是要价方便,也有买主的原因,都认为服装水深利润大,标明了价格反而显得假,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六哥,和气生财,你整天站在那跟门神似地,谁还敢来卖东西?”旁边摊上的小姑娘大云说。

“我根本就­干­不了这个,我哪知道怎么打发他们?特别是那老外,看了半天挑一六够(折腾一遍),临了(完了)不买,你说他妈窝火不窝火?”六哥说。

“这你就左了(错)了,你也学两句外语,‘马尼’就是钱,‘好嘛吃’就是多少,‘哈喽’就是喊他呢,‘完’就是一,‘吐’就是二,‘孙儿’就是三。”大云特别认真的说。

“我记不住。”六哥摇了摇头说。

“谁记得住?你琢磨呀,马尼就值当是骂你,就是骂他呢,好嘛吃,就是好吃的,好吃的你一定就得想吃多少呢?哈喽这就不用说了,电影里的美国鬼子不都这么说吗?完是一这也好理解呀,就剩下一了可不就快完了吗?吐是二,吃完了就吐那不是二是什么?(北京话里二有傻的意思),三是孙儿就更好记了,三孙子三孙子的不就是三吗?”大云传授着自己的特殊记忆法。

“那要是五呢?”

“那就给他比划呀?你有十个手指头呢怎么也够用了?”

混了几天没卖出几件衣服还是大云帮着六哥,六哥现在只盼着大群快点回来。

这天大群来了长途说,晚上的火车明天晚上到,叫他去接站,说实在的,说六哥想大群是瞎话,盼着她回来和解放自己是真的,六哥听了这个消息很高兴。

中午吃了饭六哥站在摊上,天很热,来买东西的人很少,六哥坐在摊位里面打盹,刚睡着就听到有人说:“嘿!买东西嘿!”

六哥抬起头来一看,张秃子站在摊前,六哥见过张秃子,那还是在大哥沈建功在他家玩牌他去找他的时候,加上自己现在和大群在一起的经历,虽然他觉得张秃子不见得知道的详细,必定还是做贼心虚。

“哟,大哥少见哪?”

张秃子风言风语听说大群靠了个人,他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从几次大群嘴里他也知道,他在内蒙的事大群也知道,索­性­就个人顾个人,两个人轻易也不见面。张秃子从上次从内蒙回来被公安局抓了去,又听说沈建功没了音信,本来想讹钱的想法也放弃了,仍然是重­操­旧业吃喝嫖赌,混的没钱就找大群要两个,后来就再也找不到大群,多方打听才知道到了秀水街,今天本想是找大群要俩钱不想就碰见了六哥。对于六哥张秃子有印象,知道是沈建功的师弟,特别是在赌桌上六哥揭穿他的骗局的时候曾有一面之缘,莫非大群靠的就是这个人,这可是巧啊,这下子怎么利用都有了很多的可能。

就这样吧

?“哟呵,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是沈建功的师弟小六子对吧?”张秃子皮笑­肉­不笑的说。

“对。”六哥点了一下头说。

“这是你的摊呀?”张秃子问。

“不是,我替别人看着的。”六哥不乐意提到大群,因为他已经预感到张秃子知道点什么。

“谁雇的你呢?”

“是个朋友。”六哥觉得张秃子看来是想刨根问底,瞒是瞒不住了。

“朋友也得有名有姓啊?”张秃子点上颗烟说。

“大群。”六哥。

“哦,那这摊儿是我们家的呀?大群呢?”张秃子说。

“上广州进货去了。”

“既然大群不在,我就当回老板,你给我拿几百块钱用用。”

“这不好吧?她没在我怎么能把钱拿给你呢?她回来我也没法交代呀?”六哥知道事来了。

“你知道你自己卖多少钱一斤吗?这摊是我们家的,你就是我们雇来的伙计,你跟谁交代?”张秃子说。

六哥本来就憋屈,他也想到了张秃子会找茬儿,可是没想到他说话这么狠。

“张秃子,说话客气点儿,我是你媳­妇­上赶着找来帮忙的,不是她雇来的,可着北京城还没人敢说雇我呢!“六哥满脸通红的说,连他自己都觉得他有点气急败坏。

“瘦驴拉硬屎,你觉得你是谁?你不过是个吃软饭的混混儿而已,你也不打听打听爷爷是­干­嘛的?我的眼睛里揉沙子么?你敢给我戴绿帽子,你长几个脑袋?”张秃子扔了烟头说nAd1(

吃软饭这三个字像炸弹一样在六哥的脑袋里炸开,六哥想都没想就从摊位里窜出来一把揪住了张秃子的前胸,摊位前边一阵混乱,围上来无数的人。

“你丫挺的再说一遍?”六哥揪着张秃子前胸说。

张秃子瘦小枯­干­在六哥手里就像一只小­鸡­一样,他奋力挣扎着说:“嘿!你他妈偷了我的娘们你倒有理了,大家听着,这小子跟我媳­妇­上炕,他还要打人!”

当时的秀水街除了买东西的是良民以外,在这练摊的有几个是省油的灯?大群和六哥早就引起旁人的注意,今天没有买卖,大家巴不得找个乐子。

“绿帽子给你戴上了你还不抽他?”有人起哄的说。

“他们俩人形影不离,看来你这王八是当定了!”

“哥儿俩玩两下让大伙瞅瞅!”

“跟外国人学,你们也决斗一把,我给你看着警察。”

张秃子使劲的挣脱用力过猛只听见“刺啦!”一声,张秃子挣脱了六哥的手,六哥手里只剩下张秃子衬衫的领子。

张秃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领子的衬衫说:“­操­你妈的,好小子你等着!”

张秃子头也不回的跑了,大云过来说:“六哥,锁上摊走吧,要不然一会儿他找人来可就麻烦了,你看这帮孙子,唯恐天下不乱都等着瞧你的笑话呢!”

“我不怕他,我正憋着一肚子火呢,今天正好拿他出出火!”六哥扔了手里的衬衫领子说。

“有热闹了,等着瞧吧!”围观的人说。

“滚蛋,瞧什么?”六哥冲着围观的人大喊到nAd2(

再也没有比北京人更爱看热闹的了,围观有很多的好处,消遣,评论,见证,还可在将来有一天拿来炫耀阅历,看热闹要站的远一点记住不要溅一身血。

张秃子去找人,六哥回到摊位里坐在那运气,围观的人并没有走,只不过是没有刚才那样聚拢在一起而是仨一群俩一伙的站那议论,一边议论一边看着张秃子走的方向,看来他们太希望在那个方向看到张秃子返回来。

张秃子没让这些人失望,没一颗烟的功夫就和四个人返回来,围观的人­骚­动起来,看得出他们显得很兴奋。

接近摊位的时候张秃子不住的喊道:“那小子哪去了?”

在张秃子以为,六哥一定是躲了起来所以要这样说,抬头看到站在那一动不动的六哥张秃子说:“你不是牛逼吗?今天就叫你牛逼到底!”

说完扭头看着跟上来的几个人,四个人亮出了家伙,有拿弹簧锁有拿刮刀的。所谓弹簧锁就是自行车锁,那个时候打架盛行使用,刮刀其实不是凶器而是钳工用来修整平台的一种刀具,截面是三角形,是专门切削金属用的,一尺多长锋利无比。

“秃哥,谁呀?”一个矮胖子拿着刮刀看着张秃子,他还不知道他要跟谁打架。

“就摊儿里头站的那个!”张秃子用手指了指六哥。

大云吓的脸­色­苍白的说:“六哥,快跑吧!”

六哥自从叫大白梨砍了一菜刀以后,知道流氓和摔跤的不一样,他们不凭本事凭家伙,谁的手黑谁就是老大,看到矮胖子拿着刀子心里也是一惊,六哥倒是不怕自己挨刀,因为事到临头怕也没用,到底挨大白梨的刀的时候是光棍一个人,现在是有了媳­妇­孩子,一旦有个好歹怎么回家交待?跑了又太丢人,本来张秃子就认定了他是吃软饭的,何况张秃子没说错他,本质上来说自己就是吃着大群,别管这个事实是谁造成的nAd3(

四个人走在前边,张秃子走在最后,他的身后是渐渐聚拢的看热闹的人。

既然人家有了家伙,六哥知道好汉难敌四手的道理,低下头看了看这里除了服装竟然没有一件硬家伙,顺手抄起了坐着的板凳拿在手里。

“你们光看热闹倒是给劝劝呀!”大云急的对围观的人喊道。

当然是没人劝,不相­干­的人谁凑合这个场合?想看热闹的人更不会劝。

六哥觉得自己窝在摊位里太被动,看看矮胖子快要走到跟前掀起台版走了出来。

“是他吗?”矮胖子扭过头来问张秃子。

“就是他,好好收拾收拾这孙子!”张秃子咬牙切齿的说。

无论多狠毒的人,没有人会用刀子去捅一个无冤无仇的人,所以,过去打架都斗一阵嘴皮子,话不投机就动起手来。这就好像唱戏总得有个开场白。

“孙子,是你把秃哥的衬衫撕了?”矮胖子说。

“是我,怎么着吧?”六哥颜­色­不变的说。

“你知道我是谁吗?”矮胖子这不是没话找话,混混打架总要自报家门,这个传统应该来源于古代战场上的“来将通名”,过去北京城的小玩闹各个都有绰号称呼,这也是宣传自己的用途。

“我不认识你。”六哥不是流氓,回答起来就显得外行。

“我知道你不认识我,我告诉你,到朝阳门打听打听小地主儿没人不知道。”矮胖子说。

矮胖子的话有两个作用,第一,报了自己的绰号叫对方记住,一旦得胜就传了名,第二,如果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姓盘起道来也就免得动手。

“什么地主资本家的,你要­干­嘛吧?”六哥不知道规矩说。

“让你拿钱你就老老实实的拿出来,这回还不是几百了,哥几个不能白袍一趟,你要是不拿,今天就给你放放血!”矮胖子说。

“是吗,我就没见过羊上树!”六哥说。

战争开始了,矮胖子回头一个眼神,四个人拥了上来,六哥抡起板凳先砸在矮胖子头上,矮胖子除了手里的刀以外是个凡夫俗子,板凳早就砸在头上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刮刀也扔了出去正好落在六哥的脚下。

人群里一阵乱哄哄,有人看着不解气说:“真他妈怂!”

后面冲上来的叫六哥叼住腕子抬起脚踢在他的腿上摔出老远,人群里又是一阵轰乱。

后面两个人看了犹豫了一下,六哥顺势捡起掉在地上的刮刀。

“来呀,谁让我先捅了?”

那两个人没有跑而是一起冲上来,六哥抓住一个个大的纠缠在一起,另外一个人趁势用弹簧锁抽在了六哥的头上,一下子血流如注。被六哥抓住的人也用刀子扎在了六哥的胳膊上,六哥忍着疼并没撒手,一开始六哥还记住师傅以前说的,不管什么时候也不能下死手的规矩,本想撂倒了一两个吓唬他们,现在头上和胳膊上都着了家伙六哥急了,拿着刮刀的手朝用弹簧锁打他的人的脸上抡去,因为六哥不会使刀,那个人躲闪不及被从左颧骨到右嘴角划了一个大口子,捂着脸跑了。

六哥死死的抓住捅了他胳膊一刀的人一个“背跨”把他摔在地上,由于太狠了,那人躺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正在这时大云在后面喊:“六哥,快走,警察来了!”

“你给我锁上摊儿!”六哥说。

“你甭管了,快点跑啊!”大云着急的说。

六哥不解气朝躺在地上的矮胖子小地主又踹了两脚朝公园跑去。

六哥逃往附近的日坛公园,那个时候的日坛公园到了下午基本就没有了游人,也可能是那个时候的人除了吃饭还没有顾得上健康,散步的人少,也许那个时候的日坛公园破破烂烂没的可看,总之是冷冷清清。六哥走进公园躲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坐在地上实在是走不动了,头上的血不住的流着,已经染红了脖子和衣服,胳膊上的伤口疼的钻心,因为那刀子捅的只擦着臂骨,刀子由于是三角形所以有三个刃,把肌­肉­豁开了一个大口子,六哥忙的不知道捂着胳膊还是脑袋。

他又不敢上医院,因为附近发生了打架斗殴的事,公安局就会通知附近的医院注意外伤的病人,他又不能回家,这样回家无疑是自投罗网,六嫂看见就更麻烦。可是这样的下去怎么办呢?六哥坐在地上一边忍着疼一边开始发愁,想不到自己混到了这步田地。这个时候六哥想起了三白,虽然三白由于工作的原因,六哥没有把握能找到他,眼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六哥记得在日坛西门的儿童医院旁边有个公共电话,于是溜着边朝西门走去,到了电话亭跟前打电话,老天有眼,三白还真就在厂子。

“三白,你现在能出来吗?”

“什么事?”

“上日坛西门里面来等着我,我有事找你、”

“还一个小时就下班了。”

“下个屁班,我都快死了,快点来!”

“什么事呢?”

“来了你就知道了!”

六哥放下电话急忙又缩回了日坛公园,因为那里有地方隐蔽,否则这样满脸是血的太显眼了。

三白真的很快开着他那辆破吉普跑来了,到了公园转悠着找,迎面碰见六哥吓了一跳。

“六哥,你这是从屠宰场里跑出来的?”

“你放屁,我让人给打了。”

“谁?”

“别问了,快带我找个地方上点药。”

两个人走出了公园上了车,三白往朝阳医院开去。

“你上哪?”

“朝阳医院哪?”

“上朝阳医院我还用你?那早有警察等着我呢,找个远点的地方。”

“六哥,你到底惹了什么事了?你没人命吧?”

“你费什么话呀!”

三白想了想说:“要不到咱们厂子的医务所怎么样?那个张大胆就是外科的,我跟他熟着呢,平常没少给我开假条,也没少吃我带回来的羊­肉­。”

“那就去!”

两个人到了厂子医务室,三白先给六哥带到药房自己去找张大胆,一会功夫张大胆进来了,看见六哥扭头就走。

“哎!张大夫,你别走啊!”三白拉着他说。

“不行,我有点晕,这是让谁给杀了?”张大胆脸­色­都发白的说。

张大胆之所以有了这个绰号,其实就是因为胆子小,他最早只是个拉药抽屉(药铺里的学徒)的,后来当了国民党兵学了点西医治疗外伤,有一次给人拉盲肠,刀口一流血吓晕了过去,从此落下这个名声,张大胆原来是个讽刺的叫法。好在工厂里大病并用不着医务室,平日里张大胆不过就是个给人换药的差事。

“张大夫,您赶紧给瞧瞧。”三白说。

“这个我可瞧不了,我也不敢瞧啊?”张大胆哆嗦着说。

“那你是什么大夫?”六哥问。

“活祖宗,你没瞧瞧你自己的样儿,我给你找个镜子你自己照照,脸都成了关公了,这样的伤医务室要是能看,还要大医院­干­嘛?”张大胆说。

“我六哥跟人打架了,要是上医院大夫给公安局打电话就麻烦了。”三白说。

“那怎么办?”张大胆问。

“止血你总有办法吧,包扎一下给开消炎抗感染的药你总会吧?”三白说。

“那成,没问题,你等着我拿绷带去。”张大胆说着出了门,三白怕张大胆跑了也跟了出去,六哥长长的出了口气。

张大胆拿来绷带药物等东西开始给六哥清洗伤口,先用酒­精­清洗伤口旁边的血迹,张大胆本来就怕血,手哆嗦着,六哥疼的直冒汗,三白站在旁边说:“张大夫,你告诉我怎么弄我弄得了,不然一会您能把我六哥收拾熟了。”

张大胆听了跟特赦一样的躲开说:“好,你就把伤口旁边的血迹擦­干­净我看看伤口的情况。”

三白用消毒棉花蘸着酒­精­清理了伤口,张大胆探过脑袋来看了看说:“这不行,得缝合,这口子都张着嘴呢,我先给他打一针破伤风。”

“上哪个医院,附近的医院谁看见也得给公安局打电话。”三白说。

“我找个人去。”张大胆说完走了。

不一会张大胆找了个女大夫进来,大夫看了看伤口说:“得缝。”

张大胆说:“是得缝啊,不缝我叫你­干­嘛?”

女大夫看来是受过训练,不一会给六哥缝合好伤口包扎好了,三白谢了他们,张大胆和大夫走了。

“六哥,跟我去我的办公室洗洗吧,现在都下班了,办公室没人了。”三白说。

六哥跟着三白到了办公室,三白打了盆热水六哥洗了血迹,三白又找了件衬衫给六哥换上天已经黑了。

“六哥,到底怎么回事呢?”

六哥把经过说了一遍三白摇了摇头说:“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啊,别说张秃子找你麻烦,就是让嫂子知道了也不能饶了你,六嫂可不是吃素的?”

“那怎么办?买卖不挣钱赔了个底儿掉,我不往家拿钱孩子大人光靠你嫂子也不成啊。”六哥垂头丧气的说。

“那你找这个人不行啊,跟地雷似地老挂着弦,不定哪天就响了。”

“走一步说一步吧,对了,今天晚上那娘们回来叫我接站去呢,我这样怎么去?”六哥忽然想起了大群今天要回来说。

“你还想着她呢,你先说今天你怎么回家吧。”

“我一般都不回家,你嫂子也习惯了,这倒不怕。”

“你这样养好了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老不回去她不疑心?”

“所以你得帮忙啊。”六哥说。

“我帮什么忙,嫂子没长毛,长了毛比猴都­精­,你可别让我去蒙她,要是露了相我可兜不住。”

“就说我跟着你卖配件去了。”

“那你上哪住着去?要不我再找找我大哥周老大,看看前门那房子空着没有?”

“先接了大群再说、”

“这样,你先在这等着,里屋有张床你先歇会,我去接那娘们,回来再商量。”

京广线是真正的热线,每节车厢连过道甚至座位底下都是人,大群千辛万苦的提着两个大包下了火车走出车站,广场里人山人海,她左右寻觅着六哥的影子。

三白把六哥放在办公室里开车来到北京站想起来,他并没见过大群,怎么接呢?他来回盯着提着包的女人,就是不能确定谁是他要接的人。

三白捡了张报纸,用笔在上面写了“大裙”两个字举在头顶,果然奏效,一个女人提着包朝他走过来。

“小六子呢?”大群走到三白跟前问。

“六哥有事没来,叫我来接你。”三白说。

“帮我拿着,累死我了。”大群指着包说。

三白对大群的不客气心里有点不满意,想到六哥也只好忍耐。

两个人走到停车场上了车,大群拿出手绢当扇子煽着说:“我那个群是群众的群,不是裙子的裙。”

“我怎么知道?我想你是女的又是卖服装的,这个字合适。”三白对大群想起挑这个字的毛病觉得这女人应该矫情。

车站离三白的厂子不不远,没一会就到了,三白把车停在厂门口对大群说:“六哥让人打了,现在在我办公室里待着呢,你在这等着我去叫他。”

“叫谁打了?”大群听了跟着下了车说。

“不是外人,是你爷们。”三白想起六哥的遭遇就来气。

三白开了门打开灯,六哥躺在床上睡着了,大群看到六哥脑袋和胳膊上缠着绷带,半拉脸都肿的变了形吓了一跳。

“下这么狠的手,这张秃子丫挺的!”大群说着坐到六哥的跟前。

六哥听见动静睁开了眼睛,大群心疼的眼泪都流下来说:“他怎么把你打成这样?”

“托你的福。”六哥瞪了大群一眼说。

“上哪个医院看的?”大群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六哥的头。

“哪敢上医院,上完医院就得上分局了。”三白说。

“脸肿成这样不去医院怎么行?”大群皱着眉说。

“今天晚上要是不发烧就没事,医务室里开了药了,要是发烧就得去医院,怕也没用。”三白说。

“走吧,你跟我回家。”大群站起来说。

“回你们家不是给你爷们送去了?”三白说。

“回我娘家,他不敢去有我那。”大群说。

“六哥,你说呢?”三白不放心的问。

“。”六哥也跟着坐起来说。

这点儿出息

?三白用车把六哥和大群送到西四,下了车三白说:“六哥,今天晚上不发烧这关你就挺过去了,我过两天就要出差,你有事可以找我大哥周老大,我把他的BP机号给你。”

六哥点了点头说:“你要去内蒙再打听一下我大哥的消息,别跟没事人似地。”

三白答应了上车走了,大群拎着包跟着六哥进了家门,放下包站在那看着六哥发呆。

“你站在那看着我­干­嘛?”六哥坐在椅子上说。

“我怎么就没想到张秃子会找到那?”

大群说着走到六哥跟前仔细的看着六哥的伤,六哥此时已经懊悔不已,张秃子吃软饭的话深深的刺痛了他,这算怎么回事呢?

“这小子下手忒狠了,不行,我饶不了他,豁出去花俩钱也让他尝尝这个滋味!”大群仍然看着六哥说。

“行了!该怎么办我自己知道,这怨谁呢?都怨我,我靠着娘们吃软饭就该是这个下场。”六哥说。

六哥的恼怒让大群不知所措:“什么,你说什么吃软饭?”

“张秃子这么说的,我要是看见吃软饭的我也会往死里收拾他,这都是我自找的。”六哥说完拿开大群抚摸他伤口的手。

大群终于明白了六哥恼怒的原因看了看六哥说:“他这么说你就认头?我可没这么想,是我自愿找你来的,我没觉得帮你什么,你如果有更好的差事我不拦着你。”

“我觉得我根本就卖不了服装,你走了这几天我也没卖出几件,你说的不错,我不是­干­这个的材料,我还是回到我的店里去,赔钱我认了。”

“你打算躲开我了?”大群问。

“没什么躲开不躲开的,要不是锡盟那回事,我们根本就不会走在一起,不是我没良心,是这样不是事nAd1(”六哥咬了咬牙说。

“你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我还在这你也做不好买卖,那摊上再来这么一回谁也不会去买东西了。”

“那好你等等。”大群说着打开床边柜子的门拿出一叠钱说:“这里有你这些日子的工资,剩下的算是看病和疗养的钱,咱们清了。”

“我不要钱!”六哥说着走出了门外,他感觉到门没关,大群仍然站在那看着他的背影

六哥走出了门外,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冷冷清清,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两只脚离了地,竟然没有地方可去,现在这个样子,头上和胳膊上都缠着绷带,肿着半拉脸他能上哪去呢?回家是不可能的,媳­妇­看见就得炸了,师娘那也不能去,六哥想起了那次为了三白的哥们挨了大白梨一刀的事,好歹那个时候他还有地方去,现在呢?现在上哪?回头再去找大群是不可能了,好马是不吃回头草的。六哥想回到自己的店里去,一想起店里早就没了生意,现在还欠着房租,回去债主也会上门,六哥又发起愁来。想不到今天竟然混到有家难回,流落街头地步,六哥沮丧的想到。

抬头看到来到了西四的丁字街,一家朝鲜冷面馆灯火通明,六哥忽然想起直到现在还没吃饭,虽然头好像好点儿胳膊还是疼痛钻心,肚子还是没忘了饿,看见饭馆“呱呱”的叫了起来,他摸了摸口袋发现这几天的货款还在口袋里,走的时候忘了给大群放下,花了人家的货款虽然不光彩,但是现在先解决肚子是第一的,何况,大群不是还张罗着给他工钱呢吗?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六哥走进饭馆里面人很多,找了个座位坐下,伙计看见六哥的模样先吓了一跳,半天没人过来招呼。

“伙计!”六哥喊了一声。

一个岁数大的伙计走过来说:“什么事您哪nAd2(”

伙计的话让六哥听着别扭:“什么事?当然是吃饭哪!洗澡上你这­干­嘛来?”

“是,是,您看这人一多我就忙晕了,吃点儿什么呢您?”伙计连忙道歉。

“二锅头拿一瓶来,酱狗­肉­一盘,冷面一碗。”六哥报了菜名。

伙计擦着桌子听着犹豫了一下说:“您看你这个样是有了外伤,有外伤吃狗­肉­是发物,恐怕对您不好您点点儿别的吧,算我多嘴。”

六哥听了伙计的话消了点气儿说:“那就改牛­肉­。”

“按说牛­肉­您都不应该吃,冷面也是狗­肉­汤也不对您的路子,这么着,我给您改成石锅拌饭,这有新鲜的拌橘梗,香油拌茄泥您看怎么样?”

“你就全给我改了?”

“还是随您的意思,我不是说了我多嘴吗?”

“那就听你的。”

“酒还要那么多吗?”

“酒不能少!”

饭菜上齐六哥自斟自饮起来,本来就饿着肚子,又生了一路的气,半瓶酒下去六哥已经觉得天旋地转了。”

石锅拌饭饭放在一个瓦罐里,瓦罐是热的,伙计端上来六哥不知道,因为右臂是伤的动不了,六哥用左手拿勺子别扭就想把石锅往自己跟前拉一拉,没想就烫了一下。六哥已经喝多了,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一把把瓦罐划拉到桌子下面,瓦罐摔碎的声音把满屋子的人吓了一跳。

还是那个上岁数的人跑过来,六哥瞪着醉眼说;“我要的是石锅拌饭,你给我上个火盆­干­嘛?”

“对不起,这瓦罐是事先在火上加热的,这是一种做法,您可能没吃过nAd3(”

“没吃过?我什么没吃过?”

旁边的人看这六哥这样觉得他不像是良善之辈,就有人认为他是诚心来捣乱的。

“叫警察去,甭跟他废话!”有个伙计说。

六哥听见警察两个字气不打一出来,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就朝那个伙计走过去,伙计吓得跑到柜台里面,正在这个时候大群走了进来。

六哥走过去伙计吓得躲在了柜台里面,别的伙计看着要出事都涌了过来。

六哥喝了酒看见这么多人围了过来一时火起说:“­干­嘛,打架是怎么着,你们都上来也不是个,别看我胳膊不能动,有一条胳膊就够你们使的。”

“哥们,您别那么大的脾气,没人跟您打架,您摔了我们的家伙您怎么还来了气?这可是有王法的地方!”那个岁数大的伙计说。

“你烫着我了!”

“烫着您也是您自己烫的,这东西就是加热端上来的,您不知道您不能怨我呀?”

正说的难解难分,大群分开人群走了过来:“师傅,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是喝多了,摔了家伙我赔,我们这就走行了吧?劳驾您把饭钱算了。”

六哥喝的糊里糊涂根本就没看见大群,现在看见她忽然冒了出来心里还纳闷。

“你怎么来了?”六哥问,大群不说话拉着六哥往外走。

原来,大群看着六哥走了心里老大的不忍,必定打他的是张秃子,回想和六哥交往以来,大群觉得这样的实在人真的很难得,所以,六哥在前边走大群就跟着后面,看着六哥进了冷面馆她才知道六哥没吃饭。本想跟着进去一想刚才六哥的态度,怕他说出两句不好听的自己听不下去,正在犹豫就出了刚才这一幕。

“你拉我上哪?”六哥说。

“你先回我那去。”

“我可不去,我得回去。”

“让你回去,我不缺你,你现在这个样回哪呢?你讨厌我我今天就住在街坊那,你在我那睡一觉,明天你在打算你去哪这总行了吧?”大群说。

六哥已经走路都费劲了,大群踉踉跄跄的扶着六哥,六哥忽然蹲在路边大口的呕吐起来,他的肚子里除了酒什么也没有,每吐一口脑袋就生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六哥进了屋就躺在了床上睡了过去。

六哥夜里又折腾了几次,吐了几回,都是大群扶持着六哥,大群知道六哥恼怒自己睡在了沙发上。第二天,六哥醒来早就把昨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看到在沙发上睡着的大群心里纳闷,他只记得自己去了一家冷面馆后来的事就都不记得了,怎么又回到了这?六哥坐起来要下地,发现脚下一个脸盆,床头上还放着一卷纸,知道是做天喝多了。大群折腾了一夜好容易等着六哥踏实了睡着了,听见六哥的动静抬起头来。

“醒了?”大群坐起身来走到床前。

六哥什么也没说接过大群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

“你说你跟我赌气你跑饭馆闹腾什么去?连摔再砸的,要不是我去人家就要叫警察了。”大群说。

看着眼睛熬的发红的大群,想到她昨天下了火车就没闲着,虽然六哥想起张秃子和他说的那句话还是窝火,现在六哥最埋怨的还是自己。

“大群,我说话有的时候不受听,要说你对得起我。”六哥说。

大群听了这话眼睛里有了泪水,六哥接着说:“可是说起来这不是一般的打架,盐从哪咸醋打哪酸是有原因的。张秃子就是再无赖,哪个老爷们会眼瞧着自己的媳­妇­跟别人上床?是我欺负他在先,我挨打活该,我不是跟你制气,我是跟我自己。”

“我跟张秃子就没过过一天舒坦日子,他是东倒吃羊­肉­西倒吃狗­肉­。我怎么不想有个知疼知热的人过日子,我自己拼出脸皮出去混成这样不也是他逼的?六哥,你是好人我知道,你是觉得自己昧了良心对不起媳­妇­,我不逼你。你自己的买卖没了收入,你拿什么养家糊口?我是真心的想帮你,你总得往家里拿钱过日子。当然,我从心里也喜欢你,你是个有情有意的人,这我从锡盟回来就感觉到了。你依着我一回,咱们先把这个摊做好了,有了钱你再图别的你说呢?”大群说。

“可咱们俩这样下去也说不出口去呀?”六哥说。

“我会找张秃子谈,我让他出条件,软的是给他钱一笔了断,装王八蛋我就找人收拾他,这个你别管,我能把这点事料理明白。”大群说。

六哥听了大群的话长叹了一口气心里想,你能料理明白,我呢?我怎么跟白玲料理明白?如果是白玲知道了这些,那比张秃子可怕多了,六哥想到这觉得后背都在冒凉气。

大群的话叫六哥不得不想想自己的处境,特别是现在他能上哪去呢?

早晨吃了大群做的早点,大群对六哥说:“你在家里踏踏实实的待着,我去摊上看看,顺便把货拿过些买买看看路数,中午你就上胡同口的饭馆吃点,不用给钱我跟他算,晚上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大群走了六哥忽然想起,即使现在在这忍着家里总也要交代一下,必定这下十天半个月也回不了家,他得恢复正常的不露破绽才行,白玲的眼神是什么水平他是最清楚的,想到这六哥忽然给自己提了个问题,是找个聪明的女人做老婆还是应该找个糊涂的女人做老婆呢?答案不是判断问题是经历过才知道。

六哥出了门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给六嫂单位。

“喂,我跟你说点事儿,我今天出门,到三白的管辖之地看看生意,买卖不好不跑哪行?我跟你说一声,大概得十天半个月的回来,这样也省得你看着我运气,这家里有我也不多没我也不少,我得自己知趣。”六哥以攻为守一口气说了很多,但是,对方的六嫂却一直听着一声也没吭。

六哥必定贼人胆虚觉得没底又说了一句:“我说的你听见了吗?”

“你让我拿笔记下来?”六嫂说话了。

“那好了,我挂了。”六哥说完挂断了电话扭身要走。

“爷们儿,您的话说完了,您的事还没办完呢?”看电话的老头在后面叫住他。

六哥想起了没给电话费转过身来掏钱,老头看着六哥诡秘的笑着。

“您乐什么?”六哥觉得奇怪问。

“我一天看见过无数说瞎话的,顶数你说的最差。”老头收了钱说。

六嫂放下六哥的电话心里犯了嘀咕,这不是她怀疑六哥怎样,而是觉得六哥说话的口气很虚。

“谁呀?”小刘在旁边问。

“我们家那口子。”

“有什么事,你脸­色­不好。”小刘看出了六嫂的表情问。

“没什么事,说要出去几天跟我打个招呼。”

“还行啊,他还知道跟你打招呼,我们家小顾他妈的蔫土匪,­干­什么也不跟我说。”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六嫂像是回答小刘的话也像是在问自己。

下了班,六嫂心事重重的抱着大壮回了家。大毛下早班等在车站上,六嫂把孩子递给大毛自己走在前边,大毛看出嫂子有点心事跟着后边哄着大壮。

进了门六嫂来到厨房,主食已经做好,菜也切好了只等六嫂炒,六嫂洗了洗手炒菜,一边炒一边想着六哥今天的电话。女人的直觉是天­性­,自从和六哥结婚以来,六嫂还没有琢磨过六哥的行踪,她一直认为夫妻间无缘无故的猜忌很没意思,小刘和小顾的日子叫六嫂得出了这个结论。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六嫂总觉得六哥这个电话蹊跷,可是自己又说不出理由。想起和六哥结婚以来,虽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日子过的总是舒展不开,对于六哥,六嫂背地里也时常觉得自己照顾的太少,可是这能怨谁?这个家没有条件让她跟六哥卿卿我我。新婚之夜是在老娘的耳朵底下过的,没了老娘六嫂又是和大毛二毛姐妹俩以及后来的大壮睡在了一起,这一睡就是三年,大壮已经能够满地跑了。从今天的电话里,六嫂已经感觉到六哥在埋怨自己,六嫂也觉得六哥有点委屈,他这次如果不是真的出门,他会去­干­吗呢?

“嫂子,什么糊了?”大毛站在身后说。

六嫂低头一看,土豆已经­干­了汤,急忙端下锅来。

吃饭的时候大毛掏出了工资递给六嫂,六嫂给大毛拿出饭票钱加上十块钱给大毛说:“你以后不用全给我,自己留着点用吧。”

“嫂子,我有什么用?有饭票钱就够了。”大毛说。

“女孩子总得买点自己用的东西,你口袋里没钱怎么行?”六嫂说。

“嘿,小二子又在门口晃悠呢。”二毛朝门外的方向努了努嘴说。

“就你眼尖,他晃悠跟我有什么关系?”大毛瞪了二毛一眼。

“对了大毛,你跟小二子怎么样了?”六嫂看了看窗外说。

“什么怎么样?人家有对象啊?”大毛说。

“那是拿那个女孩当幌子,缺德玩意儿。”二毛说。

“二毛都看出来了,你怎么没看出来?”六嫂笑了笑说。

大毛听了脸一红低下了头,六嫂接着说:“小二子不错,要是真对你有意思我看不是坏事,一个院子的街坊还知根知底。”

“嫂子,别说了……。”大毛害羞的说。

小二子自从用那个小惠在大毛眼前晃了几回大毛不为所动以后,小惠却对小二子上了心,整天追在小二子ρi股后面甩都甩不掉,小二子开始无可奈何了,他心里只有大毛,用小惠是为了刺激她一下,可是这要是弄假成真了怎么办?所以,小二子总想找个机会跟大毛表白一下,又不敢明说,急的他除了在门口转悠­干­不了别的。

二毛端着锅到水管子跟前刷碗,小二子凑到跟前说:“二毛,你们家吃什么?”

“我们家吃鞋底子。”二毛说。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就横着出来?”小二子讨了个没趣说。

“见着丈母娘叫大嫂子,你这不是没话搭啦话儿吗?”二毛说。

“哈哈,热脸蛋子贴了凉ρi股了吧?”二伯蹲在门口幸灾乐祸的说。

“二伯,你嘴上积点儿德,要不你生出孩子来都没ρi眼儿。”小二子遭了二毛的抢白又让二伯讽刺了一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说。

“我也不生孩子了,现在生的都有ρi眼儿,拉屎都痛快着呢。”二伯皮笑­肉­不笑的说。

正说着话大毛走出门给大壮洗衣服,小二子咬了咬牙走过去说:“大毛,晚上有事吗?”

“­干­嘛?”大毛头都没抬的问。

“二先生请你去逛商场,吃夜宵,对了二哥,我姐要没工夫我到乐意陪着你,我也不去好地方,隆福寺就成。”二毛说。

“馋了找墙角蹭蹭嘴,我宁可在家爬着数脚趾头我也不带你去呀。”小二子终于找到了还击的机会说。

“有点正经的没有,臭贫什么?”大毛瞪了小二子一眼说。

“真的大毛,今天天儿好,二哥开着车带你去兜兜风。”小二子说。

“兜风比吹电扇凉快还省电。”二毛端着洗好的锅和碗站起来说。

“你不说话能把你当哑巴卖了!”小二子白了二毛一眼说—过身来又对大毛说:“去不去的给个准话,二哥的脸也是­肉­的。”

“­干­嘛不去,大毛,就手给大壮买个皮球来,老找我要呢。”六嫂站在门口说。

“等我洗完衣服的。”大毛说。

“好!我去着车。”小二子连蹦带跳的跑出大门外。

“跟他妈的吃了蜜蜂屎似地,瞧。”二伯撇着大嘴说。

倒霉

?大毛洗了衣服跟着小二子走了,六嫂想到明天是星期天,又是很长时间没有去看母亲了,何况最近老是觉得心里没底,不知道该拿六哥怎么办,无论自己结婚还是也做了母亲,六嫂始终觉得母亲是自己的主心骨。

“你看家等你姐姐回来,我带着大壮回家一趟。”六嫂对二毛说。

到了家门口六嫂推门走进去,看到母亲小穗儿还有沈建功媳­妇­坐在葡萄架下吃饭。

“嫂子回来了?”六嫂跟沈建功媳­妇­打着招呼。

“回来好几天了,这礼拜打算叫你去呢!”白葆春老婆说。

“我早就坐不住想回来呢,这两天一直心里头就闹得慌,看来是有预感哈哈!”六嫂笑着说。

“你就会动嘴,我给你们家小六子买了两件衬衫你看看合适不合适。”沈建功媳­妇­说。

白葆春老婆听了这句话不由得心里一酸,想到这衬衫本是六哥和老大每人一件,沈建功媳­妇­现在也只好这么说了。

大壮看见吃饭红了眼,一个劲的闹着要上桌子,白葆春老婆抱过孩子喂了他几口说:“这孩子打哪来呀?你们家不管饭?”

“刚吃了饭,跟他那死玩意的爹一样没出息。”六嫂说。

“姥姥,他就是没出息,他光吃­肉­不吃菜。”小穗儿在旁边接着茬儿说。

六嫂跟着沈建功媳­妇­进了屋子,沈建功媳­妇­拿出衬衫,六嫂不知道内情看了看说:“这两件怎么还不一边大?”

沈建功媳­妇­听了掉下眼泪来,六嫂一下子就明白了,搂着嫂子哭了起来。

外边小穗儿听见动静要往屋里跑被白葆春老婆拦住说:“在这跟弟弟玩,不许进去!”

“我这些日子做梦都梦见我大哥……,嫂子,我都没勇气见你,我怎么跟你交代?”六嫂说着泣不成声nAd1(

“这怎么能怨你?咱俩别哭了……别让师娘再伤心了,这两天我们娘儿俩就是眼泪泡着心。”沈建功媳­妇­说。

“嫂子,来了就多待连天吧。”六嫂擦了擦眼泪说。

“是,我觉得天都塌了下来,我哪还有心思去上班?我也想多陪陪师娘,她太不容易了……。”

“小穗儿她妈,出来喝茶来!”白葆春老婆在屋外喊到,因为老太太不想让姐俩再哭下去。

听到母亲的话,姐俩擦了擦脸走了出去。

小二子拉着大毛出了胡同走到大街上,夏天天长,已经是将近七点的时候,太阳还在西边没有落下,马路上人很多。

“大毛,你猜今天我要带你上哪?”小二子开着车说。

“我哪知道,反正得上商店,我嫂子叫我给大壮买皮球呢。”大毛说。

“皮球不着急,哪没有卖的?我带你去个地方买衣服。”

“你要买衣服?”

“我买什么衣服,我给你买。”

“我可不要。”

“跟二哥客气是不?我去的这个地方净卖时髦的,我给你买件判衫,现在女孩子都兴穿这个,商店里可没有那么新式的。”

“在哪?”

“咱们到秀水街去,说到那我还想起来了,我那次去了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

“六哥nAd2(”

“啊?我哥上那­干­嘛去?”

“腰里挂着腰包,戴着墨镜跟黑社会老大似地,旁边还有个女的,胸脯子老高,描眉画眼的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

“你是说我哥跟个女的在那卖服装?”大毛睁大眼睛问。

“是呀,看着他们俩有说有笑的我没敢上跟前儿去。”

“你­干­嘛不去?”

“这你就不懂了,万一这是个秘密让他看见我了,将来哪天透了风我就担嫌疑了,大毛,秘密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躲着远点儿。”小二子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深奥,一脸的得意。

“你瞎说,我哥怎么会跟别的女人有秘密?”大毛听了不信说。

“我说万一没说一万。”

“那你­干­嘛告诉我?”

“我不告诉你告诉谁?告诉六嫂?俗话说劝赌不劝嫖,这样的事只能交给他自己处理,别人是劝不了的。”小二子说。

小二子的话如同晴天霹雳,大毛一下震懵了头半天说不出话来。如果真是这样,哥哥怎么对得起千辛万苦的嫂子,大毛是了解嫂子的,这件事要是让嫂子知道……大毛闭上眼睛不敢想了。

“你别瞎想,也许不是那么回事,咱们今天去那一个是来看看要买的衣服,再有就是看看六哥在不在,看看我说的对不对。”小二子看着大毛的脸变颜变­色­以后说。

车到了秀水,小二子把车靠在一边领着大毛朝摊位走去nAd3(因为是夏天,来这逛的人很多,小二子直接就到了大群的摊位前,大群因为看生意好没有着急收摊,六哥没在,因为他在大群家里养伤没有来。

大群正忙着生意看到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姑娘走到摊前就招呼道:“小两口买点儿什么?”

“姐,你什么眼神儿,我们俩不是小两口。”小二子说。

“挺般配的,我看是早晚的事儿。”

大群的话不过是普通的接应顾客的生意经,大毛由于听了刚才小二子的话,现在看着大群和听着她的话都觉得别扭。

“咱上别的摊儿上看看去。”大毛眼睛没离开大群说。

“别呀,他们的摊儿可没有我的全,我是专门卖判服的,各式各样都是最流行的,我刚从广州上来的货,今天都卖了好几十件了。”大群揽着生意说。

“价钱怎么样?”小二子翻弄着衣服说。

“小兄弟,你要是在别的摊上看见这样的价钱我白送你一件。”大群说。

“这件多少钱?”小二子拿起一件女式判服说。

“40块钱。”大群说。

大毛一听吓了一跳,她一个月的工资也不够买这件衣服的。

“贵点儿了。”小二子说。

“走吧,这么贵我可不要。”大毛本心就无意在这个摊上买东西说。

“你喜欢不喜欢吧,你要喜欢我就买下来,我不怕花钱。”小二子说。

“是爷们,姑娘你穿上试试,一定好看。冲这兄弟这片心思,我还可以便宜你点儿。”大群说。

大毛不乐意试,小二子强硬着给大毛穿上说:“嘿!人是衣裳马是鞍,这穿上就是提气,老板,三十五怎么样?”

“你这样买东西我就得要饭去了,看着快收摊了,成全你!”大群说着拿起个塑料袋子装上说。

小二子付了钱说:“其实,你不赔本,你没卖给外人。”

“哈哈,你是我亲戚?”大群笑着说。

“这摊儿不是你一个人的吧?”小二子说。

“什么意思?”大群听着这个人话里有话说。

“还有个男的,他要知道你把这衣服买给了谁,你得倒找我钱,哈哈哈哈!”小二子说完拉着大毛走了。

大群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回家的路上大毛心情沉重,以至于她本来就不想要这件衣服都没有­精­神,小二子倒是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好事,他认为把这个消息及时透露给了大毛是为了帮她。

大毛走进家门,二毛早就熬不住了爬在炕上睡着了。

“二毛,起来脱了衣服睡。”大毛摇醒了二毛说。

“姐,你怎么才回来呀?”二毛揉着眼睛说。

“嫂子呢?”

“抱着大壮回娘家了。”

“今天还回来吗?”

“她说让我等着你没说今天回来呀?”

大毛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那件判服发愣。

“姐,你拿谁的衣服?”二毛说着拿过来。

“小二子买的,说是给我的。”大毛心不在焉的说。

“这小子还真下本儿。”二毛说着拿着衣服站在立柜的镜子前比划着。

“咱哥为什么老不回家呢?”大毛说着皱着眉头发愁。

“他不回来还不好啊?他见着我就跟仇人似地。”二毛说。

“哎!老不回家就该麻烦了。”大毛自言自语的说。

“你说什么?谁麻烦了?”二毛听不明白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大毛心里堵得慌,她真想让谁给出个主意,可是她没地方找这个人去,眼前就有这个二毛可以说话,可大毛有没有把握她能听懂。

“二毛,你说怎么才能让咱哥回家呢?”大毛说。

“嫂子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二毛不以为然的说。

“问题就是嫂子不着急才坏事呢。”大毛说。

“姐,你今天是怎么了,让小二子给灌了迷魂汤了,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二毛看着姐姐问。

大毛实在是憋不住了,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二毛张眼睛听着半天说:“你是说哥在外边有女人了?”

“现在还不敢就这么说,可我看不是好兆头。这要是让嫂子知道了,那不是麻烦了吗?”大毛说。

“咱们有什么办法,咱们谁也管不了呀?”二毛说。

“这要是妈还在多好。”想起了老娘,大毛难过起来。

“姐,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大毛听了­精­神一振的问二毛。

“咱们想办法找到哥,就上那个地方憋着他,见到他跟他说说,让他赶紧回家别跟那个女人来往不就得了?”二毛说。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小二子临走的时候多了嘴,那女人要是回去跟哥说,哥就一定能猜倒是怎么回事,他要不来怎么办?”大毛说。

“那就更好了,他如果知道有人知道了这件事,而且有可能叫嫂子知道,他还不赶紧就回家来?”二毛说。

“但愿如此吧!”大毛叹了口气说。

晚上,白葆春老婆一家子收拾利索,两个孩子都哄睡了觉,娘仨坐在葡萄架底下,很长时间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大家都有说不完的话。说到老大沈建功,三个人又掉了一回眼泪。

“师娘,我和沈建功结婚这几年,现在想起来就像在做梦,可是现在忽然就剩下我一个人,我这心里头老是空的。我还是不甘心,总想要找回他的尸首,我不能叫他一个人在那地劳天荒的地方做鬼。”沈建功媳­妇­掉着眼泪说。

“是呀,要说你师父这几个徒弟里,就属老大厚道,老天爷怎么偏就不睁眼?人活着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有无数的苦楚,孩子,你得像我似地,为活着的人想想,你师父走了这几年,我也是眼泪泡着心过来的,可怎么办?活着就得咬牙,活着就不怕受罪,活着就是受罪。”白葆春老婆说。

“小六子要是但分有点人心,我大哥这个事不能拖这么长时间,我也是有心无力,早就应该打听打听大哥的消息,何况他也是惹祸的根苗,要不是他那句话,我大哥也不至于赌气走了。”六嫂难过的说。

“小六子现在买卖­干­的怎么样?老也瞅不见他了。”沈建功媳­妇­问。

“­干­嘛你瞅不见他,我见他的时候也少,回家甩手掌柜的,打一晃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干­成什么样了,我这一家子人还忙的找不着北呢?今天来了个电话,说是要到外地买卖。”六嫂说。

“他老不回家­干­嘛?你大哥可不这样,脾气是不好可他没有老不回家的。”沈建功媳­妇­说。

“我也不问,可是这次我心里忽然就没底,我没查看过他,可是小六子我还是了解的,我总觉得他这次是有了事,并不是跑什么买卖。”六嫂说。

“他能有什么事呢?”白葆春老婆听了女儿的话也不放心起来。

“我要是知道我就不闹腾了,妈,我现在从来也没这么后悔过结婚,要是结婚就是这样,那张罗结婚的人不是傻子是什么?”六嫂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娶妻生子这是祖辈传下来的规矩,不是结婚是什么样,是结婚的人是什么样,结婚的日子是什么样。我跟你爸爸过了一辈子,我们连脸都没红过,你又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当初你喜欢小六子那可是死去活来,这没外人,你嫂子能见证。”白葆春看着茶杯说。

“你们俩闹别扭了?”沈建功媳­妇­问。

“我想闹别扭我都抓不着人,我觉得他心里没有了这个家。”

“那是怎么回事?”沈建功媳­妇­说。

六嫂把这些日子六哥的做法和经过说了一遍说:“我没人说去,我原来打算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我不乐意回家说这个,我不信我有什么事扛不住。”

“男人说是顶天立地,可他们也有自己的一份软弱,其实他们有的时候更像个孩子,白玲,你想想,虽然小六子不顾家是他的不对,你顾及他了没有?你要是在他的心里给腾出地方来,他自然要把别的装进去,俗人的心是不能空的。这不能都怨一个人,我看你也别瞎疑惑,抓个功夫小公母俩说说心里话儿,你也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结了婚睡在一个被窝里不是就万事大吉了,何况听你的意思,你连一个被窝都做不到,天下的男人哪个不是馋猫似地?”白葆春老婆说。

“师娘,您的意思是说,小六子他敢在外边沾花惹草?”沈建功媳­妇­琢磨着白葆春老婆的话说。

“如果再这样下去就难说,白玲,你这样,叫小六子有功夫来一趟,就说师娘想他了。”白葆春老婆说。

“对,这是个好办法,叫师娘收拾收拾他我看这个靠谱儿。”沈建功媳­妇­赞同的说。

“天不早了,有话明天说吧,对了,你们俩带着大壮睡,我跟小穗儿睡,去洗洗睡觉去吧。”

三个人站起来各自回了屋,一弯月牙斜挂天上亮晶晶的。

小二子的话叫大群摸不着头脑,她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来­干­什么,想起了在家的六哥匆忙收了摊儿。

正在锁门的时候身后有人说了话:“忙和完了太太?”

大群转过身来一看是张秃子:“你­干­嘛来了?”

“我瞧瞧我媳­妇­这也错了?”张秃子叼着烟卷眯着眼睛说。

大群瞧见了张秃子,怒从心起说:“你还有功夫看我?”

“怎么着,买卖做大了眼里没人了?陈世美可是男的!”张秃子说。

大群知道张秃子是个无赖,遂皮子没用,她也不想拖延时间,况且即使是张秃子不来找她,她也想找张秃子,事情总也得有个了断,否则这贴狗皮膏药是不会让她安生的。

“你等我收了摊。”大群说。

收了摊大群跟张秃子走在街上,张秃子一脸埋怨的说:“大群,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虽然咱俩混的不怎样,我没有大能耐,可我必定是你的合法丈夫,就是你不想跟我过日子了,也得有个了断以后,你不能让我活着当王八吧?”

“放你妈的屁,你当王八都不配!我自己拼死拼活的挣命你在哪呢?你在外边吃喝嫖赌的凭什么让我给你守活寡?”大群愤怒的说。

“听说你靠上了沈建功的师弟小六子,那孙子是不是家伙好使能安慰你这个怨­妇­?可是我估计最近几天他办不了这个事了。”张秃子冷笑的说。

“我就靠上他了怎么着吧?他比你强一百倍。”

”既然话说到这了,我也不客气,你大概也看见了他的下场,从此以后我是跟定了他,一直打到他想起你来就尿裤子为止。”张秃子狠叨叨的说。

“成帮搭伙的叫什么能耐,要是你一个人,他能把你打出屎来。不信就现在他这样收拾你也轻松。好啦,别废话了,你­干­嘛来了,直接说!”

“没别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挣钱了我还饿着呢,既然两旁世人都可以吃你这碗软饭,我更有资格了。”

“不就是要钱吗?好!张秃子,去办了离婚手续我给你钱,否则的话蹦子儿你也别想,我还告诉你,别把姑­奶­­奶­惹急了,等我找人收拾你的时候,你怕是哭也来不及。”

张秃子跟大群过日子这些年,他是深知道大群的厉害,平日里他是怕她的,只是现在混的身无分文才想起招惹她,因为大群的家是有名的坐地户,上面两个哥哥是西单当地的有名混混,一旦得罪了他们,那可真是小命都不保。

“你给我多少钱?”张秃子问。

“三千块钱,多一分也没有。”

“再给添五百。”

张秃子的无耻叫大群气的直哆嗦,她为自己这样的男人觉得丢人和委屈,实际上,直到现在她对六哥也只是爱慕而没敢往后想,自己其实才真是两头看不见日头,现在,张秃子跟自己的老婆谈起买卖来让她心里一阵寒冷。

“你要是这样说,你爱离不离,有狗我过年,没狗姑­奶­­奶­照样的过年,我还告诉你,再上这来捣乱你小心你的皮!”大群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张秃子看着大群的背影狠狠的说:“这样儿的娘们,谁看上她谁他娘的算倒了血霉了!”

隔墙有耳

?大群和张秃子分了手匆忙的往家里走,路过菜市场买了一只三黄­鸡­,到了胡同口拎进饭馆。

“把这只­鸡­给我炖了,要清炖的主要是喝汤。在炒俩菜盛两碗饭给我端家里去。”大群对掌柜的说。

“­干­嘛二姐,你要坐月子?”掌柜的开玩笑的说。

“放屁!对了,我问你,今天有人来吃饭没有?”

“没人吃饭我这饭馆不得黄了?”掌柜的说。

“我问你那天跟我在这吵嘴的人来没来吃饭?”大群说。

“没有啊?”掌柜的说。

“那就算了,要是吃过我把饭钱给你,不管他哪天来吃你都别找他要钱。”大群说完走出了饭馆。

“这怎么还打出交情来了?”掌柜的看着大群的背影自言自语的说。

大群进了家门,六哥躺在床上睡觉还没醒,大群摇醒了六哥。

“你中午怎么不吃饭?”大群问。

“我不饿。”

“你伤成这样不吃饭什么时候好呢?”

六哥坐起身来看了看窗外说:“几点了?”

“快九点了。”

大群打了水叫六哥:“你坐那我给你擦擦身子,你自己一只手擦不了。”

“我不用,我自己能行。”六哥站那不动说。

“宁丧种的玩意儿,快坐这,擦完了我也洗洗咱们就吃饭,一会有人给送来nAd1(”

大群按着六哥给他擦了擦身上,六哥昏睡了一天,让大群这么一擦感到浑身清爽。

大群倒了脏水自己换了水,脱了衣服也洗了起来,六哥看着走出了门,大群在后面说:“假模三道的,跑什么?”

“我看不了你那光着ρi股在屋里头晃悠的样儿。”六哥说。

大群洗完了正出来倒水,小伙计端着饭菜­鸡­汤走了进来,大群调开桌椅说:“放在桌子上吧。”

“一共是四块五毛钱。”小伙计站在那说。

“给你五块。”大群递过钱去。

“我没零钱找您,您等着我回去拿。”伙计说。

“不要了你去吧!”大群说。

“谢谢您哪!”小伙计咧着嘴走出了门。

一盘葱白炒­肉­片,一盘­肉­丝炒青椒,一盆飘着一层黄油的炖­鸡­汤,六哥一天没吃饭,香味叫他直想流口水。

“愣着­干­什么,等着我喂你呢!”大群说。

六哥真的饿了,坐下来低头吃了起来,大群说:“今天我看见张秃子了。”

“他又上那去了?”六哥问。

“嗯,小丫挺的,想敲诈我,我警告他了,再来劲我就找人敲折了他的腿!”

“等我好了我收拾他。”六哥想起自己这顿打还是耿耿于怀。

“对了,你说怪不怪,今天我还碰见俩人,叫我纳闷了半天。”大群把碰见小二子和大毛的事说了一遍nAd2(

六哥听了心里一愣,打听了长相心里明白了是谁。

“他们一定认识你,那小伙子还说呢,要是你知道他是谁我还得倒找他钱,他们是谁呢?”大群问。

小二子和大毛知道了未必马上告诉六嫂,这点六哥有把握,可是必定是纸里包不住火,早晚是要露相的,想起来六哥担心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

“男孩儿是我们院的街坊,那女孩子是我大妹妹。”六哥说。

“他们怎么知道的?”

“我哪知道?”六哥已经心不在焉了。

“这么说不是张秃子要去那找你了,看来有人会有一天找我了?”大群说。

六哥站起身点了一颗烟走到院子里。大群的话叫六哥没法回答,他只觉得怎么这件事弄得越来越乱?抬头看了看天,漫天的星斗。

六嫂跟母亲和嫂子待到第二天下午,抱着大壮回家。

临走的时候白葆春老婆嘱咐六嫂说:“回家要是小六子回来,你叫他上我这来一趟,不说别的,就说房子该修理了,你也别瞎疑惑,没凭没据的说出来就伤和气。”

“真要是那样你就告诉我跟师娘,我们也不会饶了他!”沈建功媳­妇­说。

六嫂回到家里,大毛和二毛都吃了饭,大毛今天晚上倒夜班正要睡觉,看见六嫂进来抱过大壮,拿出皮球给了他。

“你睡你的觉别管孩子。”六嫂说。

“头一个夜班不困,躺下也睡不着,我跟他玩会儿nAd3(”

鬼使神差一般,六嫂从母亲那回来就再也放不下六哥的事,一个人坐在床边发愣,大毛看在眼里觉得嫂子有点反常。

“嫂子,家里有事?”大毛问。

“没有,小穗儿她妈回来了。”

“哦,小穗儿该上学了吧?”

“今年就上,可惜了他爸爸看不见了。”六嫂难过的说。

大毛以为六嫂是为了这个难过不好说什么,过了一会六嫂说:“说起来小穗儿可怜,我光看着她可怜了,大壮也可怜,他有爹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你哥哥不是跟没有一样吗?”

说到六哥一下子动了大毛的神经,她看着六嫂,好像是打算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

“你看着我­干­嘛?我说的是不是呢?”

“他老不回家你­干­嘛不说他?这要是妈在早就不­干­了。”大毛说。

提起了老娘,六嫂觉得,虽然她对自己没什么疼人的地方,可要是家里真有个老人,自己也不至于东挡西杀的。

“我顾得过来吗?”六嫂说。

“你现在就叫他回来。”大毛说。

“他说跟着三白到外地跑买卖去了,昨天刚走的。”

二毛听了立起眼睛说:“瞧他跟的这个人儿,那三白就是个不着调的玩意儿。”

“问问三白他们上了哪,嫂子,你不能大撒把!”大毛说。

任何事情无论是好坏都是有缘由的,小二子如果不是想着给大毛买衣服他也不会去秀水街,也就看不见六哥,大毛也就不会知道。大毛不知道怎么能提醒六嫂去问三白,六嫂不去问三白这事情就不会败露,看起来这一切都是偶然的,仔细想起来是有根源的。大毛的话提醒了六嫂,其实想知道六哥去了哪只要给三白打个电话一问便知。接着往后的事更是该着,三白若是真的去出了差也就罢了,偏巧他就在北京,如果三白或者六哥不管是谁相互通气也能避免事情败露,可是他们就忘了这一点,看来任何事情都会有漏洞和蛛丝马迹,没有人会考虑的天衣无缝,这可能就是俗话说的“没有不透风的墙。”

六嫂上了班在单位里给三白的单位打了个电话,这是六嫂事先想好了的,如果呼叫他的BP机,真是六哥说瞎话的话,三白会替他隐瞒,这点六嫂是有估计的,给单位打电话,三白要是在就跑不了,即便是他明白了是谁找他已经晚了,看来六哥给自己提的问题是对的,是找个聪明的女人还是糊涂的女人做老婆。这也是六哥对六嫂的了解,他知道,一旦白玲认起真来是最麻烦的。

三白接了电话,电话那头六嫂说:“你怎么不上我们家来了?“

三白听了一愣,六嫂给他打电话­干­吗,直到现在他也没反应过来:“怎么,嫂子想我了还是要请我吃饭?”

“我请你吃屎,你告诉我你跟你六哥是怎么串通一气骗我的?”三白接了电话证明他在北京,六嫂此时已断定了六哥在蒙骗她。

“六嫂,这是­干­吗?我又怎么招惹你了?”三白心里开始打鼓。

“你告诉我他在哪?”六嫂厉声的问三白。

“他还在他的门市那吧?”

“他在哪个门市?”

“配件呀?”

“三白,你还跟我说瞎话是不是?”

“我真的就知道这些。”

“这就是你做朋友的原则对吧?”

“嫂子,六哥的生意不好可能不爱回家,你别老是瞎琢磨啊?”

“生意不好跟说瞎话有关系吗?你倒底知道不知道他在哪?”

“我……我真的不知道,不过六嫂,我可以马上就给你打听打听然后给你回话,找到他让他立刻回家这总行了吧?”三白无奈的说。

“他要是不想回家直接说,我不缺他!”六嫂挂了电话。

三白举着电话心里想,这下可麻烦了,谁走露的风声呢?

三白下了班急忙跑到西单找到了六哥,一进门说:“六哥,你怎么跟六嫂说的?”

六哥看了看三白说:“我说跟你去跑买卖去了?”

“哎!你倒是跟我说一声啊?今天六嫂来电话了,问我一底儿掉(详细),看来她是知道什么,我都没法答复她,这还跟我急扯白脸的骂了我一顿呢。这个还是小事,这要是让她知道了你蒙她,我都替你出汗,六嫂是好惹的吗?”三白叹了口气说。

“我们街坊小二子去秀水街看见过我,这小子又带着大毛去了,那天我倒是没在。”六哥说。

“你们街坊既然看见你,­干­嘛要带着大毛去,这不是挑事呢吗?”三白着急的说。

“那小子追大毛呢,恐怕是买好吧?”六哥低着头说。

“这叫买好啊?这叫害你呢!是不是门口住的那个?”

“就是他。”

“人缺什么都不怕,就怕缺心眼儿。”三白说。

“反正也这样了,爱怎么地怎么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六哥,你也缺心眼儿啊?没理的是你,到时候有六嫂说的没你说的,这个弯儿你转不过来?”

“那你说怎么办?”

“还得想法子遮呀(掩盖)?再说了,你怎么跟这娘们跑一块儿去了?她比六嫂好是怎么着?”

“哎!都怨我,一言难尽。”六哥说。

“天下就没卖后悔药的,先别叹气了,这么着,你上我大哥那住几天去,我去嫂子那给你遮个溜子(找个借口)。”

“你遮什么溜子?”

“我就说这个叫什么来着?”三白问。

“大群。”

“对,那天我接她的时候写错了群字她还跟我翻车呢。我就说大群是我原来的老街坊,那天有人在秀水找她麻烦我叫你去的,后来你让人打了不敢回家说,只好说瞎话骗了嫂子,然后我带嫂子去我大哥那看看你,她一看你的伤自然就心疼,让你回家你就回去,往后再说,你说呢?”

“那她不跟你玩命?”

“我身子都掉到井里了,耳朵还挂的住,她不过是骂我两句,总比让她知道了强啊?”

“好吧,其实我也不想在这呆着,看来你还是有良心。”

“这是什么话?你往后留神点儿,你跟这娘们混什么劲儿?”

两个人正说着,大群大包小包的提着进了门。

三白的话大群一句没听到唯独听到了最后一句,她走进来看了一眼没理三白。

“来朋友了,人家还接过你,你又不是不认识他,怎么不理人?”六哥说。

“是朋友这么说话,出这个馊招儿?”大群变颜变­色­的说。

大群的话叫三白明白他刚才说的话她听见了,一时有点下不来台。

“你瞎说什么,什么馊招臭招儿的?”六哥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本来!什么叫跟这个娘们混什么劲?”大群翻着眼皮撅着嘴说。

“那好六哥,我先回去了,你还要点什么?”三白站起身来说。

“走什么?心虚了?”大群说。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这是我的哥们儿,你怎么不给面子?”六哥听了大群的话动了气。

“算啦六哥,我走了!”三白说着走出了门外。

谁想大群拦住了说:“走就完事了,到底你也知道一下这个娘们是怎么跟你六哥混的呀?”

“你有完没完?”六哥瞪起了眼睛。

“六哥,这是何必呢?大姐,是我说错了行了吧?”三白说。

三白一句话,大群委屈的眼泪流了下来,这下让两个大老爷们都不知所措起来。

“你这又唱的哪出?娘们儿就是眼窝子浅!”六哥无可奈何的说。

六哥说完了话转过来对三白说:“你走吧,甭管她。”

三白扭身要走,大群站起身来说:“不行,我得跟你的哥们说清楚,我没害你,你穿上衣服跟我走,咱们到门口饭馆吃饭,就事我跟他说明白,委屈死我了。”

三白一时不知道怎么办,用眼睛问着六哥。

“要不你就吃了饭再走?”六哥也犹豫起来。

大群听了擦了擦眼泪说:“我给你弄点水洗洗脸,别让你哥们说我虐待你。”

三白好像掉进了迷魂阵里,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好听六哥安排。

三个人进了饭馆,掌柜的走过来说:“二姐来了,三位吃点什么?”

“弄点儿好吃的。”大群说。

“新来的­嫩­牛­肉­我那正炖着呢,砂锅牛­肉­怎么样?”

“问什么,端上来就是了。”

“二姐,你是我祖宗成了吧,你这跟谁怄气跑我这撒来了?”掌柜的撅着嘴走了。

一锅砂锅牛­肉­,配了四个热菜,掌柜的拿过一个塑料壶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大群问。

“这是我自个儿喝的酒,我从红星酒厂弄来的,你们尝尝,这酒我不要钱,送给你们喝,比外边卖的好喝多了。”

“天天跟你这吃,你送点酒还委屈?”大群说。

“二姐,你这是跟谁呀?我没说委屈呀?”掌柜的苦着脸说。

“别理她,神经病!”六哥说。

三个人倒上酒,三白没动杯子坐在那木呆呆的。

“吃呀,愣着什么?”六哥看着三白说。

“等着喂他呢!你说说,到底你怎么觉得跟我这个娘们混着没劲?”大群夹过一块牛­肉­说。

“你还说是不是,你还让人吃饭不?”六哥说。

“当然了,说就说清楚,我想听听呢,没关系的,你怎么说我怎么听。”大群打定了主意要三白说出来。

三白想了想,觉得不说话是不行的,说话应该怎么说呢,只怪自己没考虑到。

接着编

?大群把三白逼到了这,三白一时说不出所以只好说:“大姐,您别怪我,大概您也知道了六哥的家里可能知道六哥在说瞎话,六嫂不是饶人的主,知道了可定会翻车,我是替六哥担心才这样说的。”

“你替六哥担心是你们哥们的交情,你也犯不着把别人踩在脚底下呀,什么叫跟这娘们混什么劲呢?”大群不高兴的说。

这句话没法解释,三白绕过去说:“我是随口一说,六哥知道我这嘴没把门儿的,您让我小,别跟我一般见识。”

“得啦!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兄弟给你道了歉了,别不依不饶的。”六哥也不耐烦的说。

“我除了名分不正,我对你也是百分之百的尽心,就是夫妻又当如何,我也没巴结你过日子,我就是想我能帮你过了这关,你还是走你的呀?”大群说着鼻子一酸要哭。

“又来了是不是?这女人的眼泪怎么跟自来水似地来的这么方便?什么名分不名分的,叫人听了笑话。”六哥拦住了大群说。

“我不怕,敢做就敢当。”大群说。

三白听着心里想,六哥的行为从理上说不过去,大群的话却也是个磊落之人,看看大群对六哥的照顾,三白觉得开始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大姐,你也别难过,水大漫不过桥去,事情大不过理去,你得替六哥想想,他是有家有小的人,这个事能拿出来当戏唱吗?万一叫六嫂知道了,这家不就成了热窑了?六哥也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了。”

大群听了半天不说话,三白趁热打铁的说:“是朋友相知相近,这个情有可原,谁也不是圣人,可是您得看看眼前,抬着脑袋走道虽然气势,不看脚底下就容易摔跟头,这么着,六哥今天跟我走,我给他找个地方,然后我再叫六嫂他,免了嫌疑,这样,你和六哥都好做人,您说呢?”

大群一听六哥要走把刚才的事放在了一边说:“今天就走?那他住哪呢?”

“我哥们在前门有房,先住那,六嫂要是去了让他回家,他就先回家,还有,您要是想看他一定事先联系,别撞了车那还不如不走呢nAd1(”

“我知道,那咱们快点吃,吃完了我给他准备准备。”

六哥看了大群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不得劲,人情是什么?人情本身就是人­性­,并不掺杂别的,可它总是跟道理规矩掺合在一起,所以,想见真情就好比沙里澄金一样的难,大群对自己也算难得。

吃了饭三个人回到大群家里,大群拿出洗­干­净的衣服放在一个包里,又拿出几十块钱递给六哥说:“你到了那别胡吃海塞的,脑袋上的伤还没好呢,不管回家还是在哪想着给我个信儿。”

三白和六哥走出了大门口,大群并没有送出来。

“六哥,这娘们也算仗义,你是不是走了桃花运了,你匀给我点儿。”三白说。

“别老张口娘们闭口娘们的,什么桃花运,我这是走了倒霉运了,人都说出门不看黄历倒霉,我这是生下来就没看黄历!”六哥想起自己这几年的经历气急败坏的说。

到了前门,三白的把兄弟周老大早就等在那。

“六哥,收拾好了,简单了点你凑着着住吧,这院子里人杂,出门的时候别忘了锁门。”

安排了六哥三白说:“你是完事了,我这还得等着回禀呢,我得走了,六嫂等着信儿呢,六哥,你得请我一顿,今天晚上见了她还是一顿骂,你瞧着办吧。”

“我请你个屁,赶紧走!”六哥笑着说。

“念完了经打和尚是不是?”三白说。

“赶紧走把,臭贫有你!”周老大说nAd2(

三白到了六嫂的家,六嫂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洗衣服呢嫂子?”三白僵硬的笑着,心里直扑腾,怕六嫂说住几句难听的来。

“啊,你吃了吗?”六嫂并不抬头接着洗。

“没呢。”人有的时候自己会有什么反应自己说了并不算,三白一路上就盘算怎么说,现在心里头就剩下躲着六哥这件事最好的想法,连刚才和六哥吃饭这件事也没敢说。

“进屋待着吧。”六嫂拧­干­了衣服倒了水说。

“吃什么呢?”三白觉得有缓,虽然知道再吃比不吃还难受,他还是觉得这个难受比其它的难受和忍耐。

“我们都吃完了。”六嫂说。

三白弄了个大窝脖心里一阵来气,吃完了问我­干­嘛呢?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敢说。

大毛还没下班,二毛哄着大壮在床上玩,看见三白说:“四哥,你那蛤蟆镜怎么没戴?”

“有大黑天带蛤蟆镜的吗?”三白终于找到了说下句话的机会。

六嫂还是不说话,一件一件的把衣服套在衣服架上,三白转悠着在屋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一个劲的埋怨六哥,心里想,惹事的不难受,我这帮忙的倒过了堂了。

“六嫂,你不能杀­鸡­问客(念且,意思是客人)呀,问我吃了吗,我说没吃您再也没下文了。”

“我们家没剩的,问你一句就是打个招呼,你还认了真了。”二毛说。

“没你事,大人说话你老跟着掺和什么?六嫂,你不能一点富裕都没有吧?”三白说nAd3(

“吃多少做多少,不浪费。”

“那你也不能可着ρi股裁尿布啊,这也不是度荒的时候?”

“你­干­嘛不吃了饭再来?”二毛说。

“我找着六哥了,我就赶紧给你们送信儿来了,就耽误了吃饭。”

“我哥在哪呢?”二毛听见睁大了眼睛。

三白说完用眼睛瞄着六嫂,想看看六嫂的表情,六嫂把衣服晾在绳子上好像没听见。

“在我一哥们家呢。”三白觉得回答二毛真有点掉价,自己怎么像做错了什么似地。

“他在那­干­嘛,他不是说出去跑买卖去了了吗?”二毛说。

“嗨,我有个朋友在秀水卖服装,那老有人捣乱,欺行霸市,就叫我找个人给看着摊儿,我就想起了六哥,谁知道去了没几天就赶上事了,六哥让人给打了,嫂子,这都怨我,他要回来我说不能回来,怕您着急就给他编了这么个瞎话,想着让他养好了在回家,谁知道就叫人给看见了……。”

“别编了!”六嫂说。

“这……这怎么是编呢?”三白紧张起来,但是还是顽抗着。

“既然是这样,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今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干­嘛不说?”六嫂问。

就是神仙也编不圆全瞎话,三白想不到这么个漏洞让六嫂发现了。

三白叫六嫂一问一时张口结舌,六嫂看了看三白说:“瞎话就是瞎话,要是跟真话一样那还叫瞎话吗?”

人到了没办法的时候,最常见的就是固守,三白说:“我知道您听了六哥挨打你着急,咱们这就可以找他去。”

三白以为把六哥受伤的事抬出来,能绕过这个困境。

六嫂:“我找他­干­嘛?他要是想着这个家自己不会回来?”

三白灵机一动说:“也是,这么么晚了,我去叫他回来。”

二毛听了说:“四哥,我也跟你去。”

三白和二毛走出了院子,三白长出了一口气。

“四哥,我哥让谁打了?”二毛走在路上问。

“你就别问这个了,你管得了吗?”三白说。

“那你得管哪,我哥是因为你才让人打了的?”二毛说。

“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大人的事小孩子儿别跟着掺和。”

“谁是小孩儿,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啊?我嫂子早就知道我哥在骗他,你还跑这瞎编呢!”二毛解气的说。

两个人到了前门,进了院子推开门周老大和六哥坐在那吃饭,看见三白和二毛六哥一愣。

“你怎么来了?”六哥问二毛。

“嫂子叫你回去呢!”二毛说。

“六哥,得赶紧回去,兄弟有点扛不住了,我去了连饭都没管,看来这回嫂子是真急眼了。”三白说。

“你怎么说的?”周老大问。

三白把刚才的事学了一遍,周老大说:“真他妈废物点心。”

“那怎么说?”三白不服气的说。

“不是你怎么说,你现在来叫六哥回去就左了(错了),这不是分明你们串通好了预备这招了吗?”周老大说。

“我说我要找六哥来,六嫂连话都不说呢。”三白恍然大悟。

“编,!”二毛在旁边说。

“这是谁呀?”周老大看了看二毛问六哥。

“这是我小妹妹,无事忙!”六哥说。

六哥站起身来说:“好啦,反正也是这么回事了,我现在就回家。”

周老大想了想说:“也只好如此了,三白废物!”

三个人走出了门坐上车到了家,走在门口三白说:“我先进什么动静。”

六哥拦住说:“鬼头鬼脑的­干­嘛?”

六哥说着直接走进了院子,二毛跟在后面说:“四哥,你把那蛤蟆镜给我,我就替你保密,刚才你们说的话我不告诉嫂子。”

“你这么点的小玩意儿,怎么学者敲竹杠了?”三白说。

“给不给吧,我数一二三,一、二……二点儿五”

“给,给还不行吗,我明天给你拿来,我算倒了霉了。”三白说完朝胡同口走去。

“四哥,你不进来了?”二毛在身后问。

“我还进去挨那狗屁呲­干­嘛,又不是我惹的事儿!”三白气哼哼的拐出了胡同口。

六嫂坐在椅子上给大壮织毛衣,六哥走进来六嫂连头也没抬。二毛现在也觉出来事情不妙,自己先紧张起来说:“嫂子,我哥哥回来了!”

大毛已经下了中班回来,不住的用眼睛看着六嫂和六哥也是不敢说话。六哥此时表面装的平静,必定白玲他是了解的,如果说两个妹妹包括三白对她的惧怕还只是因为她的厉害,六哥更知道白玲的­精­明和心机。

“儿子睡了?”六哥走到床前看着熟睡的大壮,这是为了轻松一下紧绷的空气,同时,六哥真是好长时间没看到儿子了,他俯下身子看着大壮,他觉得大壮大了一圈儿。

大毛看着六嫂轻轻的说:“别动他,招醒了哄不着了!”

谁也不知道六嫂会以什么形式爆发,也不知道她下一步做什么,大毛不让六哥碰醒大壮无非是她不乐意任何一件事成为导火索。

大毛从一进门就看着六哥,见他胳膊上还缠着绷带,必定是自己的哥哥,她一阵心痛,现在,她最担心的是六嫂的态度,这两个人都是大毛最亲近的人。

“哥,你吃饭了吗?”二毛今天也显得分外的懂事,谁都听的出来,二毛这是因为紧张和替哥哥担心故意找话说。谁也不乐意让这个僵局继续下去,六嫂不说话大家心里没底,六嫂要说什么同样让人担心。

“我在外边吃了。”六哥坐在椅子上点上一颗烟说。

大毛看见六哥点上烟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六嫂是不允许当着孩子抽烟的,为了这个六哥没少挨说,今天这样做就更是危险,可是她不能再提醒六哥了,只好听天由命。

六嫂始终低着头织毛衣,既不抬头看六哥,也不理会大家的说话,就好像这屋里没人。

六哥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说:“你们不睡觉啊,我可困了。”

六哥说完朝自己的小屋走去,六哥在家一直是自己睡在这间屋子里,虽然最近很少回家来睡∵到屋里六哥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忽然又有了一种怨气,虽然和六嫂结婚有了孩子,可是离多聚少,不算自己在外边鬼混以外,即使是在家,不是也是自己一个人吗?作为老婆,白玲这种做法对吗?难道自己就没理由埋怨她吗?想到这好像心里平衡了很多,开始对六嫂的担心现在化作一缕青烟。他躺在床上抽着烟,大毛端着一盆水走进来。

“别抽了,洗洗脚睡觉,这屋里的被褥都是新拆洗的。”大毛放下盆说。

“这家里放不下我,我­干­什么也不对,我洗什么脚?你们要是嫌弃我我这就走!”六哥故意说的很大的声音,他想让六嫂听听,他并不惧怕什么。

“你要是不想让这个家踏实,你拆了房子。”大毛说完走了出去。

“你……反了你了!”六哥冲着大毛的背影说了一句,但这句话说的有气无力。

六哥嘴上强硬到底心里发虚,两只脚放在盆里搓着,耳朵听着大屋里的动静,并没有人说话。

洗完了脚想起毛巾喊道:“大毛,拿手巾来!”

大毛走进来说:“放在床边上了你没看见呀?”

看着六哥用一只手擦脚,大毛走过来给哥哥擦脚,一边擦一边说:“别大呼小叫的了,看不出什么阵势来?”

大毛给六哥擦完了脚端着盆走了出去,六哥看了看大毛的背影叹了口气想,到底是一­奶­同胞的妹妹,换了别人哪行呢?又想起了刚才自己对六嫂的埋怨,心里越发不忿。

六哥想脱了衣服睡觉,无奈一只胳膊费劲,又想起了这几天都是大群帮着他穿脱衣服,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索­性­穿着衣服躺在了床上。也加上刚才在周老大那喝了点酒,没一会六哥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六哥觉得有人动自己,睁开眼睛一看是六嫂。

“什么……?”六哥迷迷糊糊的问。

“脱了睡觉,要不怎么解乏?”六嫂小声的说。

六嫂的到来和态度叫六哥一时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在他想来,六嫂不是臊着他就得跟他动火,怎么是这样呢?六哥连想都没想坐了起来,六嫂轻轻的帮着六哥脱掉衣服,六哥躺下六嫂拿过一条被子盖上走了出去。虽然六哥觉得心里头有了点底,到底媳­妇­不会跟他发火了,六嫂还是走了又让六哥心里空荡起来,自己嘱咐自己,得陇岂能望蜀,她没发脾气自己怎么倒不知足了呢?

六哥正要接着睡,六嫂又一次走了进来,并且还Сhā上了门。六嫂脱了衣服躺在六哥旁边随手关上了灯,六哥已经不记得两个人有多长时间没在一个床板上睡觉了。

“孩子呢?”六哥问六嫂。

“跟着大毛睡呢,不吃我的­奶­了,他还乐意跟她睡呢。”六嫂说。

“把他抱过来一块睡吧?”六哥说。

“挤在这­干­嘛,你闻闻你身上都什么味儿了,再熏着孩子!”六嫂说。

两个人一人一句说完了,谁也不说话了,屋子里听得见有蚊子的叫声。

“有蚊子。”六哥得打破这个沉静,实在是太难受了。

“有蚊子也不咬你,你比蚊香都灵呢!”六嫂说。

这样的口气叫六哥想起了过去的白玲,看来今天这个关是要过去,为什么过去?她怎么想的?为什么她不问我这些日子的事?一连串的问题在六哥的脑子里出现。

“还疼不疼呢?”六嫂说着欠起了身子看着六哥的伤胳膊问。

“那怎么不疼,真刀真枪的还有不疼的?”六哥说。

六嫂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看着六哥的脸,六哥瘦了,满脸的胡子茬,看来他过的并不怎么样,六嫂想到这心疼起他来。

“你都成了要饭的了。”六嫂说着摸了摸六哥浓密的头发。

“是呀,这不都要到自己家的门口来了吗?”

“我不问你上哪了,我也不问你­干­什么去了,我只想知道,你还要不要这个家,要不要儿子,要不要我……?”六嫂说完眼泪流了下来。

六哥想到自己的作为百感交集,由此想到了大哥,没有大哥他怎么会跟大群去了内蒙,没有那次出门,他又怎么会跟她混到一起?由此又想到了师傅和师娘,白玲可是从娇生惯养的家里跟着自己受这个罪,可是他能说什么呢?六哥心里一阵难过,想到这是在给自己找理由,他对不起老婆。他想抬起胳膊来搂一下六嫂,却抬起了那只伤胳膊,疼痛钻心,还怎么安慰她?六哥想,现在要是有个地缝,他都恨不得钻进去。

是个梦

?六哥早晨醒来,床上除了他自己已经没有人了,昨天到今天在六哥看来简直。六哥起床下了地,窗台上放着打好水的漱口杯子,上面还横着一只挤好牙膏的牙刷,这是六嫂临走的时候准备下的。六哥端着漱口杯子到了水管子跟前,由于一只胳膊是伤的,只好把杯子放在水管子下面的水泥池子边上漱口,这个时候六哥才想到,自己这个模样出来让街坊看见怎么说?已然出来了,好在院子里没人赶紧漱口赶紧进屋。

有人说,人最怕碰见的和最希望碰见的,前者的概率比后者高,这是一点也不假。六哥正漱口,先就让出来打水的二伯看见了。

“哟,六子回来了。”二伯上下打量着六哥说。

六哥满嘴白沫的点了点头。

二伯正要说什么,瞎姥姥提着水壶走了过来。

“小六子,这么些日子没瞧见你怎么成了伤兵了?”瞎姥姥看着六哥说。

二伯说:“哎,你还别说,六子这样让我想起一出戏来,沙家浜里的郭建光在沙家浜养伤的时候就这打扮儿。”

二伯是冷嘲热讽,瞎姥姥可是认真的,一个劲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六哥漱完口说是­干­活不小心碰的。

“那可得留神,机器这玩意比老虎厉害,老虎饿了才咬人,机器无论什么时候都咬人。”瞎姥姥认真的说。

“什么机器没咬着手先咬着胳膊了呢?”二伯充满兴趣的问。

正在说着大毛从外边走进来,六哥端着杯子回到了大屋,屋里已经没有人,六嫂抱着孩子上班,二毛去上学,只有大毛是中班。

“胳膊上缠着绷带出去­干­嘛?嫂子不是给你挤好了牙膏了吗?”大毛说。

“你怎么没上班?”

“我上中班,嫂子今天走的时候叫我上街买点排骨炖了nAd1(”大毛说。

“排骨呢?”六哥问。

“我去了看那排队的人多,叫小二子在那排着我回来给你弄吃的。”大毛说。

大毛去了厨房,不一会弄熟了一碗挂面汤里面还放了一个­鸡­蛋端进来放在桌子上。

“­干­嘛还放­鸡­蛋我又不坐月子?”六哥笑着说。

“你比坐月子的人有功劳,这是嫂子让弄的。”大毛眼皮都不抬的说。

大毛从来听六哥的话,六哥也最喜欢大毛,从昨天开始大毛的态度就叫他觉得别扭,今天听见她这样说有心说她两句,想到自己的短处又把话咽了回去。

一碗面还没吃完,小二子提着兜子走进来,看见六哥乐了说:“少见哪六哥,来了就有了我们的差事了,您看这排骨怎么样?”

“别­干­点什么有了功劳似地,我让你买去了?”六哥说。

“嘿!这可是­干­活不随东,累死也没功啊,你没让我买去,你妹妹吩咐下来的,我乐意大早晨起来的排队呀?”小二子放下排骨说。

小二子坐下点了颗烟说:“六哥,告诉兄弟是谁把你打成这样,兄弟我替你出这口气。”

六哥听了一愣,小二子怎么知道的呢?

“我告诉你我这是让人打的了?”六哥问。

大毛走了进来说:“就你嘴快,大老爷们连句话都存不住。”

显然这是大毛告诉小二子的,六哥从这里判断到,大毛不是个传闲话的人,特别是自己家里的事,她能告诉小二子可见俩人的关系不是一般的了nAd2(看来,自己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大毛和小二子进展的挺顺利。

小二子自觉语失赶紧转了话题说:“六哥,买卖怎么样?我货运站的车老去修理,也老买零件,卖配件可火着呢、”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六哥听了心里别扭说:“你怎么知道火着呢?”

“我哥的买卖就一直赔钱。”大毛接过来说。

“赔钱就不­干­,六哥,你又会开车又会修车,我那好几辆车呢,要不你去我那­干­去得了。”小二子说。

“你想雇我给你当伙计?你给我开多少钱呢?”六哥问。

“买卖是咱家自己的,那还不好说。”小二子说。

“你少跟我这充大个儿的,挣俩糟钱跑我这牛什么?”六哥说。

”好心当驴肝肺了,大早晨起来的我给你排队买排骨去,给你找个活你还损我,这有好人走的道吗?”小二子扔了烟头说。

“哥,我看行,起码小二子不会坑你。”大毛说。

大毛的话叫六哥心里一惊问:“你怎么知道我让人坑了?”

小二子看六哥立起眼睛连忙转移话题说:“大毛,吃排骨的有挂面­鸡­蛋的待遇,我这买排骨的现状还饿着呢,我不图­鸡­蛋,挂面汤总有吧,给来一碗吧。”

小二子说的让六哥去自己那­干­去,既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空­茓­来风≡从在秀水看见了六哥又和大毛看见了大群,大毛就心里长草,她虽然想不到也不会想六哥和大群的关系,但她隐约的感觉到六哥现在的做法会伤害嫂子。在大毛的眼睛里,除了母亲,再没有嫂子叫大毛动心的了,于是她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小二子nAd3(

对于大毛,小二子初衷不改,虽然直到现在,大毛并没答应他什么,但是小二子觉得,大毛非常的信任他,有什么话会跟他说,这就让他足以觉得有了希望,所以,他和大毛商量的结果是,假如能见到六哥,假如六哥答应他乐意帮这个忙。

“我哥哥要去了你那你使不动他怎么办?”大毛说。

“我给他当催倍儿(下属)行了吧?”小二子说。

“要我看不如跟我嫂子说说,要是她同意了,她自然就能约束我哥哥。”

“这个办法好,一物降一物,盐卤点豆腐。”小二子说。

这是早晨起来大毛和小二子商量的结果,所以才有了刚才小二子说的这些话。

烈女怕磨郎,大毛对小二子开始并没什么感觉,或者说大毛真的没考虑过这样的事,自从有了侯志勇和小二子的冲突,自从小二子受了委屈,大毛真的留神了一下小二子,渐渐的,她关心起他来,她曾经和六嫂说过自己的心思和感觉,六嫂只说了一句话,侯志勇你看透了吗?大毛说,人也是不错,只是没有觉得像小二子那样看的清楚。六嫂笑了笑说,看不透的以后看透了就要付出代价,这不怨别人,怨自己。六嫂说这些的时候想起了路丁。

大毛给小二子盛了一晚挂面汤,小二子又要了个馒头,说光吃稀的一上厕所就没有了。大毛笑了笑说他是个吃货。

“六哥,考虑一下兄弟的建议,屈就到我那去­干­得了,我那的庙小,你有了好差事你再走。”小二子说。

“那也等我哥哥把胳膊养好了。”大毛说。

小二子站起身来要去单位看看,大毛嘱咐说,中午回来跟六哥吃排骨。

“那我得早来,狼多­肉­少的,别跟这挂面似地,净剩下汤了。”小二子说完乐着走了。

小二子走了,六哥想起了这次事情的原因问大毛:“你上了秀水了?”

“是小二子带我去的,他说要给我买件衣服。”大毛说。

“你看见我了?”

“没有,小二子在和我去之前去过,他看见过你和一个女人在那。”大毛说。

六哥听了没说话,心里想,原来这事情出在小二子身上。

“哥,不管因为什么,也不管你在外边怎么混,你总不能把这个家交给嫂子一个人,嫂子真够难的,你要是对不起她……。”大毛说不下去了。

“好啦,你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六哥还是拿出以往的口气说话,心里早已经不是了滋味。

瞎姥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盒说:“六子,这是上好的云南白药粉,治红伤(外伤)最好,你晚上涂在伤口上,止血止痛消炎还能让伤口愈合的快。”

“姥姥,您坐着。”大毛说着端过一杯水。

“姥姥,您别惦记我,我年轻身体­棒­,一般的小毛病撂不倒我。”六哥说。

“不是的,我回去琢磨了一下,你这么多日子见不着面,回来又是这样,你是不是外头惹了什么祸,这可不行,你妈走了以后,你媳­妇­闷着头放羊似地过日子,你得帮她。”瞎姥姥说。

瞎姥姥的话让六哥除了点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瞎姥姥又叨唠了几句走了,六哥躺在床上,大毛说:“要不你就试试瞎姥姥的药?我给你上上?”

“你别管了!”六哥说。

对于小二子的建议,六哥想了半天,真的一个子儿也挣不回家确实是不像话,再和大群混下去,钱是不成问题,可那样就容易出麻烦,左思右想心里没底。

中午的时候,小二子如约的来了,带了很多熟食酱­肉­还买了一瓶酒,大毛说有排骨又卖­肉­­干­嘛?

小二子乐着说:“告诉你了狼多­肉­少,我预备着万一没我吃的份儿,我落一个­肉­汤泡馒头,我何苦呢?”

吃饭的时候,小二子又提起了早晨说的话。

“六哥,想了没有,到我那去怎么样?我不留着你,你有好事你再走,我一个月给你开二百块钱,加班不算年底下分红。”小二子说。

“我­干­什么呢?”六哥问。

“你把那几辆车给我管起来,运输这块交给你,车我是外行,咱俩分工,我管货运的业务。”小二子说。

“你那有什么车呢?”

“两台130,三辆面包车。”

六哥听了吓了一跳,想不到这个卖­色­素糖­精­造假汽水的小子混成了这么大。

看着六哥半天不说话小二子说:“我不是求你,我是看着嫂子忒难了。”

饭吃完了,小二子张罗着开车送大毛上班,二毛还没放学,家里就剩下六哥一个人。躺在床上六哥忽然觉得自己对家里陌生了很多,结婚这几年来,他几乎不记得仔细的看过这个家。现在仔细的看看,的确有很大的变化,特别是母亲住的这个屋子,虽然还是那几件老家具,可是擦拭的一尘不染,东西码放的错落有致,特别让六哥觉得有意思的是,大壮的玩具摆在床上显得这个家很温馨。没有一个细节没有经过­精­心的安排。母亲生活的痕迹仍然存在是合理的,不存在的都是陋习。没有乱堆乱放的鞋,桌子上没有喝完了水随便摆放的茶杯,每把椅子都是整齐的塞在桌子的空挡里,墙上挂着的镜框没有一丝尘土,就连房顶上的晾衣服的绳子除了排在一边整齐的衣服架以外,没有六哥常见的挂着的衣服,看来,老婆为这个日子和家做着事无巨细的努力。

腰里的BP机响了起来,六哥一看是大群,这电话就是秀水街南头的电话亭的号码,六哥犹豫着,是回一个还是不理⌒细想起来,大群其实是在不应该的时间出现在不应该的场合,除了这些,大群对六哥并没有恶意,相反,凭良心说,她对自己不错。虽然从道理上来说,再继续下去心里有愧疚,可从她对自己这方面讲,躲闪好像对她也不公平。六哥最后还是决定不去理会,早晚是有那么一天的。人创造不来什么,最多碰到的就是选择,选择会决定福祸两种后果。

BP机又响了几次,六哥索­性­关掉,闭上眼睛睡觉。

杯子的响动惊醒了六哥,二毛把书包放在床上,从桌子的晾瓶里倒水喝。

二毛看见六哥醒了说:“哥,你蒸点饭我去接我嫂子。”

六哥从来不待见二毛,理由是这家伙刁钻古怪,听了说:“我这胳膊蒸的了吗?”

“我姐上中班就是我去接,要不你去,你总得­干­点什么呀?”二毛说。

六哥站起身来想了想,真不如就去接一下老婆孩子,想着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胳膊这个样不好,打开衣柜找了一件长袖衬衫,说来也是巧,找的这件正是六哥头一次挨了大白梨那刀以后,六嫂给他买的那件深红­色­的衬衫。六哥心里想,老天爷真会开玩笑,找件衬衫还要我想着福无双分祸不单行这个因果关系。

看着走出去的六哥,二毛喊道:“在车站接不是胡同口。”

六哥走到车站上等候,连着抽了两颗烟没有等到六嫂,他留神着每一辆停下来的车,这种感觉好像很熟悉,他想起来了,这是若­干­年前,师傅让他去接六嫂的感觉,也是这样站在车站上等候,看着每辆停下来的车盯着下来的人,不同的是,那个时候的白玲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

终于等来了六嫂,六哥走过去一只手接过大壮,大壮显然是不情愿,一个劲回头看着走在后面的六嫂。

“你行不行啊,你的胳膊?”六嫂问。

“行,一只胳膊就够用的。”六哥抱着孩子走在前边说。

走进了家门,二毛正在收拾屋子,这又让六哥觉得二毛的变化也不小,母亲在的时候,二毛是从来不­干­活的。

六嫂放下包洗手去做饭,大壮死活是不跟六哥玩,只要找二毛,六哥觉得,这一家子就要把他开除了。

吃饭的时候,六嫂问:“中午让大毛炖排骨你吃了吗?”

“吃了。”六哥说。

“买了多少?”

“有三斤左右。”

“都吃了?”

“招来了狼还能剩下。”

“谁?”

六哥把小二子排队买排骨的事说了一遍,六嫂笑了笑说:“这小子真会赶嘴。”

“嫂子,我看见厨房的柜橱里有一碗排骨呢。”二毛说。

“这个你眼尖着呢。”六哥说。

六嫂站起身来从厨房里端出一碗排骨说:“我就知道不能都吃了。”

“我怎么不知道?”六哥说。

“准是我姐给大壮留的。”二毛说。

六嫂热了热排骨放在桌子上,六哥说:“小二子今天说让我去他那­干­去,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他那货运站的活你­干­得了吗?”六嫂问。

“他说让我给他管几辆车,车我还是熟悉的。”

“我是问你能塌下心来吗?你管的了车小二子能管的了你吗?挣钱多少放一边,伤了和气就不好了。”六嫂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去?”六哥说。

“你看着办,我就一条要求,你要是去就别装大,反正在哪都是挣钱吃饭,没人白给钱养着人,这是他自己的买卖。”六嫂说。

吃完了饭,六哥在床边逗着儿子玩,大壮只是一个劲的往二毛怀里躲,气的六哥说:“这小子连爹都不认?”

六嫂说:“说话得讲理,你老不在家,即使在家他也睡了,你没醒呢我们娘儿俩就走了,长这么大你管过他吗?”

六哥不服气抱着大壮让他叫爸爸,大壮吓得直咧嘴,二毛抱过来说:“神经病啊你?”

六哥笑着说:“这孩子是个废物,不会叫爸爸。”

六嫂说:“除了叫爸爸以外我们都会叫,看见瞎姥姥都知道叫老太太。大壮,叫一个给你爸爸听听,大毛叫什么?”

大壮反应了一下说:“都督。”

六哥乐着说:“都督,还元帅呢!”

正说着话外边车响,二毛说:“我姐回来了,我听见小二子的车响了。”

六哥听了说:“小二子每天都去接你姐?”

二毛说:“上中班他就去,这小子下的功夫可大了。”

大毛和小二子进了门,大壮看见大毛拼命的扑过去,大毛抱着大壮亲了一口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叫他睡觉?”

六嫂说:“家里来了生人了,他兴奋的。”

六哥听着不对劲说:“谁是生人?”

“六哥,别往心里去,你就是他亲爹你老不在家你就是生人。”小二子说。

六哥听了说:“你有事没事,没事回家睡觉去,搅和什么?”

小二子笑着说:“对了六哥,想了一天了到底怎么着,去不去我那呢?"

六哥说:“看你接我妹妹的份上,赏你个面子。”

“哎!这是什么话?我给你找差事,你赏我面子,我拿着猪头找不着庙门了?”小二子说。

“你还吃我们家排骨了呢?”二毛说。

“嫂子,我又是买酒又是买­肉­的,我一共吃了三块排骨,买排骨的钱还是我花的,买回来大毛给六哥弄­鸡­蛋挂面,我就喝了点汤,我都冤出大紫包来了。跟你们家人就没地方讲理去,得了我睡觉去了。”小二子说完扭头出了门。

“哥,你想好了去他那­干­去了?”大毛问六哥。

“我不能这么在家里呆着,我得挣钱哪?”六哥说。

“你不挣钱我们也没饿死,关键是你得塌下心来。”六嫂说。

“嫂子,我今天想了,不如我跟二毛搬到你们那屋里睡去,你跟我哥上这屋来。”大毛说。

“那­干­嘛?咱们几个不是挺好的吗?”六嫂说。

“我跟二毛也不占地方,要这么大的屋子­干­嘛?今天就搬吧。”大毛说。

六嫂知道大毛的用意,她想不到大毛的心思用到了这个地步,半天没说话。

“你们睡你们的,我还是睡那个屋里踏实。”六哥说。

大毛并没理会六哥的话,真的和二毛搬到了六哥的小屋里去。

儿子睡着了,六嫂看着屋顶说:“难为大毛这孩子,这么点的年纪就有这么样的心思,将来也是个­操­心的命。”

“我看着他跟小二子好像是成了。”六哥说。

“小二子倒是实心实意的,谁知道将来,人是会变的。”

六哥听着这句话知道,六嫂不会忘了自己的过失,她是在忍耐。

六哥真的去上了班,这与其说在他自愿,不如说是出于无奈,虽然六嫂并没有追问埋怨他,家里人也是一如既往,但是,他感觉到,她们都在尽量的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气氛已经不是过去的样子≡从六哥去了小二子那上班,大毛每天的心里都长草,几乎看到小二子就要问一下六哥的情况,弄的小二子一个劲的摇头说,我不敢当他的老板就够窝囊的了,怎么还要我天天跟你汇报?

六哥按时的下班回家,大壮已经不再惧怕六哥,六嫂下班以后,六哥会抱着孩子出去遛,大毛不上中班就会帮着六嫂做饭,一家子的感觉让六嫂觉得自己驾着的这条船,终于开进了避风港。

休息的时候,六哥会带着老婆孩子去师娘家,其实,这也是去看丈母娘,白葆春老婆跟六嫂说,没有不放晴的天,过日子就要忍耐。看来一切都很好,唯一让六嫂难受的就剩下了嫂子,六哥也觉得这是个心结,白葆春老婆说,唯一能安慰她的除了小穗儿以外,就是要找到沈建功的尸骨,老大媳­妇­回来一次就念叨一次,这件事成了白葆春老婆的心病。

“我走不动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俩,不管什么时候,你们都要打听出个确切的消息,还了你嫂子的这个愿、”白葆春老婆嘱咐他们说。

六嫂何尝不想这样做,她对大哥的感情最深,可是她知道,眼下谁也没这个能力做这件事,只好等待机会。

大群曾经又联系了六哥几次,六哥咬牙没理,最后关了BP机,很多年以后,六哥才有机会又一次见到了大群,那个时候,大群已经是个叱咤风云腰缠万贯的服装批发商,并把生意一直做到了俄罗斯和东欧。

最美的时光

?大草原在八月的时候是,难怪腾格尔有一首歌叫她《天堂》。这还不只是因为他是草原人,草原是天堂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草原多数的时候是地狱,草原人长时间生活在生命极限的环境中,他们用­肉­体和生命与大自然厮混。一年中这样天堂的日子也就是三个月的时间,其余的九个月才是她本来的面目。

沈建功和格日勒回到了草原,回到了海日古湖边已经一年了,还记得刚来的时候,博日格对他说,把双拐扔掉,草原上冻掉脚的人有的是,可他们没有拄着拐杖的。博日格给沈建功拿来一个用木头做的脚,看起来有点像内地的鞋楦,上面还有几条皮条子栓着。

“看见啦,这是我哥哥冻掉了脚以后用的,这也是脚,把它绑在腿上,把靴子里塞满羊毛穿上,慢慢你就习惯了。我哥哥死了我留了下来,现在给你用吧。”博日格说。

查­干­巴日说:“蒙古人的腿就是马,你有了四条腿还发什么愁?”

托娅大妈给沈建功做了一个厚厚的羊毛袜子,这样,绑上木头脚穿上这个袜子和塞满羊毛的靴子,沈建功真的能够站起来扔掉双拐了。

格日勒跟查­干­巴日和托娅住在一起,沈建功则是和博日格住。沈建功学会了骑马,跟着博日格放羊,冬天的时候,他会跟着博日格打黄羊,一年来,沈建功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外貌上都彻底的变成了一个草原人。长长的头发是草原人常见的法式,那是因为他们没时间没地方理发,脸上横七竖八的冻伤疤,黑红的脸膛,牛羊­肉­和­奶­茶恢复了沈建功魁梧的体魄,他甚至还可以和草原的摔跤手一试身手,海日古的人都喜欢上了这个来自内地的小伙子。

“我看给你起个蒙古名字怎么样?”博日格一天喝酒的时候跟沈建功说。

“什么名字?”沈建功和奇的问。

“我的­干­女儿叫格日勒,你就叫格日图吧。”博日格说。

格日勒笑着说:“那他不是成了你的儿子了?”

沈建功听了纳闷说:“怎么?”

格日勒说:“格日勒和格日图都是明亮的意思,女人就叫格日勒,男人就是格日图,你跟我起一样的名字,我是阿爸的­干­女儿,你不就是他儿子?”

按说就博日格对沈建功的照顾和关心,就是认个­干­爹一点都不过分,不知道为什么,提到这个他就想起了师娘,师娘是比母亲都亲近的人,可惜……,沈建功不敢想下去nAd1(

看着半天不说话的沈建功博日格说:“我虽然没有子女,我有个女儿就够了,我不想要儿子,我想等有了好日子,把你和我女儿搬到一个蒙古包里,你看怎么样格日图?”

这又是一个难题,沈建功只喝酒不说话。

蒙古人喝酒从来不只是消遣,不喝醉了是不算喝酒的,博日格不久就喝醉了,靠在那睡着了。

格日勒收拾完了桌子说:“沈大哥,阿爸就是那样说,你别往心里去。”

沈建功笑了笑说:“我知道博日格大叔是好意。”

格日勒站起身来说:“我回去了,你睡吧。”

沈建功想,反正自己也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说:“我送送你。”

沈建功和格日勒走出了门外,栓在桩子上的大黑马朝着他打着响鼻,这是博日格送给沈建功的,沈建功很喜欢它,给他起个名字叫老黑。沈建功走到老黑跟前拍了拍它的脖子,老黑以为要骑它兴奋的用前蹄刨着草地。

“老黑,吃饱了吗?吃饱了歇着吧!”沈建功说。

忽然格日勒尖叫了一声,沈建功回头一看是大黑狗摩尔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扑向格日勒。

“你吓死我了!”格日勒抱着大黑狗的头说nAd2(

摩尔吉是功臣,在那风雪之夜是摩尔吉救了沈建功,所以,沈建功对摩尔吉特别的珍爱,走到哪都要带着它。

月亮升起在天边,远处可以听到海日古湖水的响声。

博日格的家离海日古湖边只有五里地,由于挨近湖水,周围的草要比其它的地方高的多。

两个人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湖边,海日古湖很大,大到一眼望不到边,沈建功虽然天天路过这,可是他总是看不够。

湖水哗哗的拍打着岸边,两个人坐在草地上。

“沈大哥,你想家吗?”格日勒说。

“怎么不想?想师娘,想老婆,也想孩子。”沈建功看着茫茫的湖水说。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格日勒说。

“我这个样子怎么回去?”沈建功说。

“那你总有一天要回去的呀?”

“看吧,等他们把我忘的差不多的时候。”

“那为什么?”

“现在他们还在惦记我,如果我现在回去看到我这个样子,他们就会特别的痛苦,如果不再惦记我了,看见我也只是吃惊,我即使回去也会偷偷的看看他们,最好不让他们看见我。”

“你总说你这个样子,你觉得你的家人接受不了你现在的样子?”格日勒看着沈建功的脸说。

“能接受,只是我自己受不了nAd3(他们哪见过这样的阵势,你不了解城里人。”

“要是你回去你还会再回来吗?”格日勒说。

“会,我觉得我天生就应该生在草原,从我来的第一天,我就好像什么时候来过。”

“真的?那你前世可能是个草原人,我也觉得如果没人说穿的话,你就长个草原人的模样。”

“你是说我脸上的疤痕?”

“这也算一条,草原上的人哪有没有冻伤的?就跟脸上长的雀斑一样。”

沈建功无数次想到过自己这样去见师娘和家人的情景,每次他都会出一身冷汗,格日勒说的对,自己这副模样在草原不足为奇,到了城里就是个丑八怪,况且还瘸着一只脚?如果见了师娘,她是会哭还是会狠狠的埋怨自己,如果见了老婆,她会吓得什么样,还有女儿。沈建功甚至想过,想个什么法子叫小六子来一趟,看见他也觉得自己不是个断了线的风筝。

湖边的风开始凉了,沈建功站起身来说:“走吧,不早了!”

两个人往回走,摩尔吉跑在前边,月亮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天空的星星闪闪发光,在草原上,星星的光足以照到草原的路。

送回格日勒,沈建功一个人在夜­色­的草原上走着,今天格日勒提到家的事让沈建功心里翻腾起来。一年来他几乎每天都在想这件事,格日勒也知道这是他的心结,所以,她也从来不再提起过,今天是怎么了?摩尔吉跑在前边不时的回过头来停在那,对于沈建功来说,格日勒和摩尔吉都是他的救命恩人。在那个风雪之夜,是摩尔吉领着格日勒把他从雪窝子里弄出来,也是格日勒用体温把冻僵了的沈建功温暖过来。包括博日格,查­干­巴日大叔,托娅大妈,他们都给了他很多。今天,博日格又一次提到了把他和格日勒搬到一个蒙古包里的话,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沈建功知道这话的意思,要不是自己有老婆,自己已经是个成家的人,他会毫不犹豫娶格日勒,可现在不行。沈建功没想过永远也见不到老婆或者家人,只是他觉得这不是眼前就能办到的,他是个残疾的人,他只是不想这样去连累家人。

永远的留在草原从心里讲,他还是没有这个准备,一年来他就是这样矛盾着生活在这里。无论怎么说,格日勒现在是他最亲近的人,相比其它人来说,沈建功更乐意把自己想的和她说。

看吧,看看老天爷是怎么安排,这是沈建功经常嘱咐自己的话。

走进门博日格又在喝酒,沈建功说:“大叔,你不睡觉又喝酒?”

“我睡了一会就睡不着了,要再喝一会才能睡到天亮。”博日格说。

博日格说着倒给沈建功一杯酒,沈建功接过来坐在桌子旁边。

“今年的草不错,过几天卖了牛羊就该打草了,叫我看这草的长势,冬天会有大雪,所以,要多打些草存着。”博日格说。

沈建功虽然在草原待了一年,­干­上牧人的活却没有那么长的时间,所以,他只能­干­些粗活,只能听博日格的安排。

“你跟格日勒去了哪?”博日格眯着眼睛问。

“去了湖边。”沈建功说。

“格日勒是个好女人,你不能假装看不见。”博日格说着,脸上有不满意的表情。

“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想留在这?”

“我也想家,想我老婆,想孩子,还有我的师娘。”沈建功鼓足勇气说。

“那你应该马上就回去,为什么不走呢?”

“我想再等等……。”

“等什么?”

沈建功知道他没法跟博日格说清楚,慢说他现在已经喝醉了,即使不是喝醉了,他也理解不了沈建功。

“等着我在这混出个样来,我本来是为了混出个样才来到这的。”

“那格日勒怎么办?”博日格有点咄咄逼人的问。

“格日勒有你,查­干­巴日大叔,还有托娅不是很好?”

“你怎么会这么想?不错,乌力吉是把他的女儿托付给了我,可无论是查­干­巴日还是托娅,我们都管不了他一辈子,我原来是指望你能的。”

“博日格大叔,我是……。”

“好啦,别说了,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你不是草原的人,你怎么会死心塌地的在这?”博日格说完推开酒杯躺下去闭上眼睛睡了。

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这种内地耕作的模式同样适合草原。春天的时候牧民接羔就好比种下了种子,夏天草原牧草茂盛,正是羊吃草长个的时候,秋天牛羊肥了,牧民卖掉剪下的羊毛和牛羊,是收获的季节,打和牧草储藏起来为的过冬。

卖掉一部分长成的牛羊打好牧草,一年一度的那达慕就要开始了,这是牧人最期盼的节日。

那达慕之所以为牧民期盼是因为,一年当中,草原牧民很少有相聚的机会,特别是游牧时期,牧民以一家一户为单位逐水草而居,方圆几十公里乃至几百公里见不到人,那达慕是一年一度相聚的日子。

那达慕一般没有特别具体的日期,多集中在秋天举行,规模,大小,地点都不一定☆大的规模是旗(县),中等的是苏木(乡)小规模的就是嘎查(村),或者附近几十公里的牧民自愿聚集起来。

但是无论规模大小,人数都少,地点在哪,牧民们都会认真准备。海日古湖风景独佳,多少年来,这个地区的那达慕就在这里举行。到时候,附近几十公里的牧民就会聚集在湖边来庆祝那达慕节日。

博日格多年以来一直就是此地那达慕的组织者,当然,苏木里也会派领导来参加。进入秋天以来,他除了忙活自己的活还要准备这个节日,今年,除了查­干­巴日以外,他又多了个帮手沈建功。

“今年有二十对摔跤手,三十匹马参加赛马比赛,来的人估计怎么也有一百五十号人,这是这几年规念大的,咱们要好好的准备准备。明天都放下家里的活去搭台子,然后收拾赛马的地方,还要准备木柴,预备晚上的篝火,告诉托娅和格日勒,吃的东西就靠他们了。”这天博日格把查­干­巴日和沈建功以及几个帮忙的人叫来商量到。

沈建功并不懂得什么叫那达慕,只知道这好像是过节。听到摔跤他心里又难过又兴奋。难过的是这又让他想起了师傅师娘和家里人,自己现在是个残疾人,摔跤怕是永远都不可能了,正是因为把胳膊摔伤以后,他才低沉到了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兴奋的是,必定他是摔跤的出身,是正宗门派的传人,把他摔残疾的正是一个蒙古人切德尔乎,他开始想自己的经历,好像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定好的。

清晨起来放羊打草,太阳落山之前就去湖边搭台子和清理赛马场,几天下来沈建功见到枕头就睁不开眼,好在终于一切就绪,参加那达慕的人道远的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了,搭起自己的帐篷。

晚上,沈建功和博日格正在吃饭,格日勒走了进来。

“你们准备的怎么样?”博日格说。

“都准备好了。”格日勒说。

“你­干­嘛来了?”博日格说。

“沈大哥今年头一次参加那达慕,我想他要不要穿咱们的蒙古族衣服呢?”格日勒说。

“哎!对,你不说我就把这个事忘记了,我这有我哥哥的衣服,你拿去给洗洗­干­净,到时候他是也要穿,跟我们一起过节。”博日格说。

“我带来了查­干­巴日大叔的衣服,叫他穿上试试吧。”格日勒说这从包里拿出衣服。

“格日图,穿上看看。”博日格说。

其实,沈建功现在穿的衣服也是不蒙不汉,除了裤子是自己的,上衣以及冬天穿的皮袄都是乌力吉留下的,脚下的马靴是博日格的。

格日勒打开包袱拿出一套蒙古族的传统服装,沈建功一下子愣住了,这衣服真的美极了。一顶绣工­精­美的黑边红顶的毡帽,一件蓝­色­的蒙古夹袍,绣着黑­色­的边还裹着金线,宽腿细口的绸子裤也是蓝­色­的,半高腰的皮靴绣着云朵的图案,一条黄绸子的腰带有三四米长短,另外还有些小饰品,一把手工制的蒙古刀。

沈建功看着这些东西正在发呆,博日格说:“看什么,穿上试试,让格日勒告诉你怎么穿。”

沈建功站起身来脱掉上衣露出肌­肉­发达的膀子,格日勒说:“先穿裤子。”

“要我脱了裤子?”沈建功听了说。

“你不能穿两条裤子呀?在我们蒙古有个说法,穿两条裤子的人最没主见,哈哈哈哈!”博日格说。

“可……可我没穿裤衩。”沈建功说完脸红的发紫。

格日勒笑着说:“我出去等等你,你脱了这条裤子把这个裤子换上。”

沈建功脱了裤子换上新的,格日勒走进来帮着他穿上袍子系上腰带蹬上靴子,博日格给他戴上帽子,把蒙古刀挂在他的腰带上看了看说,就是蒙古人也是个­棒­小伙子,你不说话没人看的出来你是内地人。

格日勒也看着打扮好的沈建功出神,博日格说:“真好看,就是这套衣服了,不过你可要小心,这都是托娅一针一线的做出来的,即使是查­干­巴日不是过节也舍不得穿的。”

沈建功像个傻子似地站在那听着博日格说话,博日格说:”就这套衣服,脱下来吧,一会就得出一身汗。”

沈建功心里想,要是有镜子,我也想看看我到底是什么模样。

那达慕开始了,草原上到处是穿的花花绿绿民族服装的牧民,简短的开幕式以后,赛马和摔跤相继开始,每个场地都围着很多的人。这场面沈建功平生还是第一次看到,沈建功先去看了赛马,蒙古族的赛马和西方的赛马不一样,场地就是草原,而且赛马跑的是直线,马匹一字排开就是起点,终点有一面红旗做为标志,马的形状大小颜­色­各异,连骑手的年龄也不一样,有五十岁的中老年,二十几岁的青年人,也有十几岁的孩子。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蒙古族的赛马没有马鞍,一律是光ρi股马,俗称“骣(念产)马”,有的骑手甚至连靴子都不穿。距离也是随意而定,一般在十几公里不等。得胜的人会披红挂绿,得胜的马也会在它的身上撒上­奶­酒之类以示奖励。赛马的方式是一赛制,就是一趟,跑到头里的就是冠军。

比赛开始裁判把手里是旗子一挥,马匹开始跑起来,夹杂着骑手观众的尖叫和飞扬的尘土,有兴趣的人会去终点看看最后冲刺的景象,其中也有不参加比赛骑着马跟随到终点去的。

沈建功看着马匹出发就扭身从人群里走出来,他最感兴趣的还是摔跤,之所以没第一个看是因为,他不太乐意看那个场合,摔跤会引起他太多的伤感。既然是摔跤手,不看是忍不住的,沈建功自然而然的走到了摔跤场。

蒙古族的摔跤虽然规则要比他的赛马清晰和复杂,但是随意­性­也很强,除了规定的摔跤手以外,谁都可以上来一试身手。摔跤手上身穿着牛皮做的坎肩,坎肩上还有铜钉或者银钉服饰,腰系红黄蓝三­色­腰带,下身是肥大的摔跤裤,外边还有个套裤,软底蒙古短靴,脖子上还披着彩­色­的布条,俗称“经噶”,这是摔跤手的荣耀和身份的标志,布条越多说明他拿的名次越多。有的摔跤手,头上还扎着一条彩­色­的布条。

摔跤除了技巧招数以外,身体强壮是首要的条件,蒙古族摔跤更是如此,与其说是用技巧赢人,不如说是双方在拼力气,何况,民间的摔跤不像专业比赛,没有体重和级别的限制。和北京或者内地的摔跤比起来,力气大于技巧。

沈建功站在人群里,此时摔跤正进行的热烈,两个跤手上场,先向主席台鞠躬以后,围着场地顺时针的张着两只胳膊跳一圈,那是一种模仿鹰飞翔的舞蹈。

由于是没有级别的限制,摔跤手大多是块大膘肥,身体强壮,一对一对的交手,厮杀激烈喊声四起。沈建功看的入迷,想起了天坛之夜切德尔乎和自己交手的情景。

沈建功正看的入迷,格日勒站在他的身后说:“看过蒙古人摔跤吗?”

沈建功笑了笑说:“看过,还跟他们摔过。”

“你赢了吗?”格日勒问。

“没有,我的胳膊就是他们给摔断的。”沈建功眼睛没有离开摔跤手说。

“我阿爸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摔跤手,听他说,博日格和查­干­巴日也是。”格日勒说。

“可惜我现在是个残疾人,要不今天我也跟他们乐乐。”沈建功叹口气说。

使劲

?格日勒说着用手指着前边,果然看到了博日格和查­干­巴日正在大声的喊着,此时是一个中等个子和一个高出他一头的人在摔,看来他们是倾向那个中等个子的人,一个劲的支招。

“宝力格,啊?”格日勒喊道。

“宝力格,裹他的右腿,对!”

中等个子的人左手抓住高个子的腰带,右手抓住高个子的左手,高个子则用右手搂住中等个子的脖子,泰山压顶一样的卡住了他。显然,中等个子明显处于劣势。

沈建功看着也替那个人着急不觉喊道:“踢他的左腿往前送他,左腿是虚的,左手要!”

中等个子听了沈建功的话,左手提住高个子的腰带,右手抓住高个子的左手伸出左腿别住高个子的左腿用力往前一抖,高个子一下子摔了出去,人群里一阵喊声。

按照规矩,赢了的人要扶起摔倒的人,中等个子拉起高个子,两个人在人群里找着什么。

“宝力格,在这呢!”格日勒喊到。

宝力格走到沈建功跟前说:“谢谢这位大哥!”

高个子站在宝力格的身后一脸的不服气说:“咱们俩下场试试?”

这句话难住了沈建功,他看了看高个子说:“不行,我不过是随便说说。”

“沈大哥腿不行。”格日勒解释道。

“腿不行嘴可行呢?”高个子轻蔑的说。

听了高个子的话,沈建功低着头走出了人群朝湖边走去。

沈建功坐在湖边,心里别扭一个人看着湖水抽着烟,格日勒走了过来。

“沈大哥,你别生气nAd1(”

“我没生气,我不应该多这个嘴,他说的不错,我现在就是嘴还行。”沈建功说。

傍晚,博日格杀了羊,请来查­干­巴日和托娅,草原上点着了篝火,到处是欢乐的人。这的确是太难得了,怨不得他们这么高兴,那达慕是苦难里的一缕阳光,­干­渴里的一滴清水。

“格日图,你今天的招数真好!”博日格说。

“大哥,你教教我。”宝力格说。

沈建功笑了笑说:“我要是忘了这些,我也对不起我师傅。”

查­干­巴日说:“你给海日古挣了光,要知道,海日古的摔跤手还没赢过赛古的人。”

“来,大哥,我敬你一杯!”宝力格站起来举着酒杯说。

“宝力格,你就拜他为师吧!”博日格说。

宝力格听了说:“大哥,你要是不嫌弃我,我这就给你磕头。”

沈建功听了连忙站起来说:“别,我可没资格收徒弟,再说,我就是想收徒弟也要经过师娘同意。”

正说这,那个高个子的摔跤手摇晃着走了过来:“别着急收徒弟,要赢了我。”

沈建功听了说:“这位兄弟,摔跤看热闹,摇旗呐喊,站脚助威,这本是平常的事,你如果觉得我多了嘴,我给你赔个不是。”

高个子说:“你支的招数很内行,看来不是助威的,咱们就比试比试,不然的话今天晚上我是不走了。”

博日格已经喝多了,站起身来说:“这个牤庞,人家说了好的就算了,摔跤不是打架,你怎么跑到我家门口找不痛快?好,我豁出去我这把老骨头,咱俩比试比试?”

格日勒听了说:“阿爸,别跟他一般见识nAd2(”

宝力格坐不住了说:“朝鲁,输了就是输了,你怎么耍赖,我跟你摔!”

“你?要不是那个瘸子给你支招,你早就是我的手下败将了,这几年你赢过我吗?”高个子朝鲁冷笑着说。

瘸子这个词让沈建功的血冲到了头顶,他看了看朝鲁说:”你让我准备准备。”

沈建功说完站起身来对格日勒说:“去找根绳子来。”

查­干­巴日说:“你­干­什么?”

格日勒也拦着说:“你用不着跟他一般见识,他喝多了。”

“快去!”沈建功铁着脸说。

格日勒找来了绳子,沈建功把那只没有脚的腿连同靴子一起绑的紧紧的,因为那只靴子里只有一只木头脚,单靠几条皮条是拴不住的。查­干­巴日走了过来说:“格日图,算啦,你不行的。”

沈建功站起来走到朝鲁面前,人们很快围成一个圈子。朝鲁看着沈建功笑了笑,像正式比赛一样跳起了鹰步。沈建功躬着身子盯着朝鲁,心里盘算着怎么摔倒他。他心里清楚,摔跤的即使再有技巧,腿是两条根,如果腿不行,首先就输了一半,自己正好是这个缺陷,何况自己还有一条胳膊不能吃劲。另外,对这样力量型的对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纠缠,找准机会就要­干­脆利索的撂倒他。沈建功偷看了一眼站在场边的格日勒,格日勒捂着嘴瞪大了眼睛看着沈建功。

摔跤最先接触的是手,手的使用非常重要,双方的交手实际上是在试探虚实和寻找机会的办法。朝鲁几次抓住沈建功的手,都被沈建功灵活的闪开。两个人走了几个回合,沈建功开始觉得,那只脚还算行,由于让绳子绑的紧紧的,现在挪动步伐还没显得吃力nAd3(

朝鲁扑上来几次都被沈建功闪开,他觉得对方是心虚了,加快了进攻的节奏。就在朝鲁扑上来的一霎那,沈建功瞧准了机会低身从朝鲁的身下穿进去,行话这叫:“搓底”,沈建功近身的同时伸手套住了朝鲁坎肩的小袖然后猛的一转身,朝鲁已经在沈建功的背上,人群总一阵惊呼,这个动作是连贯的,接下来就要在对手双脚离地的一瞬间,顺势用力把停在背上的朝鲁甩出去,这个招数叫“背跨”,沈建功记得拜师的时候,师傅就是用了这个招数把他摔出去的,他也曾经多次用过这招赢人。

这个招数除了腰部的力量,还要求腿的力量,就在朝鲁停在他的背上的一霎那,沈建功用力的那条腿正是那条伤腿,就在用力的时候,他觉出了那只木头脚和自己的腿脱了节,幸亏他提前在靴子外边用绳子绑紧,否则靴子就会九十度的歪在一边,一阵剧痛险些让沈建功放弃了朝鲁,他咬牙坚持着,在感觉到朝鲁双脚离地的那一刻,沈建功咬着牙把他摔了出去,自己也倒在地上。

整个的过程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朝鲁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自己就躺在了草地上,按照习惯,获胜的对手应该拉起倒在地上的对手,可是他没看见沈建功。朝鲁坐起身来,看到沈建功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格日勒第一个跑过来。

她伸手去拉沈建功,沈建功拨开她的手自己站起身来,格日勒看到,他只用一只脚站在地上,另外一直只却悬着。

朝鲁知道自己输了,默默的离开人群,人群里议论纷纷,博日格乐着走过来说:”格日图,摔的好,让他知道知道海日古不是没有人。”

沈建功什么也没说,瘸着腿走到了一边脱下靴子,木头脚的断面和他那光秃秃的腿的断面由于用力过猛的摩擦,已经鲜血淋漓,露出了白生生的骨头茬。

一连几天,沈建功的伤口发了炎,连小腿都肿的很粗,虽然上了点草药,还是疼痛难忍,博日格说带着他去旗里的医院,沈建功没答应,因为冬天马上就要到了,现在正是修补牛羊圈的时候。宝力格从上次沈建功帮了他的忙,非要拜沈建功为师,他的家离沈建功有十几公里的路,一天也要来几趟。开始的几天,沈建功还强挺着,最后­干­脆就走不了路,宝力格放下自己家的事到沈建功这来帮忙。

“格日图,还是到医院,等到一场雪下来封了路,想去都不行了,家里的活你不用管,叫格日勒跟着你去。”这天博日格说。

沈建功的腿肿的已经不能骑马,博日格拴上了嘞嘞车,格日勒清早就来了,沈建功说:“你来­干­嘛?”

博日格说:“是我让她来的,路上好照顾你。”

博日格把沈建功和格日勒送到了公路上,拦住了一客车,博日格把钱塞给格日勒说:“花钱没关系。”

车开到锡林浩特已经是中午时分,下了车沈建功看着大街上的车辆人群想起了过去,从北京来的时候是从这下的车,那个下雪的夜晚,中途下了回北京的车回到了海日古也是在这,自己的脚也是在这里的医院截下来的,这次又是因为腿到了这,锡林浩特就像一个链条,把这么多的事情连在一起。

“沈大哥,咱们先找个地方吃了饭再去医院吧?”格日勒说。

“去长途汽车站。”沈建功说。

格日勒听了有些奇怪说:“去那­干­嘛?”

“去乌日娜的饭店里吃,就事看看她。”沈建功说。

两个人来到了长途汽车站乌日娜的旅馆饭店,乌日娜早就看见了他们。

“格日勒,你怎么来了?”乌日娜跑出来说。

“我和沈大哥来看看你,还记得他吗?”格日勒说。

“怎么不记得?快进来!”

进了饭店里坐下,乌日娜端上­奶­茶说:“沈大哥,你可变样了,变成我们草原人的模样了,要不是格日勒说是你,我可不敢认你了,怎么你还没走?”

这句话让沈建功一时不知道从那说起,格日勒接过话说:“我们在海日古呢。”

“怨不得找不到你们。”乌日娜说。

“谁找我们?是不是那个张秃子?”沈建功问。

“要是他找你倒好了,我还能要回他欠我的钱,是从北京来的两个人,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乌日娜说。

沈建功听了一愣说:“什么时候?”

“去年的冬天。”乌日娜说。

“叫什么?”沈建功问。

“男的不知道,女的好想叫什么群,那女的总喊那男的小六子,好像是他丈夫。”乌日娜说。

沈建功已经听出了谁是谁,但他弄不明白小六子怎么成了大群的丈夫,他们又怎么到了一起的呢?

“后来呢?”沈建功问。

“后来我带着他们去了格日勒的家,房子和羊圈都是空的,问谁也不知道你们去了哪,他们就回去了。”乌日娜说。

“沈大哥,你认识他们吗?”格日勒说。

“认识,只是……。”沈建功没法对格日勒解释,因为他自己也没弄明白。

“吃什么呢?我这有新杀的羊。”乌日娜说。

“好,再拿一瓶酒来。”沈建功说。

“沈大哥,下午咱们就去医院!”格日勒说。

“不要紧的,我想喝酒。”沈建功说。

乌日娜端上一大盘子热气腾腾的手把­肉­,还拿来一瓶酒。

乌日娜说:“你们先吃,我去招呼一下客人就来。”

沈建功拧开酒瓶子盖喝了一口,这是他在草原熏成了习惯,牧人出去放牧要带着酒却不会带着酒杯。

听到了六哥的消息,虽然和大群是怎么回事沈建功没法知道,可是这个消息让沈建功心里开了锅似地。小六子能来这说明这是师娘派来的,师娘心里该是多着急?乌日娜说小六子和大群是两口子,难道小六子和白玲不在一起了?这怎么可能?如果是这样,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大哥,你少喝一点多吃东西吧,到了医院你满嘴的酒气大夫会生气的。”格日勒说。、

沈建功并不说话,一口一口的喝着酒,想着自己的心事。一瓶酒快喝完的时候,乌日娜走了过来。

“乌日娜,再去拿一瓶酒。”沈建功说。

“沈大哥……!”格日勒无奈的看着沈建功。

“你别管我!”沈建功说,

乌日娜又拿来一瓶酒坐下说:“你们到这来­干­什么?”

“沈大哥的脚发炎了,想到盟医院。”格日勒把沈建功怎么失去的脚和这次腿怎么发炎的事对乌日娜说了一边。

沈建功喝完了一瓶酒,抓过另一瓶打开盖子,格日勒抓住酒瓶子说:“我也喝。”

“那好,乌日娜,大家一起喝,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沈建功说。

格日勒说喝酒的本意是想让沈建功少喝一点,乌日娜却理解错了说:“那好,咱们应该好好的喝一回,我再去拿一瓶。”

格日勒想拦住她,乌日娜已经走了。

在草原的饭店里,喝的东倒西歪大呼小叫的是常有的事,下午的时候,沈建功还是一个劲的喝。

“沈大哥,你不去医院了?”格日勒也喝红了脸。

“去医院­干­……什么?去吃药哪……有喝酒好?乌日娜,你不是会唱歌吗?你唱……一个给我听听,你唱的好……我再奖励你一瓶酒。”沈建功笑着说。

乌日娜摇晃着站起身来说:“好,我给你们唱一个《小黄马》。”

乌日娜唱着,格日勒一脸的愁容,沈建功听着听着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沈建功喝醉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乌日娜和格日勒也喝的半醉乌日娜问格日勒:“格日勒,苏和和你到底怎么样了?”

格日勒摇了摇头说:“我愿意他死了。”

乌日娜听了说:“怎么?你知道他死了?”

格日勒重复了一遍:“我说了,我盼着他死了。”

乌日娜:“你真可怕,你是不是经常这么诅咒他?”

格日勒说:“我才不是呢,我从来不会想到他,我恨他,要不是他我何必和阿爸去海日古?不是去了海日古阿爸又何必冻死在雪地里,到现在都没找到尸首,沈大哥又何必冻掉了脚?”

“你说什么?乌力吉大叔死了?”乌日娜半睁着眼睛问。

想到了父亲格日勒流下了眼泪。

“那我告诉你一个让你解恨的消息,苏和也死了。”乌日娜说。

格日勒听了一惊说:“真的,怎么回事?”

乌日娜说:“去年他在桃林塔拉喝酒和人打架,被人用蒙古刀捅死了,捅死他的人把他拉到了很远的地方,发现他的时候就剩下一把骨头,要不是看到他撕碎的衣服,谁也认不出来。”

格日勒:“到底是谁捅死了他?”

乌日娜说:“那个人也是个酒鬼,听说跑到了外蒙去了,到现在也没抓到。”

草原上,因喝醉酒殴斗打伤以致致死的事并不罕见,但是,现在乌日娜说的是苏和,那个曾经和格日勒生活过几年的丈夫,格日勒自己并不觉得解恨,想到现在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孤独的人,不仅伤感起来。

“怎么?你刚才还说盼着他死,现在他真的死了,你怎么倒难过起来了?”乌日娜看见格日勒流下眼泪说。

“不是,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哭,可能是喝多了酒。”格日勒说。

沈建功一直趴在桌子上,乌日娜和格日勒说着话,她们谁也不听对方说什么,甚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

倒是乌日娜还有些清醒:“格日勒,我看你这个沈大哥今天怕是去不成医院了,我们把他弄到房间里睡去吧?”

乌日娜叫来了两个小伙子把沈建功抬到了屋里去,自己也走回了房间。格日勒坐在桌子旁边想着乌日娜的话,她站起身来走出了旅店,她想去她和阿爸的老房子看一看,必定那里曾经是自己的家。

贫贱夫妻百事哀

?格日勒走出城市朝草原走去,十月的草原已经是黄­色­的,天上,铅­色­的乌云低垂着,低的好像能用手摸到。冷风迎面袭来,风中有一股气味让格日勒觉得家离她很近,格日勒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她就这样一个人默默的走了很长的时间,酒好想在风中逐渐散去,她的头脑开始清醒起来,她有点后悔,因为这离她的家还有十几里地,现在想返回去已经走了一半。

当格日勒走到家的附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远远的看到了自己的房子和羊圈,一切都像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假如把这两年的经历抹去,这次就好像一次普通的归来。格日勒走进羊圈跟前,羊圈里已经长满了草,还有跟着她走了的那些羊留下的粪球。房子的窗户黑洞洞的,像两只大眼看着她。一切原封未动,连羊圈旁边的烧剩下的半堆牛粪­干­仍然堆放在那,只不过,由于雨水和风的侵蚀,它显得矮了很多。

格日勒走进屋里,地上和炕上都是厚厚的一层土,墙上还挂着那年走的时候留下的一张挂历。墙的正中央有一块比其他地方浅的多的方块,那是阿爸挂成吉思汗画像的地方。

屋里没有家具和任何日常用品,那是因为他们走的时候把它们都带走了,但是没有带到海日古而是在那个风雪之夜扔在了草原上。

格日勒真的好像根本就没走,习惯的从门后找出扫帚,仔细的把炕上和地上的土轻轻的扫­干­净,窗上的玻璃已经乌的勉强能看见外边,格日勒听到细微的噼啪的声音,草原上下起了小雨。

格日勒试着拉开灯绳,灯并没有亮,她知道,尽管竖立在房子后面的风叶还在转,电瓶已经老化。靠风叶发的电已经不能储存在电瓶里。

格日勒坐在炕边上,身子靠着墙就这么坐着,她此时真希望听到大黑狗摩尔吉和羊群的叫声,在这一阵叫声以后,应该是阿爸咳嗽的声音,现在正是阿爸赶着羊群回家的时候。可是,外边除了的声音什么也没有。

不知不觉格日勒睡着了,她梦见了阿爸就坐在炕上的小桌前喝酒,他在对着格日勒笑。梦里的格日勒完全忘记了现实,她对阿爸说,我去找过你,就在雪化了的时候,可是我没找到,阿爸,你能上哪呢?阿爸笑着说,草原这么大,只要有草地,咱们哪不能去呢?这是阿爸临走的时候说的话,就是这句话,叫他们有了那次海日古的旅程nAd1(

阿爸接着说,那个地方有很多的黄羊,多的不可计数,大黑狗摩尔吉认识那个地方。一阵冷风让格日勒心里一紧,苏和赤身­祼­体的站在那,他手里拿着一个酒瓶子晃晃悠悠的,格日勒虽然害怕和憎恨他,看见苏和,格日勒还是不忍不理他。你去了哪?格日勒问苏和。苏和说,告诉你多少次,男人去哪女人是不能问的,你去煮­肉­来,我的肚子里光是酒,现在我饿了。

一瞬间,这一切好像都蒸发了,屋子里亮了起来,亮的有些刺眼,格日勒被这亮光刺醒睁开眼睛,眼前真的站着一个人,她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那是沈建功。

沈建功在疼痛中醒来,眼前漆黑一片,一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坐起身来,用眼睛慢慢适应黑暗,从窗外透进的微弱的光里,他辨认出这是自己是在房子里。房间里的味很熟悉,加上他现在想起了今天在哪喝的酒,这气味就是他头一次上草原来住的房间里的气味,他确定现在就住在那间房子里。凭借记忆,他找到了灯绳拉开了灯,果然如他所料,一切就跟昨天一样一点变化也没有。沈建功站起身来走出门外,一股冷风加着细雨让他浑身一激灵。此时他口渴难忍,房间里除了两张床没有任何东西,沈建功朝餐厅走去。

餐厅里乱哄哄的,都是刚来投宿的客人,此时正是晚餐的高峰期,乌日娜跑前跑后的忙着,看见沈建功笑了笑指指一张空闲的桌子,意思是叫他坐下。

沈建功坐在椅子上,没一会乌日娜提着一壶热茶拿着两只碗走过来放在桌子上。

乌日娜:“饿了吧?吃点什么呢?”

沈建功:“你去找点凉水来,我渴的厉害。”

乌日娜:喝点热茶吧,热茶解渴也解酒,天冷了,喝凉水闹肚子nAd2(格日勒还没起来?

沈建功听了一愣:格日勒不是跟你在一起?

乌日娜:没有啊?你喝多了,我找人把你弄到房间里,格日勒不是也跟着去了吗?

沈建功:屋里没有她?会不会在别的房间里。

乌日娜:怎么会?我给你们安排了一个房间。

沈建功:那她去了哪?

乌日娜:你别着急,我去找找。

一会功夫,乌日娜走了进来。

乌日娜:到处找了,没有。

沈建功:她能去哪呢?

乌日娜:会不会回家了?

沈建功听了一愣,忽然想起格日勒原来的家就在附近的草原上。

沈建功站起身来说:我去找找。

乌日娜:你能认识吗?再说你的腿。

沈建功:收羊的时候我转遍了这的草原,我又在她那住了那么长的时间,我怎么不认识?

乌日娜掏出钥匙和一把电筒递给沈建功说:门口那辆摩托车是我的,你骑着去吧。

沈建功在草原上学会了骑马和骑摩托车,但是这只伤脚让他为了难,骑上摩托车左脚没法挂档,每踩一次都疼痛难忍。草原的路颠簸不平,他又需要不停的换挡。

漆黑的草原上,雨大了起来,风更冷了,没一会儿,沈建功浑身都湿透了。

骑了一段路,沈建功不得不停下来歇一会,他要缓和一下颠簸给那只腐烂化脓的左腿带来的剧痛nAd3(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他看见了格日勒家的房子。

沈建功骑着摩托车到了房子跟前艰难的下了车,轻轻推门进去,屋里漆黑一片,他打开了手电筒照见了靠墙坐在床上的格日勒。

格日勒在强光中用手挡着眼睛。

沈建功:格日勒,你跑到这来­干­什么?怎么也不说一声?

格日勒:我来这看看,必定这是我和我阿爸的家。

沈建功:跟我回去吧,天太晚了,你又没吃饭。

格日勒:我不想回去,我想今晚就住在这。

沈建功:这什么都没有,晚上这么冷你怎么住,听话,跟我回去。

格日勒在也控制不住眼泪抱住沈建功大哭起来。

格日勒:沈大哥……你不会也扔下我一个人走吧……?

沈建功抱住格日勒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格日勒,别哭,我不会扔下你。

格日勒好像不相信的看着沈建功:你说的这是真的。

沈建功:我对万能的腾格里(蒙语,苍天的意思)发誓,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

格日勒:那你的家怎么办?

沈建功:北京少了一个摔跤的沈建功,草原上多了一个放羊的格日图。

沈建功带着格日勒回到了旅店,一路上,格日勒紧紧的抱着沈建功,好像唯恐他跑掉似地。

乌日娜听见摩托车的声音跑了出来。

乌日娜:你上哪去了格日勒?

沈建功和格日勒下了车走进餐厅。

格日勒:我回家看看。

乌日娜:你那房子塌了没有?

格日勒:没有,好好的,跟我走的时候一样。

乌日娜:快进来吃饭。

饭菜摆上了桌子,乌日娜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面条。

沈建功:这可是好东西。

乌日娜:这是蒙古人招待客人最好的东西。

沈建功:今天是什么日子。

乌日娜:今天是我的生日。

格日勒:你中午怎么没说?

乌日娜:本来想说来,喝酒喝忘了。

沈建功:那今天得好好喝几杯,给你祝贺生日。

乌日娜:那还用说,可是不能像中午喝的那么多了,我现在还头疼呢,再说,我可抬不动你。

格日勒:我听说喝多了酒难受了,再喝点就舒服了。草原上管这个叫透透酒。

乌日娜:真的?那我试试。

三个人喝着酒,乌日娜喝到兴奋之处唱起了蒙古族民歌《小黄马》。

这天晚上,沈建功和格日勒住在了一间房子里,也就是从这天晚上,沈建功再不提起北京这两个字。

六哥回来了,在小二子那­干­的不错,小二子功臣似地经常来六嫂家里,并不像以前那样还要找个借口。大毛在厂子里也­干­的不错,车间里正要提拔她到车间生产科去统计工作,这也是陈静给她找的差事。大壮已经满地跑了,没有以前那么费事,二毛已经上了高中,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总而言子生活进入了一个稳定的节奏里,六嫂也觉得终于可以松上一口气。

就连最让母亲头疼的大嫂,最近回来也好像­精­神焕发,依照白葆春老婆的话来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但是为什么­精­神爽了起来,没人知道。

星期天正好休息,六嫂领着大壮和六哥来到了母亲家,一进门就看到小穗儿在扫院子,这可是白葆春家的传统工作。白葆春活着的时候,这个活是他的,后来就归了白葆春老婆,如果六哥在,当然他是责无旁贷,可是六哥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六哥他们进了门,看见小穗儿在扫院子,六哥笑了笑说:好,不白吃饭了,你能给姥姥扫院子了。

白葆春老婆听见动静走出门来:早就能扫了,你刚看见?

六嫂放下大壮在院子里跑,白葆春老婆说:你说我不老等着什么?一个会­干­活,一个会满地跑了。

六嫂:妈,中午吃什么呢?我去买。

白葆春老婆:买完了,你嫂子昨天回来了,给我买了鱼和­肉­,早晨起来又出去了,临走告诉我给你们打电话,叫你们一块来吃呢,我这还没打呢,赶嘴的就来了。

六哥从后院里拿出白葆春过去扫院子的扫帚说:扫院子得用这个,这才是家传。

原来,白葆春扫院子的扫帚是用每根都像棵细竹子一样粗细的江苇编的,立起来有一米多高,拿起来也有好几斤重。

六嫂说:“你净说那废话,爸使的扫帚谁拿的动,小穗儿才多大。你能拿也没见你扫过几回。

白葆春老婆笑着说:穗儿啊,你三爹来了,咱们就不用­干­活了,让他给咱们扛会儿活,省的他白吃了咱们家的饭。

小穗儿放下扫帚说:姥姥,要是我三爹不­干­活,咱们还管他饭吃吗?

白葆春老婆笑着说:管,冲着你兄弟大壮也得管。

大壮看着新鲜追着六哥的扫帚跑,六哥乐的说:师娘,您看,这不是有了接班的了?专门就看上这笤帚了。

白葆春老婆说:你说到这我还真想过,大壮要是长起来,万不能再学你师父和你们的手艺,叫他­干­点斯文的,吃饭保险又没伤害的差事,那才叫出息呢。

六哥一个人扫院子,白葆春老婆拉过大壮和小穗儿跟着六嫂进了屋。

六嫂:妈,您说我嫂子回来了?

白葆春老婆:是呀,今年回来的虽然没有往年多了,可是回来不那么愁眉苦脸的了,我看着踏实可心里也嘀咕,是不是你嫂子想开了。

六嫂:妈,您看您,我嫂子想开了不是好事?难道她每次跟你眼前哭天抹泪您才觉得踏实?

白葆春老婆说:话不是那么说,事情总得有个原因,你大哥渺无音信,你嫂子看来是死心塌地了,要不然这几回回来就不怎么提他,我想是不是她外边就有了人呢?

六嫂:叫我说有了人也不是坏事,我大哥是甭想盼着了,要是活着不能到现在什么消息也没有。

白葆春老婆听了叹口气说:按说是好事,真的你大哥没了,我都得劝她再走一步,必定还年轻。可是我就是不死心。

六哥扫完了院子进屋洗手,听到师娘说到大哥,前文并没听到,糊里糊涂的Сhā了一句:我大哥怎么了?

六嫂瞪了六哥一眼说:“妈,要说我跟他生气,您说他怎么这么没心没肺?

白葆春老婆说:这不怨他,谁都不知道。

正说着,沈建功媳­妇­进了门。

沈建功媳­妇­进了门,六嫂眼睛一亮,今天的她和过去判若两人,穿着打扮光鲜照人,不仅如此连气味好像都变了。

六哥看到她笑着说:哟!大嫂,­精­神哪?

沈建功媳­妇­也笑着说:臭贫吧,我都什么岁数了还­精­神。

白葆春老婆说:大屋沏好茶了,你们都上那屋说话儿去,我去弄饭。

沈建功媳­妇­说:师娘,您沏的是我给您的西湖龙井吗?

白葆春老婆迟疑了一下说:忘了,我沏的还是花茶。

六嫂说:妈,弄什么我跟您弄去。

白葆春老婆说:不用,您们好容易在一块,好好说会儿话儿。

沈建功媳­妇­说:师娘,您放那吧,一会儿我去弄,这么早就张罗饭­干­嘛?

几个人到了正房,大家坐下来,六嫂给大家倒上茶,沈建功媳­妇­看了一眼六嫂说:白玲,有功夫也捯饬(打扮)捯饬自己,这么年轻就一堆一块的了?这也怨小六子,自己个儿的媳­妇­都不归置好了。

六嫂听了笑着说:嫂子,我能把这一家子划拉圆了就不易,哪还有时间捯饬自己,再说,孩子都满地跑了,我捯饬给谁看?

白葆春老婆说:你嫂子说的对,人活着就是个­精­神头儿。

六嫂从进门就发现,母亲对沈建功媳­妇­已经没有过去的威严,相反,倒是有点看着她的颜­色­行事,即便是说话也是尽量的符合,这不是母亲的­性­格。

六哥让沈建功媳­妇­说了一顿心里也不是滋味于是说到:白玲嫁给贫民小户,自然是没法跟嫂子比,嫂子走南闯北,又是经理,她往哪放呢?

沈建功媳­妇­好像并没听出六哥话的弦外之音说:“知道你们要来,我给白玲买了一个包,南方人就是比北方人脑子活泛,东西弄的都不一样,我给您拿去。”

沈建功媳­妇­说着站起身来走在出去,六哥看着她的背影说:“这家伙说话是跟以前不一样嘿!”

六嫂听了说:“待着你的,听着不就完了吗?”

白葆春老婆说:“她说的也是好意,白玲,你们俩不许叽咕(吵嘴),你嫂子好容易回来一趟。”

六嫂说:“我们是不说别的呀,可是她怎么跟钦差似地,依着您我们看见她还得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三拜九叩不成?”

正说着沈建功媳­妇­进了门,从一个塑料袋里拿出一个棕­色­的皮包递给六嫂说:“这个怎么样?这是目前最新式的,你上班就背着她。”

六哥说:嫂子,你不能管杀不管埋呀?

沈建功媳­妇­听了不明白说:怎么个管杀不管埋?

六哥说:白玲背上这个包,那身上的衣服就得扔了,不配套啊?

六嫂听了说:依着你呢?我买一个鞍子配一匹马?

沈建功媳­妇­听了笑着说:白玲,你这张嘴老跟刀子似地。

小穗儿跑了进来:姥姥,大壮在水管子那祸害呢,浑身都湿了,我拉他他还打我。

白葆春老婆听了慌忙站起身来跟着小穗儿出了门,没一会拉着大壮进了门,大壮已经浑身湿透,连脑袋的头发都湿的一缕一缕的。由于玩的不尽兴,不住的哇哇的暴叫。

沈建功媳­妇­看着说: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瞧这脾气随他爸爸。

白葆春老婆一边给大壮擦着脸一边问六嫂:你给他带身衣服没有?

六嫂说:就来一天,没带着。

白葆春老婆说:我去给他找身小穗儿小的时候穿的衣服,不然就得着凉。

六哥说:这孩子邪门儿了,跟家也这样,就是喜欢水,看见水管子走不动道,非得打开哗哗的放几下,为这个没少挨揍。

白葆春老婆听了说:这么小的玩意儿你打他­干­嘛?他搁得住你打?

六嫂跟着母亲小穗儿大壮走出了门去给大壮拿衣服,屋里剩下了六哥和沈建功媳­妇­。

沈建功媳­妇­说:小六子,听师娘说你现在在一个货运站­干­呢?

六哥说:混饭吃呗。

沈建功媳­妇­听了笑着说:显见得你是踏实不下来,怎么叫混饭吃呢?

六哥说:没能耐不混怎么办,我比不了嫂子你有本事啊。

沈建功媳­妇­说: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人人的脑子都活泛起来了,你看看南方人,就是比咱们这发达,为什么呢,脑子好使,又肯出力,没了这两条不受穷等什么呢?

六哥:肯出力我能做到,脑子活泛可就难了,我天生脑子就笨。

沈建功媳­妇­沉下脸说:少耍贫嘴,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脑子就没问题,我看你是不着调!你看看白玲,过去是个多漂亮的姑娘,现在呢,才三十不到,眼角儿上的皱纹都有了,你个大老爷们是­干­嘛吃的?

六哥说:嫂子,,穷有什么辙?

沈建功媳­妇­:谁生下来就有钱?不得自己奔去吗?

白找

?世界上的事总不能尽如人意,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比如茶馆里的王掌柜,有了花生仁却没了牙,比如一个人让汽车撞了,如果撞死也就是家人一顿哭罢了,可偏偏没死,躺在炕上成了植物人,结果和人的愿望从来就不能相符,人们老说人不知足,这是不是个原因呢?

大毛工作表现好,调到了生产科做了计划员。假如大毛当初就和那个生产调度侯志勇谈了恋爱,那么,现在侯志勇已经当了科长,大毛又在他的手下,这真是个十全十美的事。可是中间偏偏就杀出个小二子,让这件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有了不尽人意的结局。

侯志勇从调度升为科长,当然会大度起来,所以,大毛调到生产科里,侯志勇表面上并没有流露对过去那段经历的不满,大毛却心情忐忑。她除了低头工作以外总是躲避着侯志勇,侯志勇倒时常提起过去,当然是没有人的时候,这让大毛很别扭。偌大一个车间里,或者就是这个厂子里,大毛能说话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师傅一个是陈静。陈静是厂办主任,大毛自然不会去找她,所以,大毛总是在中午吃饭休息的时候去自己原来工作的班组里找师傅聊天。

谈到自己的别扭,师傅倒是很想得开:怕什么,你也没答应他什么,也没卖给他,又没跟他怎么地,大大方方的他能怎么你?

“他老是提起过去的事,我听着别扭又不敢说什么,必定他现在是科长,他还在人面前总是特意照顾我,显得我跟他有多亲近似地,弄得科室里的人都另眼看待我,谁有什么话都不跟我说,连乐都比哭难看。”大毛发愁的说。

师傅听了说:“科长是工作,出了厂门儿他什么也不是,你拿科长当什么葱?你就大大方方的,他要是敢欺负你,我找他玩命去。对了,那个厂办的主任陈静不是跟你有交情吗?冲着这个,他侯志勇往哪摆,他也不能难为你,难为你就找她去。”

听了师傅的话,大毛心里有点宽松,当然,她不相信也不指望师傅哪天会替她出气。有一点大毛相信,侯志勇无论是不甘心还是有意报复她,陈静的确能成为她的护身符。可是这里还有一节,就是陈静和六哥的过去,大毛不能跟陈静走的太近,那样嫂子要是知道了怎么办?直到今天,大毛在六嫂跟前绝口不提陈静nAd1(

还有一个人是自己的知己,那就是小二子,大毛更不敢跟小二子说,她连自己现在就在侯志勇的手下工作都不敢提,她怕小二子吃醋。

“大毛,陈主任病了住院了,科里的人都去看过她,你怎么不?”一天侯志勇走到大毛的办工桌前说。

大毛抬头看了看侯志勇说:“我不知道。”

侯志勇说:“你现在知道了吗?就住在厂医院。”

大毛问清了病房号码下了班来到了厂医院,走到病房正看到陈静端着脸盆走出来。

穿着病服的陈静消瘦了很多,脸­色­也有些苍白,看见大毛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大毛接过脸盆说:我听侯志勇说的。

大毛说完去热水房打了热水走回病房,陈静坐在床上。

大毛把脸盆放在凳子上又递过毛巾说:“陈姐,你得了什么病?”

陈静擦着脸说:“贫血,血­色­素就剩下几克了我都不知道,那天晕倒在办公室里后来住了院才知道。”

陈静指了指凳子说:坐下说话吧,你现在在生产科觉得怎么样?我也穷忙就没顾得问你。

大毛本想说说自己的难处,又觉得陈静现在这个样子,提这些事不合适说:还行。

陈静笑了笑说:什么叫还行?总比在车间里往鼻子里吸棉花毛强多了吧?

大毛也笑了笑说:我倒乐意­干­活,那样多省心。

陈静拉下脸来说:不许说这样没出息的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总在车间里­干­活什么时候是头儿?

大毛听了没说话,陈静接着说:侯志勇那小子升了科长对你怎么样?你跟他还行吧?

陈静并不知道侯志勇跟小二子的那场恶斗,也不知道大毛最近的变化,所以她问的还行吧实际上是指大毛和侯志勇的关系nAd2(

大毛说:他是领导,我是科员,这有什么行不行的,我­干­好自己的活也就是了,我也求不着他什么呀?

陈静听了大毛的话纳闷的说:我没问你那个,你们俩不是相好吗,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大毛听了一时语塞,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低着头不说话。

陈静看着说:你不说?你不说我问他,昨天他还来了呢。

大毛听了慌乱起来说:你别问,我跟他就是一般的同事关系,根本就没什么。

陈静听了问:怎么回事?你们吹了?

大毛说:压根儿也没这么回事呀?

陈静看了看大毛:大毛,你可是老实孩子,怎么瞪着眼睛说瞎话?我光听你师傅就说了好几回你们俩搞对象呢,怎么压根儿没这回事了?侯志勇要个儿有个儿要样儿有样儿,家里条件还好,本人又是个小头头,你想找什么样儿的?

姐,咱们不说这个行吗?大毛无奈的说。

不行,今天你就得告诉我。陈静语气坚决的说。

陈静一定要追问,大毛左右为难起来,最后还是说了大概的经过。陈静听了半天没说话,最后她说:看来这是个缘分问题,你看中了你们院子的街坊,偏偏就放过了侯志勇,对还是错很难说,就比如我跟你哥哥,我老是在想这个问题,人有的时候越是认真越是不能看明白,为什么呢?就是看的太仔细了,把整体的东西忽略了nAd3(我现在想你哥哥的样子跟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两样,他那一乐,他那宽厚,还有他的直率,我以前是根本就没发现的。

大毛看着陈静,陈静说这些话并没看着大毛,好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大毛虽然细致却不是个聪敏的人,她不能把陈静此时的想法和她告诉陈静的事联系在一起,但是她有结论,陈静到现在还在想着哥哥。这让大毛感动起来,看着瘦弱的陈静,想到她的孤独,大毛从心里怜悯起她来。

陈姐,你好好休息吧,过两天我来看你,你要洗什么涮什么就跟我说。

陈静回过神来说:我一个人事就少,你来看我我就高兴,你回去吧,好好的­干­,对了,你现在的对象你哥哥怎么看?

大毛说:我没听他说过,他好像根本就不管我的事。

是呀,他太粗心了,粗心到让人觉得他反应迟钝,我也吃过他的亏。陈静说。

大毛告辞了陈静回来的路上,想起陈静现在的样子心里还是很难受,她想,明天还来看她,给她买点吃的。

大毛回到家里,六哥抱着孩子在院子里和街坊聊天,六嫂给大壮洗衣服,二毛在屋里写作业。

六嫂看见走进门来的大毛问:今天这么晚?

大毛说:厂里有个同事病了我她。

六嫂听了说:吃饭吧,都在厨房里扣着呢。

大壮看见大毛拼命从六哥的怀里挣脱要找她,六哥随即撒了手递给了大毛,六嫂看了一眼六哥说:她还没吃饭呢,你抱会儿孩子就想偷懒。

六哥说:他在我这挣命要找她,怎么是我偷懒?

大毛接过大壮回到屋里,六哥跟了进来。大毛此时并不想吃饭,一边抱着大毛一边想着心事,六哥看出不对头说:不吃饭愣着­干­嘛?

大毛把大壮放在床上进厨房拿饭放在桌子上。

姐,嫂子今天炖­肉­,把瘦的全给你留下了,我们都没吃着。

大毛听了说:还想吃吗?

二毛听了凑过来说:你给我剩几块。

六哥白了二毛一眼说:就是你吃的多,还没够!

正说着小二子进了门:六哥,今天怎么少送了货?

六哥听了说:哪个少送了?

小二子说:发云南思茅的那批棉布没送,这可得等好几天,车皮是越来越紧张了。

六哥说:等几天就等几天呗什么大不了的事?

小二子听了撇着嘴说:那能行吗?发货是有日期的,过了日子人家不给钱。

六哥说:那怎么办?

小二子说:哥,你上点儿心,你坐在屋子里除了喝酒就是睡觉,闲着还把司机按在那跟你侃煽(聊天)你说让我怎么说你?咱这是自己的买卖,不是共产党的。

大毛听了心里紧张起来,怕哥哥生气急忙说:左不(反正)是耽误了,下回注意就行了,你没完没了的­干­嘛?

小二子听了皱起眉头说:到底是一家子,欺负我一个外秧儿,咱们这买卖讲究的是个信誉,今天这个晚了,明天那个晚了,谁还找你?

六哥果然不耐烦起来:好了经理,您瞧着办,该扣钱扣钱,该罚的罚这总行了吧?

六嫂走进来说:怎么了?

小二子又说了一遍六嫂说:也没你六哥那么不着调的,正经事怎么能二乎?

六哥让小二子说了一顿现在又招了六嫂的数落一时挂不住脸瞪起眼睛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我认了罚还不行吗?你看着办,觉得我行我就­干­,觉得不行你另请高就,别在这没完没了的,该­干­嘛­干­嘛去!

六哥说完转身出了门,小二子看着六哥的背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说:这……这怎么还不让说话了呢?

六嫂安慰说:他就那样,狗脸,说翻就翻,你别理他。

大毛惦记这陈静,下班急忙跑到了医院,手里拿着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出去买的水果。进了病房看到很多大夫围在她的床前,大毛站在背后,只见陈静闭着眼睛脸­色­惨白的躺在那。

一个大夫嘱咐着护士说:继续输血看看情况,如果血­色­素还是上不去就得送大医院了,咱们这是没什么办法了。

大毛虽然不懂得医学,从大夫的嘴里她知道,陈静现在病的很重很危险。

大夫说完转过头来看到大毛:你是她的家属?

大毛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或许说明了要费时间就点了点头。

大夫说:你今天别走了,在这好好的看着她,有什么事及时找护士。

大夫说完走了,陈静仍然闭着眼睛。大毛坐在她的床边,看着血袋里的血一滴一滴的流下来。大概是输了血陈静清醒了过来,看到大毛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毛说:来半天了,我来的时候你正在睡觉。

陈静笑了笑说:我要是老这么睡觉就醒不了了。

大毛问:到底怎么了?

陈静叹了口气说:血­色­素太低,我又昏过去了。

大毛这才知道,陈静刚才是昏迷而不是睡觉。

大毛说:陈姐,家里知道你住院吗?

陈静说:我家里就有一个年迈的老父亲,我母亲没了以后,他娶了个后老伴儿,我跟她上不来,所以我很少回家。我有病当然不能告诉我爸爸,省的他着急。

大毛听了说:大夫说你要是再这样就得送你去大医院了。

陈静说:那有什么办法?

大毛说:我今天看着你吧。

陈静听了说:那怎么行,别说你明天还要上班,你不回家家里也不放心哪,这有护士你就放心吧。

大毛说:大夫刚才跟我说的让我看着你。

陈静勉强的笑了笑说:工厂里的医院就是躲心静,叫你看着我能管用吗?

大毛:那也比你身边没人强啊?

陈静说:大毛,其实我觉得现在和我比较近的就是你了,我当然乐意你在我跟前,可是你不能不回家,你哥哥你嫂子会不放心的。

大毛说:我给他们打个电话说一声。

陈静摇了摇头说:你怎么说?

大毛听出了陈静的意思说:我不说是你,我就说同事。

大毛怕陈静还要阻拦站起身来说:你等着我去打电话。

陈静叫住了她拿出一把钥匙说:到我办公室里去打。

大毛走出门来朝办公室走去,进了办公室拿起电话犹豫了起来,这么晚了送电话的人也不给送了,大毛想起了小二子,因为小二子有个大哥大,刚要拨电话突然想,如果小二子要问怎么办?虽然小二子并不认识陈静,但是,小二子会问的很详细,如果他要来了怎么办?当然她能嘱咐小二子别跟嫂子说,可是万一他那张破嘴要说出去呢?即使不说出去,他要问为什么不能说,自己势必要把陈静和哥哥的事说了,大毛不愿意对别人说这些,特别是嫂子周围的人,她觉得那样有风险。

大毛站在电话前选择了半天,怎么也不合适。有一条是摆在眼前的,今天不回家不告诉家里是不行的,陈静今天没人照顾也是不行的,至于其他的担心好像还有别的可能,大毛决定拣主要的考虑,最后决定给小二子打电话,叫他告诉家里一声。

电话打通了,小二子在家里,接到大毛的电话果然盘问起来:什么同事还得你守着,医院里没有护士吗?

小二子哪都好,就是这个小心眼叫大毛觉得不爽。

大毛说:你就别管了,你告诉我嫂子一声就行了。

什么叫别管了,你一宿不回来我就不能问问?再说了,六嫂要是问我我怎么答复?电话那边小二子理直气壮的说。

大毛说:你就照着我这样说就行,你快点吧,那边还等着呢。

你在哪个医院?果然小二子想来。

大毛犹豫了一下,因为她实在不想让小二子来,一个是他来了帮不上什么忙,另外,刚才和陈静的谈话中,大毛隐约感觉陈静好像对她和侯志勇的事有看法。小二子粗鲁,那身打扮怕也不如陈静的眼。

你­干­嘛?你打听医院­干­嘛?大毛问。

我跟你一块儿陪着她。小二子说。

大毛:你甭来,人家是女的。

女的怎么了?女的我站在外边。小二子很坚决。

大毛烦躁起来:你到底管不管吧,不管就拉倒,要不是送电话的不给送了,我都不用你!

听了大毛烦躁小二子说:好好,我去告诉不就得了,你急什么?

大毛打了电话走回了医院,陈静躺在那闭着眼睛。

大毛打了热水投了个热毛巾走到陈静跟前:陈姐,我给你擦擦脸吧?

陈静睁开眼睛,那眼里满是眼泪:大毛,我想不到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关心我的人。

大毛是个软心肠的人,听到陈静的话,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想起了她和自己哥哥的事也难过起来。

大毛给陈静擦着脸说:陈姐,你­干­嘛老是往窄处想,人还有不得病的?

陈静说:想起了你哥,别说他还不是个坏人,就是冲着你,我要是跟了他有你这么个小姑子,那得多造化?

大毛说:陈姐,搞对象都是看男人,哪有冲着小姑子的?

陈静听了破涕为笑。

小二子放下电话走到对门,六嫂一家子正在吃饭,六哥由于昨天跟小二子闹了点别扭,一天也没理他,现在看见他跟没看见一样。

六嫂问小二子:你吃了吗?

二毛在旁边搭了腔:多余问他,要是吃了能赶这个时候来?

小二子白了二毛一眼说:你这丫头片子,心眼儿老是踹在咯吱窝里,我没地方吃饭去了,偏跑你们家来看你的脸子?

二毛:你也没少吃呀?

二毛,吃你的饭!六嫂瞪了二毛一眼。

嫂子,大毛刚才给我打了电话,说今天晚上不回来了,她有个同事住院她陪着她呢。小二子说。

六嫂听了停下筷子说:什么同事?

小二子说:就这么说的,我是原封不动的告诉你,我问还不让问呢。

六嫂看了看六哥说:大毛上班这么长时间,别说不回来,晚回来的时候都少,这是怎么回事?

六哥听了不说话,闷着头吃饭。

六嫂拿筷子打了他的筷子一下说:死人,跟你说话呢?

六哥抬起头来:你问我呢,我问谁去?

六嫂说:那你也得关心一下呀,这家里还有你­操­心的事吗?

小二子听到这觉得是个机会:六嫂,不行我?

小二子这样说有他自己的打算,他知道,大毛虽然温和,但是犯起拗脾气也很难缠,电话里既然不叫他去,他要是去了也会叫大毛不痛快,如果六嫂叫他去,这张令牌大毛是没辙的。

一宿都不回来了?六嫂问。

小二子说:嗯,一宿都不回来了。

知道在哪吗?六嫂问。

没说。小二子说。

六嫂皱着眉头:那你上哪找去?

小二子说:那地方一共就俩医院,关厢、朝阳,我挨着个找呗。

六嫂说:你­干­嘛不问清楚了?

小二子说:不让问呀?

六嫂狐疑起来:还不让问?

六哥听了不耐烦起来:哎呀行了,她那么大人了,陪个同事你瞧你们。

六嫂听了不满的说:你倒是一推二六五,大毛是个女孩子,一宿不回来谁放心?

小二子看着到火候说:六嫂,我,好歹也找着她。

小二子说着就要走,六哥站起身来说:你等等,我跟你一块去,我倒要看看她的同事什么病?

事情有的时候就好像有个导演,我们只不过是一个演员而已。对于事情的发展方向和结果,半点也做不了主。

六哥并不知道大毛看着的就是陈静,他为什么要去呢?其实,六哥对大毛不回来也挺纳闷,因为这在大毛来说还没有过。另外,如果自己真的表现出不闻不问的话,六嫂这个关口也过不去,再有也是想缓和一下和小二子的紧张关系,必定自己是在他那混饭吃。

小二子倒觉得有些不妥,因为小二子与其是为了六嫂,不如是为了自己才去找大毛,平时自己忙的没时间,大毛又是个不爱满处去的人,小二子难得单独和大毛在一起,六哥的参与叫小二子觉得有诸多的不便。

六哥,我去就行了,再说,我去了大毛都不乐意,你去了她再说我?小二子说。

六哥听了说:你去了她不乐意应该,我去了她敢说什么?

小二子一听说:哎,六哥,你这是啥意思?

赶紧走吧,你废什么话呀?六哥不耐烦的说。

小二子拉着六哥朝阳、关厢两个医院找了个遍,由于不知道是什么病,两个医院的住院处的病房转了遍了,没找到大毛,六哥开始不放心了。

六哥问小二子:没有呀?

小二子心里也打了鼓:六哥,大毛不会蒙咱们呢吧?

六哥想了想说:大毛不会,她不会说瞎话。

小二子撇了撇嘴说:六哥,不一定吧,说瞎话得看说什么样的瞎话,为了什么说瞎话,世界上没有不会说瞎话的人,也没有没说过瞎话的人。

显然小二子犯了小心眼儿,六哥并不知道小二子这些话指的是什么说:再想想?

六哥仔细想着,忽然想起,大毛是在老娘原来的厂里上班,听老娘说这个厂子里有个医院,也许就住在那?

想到这六哥说:我带着你找个地方,我妈的厂子就有个医院,也许在那。

小二子一听急忙说:哎,这有可能,那快走啊!

六哥看了看小二子说:不是我跟你来,你找一宿都是。

不看好

?小二子拉着六哥到了大毛厂子的医院,小二子下车说:六哥,你在这等着,我先。六哥也觉得必定小二子是大毛的男朋友,自己不便跟的太紧说:好吧。

小二子上了楼找到了住院处,进了楼道黑乎乎的,原来,厂医院必定不比大医院,住院的人少,病房也少,到了晚上自然人也很少。楼道里的灯很昏暗,护士台上早就没了人,所以小二子进来竟然没有人过问。小二子转了半天看到一个房间门口亮着灯朝那里走去。

大毛正和陈静聊天,背对着门口,陈静倒先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小二子。

陈静看着小二子问:你找谁?怎么往女病房里跑?

大毛也转过头来看到小二子吓了一跳说:你­干­嘛来了?

小二子本来心虚,因为大毛并没答应他来,陈静这么一问站在门口不敢动了,勉强笑着说:大毛,嫂子让我来的,她不放心。

小二子打出了六嫂这张王牌,大毛自然不能说什么,陈静并不知道小二子是谁,听口气是熟人,提到六嫂陈静心里一动。

陈静问大毛:这人是谁?

大毛不好意思说就马虎的说:是我们一个院儿的街坊。

大毛的话叫小二子头发都要气的竖起来,他之所以忙着找大毛,就是因为她有过和侯志勇那一段儿,小二子心眼儿小,现在虽然眼前的并不是侯志勇,可听大毛的意思,她并没把自己有男朋友的事告诉她的同事,想埋怨大毛几句又怕伤了大毛的面子,在看看眼前的陈静,惨白的面­色­加上两只透人肌肤的眼睛,知道不是什么好惹的,站在那一个劲儿用眼睛瞪着大毛。

用六哥后来的话来说,他就没碰见一个省油的女人,拍拍脑袋顶,脚底下都能动。陈静从大毛说话的口气和小二子的眼神,加上刚才聊到侯志勇的事,已经猜出了八九,仔细的看着小二子,头发挺长,瘦长脸,夹克衫里露出粉­色­条状的大领衬衫,判裤尖头皮鞋,脖子上还挂着一条金项链,十足的北京小玩闹的打扮,加上提起了六嫂,心里不悦起来nAd1(

大毛看着陈静这么看着小二子已经如坐针毡,回头对小二子说:这回你看见了,我是不是在这陪病人,还不走?

小二子一肚子气没地方撒,走又不肯,站在那不说话。

陈静看出缘由说:不走就进来坐着。

小二子想不到陈静让他进屋,答应一声就进了屋。

大毛说:你坐在这­干­嘛?

小二子笑了笑说:我跟你一起陪陪这位大姐,我瞧着她挺面善。

小二子说这句话自己都觉得假的不行。

陈静听了接过来说:哦?大毛今天准备陪我一宿你也跟着陪一宿?

小二子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坐在那点头。

大毛说:这是女病房,你在这不方便?

小二子说:这怕什么,这屋里没人哪?

陈静笑着说:大毛,你别轰他,他看来就没打算走,我看你也走吧,天这么晚了,我也没事。

大毛说:大夫说让有人在这盯着呢?

小二子也看出,大毛是没心思走了,于是说:没关系,我再坐会儿就走。

六哥在楼下抽了两颗烟,还是不见小二子下来,心里起急,自言自语道:这傻小子,怎么­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了?找到了还是没找到都应该有消息呀?

想到这六哥扔了烟头朝楼里走去nAd2(

六哥上了楼,和小二子一样,也是朝着有灯光的房间里走来,由于楼道里灯光暗淡,六哥也想不到在这里能碰见陈静,走到门口并没认出来,陈静却一眼看到了六哥,六哥的出现让陈静觉得好像是做梦,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毛看见六哥心立刻就跳到了嗓子眼儿,只有她知道这里的厉害,况且她也是做梦也没想到六哥会来,大毛不由得转向小二子看着他,心里后悔的不得了,心里想,这都不如一宿不回去挨六嫂一顿骂。

小二子不知内情,看了大毛的眼神还以为是埋怨他把六哥带来,可是六哥来小二子拦不住,心里还觉得委屈。也就是这时候,六哥看出了是陈静,两条腿像钉子似地钉在那再也没往前挪动一步。陈静、六哥、大毛都不说话,屋里能听见喘气的声音,看着三个人的表情,小二子也愣在了那,他是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僵局最后还是让不知内情的小二子打破:六哥,我这正说下去呢。

六哥不能就这么站着不说话,按理说老娘跟陈静一个厂里,大毛又接的是老娘的班,他能想起大毛会看见到陈静,但是想不到会照顾她,因为,陈静在六哥的脑子中里已经是过去,他没理由想起这些,可是这些现在帮了六哥的忙,找一句现成的话应该是有的,何况不说是不行的。

六哥走到病床前是说:好几年不见了,听大毛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大毛必定是年轻人,这个时候若是接过来认了帐,无论怎么顺着六哥说,这尴尬的局面好像要轻松偏偏大毛实在,越想越心窄,她甚至不能看着六哥跟陈静说话,她太难想象会是什么样,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小二子正找不到机会,也站起来跟着大毛出了门,屋里只剩下了六哥和陈静。

陈静此时已经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看了看六哥说:小六子,这几年你是进步了,学会了说瞎话了,看来你老婆把你调教的不错nAd3(

六哥尴尬的笑了笑说:你倒是没变,嘴还是那么损。

虽然隔着墙,陈静和六哥的对话却让小二子听了个满耳朵,他奇怪的问:你哥跟你们同事认识?

大毛此时早就悔的肠子都青了,一股怒火都发在了小二子身上:圆明园的狗,代管三山,你没事多什么事,叫你告诉我嫂子一声就得了,跑这­干­嘛来?来了也就来了,怎么还把我哥带来?

小二子此时冤的满脸通红说:你哥他要来我管的了吗?再说了,看这样他们认识,你哥就事来看看她不好吗?

大毛气的说:好个屁,你知道什么?

大毛想告诉小二子又怕他嘴不紧,欲言又止。小二子仍然没完没了的催:你倒是说,我哪错了?

屋里六哥倒先打破了僵局说:好几年不见面了,就算我说瞎话,你也犯不着这么冷嘲热讽的?到底是什么病?

陈静看着房顶说:什么病跟你什么关系?快死了!

六哥听着陈静的话还没有善意,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想着站起身来走又觉得不合适。

陈静看六哥不说话转过头来说:听说我快死了特高兴吧?

六哥想起了六嫂也是这样,顺嘴说了句:没法跟你们说话,太矫情。

陈静听了说:我们是谁?别把我跟你老婆放一块儿比。

六哥无奈的说:是娘们儿就矫情。

陈静立起眼睛说:你少娘们儿娘们儿的,我早就说过,摔跤的就是野蛮。

对摔跤的偏见也是陈静和六哥的裂痕之一,现在陈静旧事重提叫六哥听着特别的别扭。

六哥站起身来说:其实我是不知道你病了,这么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还是没忘了我是个摔跤的,可是摔跤的到底没跟你成了一家子,你也没什么后悔的?

六哥的话本意是,既然你陈静不乐意跟一个摔跤的来往,我们并没走到一起,你并没什么损失,你犯不着提这个,谁想这正是陈静的心结,她就是曾经后悔自己过去求全责备,想起这件事就伤心,所以直到今天仍然孤身一人。听了六哥的话,陈静不由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指着门口说:小六子,你走吧,你让我多活两天,求你了!

陈静由于情绪激动,说完这句话就觉得天旋地转,脸­色­苍白,不住的冒虚汗,六哥看出苗头不对赶紧跑出来对大毛说:你快去叫大夫,她好像是犯了病了。

大毛正和小二子怄气,听了连忙朝值班室跑去,大夫来了,忙乱了一阵算是平静了下来,大夫对着围在床前的六哥和大毛说:你们谁是家属?

这句话问的两人面面相觑,大毛想起陈静说的家里情况,并没有人能够做她的主,大夫这样问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想了想说:我是。

大夫说:这种贫血造成的昏厥危险­性­很大,咱们的医院是个厂医院,常见病还可以,她现在这样的情况这里的医疗条件就不行了,所以要转院。

大毛问:什么时候转院呢?

大夫说:不行就都等到明天。

大毛说:我们在楼下有车,可以拉她去医院。

大夫说:那样最好,我去给她开转院手续,你们先拉她去住院,明天你再去给她回来开三联单,现在财会下班了。

那个时候的救护车只有大医院有,即使是厂医院也要联系大医院的车,亏了小二子开着车。

大夫开了转院手续,三个人把陈静搀扶起来,陈静软的像一滩泥,六哥俯下身来从病床上背起陈静下了楼。

把陈静送到医院里,等到住院手续办完陈静住进医院已经是半夜,

陈静慢慢的缓过来,看了看周围的人冲着大毛说:今天连累你了。

大毛说:陈姐,你别管那么多了,安心养病。

陈静说:你们都回去吧,这是大医院,有人管了。

陈静话音刚落,进来一个中年护士,看样子是个护士长,那个时候的医院,用凶神恶煞来形容他们的态度一点都不过分,护士长看到病床前围着三个人瞪起眼睛:病房里不能有这么多人,你们都是­干­嘛的?

六哥听了这话不爱听说:­干­嘛的,反正不是下饭馆的,我们是来看病人的。

护士长说:看病人大半夜还不走?

大毛:我们在这看护她。

护士长:用不着,这有护士,你们看着有什么用?探视的时间再来,赶紧走吧,别影响别人。

陈静听了催促说:赶紧回去吧,我没事了。

三个人听了只好走,大毛临走之前还嘱咐陈静:我明天来看你,你想吃点儿什么呢?

陈静:不想吃什么,你也别来回跑了。

三个人听了转身走出病房,走到门口的时候,陈静说:小六子,损了你几句别往心里去。

六哥转过头来说:好了你接着损吧。

出了医院的门,三个人上了车,谁也没说话,大毛已经把陈静和六哥的事跟小二子说了个大概,因为她不说小二子就会如实的和六嫂汇报,那样六嫂势必会想别的,现在三个人都知道,眼前最大的一个问题是,回去六嫂问起来怎么说?

三个人在车上沉默着,这里压力比较轻的是小二子,第一他可以不跟着大毛进家门而是自己回自己的家,第二,即使跟着他们回家,这里面没有小二子的责任,六嫂是明白人,她不能冤枉自己。因为大毛只跟他把陈静和六哥的事说了个大概,小二子也估计不到这事情到底难在哪,所以没过一会儿,小二子就说了话:六哥,这人挺横的,她跟你怎么这么说话,在我的印象里,除了六嫂谁敢跟哥哥你这么横?

六哥听了没说话,他现在想的是回去的事,小二子的话他根本就没仔细听,大毛现在心里真的没了底,她打算如果六嫂问起来,自己就把所有的事揽下来就是了,她最希望六嫂不会想那么多。

越怕回家,路途就显得越短,夜深人静,马路上也好走,没一会就到了家,三个人进了门,小二子倒是没有自顾自的回家而是跟着六哥和大毛进了家门,果然,屋里灯亮着,六嫂并没睡觉,一个人坐在灯底下织毛衣,抬头看到三个人问:怎么去了大半夜?

小二子说:我六哥学了一回雷锋,大毛的同事突然犯了病,他们厂子看不了,转到了朝阳去了,六哥背着上了车。

六嫂看了看六哥说:什么病这么厉害?

这下问住了六哥,因为从跟陈静见面陈静就没说什么病,大毛也没来得及告诉他。

六哥说:不知道,就是说晕过去就晕过去。

大毛接过来说:贫血。

六嫂:你们车间的?

大毛看六嫂看着她问说:不是,是厂办主任。

六嫂听了没说什么转过头对小二子说:辛苦了兄弟。

小二子说:没事,我睡觉去了。

小二子走了,大毛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去,剩下六哥坐在椅子上,六哥顺手掏出烟来点上,六嫂看了六哥一眼:别在屋里抽烟,说了一百回了,孩子睡着了,还不睡觉?

六哥洗了洗脚脱了衣服躺在床上,看到六嫂并没起什么疑心心里放松了下来,可是和陈静的见面到让他睡不着了,看陈静的样子,现在还是一个人,听她的说话的口气直到现在还怨恨自己,想起过去和她的交往心里翻腾起来,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阴­错阳差的怎么碰见了她?

还没睡?背个大姑娘背上了瘾吧?六嫂转过身来看着六哥说。

六哥听了心里一动,莫非六嫂发现了什么?六哥问:你怎么知道是大姑娘?

六嫂笑了笑说:要是个大老爷们,大毛半夜半夜的去陪着他,那不出事了?

六哥听了心里想,做贼心虚这句话真是一点儿也不假,这个判断谁都能得出来,怎么自己听了就吓一跳?

六嫂接着说:看来大毛在外边混的不错,能知道拍领导的马屁了。

六哥说:一个办公室主任算个屁?芝麻大点儿的官儿。

六嫂说:纱帽翅儿就比棉帽子强,大毛是个有心计的孩子。

六嫂虽然夸大毛,六哥心里听着还是不舒服,自己的妹妹他是了解的,大毛还不至于或者也不懂得油滑和通融,看来,大毛是看在自己的份上照顾陈静。

六嫂说:要说不应该呀,大毛不过是个工人,她怎么能和厂办的主任混在一起呢?

六哥听了又担心起来,看来六嫂并没有让这件事过去,六哥说:大毛太实在。

这句话是一语双关,六哥觉得,既然六嫂已经问是不是一个车间的,大毛只要顺口答音的话,六嫂哪来是这个疑问,­干­嘛还要说出是厂办主任?

看来实在的不是她,是你。六嫂说。

六哥问六嫂:什么意思?

大毛长大了,人大心就大,她知道在外边混的道理,只有你,都这岁数了,还是个没头的苍蝇,瞎撞!

六嫂的话虽然不好听,但六哥的心却放在肚子里,原来六嫂的话是这个意思。

六哥翻了一下身说:睡吧,天都亮了,明天还上班呢。

六嫂说:上什么班?明天是星期天,跟我上我妈那去吧。

六嫂说着揪了一下六哥的耳朵,六哥摇了摇头说:别闹!

大毛第二天就跑去看陈静,进了门床上是空的,大毛吓了一跳,急忙问走进来的护士,护士说可能去了水房打水。大毛急忙跑去水房,看见陈静站在那,手里拿着脸盆,打水的人很多,大毛走到跟前拿过水盆说:陈姐,我不是说我来吗?你怎么不能等一会儿。

陈静笑了笑说:我好多了,这个病,不犯就跟好人一样,就是身子软的不行。

大毛说:快去躺在床上,我来打。

陈静走回病房,大毛打了水端到床前,陈静自己洗着脸,大毛拿出早点放在桌子上,一个饭盒里盛着馄饨,一个芝麻烧饼。

馄饨的香味让陈静鼻子耸了耸说:真香!

大毛乐着说:这就快好了,想吃东西了。

大毛有拿出一包红糖说:陈姐,你就沏这个红糖水喝。

陈静看了看说:­干­嘛,我又不是坐月子?

大毛说:我听老人说,红糖是补血的,我这就给你沏上一杯。

大毛说完拿着暖壶给陈静沏了一杯红糖水,陈静吃着早

陈静说:大毛,昨天回去没事吧?

大毛是个能说一句绝对不说两句话的人,昨天虽然很担心,到底虚惊一场,嫂子并没有刨根问底,即使是有事,大毛也绝对不会和陈静说。

大毛说:什么事?

陈静:你哥回去那么晚,你嫂子就不问?

大毛说:没有。

陈静说:看来我还是替古人担忧了,我昨天一夜都没睡,就怕你嫂子回去把你哥问露了。

大毛说:我心里也发紧,本来没什么事,都是这小二子惹的祸。

说起小二子陈静问道:你这个街坊真热心,这么晚了来看你?

大毛听了低下头没说话,她心里明白,陈静在这点上和嫂子一样,能一下子钻到人心里去,最好的掩饰办法就是沉默。

陈静看大毛低头不语说:大毛,我看他不像是你的街坊。

大毛抬起眼睛说:就是,就在我们院里住。

陈静:我有理由,街坊这么晚来了,你客气还来不及呢,你说话的口气可不客气,还有埋怨的意思,要是街坊你好意思的吗?

大毛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说话就不戒心了。

陈静:我还有个理由。

大毛听了更加紧张说:还有什么理由?

陈静说:那个小伙子的眼神告诉我,他不是你的街坊。

大毛心里想,完了,真如我哥哥说的那样,她们的眼睛毛都是空的,和她们最好别抵抗。

陈静笑了笑说:­干­嘛不跟我说实话?

大毛低下眼睛说:也没说怎么样,就是他死皮赖脸的缠着我,我也觉得他除了心眼小点也没什么。

陈静说:大毛是个好姑娘,小伙子追你算是长了眼睛,可是大毛,你也得长眼睛啊?

大毛听了看着陈静说:怎么?

陈静:我怎么看那小子流里流气的,我跟你不藏着掖着,我他。

送去吧

?大毛没想到陈静对小二子会有这样的想法,听了说:我们也没说一定要怎么样,就是比以前来往的多了点儿。

陈静说:大毛,别说我武断,就你说的他小心眼儿加上我对他的印象流里流气,只这两点就是我不看好他的理由,别的我先不说了,男人小心眼儿比女人都可怕。

大毛说:我也没说跟他搞对象啊?

陈静:这还用说吗?喂,咱们俩从今天开始搞对象了!是这样吗?

大毛说:我也没心思想这样的事,在单位里很累了,回家还要帮着嫂子看孩子做饭,我最亲的就是床。

陈静说:大毛,你还小,很多事你并不懂得。找个丈夫不像买一个暖壶,不好可以再买一个,这是一辈子的事。当然,十全十美的人是没有的,比如我,我过去要不是求全责备,我也不会跟你哥分手,可是我仍然认为,那样对你哥是不公平的,可是这样的态度是可取的。取法乎上得乎其中,这个标准不能放。

大毛听的一知半解,总的印象是陈静不同意她和小二子的事,可是眼下说什么呢?

大毛不说话,陈静说:你嫂子怎么看?

大毛说:嫂子好像挺照顾他,他也会拍嫂子的马屁,所以嫂子没意见。我哥也在他那­干­活,拿他的工资。

陈静听了说:那又怎么样?你是找个终身妥靠的人,不是给你哥找工作。

大毛看陈静很认真,自己也没什么可解释的就说:陈姐,你先养病,这些事可以以后再说。

陈静说:你跟侯志勇是不是为了他?

大毛说:侯志勇虽然看起来很正经,我总觉得他假,我跟他没有亲近感。

陈静忽然停了下来说:我是不是管的太宽了?这本应该是你嫂子关心的事nAd1(

大毛照顾陈静,黄昏的时候才回了家,六嫂和六哥已经带着大壮从母亲那回来。六嫂看了看大毛:吃了吗?

大毛摇了摇头,陈静的话叫大毛心里七上八下,她拿不准自己的对还是陈静的对,六嫂看出大毛有心思看了看六哥。

大壮举着一个大石榴走到大毛跟前,凑在大毛的嘴边让她吃,大毛看了看说:哪来的这么大的石榴?

大壮不利索的说:姥姥。

六嫂:眼看快过八月节了。

二毛瞧着大壮说:大壮,给小姑点儿吃。

大壮看了看二毛没有动,六哥笑着说:你瞧你这点儿人缘儿,孩子都怕你。

六嫂始终注意着大毛的神­色­,大毛也感觉了出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吃什么呢?

二毛说:吃的面条,没剩的。

六哥说:就你会说话,不会煮去?

六嫂站起来说:我去给你煮面。

大毛连忙拦着说:我自己来吧。

大毛到了厨房煮面,六嫂跟了进来:你们的同事怎么样了?

大毛说:好多了。

小二子走了进来:刚回来?

大毛没理会小二子,接着煮面。六嫂看了小二子说:你吃了吗?

小二子:我也刚进门儿nAd2(

六嫂:那让大毛再煮点儿。

小二子:好啊?打卤的还是炸酱?

六嫂:都有,乐意吃什么吃什么。

正说着话,瞎姥姥拿着一件毛衣进了门。

六嫂把瞎姥姥让进屋里,瞎姥姥说:白玲,我求你点儿事。

六嫂笑着说:瞧您说的。

瞎姥姥说:这眼神就是不成了,我这有件毛衣,前几天我找出来了,这可是纯毛线的,就是胳膊肘破了,我这眼神儿不济了,我想把它补补,天冷了能穿哪?

瞎姥姥说这举着件大红­色­的毛衣递给六嫂。

六嫂接过来说:你放我这吧。

六哥看着说:姥姥,这毛衣您也不能穿哪,您这岁数穿个大红的?

瞎姥姥乐着说:你懂得什么?上岁数穿的鲜活点儿吉祥。这还是我做姑娘的时候买的呢,多少年了,还这么厚实。

大毛端着面条和小二子走了进来,瞎姥姥看着说:哟,怎么你们还没吃呢?

六嫂说:大毛去看护个病人刚回来,我们是吃完了。

二毛看着小二子说:又上我们家蹭饭来了?

小二子恶狠狠的说:你管得着吗?

瞎姥姥听了看护病人说:谁病了?

六嫂说:大毛的一个同事,贫血。

瞎姥姥听了说:贫血炖只老母­鸡­,加上点西洋参,补气还补血nAd3(

六嫂笑着说:老母­鸡­不难办,西洋参上哪找去?

瞎姥姥笑着说:要不说有病也得看缘分,我那就有点儿,我给你拿去。

六嫂说:不用,您留着自己用吧。

瞎姥姥说:我没用,我这就去拿。

大毛听了觉得这事弄得有点儿大说:姥姥,您别麻烦了,就是个同事,也好多了。

六哥听了看了大毛一眼,大毛不说话了。

瞎姥姥认了真,出去不一会儿就拿回来一个小盒,凑在灯下说:你们瞧瞧,这是正经同仁堂的东西,这可都是外国的玩意儿。

六哥看了看说:这不就是人参吗?

瞎姥姥说:是外国人的人参,这东西补血最好,滋­阴­补气,宁神益智,这可是好东西。

六哥:这么点儿?够吃的吗?

瞎姥姥瞪了六哥一眼:吃人参有论顿儿的吗?就这点儿就够用好几回的,你把它炖­鸡­的时候放里面点儿,对了,别放酱油,最好不放作料,不好吃可以少放点盐,有点咸味儿就得,要不就没用了。

大毛听着心里翻腾起来,真的炖­鸡­给陈静,嫂子会怎么想?必定不是家里人,弄那么大动静没有理由。不弄呢,瞎姥姥送来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好。

小二子说:瞎姥姥,没病的人吃了也没事吧,补补。

瞎姥姥本来就不乐意听这个瞎字,听了说:没病吃它­干­吗,再好也是药呀,你要吃了顺着鼻子流血。

小二子听出了瞎姥姥不乐意说:哎,我也没招您哪?

大毛低声的说:废话那么多,快塞!

瞎姥姥放下西洋参走了,六嫂对大毛说:大毛,西洋参是有了,就差­鸡­了,明天我去买了就炖上。

大毛听了说:嫂子,哪用得着这些?陈姐好多了……。

所以说,除了经过专业训练,瞎话是不好说的。蛛丝马迹也有露了马脚的时候,大毛一紧张就说吐露了,从始至终,不管六哥也好,大毛也罢,都是自己心里打鼓,既然六哥没有想到能碰见陈静,六嫂怎么会想起来?整个的过程都是大毛心里自己闹鬼,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刚才的失口,“陈姐”二字一出口,大毛自己先吓晕了。

直到现在,六嫂也没想倒是陈静,只是大毛的神情叫六嫂奇怪,她看了看大毛说:从今天回家你就神神叨叨的,你这是怎么了?

大毛已经没有了主意,连现在怎么应付都想不起来,看着六嫂不说话。

六嫂又看了看六哥,六哥刚才听到大毛的话已经坐不住,现在六嫂又看他,坐在椅子上摇了一摇身子把眼光扭到别处。

小二子现在已经是知道内情的人,看到大事不好先站起身来说:我得回去了,炸酱不错,卤咸了点儿。

二毛是个事外的人,还不忘了讥讽小二子说:白吃馒头还嫌面黑?

小二子哪还顾得回嘴,三十六计走为上,脚底下抹油溜之乎也。

六嫂看见都不说话,心里已经犯了疑惑,大壮困了,哭着一个劲的闹觉,六嫂转过头对六哥说:去弄点儿水去,我给大壮洗洗睡吧。

大毛和二毛去了小屋里,六哥弄来水放在椅子上,六嫂给大壮洗了,铺了被子放在床上。

必定是夫妻,六哥已经能知道,今天的事是不能就这么过去,六嫂是会有话说的,所以自己站起身来说:天还早,我出去遛遛食儿。

六哥说完站起身来走出了门,小二子站在门口抽烟,六哥看了看小二子:你丫挺的跑的倒快。

小二子吐了口烟说:六哥,识时务者为俊杰,谁能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再说了,这是你的一段儿公案,我犯不着陪绑啊?

六哥听了哭笑不得说:赶明儿你改个名字叫泥鳅怎么样?

小二子说:不敢,还没滑到那份儿上,只是我觉得这事我就是跟着你一块儿也管不了多大事,这个堂还得是你过。

六哥说:口口声声你对大毛好,这就瞧出来了,关键时刻你还是先想自己。

小二子听了说:六哥,话不这么说,大毛没有错,她的同事相好的,人家这叫交情,即使六嫂知道了,能埋怨她什么?大毛担心的是你,你怎么还往她身上推?

六哥觉得没了底气说:我怕什么?就算是你嫂子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也没和陈静有什么联系,这源头还在你,你要不是两毛钱份子满张罗,能有今天这事儿吗?

小二子说:哎!六哥,咱可不能临死拉个垫背的,就算是我挑的头,可是六嫂也能想到,我是外人,我哪知道你们过去的事?这就好比杀人,成心的是死罪,失手的就叫误伤,两码事呀?

六哥听了更生气扔了烟头说:你小子脱这么­干­净­干­嘛?就是你嫂子问下来,我也不能让大毛吃亏呀?再说了,她又不是阎王,还要了谁的命?

小二子进了院子门转过身来说:要命也要不了我的命,姐俩守寡,这是谁难受谁知道的事,六哥,明儿见吧您哪!

北京有句俗话:是疖子就没有不出脓的。意思是说什么事总要有个结果。六哥站在门口自己又抽了颗烟回到屋里,六嫂已经打发大壮睡了,自己坐在那给瞎姥姥补毛衣。六哥弄了水洗了洗就上了床,一夜无话。

大毛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觉得吃的面条都堵在了嗓子眼。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说露了嘴,长这么大没说过瞎话,即使这件事也没说瞎话,只是没说实情。这样做大毛没觉得不对,人要有良心,从下决心要上班,是陈静给自己办进了工厂,自从进了厂子以后,是陈静在照顾自己,知恩图报这没什么错。大毛又想了想六嫂,假如自己是六嫂,知道这样的事,特别是都在瞒着她,她要是生气,这也不能怨她⌒细想起来,这件事好像谁也没错,可是这件事偏偏就麻烦,假如六嫂想到了陈静,那该怎么办?

二毛睡了一觉发现姐姐还瞪着眼看着房顶说:姐,­干­嘛还不睡?

大毛听了说:不困。

二毛看了看姐姐说:赶紧睡吧,明天你不是还上班呢吗?

大毛说:你睡你的。

二毛说:姐,我也觉得上班挺好的,能挣钱还不用整天写作业。

大毛听了说:你­干­嘛这么想?

二毛说:我可真懒得上学。

大毛说:我上班是为了家里,我可不是不乐意念书,你以为班儿是那么好上的?

二毛翻过身来抬起头说:姐,我也想了,等我毕业了我也去上班,我可不在学校受这个罪了。

大毛说:家里用不着你,你­干­嘛不多念两年

二毛说:家里用不着我,我自己也得替自己考虑,在这个家里就是我没有说话的权利,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我不挣钱呀?

大毛听了吓了一跳,她想不到二毛会有这样的想法,六嫂曾经说过,大毛是没有办法了,就为了这个六嫂提到大毛上班就后悔的不行,一心是想让二毛多念书,能够考大学,现在二毛是这样的心思不能不叫大毛担心起来,她转过身来说:告诉你,好好的念书别想别的,你不挣钱是家里人嫌弃你,还是少了你的吃喝穿戴?

二毛趴在枕头上说:家里人嫌弃我不嫌弃我我不知道,我自个儿嫌弃我,在家里跟个小三儿似地,我跟大壮一个地位。我有的时候找嫂子要点钱,我得想半天,虽然嫂子没有不给的时候,可是手心朝上的滋味儿真的不好受。

大毛听了说:你要钱­干­嘛?你以后要钱找我要,别找嫂子要。

二毛听了扭过头说:真的?那我还凑合在学校里坚持一下。

大毛听了捶了二毛一下说:不争气的东西。

大毛第二天去上班,下班的时候去看了陈静,陈静好多了,到底是大医院有办法,来看她的人也不少,桌子上放着很多东西。

临走的时候陈静说:大毛,把这这些东西拿回去,我一个人吃不了。

大毛到底没拿,因为拿回去又要解释,大毛已经怕了。她没有在这多待,看着陈静吃了饭就回了家。

进了院子就闻见一股炖­鸡­的味道,大毛朝厨房里看了看,沙锅里炖的­鸡­正在冒着热气。

进了屋子,六嫂说:洗洗手吃饭了。

六哥还没回来,大毛说:不等我哥了?

六嫂说:他没准儿,这个时候不回来就是不回来吃了。

一家子吃完饭,六嫂说:­鸡­我炖了,按照瞎姥姥说的,没放作料,盐总得放,不然一股子药味怎么吃?

大毛听了心里忐忑的说:嫂子,还真的炖­鸡­呀?

六嫂说:­干­嘛不炖?既然瞎姥姥把药拿来了就炖呗。你在外边工作,总得为人,再说了,同事也好,别的也罢,有病没有罪过。

六嫂这句话叫大毛听了摸不到头脑,这两天说话都成了考试,大毛已经不敢再说什么。翻过来想到,这样也不是事,这等于在蒙骗嫂子,心里也有点过不去。

大毛看着六嫂发愣,六嫂说:你看着我­干­嘛?

大毛摇了摇头说:没事。

六嫂笑了笑说:本来就没事,是你自己把自己弄的神神叨叨的。

大毛心都要跳到嗓子眼说:神神叨叨的?

六嫂转过头对二毛说:你去带着大壮出去玩会儿。

二毛听了拉着大壮出了门。

六嫂对大毛说:你坐这。

大毛听了坐下来,六嫂说:你们那个同事是不是陈静?

大毛听了心里反而沉了下来,再装傻充愣她自己都觉得可怜,大毛点了点头。

六嫂说:是陈静就是陈静,我知道你不说是因为她跟你哥哥有过那么一段儿,你是好心,我本不想问你,我只是看着你自己嘀咕的太难受了。

大毛说:嫂子,这都怨我,我其实早就应该跟你说≡从我上班陈静很照顾我,这次她病了,我总觉得不应该不管,可是……。

六嫂:好啦,­鸡­已经炖好了,一会儿端下来,找个网兜你给她送去,大毛,我跟她不是仇人,是你哥哥自己觉得心虚。

大毛听了说:我哥哥也不知道能碰见他。

六嫂:对呀,那你们嘀咕什么呢?

大毛说:我哥知道你知道这件事了吗?

六嫂说:我何必跟他说?我要不是怕你心里头别扭,我跟你也不会提,你也别跟他说了。你哥哥自作聪明,那天晚上他要是大大方方的说了,也就没你这两天的担心,就是你们陈静,我也不能糊涂到那个份儿上,你把嫂子看成什么了?不说了,趁着天还没黑。

慌了手脚

?大毛听了六嫂的话,心里感慨万分,嫂子真是个明白人,不怨自己这么听她的。世界上什么人难得?不是英雄,也不是才子,难得的是明白人≡此,大毛又一次离六嫂更近,就像师傅带徒弟一样,大毛的身上有了更多六嫂的影子。在以后的日子里,大毛虽然有了很多的沟沟坎坎,但是,她能够和小二子一直走下去,这是后话。

六嫂上班吃午饭的时候,小刘喊道:白玲,你的电话。

六嫂接了电话,是母亲打来的:白玲,你今天下班上我这来一趟,妈有点事。

六嫂听了有些紧张,因为母亲是很少给她打电话的,这说明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是母亲病了,不会,听声音不像,能是什么事呢?

六嫂从此忐忑不安,班都没心思上,她给六哥打了个电话,叫他来自己的厂子接大壮,六哥听了原因说:我用跟着去吗?

六嫂说:我妈要是只给我打电话,就说明用不着你去。还有,你接了孩子就赶紧回家,大毛今天是早班,把孩子交给她。

六哥听了说:我是他爹,你怎么不放心我?

六嫂说:你这个爹就是名字,你没有大毛妥靠。

六嫂安排完了,下班就坐车回了家,进了门走进西屋,小穗儿正做作业,抬头看到六嫂说:姑姑,你怎么来了?

六嫂笑了笑说:我­干­嘛不许来?

白葆春老婆听了动静进了门,看了看白玲说:你吃了没呢?

六嫂说:没有,您这个电话我心里就长了草,下了班就来了。

白葆春老婆说:孩子呢?

六嫂说:我让他爸去接了,然后送回家给大毛。

白葆春老婆听了说:怎么没带来?

六嫂说:明天还上班,带来带去铃铛似地麻烦nAd1(妈,什么事呢?

白葆春老婆看了看小穗儿说:咱们上那屋说去吧。

白葆春老婆从厨房里拿了饭菜,六嫂端着跟着母亲进了正房。

放下饭菜六嫂说:妈,到底什么事?

白葆春老婆说:你先吃了饭我再说。

六嫂是个急­性­子,听了着急的说:您不说我能吃的下去吗?

白葆春老婆说:是小穗儿。

六嫂问:小穗儿怎么了?

白葆春老婆说:你嫂子要把她带走,说给她带到南方去上学。

六嫂说:什么时候说的?

白葆春老婆:上次回来跟我说的,妈不是糊涂人,孩子要跟着妈我知道,所以,我不能拦着。

六嫂说:妈,您是不是舍不得?

白葆春老婆眼泪流了下来:小穗儿从一尺多长跟着我,我怎么舍得……?可是,我又拦不住,人家亲生自养的孩子,我怎么能不让带走……。

六嫂听了也难受说:妈,您跟我嫂子是怎么答复的?

白葆春老婆擦了擦眼泪说:我能怎么答复?我只能答应。也许是妈不对,我就想起了你大哥,要是他在这……,我就能跟他商量了,可是……。

白葆春老婆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六嫂急忙拿了毛巾递给母亲说:北京上学条件还差么?就是不去南方上学也不耽误孩子的前程啊?这个事应该跟我嫂子有商量nAd2(

白葆春老婆说:白玲,你也是做母亲的,哪个孩子不是当妈的心头­肉­?你嫂子没了你大哥,她心里也挺苦,要是孩子还不在身边,你让她怎么办?

六嫂说:那她以前怎么不张罗接走?

白葆春老婆说:以前她还没站住脚,现在可能是安排好了吧。

六嫂听了瞪起眼睛说:这就不对了,没站住脚的时候就不想孩子吗?现在站住脚了就想把孩子接走,她没考虑考虑您?

白葆春老婆叹了口气说:我现在倒是没有埋怨她的意思,我就是心里头难受,叫你来解解心宽,我跟谁说去呢?

六嫂说:小穗儿知道吗?

白葆春老婆说:我哪敢跟她说,这孩子跟你大哥一个样儿,粘火就着。

六嫂说:妈,我有个主意。

白葆春老婆说:你有什么主意?

六嫂看了看门外说:就叫小穗儿说,死活也不走。

白葆春老婆说:这样哪行?小穗儿也应该乐意跟着妈呀?

门突然推开了,小穗儿流着眼泪说:我哪也不去,你们甭替我想办法!

小穗儿的出现吓了白葆春老婆和六嫂一跳,六嫂定眼看了看小穗儿,虽然眼睛中满是眼泪,可是瞪的溜圆。白葆春老婆赶紧搂过小穗儿说:谁说什么了你就这么大脾气?

小穗儿说:我都听见了,别当我不知道!

六嫂听了又惊又喜故意说:这孩子是跟谁说话呢?

小穗儿看了看六嫂说:就是跟你nAd3(

六嫂听了说:跟我?我没说让你走呀?

小穗儿说:谁想让我走谁就甭进这门儿!

六嫂笑着说:要是你妈让你走呢?

小穗儿说:那她也别进这门儿!

六嫂说:你算老几?你说了算吗?

小穗儿听了满脸通红大声的说:算,就算!

六嫂说:那好,等你妈来了你就跟她说。

白葆春老婆给小穗儿擦着眼泪说:得了,别这么大脾气了,大人的事你别跟着掺和。

哄好了小穗儿六嫂说:妈,这孩子这么大脾气您可不能由着她的­性­儿,这长大了还管得了?

白葆春老婆说:往常耍点小脾气儿,可没见今天这么王道呀?这可是人大心也大。

六嫂说:我嫂子下回还什么时候回来?

白葆春老婆说:怎么着八月节还不回来?

六嫂说:好,等她回来我跟她说说。

六哥接了六嫂的电话,到了下班之前着了急,因为出去的车还都没有回来,按照他的职责是不应该走的,可是孩子没人接,六哥正在着急,小二子从门口走过,六哥叫住了他:小二子,你进来一下。

小二子进了门说:六哥,说了多少次了,别当着人叫我的小名儿。

六哥说:叫你什么?

小二子说:叫大号这是最起码的吧?

六哥说:大号小号的,我就这么叫怎么着吧?

小二子无奈的说:得,你是爹行了吧?说,什么事?

六哥说:你给我上你嫂子厂里接趟孩子,我这的车都没回来呢。

小二子听了皱起眉头说:六哥,这是在单位,我还管你接孩子,要不要喂­奶­呢?

六哥说:你别废话,你是去还是不去,要不我现在就走,我也不等着车回来了,明天装货排车我也不管了。

小二子摇了摇头说:我是请了个爷,我去行了吧。

小二子开着车去了六嫂的厂子,进了托儿所接大壮,大壮虽然认识小二子看见他扭头往屋里跑。小二子着急的说:这孩子傻呀?人家孩子一看有人接高兴的往外跑,他怎么往里跑?

阿姨笑着说:你是接白玲的孩子吧?白玲倒是打电话告诉我们了,你是他什么人呢?

小二子说:我是他爸爸!

阿姨笑着说:你把那墨镜摘下来,他看着害怕。

小二子拉着大壮上了车,那个时候的车还没有安全带,大壮在车里开始折腾起来,小二子一边开车一边要留神孩子,三十分钟的路走了一个钟头,累的满脑袋是汗。

小二子把车停在门口,抱着大壮进了门,大毛正在做饭,看到小二子抱着大壮进来奇怪的问:你怎么把他接回来了?

小二子撅着嘴说:你当着我乐意去呢,这孩子比猴都淘,这一道累的我真想把他扔下车去。

大壮看见大毛扑过去,大毛抱着大壮说:我嫂子呢?

小二子说:我哪知道,你哥叫我接孩子,我哪是公司的经理,我就是你们家的碎催(仆人)。

二毛在屋里听了说:姐,多做了一个人的饭没有,接孩子咱还不管饭哪?

小二子本来就是一肚子气,听了二毛的冷嘲热讽气的说:你闲得!

六哥打发小二子接孩子,等着车全入了库换好衣服走出大门,就听见有人喊他:六哥!

六哥转过头一看,三白从吉普车里探出头来。

六哥看了看三白:谁的裤裆破了,把你露出来了?

三白说:这么些日子没见,怎么张嘴就这么说话?

六哥说:你找我­干­嘛?

三白说:喝点,有事跟你说。

六哥听了说:我媳­妇­没在家,我得早回去。

三白笑着说:什么时候学的这么规矩?走吧!

六嫂出了母亲的门,回家的路上心里也发愁,虽然,自己答应了跟嫂子谈谈,那也只是谈谈,母亲说的对,必定嫂子是有这个权利的。假如真的把小穗儿带走了,母亲得难过成什么样?想起自从父亲走了以后,母亲克服着怎样的心情帮着大哥?想起了大哥更让六嫂难过,真的到了时候,怎么跟嫂子说,显然光说上学的理由并站不住脚。

一路发愁到了家,大毛早就哄着了大壮,二毛也回到小屋里睡觉。大毛躺在六嫂的床上,听见六嫂回来急忙爬起来。

六嫂问大毛:你哥呢?

大毛说:没回来。

六嫂听了说:那谁接的孩子呢?

大毛说:小二子。

六嫂听了不高兴的说:我说你哥当爹就是个名儿,他还不乐意听,就让他接一次孩子,还托给了别人。

大毛下了床说:我回去睡了。

大毛走出了屋子,六嫂坐在床边还想着小穗儿的事,六哥喝的红头张脸的走了进来。

往日六哥也有喝酒回来的时候,六嫂一般不理会,今天想着小穗儿的事发愁,又知道孩子不是六哥接的生气,白了六哥一眼说:孩子不接跑出去喝酒去?

六哥咧了嘴笑着说:老婆,今天的酒是该喝的。

六嫂说:喝酒的人没出息,哪有不该喝的时候?

六哥说完趴在大壮的跟前看着,六嫂拉了他一把说:躲开那,弄醒了你哄着?再说了,一嘴的臭酒味,别熏着孩子。

六哥说:我看见我儿子我就高兴。

六嫂说:高兴你也没管过呀?叫你接一趟你还交给了小二子呢!

六哥说:我那是回不来,他不帮着谁帮着,我是给他­干­活呢。

六嫂说:你拿人家钱不拿?

六哥说:我就是要告诉你这个,我拿他的钱是没辙,虎落平阳被犬欺,掉了毛儿的凤凰不如­鸡­。我那是忍耐,从今天起我不伺候他了。

六嫂听了以为六哥喝醉了说:洗洗睡觉去,不伺候他你吃什么?你以为人家乐意你去?不是大毛的面子,人家谁养着大爷?

六哥听了瞪起眼睛说:他养着我?我还不乐意呢,我今天找着个好活儿,从此以后,我是咸鱼翻身了。

六嫂听了认真起来说:你找着什么活了?

六哥说:三白今天找我去了,他有个把兄弟大哥周老大,对了你见过,咱们还一块儿在隆福寺吃过饭呢。他给我找了个在饭店里开车的活,先试工仨月,然后转成正式的,我现在是北京汽车出租公司的司机了。皇冠车一开,西服革履的,每月连工资带出车费200多块钱,你上哪找这样的活去?

六嫂听了不信说:你喝多了吧?

六哥笑了笑说:我就知道你不信,我明天就去报到。

六嫂说:那小二子这怎么办?

六哥说:明天跟他说,再找人。

八月十五到了,六嫂收拾停当准备带着孩子去娘家,瞎姥姥进了门,手里拿着一个大石榴递给大壮。

瞎姥姥说:好孙子,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六嫂笑着说:快谢谢­奶­­奶­,这么大个的石榴,您是在哪买的?

瞎姥姥说:这样的石榴是咱们北京的地产,不是南方那种水石榴,那种石榴个大可是不甜。这是我一个侄子昨天上我这来给我拿的,院子里的街坊一人一个。

六哥去了饭店里开车,真的就开回来一辆皇冠车停在门口,早晨出去收拾车,准备拉着六嫂和儿子去看师娘。进了门看到六嫂和瞎姥姥在说话说:快着点儿吧,堵着胡同人家都没法走车了。

小二子站是水管子跟前漱口,一嘴白沫子说:六哥,真的鸟枪换炮了,哪天也让我开一圈儿遛遛?

二伯接着茬儿说:小六子,哪天拉着二伯逛逛,二伯就是没坐过卧车。

小二子说:等哪天你上医院让六哥拉着你去。

二伯瞪了小二子一眼说:这孩子就是不会说人话,大过节的你咒我?

真是过了节,院子里的人都是眉开眼笑的。

六哥拉着六嫂和儿子到了白葆春家,沈建功媳­妇­正在水管子跟前洗菜,大壮看见水高兴了,直接跑到水管子跟前把石榴扔在水盆里,渐了沈建功媳­妇­一身水。

沈建功媳­妇­用手擦着脸上的水说:这孩子怎么土匪似地?

六嫂急忙拉过大壮说:嫂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葆春老婆从厨房里出来说:昨天夜里刚下了火车。

六嫂想起了嫂子要接小穗儿的事问:小穗儿呢?

白葆春说:在屋里呢。

六哥拿起笤帚扫院子,这是他在师娘这能­干­的唯一的一件事。

六嫂进了屋看到小穗儿躺在床上问:小穗儿,我来了也不叫我,躺在床上­干­嘛?

小穗儿并不看着六嫂说:起来­干­嘛?

六嫂说:过节了,起来吃好东西呀,你瞧瞧我给你买的什么?你三爹到琉璃厂给你捎回来的大糖葫芦。

白葆春老婆进了门说:从早晨起来就拉着脸。

六嫂看着小穗儿说:快起来!

小穗儿一动不动的说:你们吃你们的,我又没碍着你们?

六嫂听了说:这孩子怎么跟吃了枪药似地?

白葆春老婆说:别惹她,都臊着她,逞脸似地!

六嫂小声的说:是不是她妈要接她?

白葆春老婆说:来了没提。

沈建功媳­妇­进了门:师娘,菜我都弄好了,是我炒还是您炒?

白葆春老婆说:我来吧,你歇会儿。

六哥扫完院子走进门说:我得走了,我们那不让歇。

沈建功媳­妇­说:你不吃饭了?

六哥说:晚上吧,晚上我来接他们娘儿俩。

沈建功媳­妇­说:晚上谁还给你留着?

六哥说:剩点儿汤我泡饭吃怎么样?

六嫂说:你跟我妈说了吗?

六哥说:说了。

六哥说完看见躺在床上的小穗儿,走过去用手摇了摇小穗儿的腿说:这孩子赖在炕上­干­嘛?起来!

小穗儿翻过身去说:讨厌!

沈建功媳­妇­沉下脸来说:不许跟你三爹这么说话,越大越没规矩。

六哥笑了笑走出了门。

沈建功媳­妇­说:这孩子也不是怎么了?昨天看见我就跟仇人似地,说什么也不跟我睡。

六嫂对沈建功媳­妇­说:嫂子,这回回来待几天呢?

沈建功媳­妇­说:本来都回不来,那忙的很,我是硬着头皮说回来调货才来的,待不了几天。

六嫂想了想是个机会说:嫂子,我听妈说你要把小穗儿接走?

沈建功媳­妇­沉吟了一下说:我也为难,我怕师娘舍不得,可是老这样也不是个事,我倒是联系了学校。

六嫂听了说:再大点儿呢?

沈建功媳­妇­说:在大点儿就更不好弄了,再说了,师娘这么大岁数了,我也想让她歇歇。

正说着话,白葆春老婆在院子里喊:白玲,快瞧瞧你的孩子来,都成水王八了!

六嫂听了急忙跑了出去。

中午的时候,饭菜上了桌,白葆春老婆炖的红烧­肉­,沈建功媳­妇­做的鱼,白葆春老婆说:今天尝尝你嫂子做的鱼,这是她在杭州学的一道菜,西湖醋鱼。

六嫂吃了一口说:酸甜儿的?

沈建功老婆说:南方人口轻,爱吃甜的,菜里头也是甜口儿。

白葆春老婆笑着说:那个时候你爸爸有个南方的朋友,到家来吃饭,可巧那天吃炸酱面,他吃着皱眉头说,­干­嘛要放那么多的盐,我说你吃不惯我给你换打卤的,你猜他说什么?你给我重新盛一碗放点白糖就行了。

六嫂说:那怎么吃?

白葆春老婆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家就是那个口味。

白葆春老婆无意中提到了白葆春,白玲想到,父亲已经离开了他们五年了,心里不免伤感起来。

妈,我爸爸都走了五年了,我­干­爹也走了快四年了,我想抽个功夫去给他们上上坟。六嫂说。

白葆春老婆听了叹了口气说:我怎么不想,只是没工夫,你们又忙,每逢他们俩的忌日我就在门口外头找个路口给他们烧点儿纸,买一瓶子酒倒到火堆里,特别是你­干­爹是个酒迷。

六嫂说:下礼拜小六子有了功夫让他开车拉着咱们去。

沈建功媳­妇­听了说:对了白玲,小六子在哪­干­呢?

六嫂把六哥换了工作的事说了一遍,沈建功媳­妇­说:也好,其实在你们街坊那­干­,人家好用不好说的,也是难事。

六嫂听了说:谁说不是呢,我们那个街坊跟大毛搞对象呢,要不是这个面子,就小六子那个脾气,谁用他?

白葆春老婆说:要说是真快,大毛都搞对象了?

六嫂笑着说:大毛这对象搞的才累呢,那小子整天的死追。

白葆春老婆说:大毛妥靠,娶媳­妇­就得娶个妥靠的,这是一辈子的事,那孩子怎么样呢?

六嫂说:都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上次我婆婆病危不是他拉着您去医院的吗?你怎么忘了?

白葆春老婆又问:你瞧我这记­性­,那小伙子不错。对了,你们一家子出来了,他们姐俩这个节怎么过?

六嫂说:就是那个大毛的对象今天答应带着他们出去玩。

几个人说着话,白葆春老婆说:那俩孩子在外边玩呢,小穗儿看的住看不住你那个阎王儿子?

六嫂说:你们先吃,我出去瞧瞧。

六嫂走到院子里,大壮在水管子跟前把水龙头拧到最大,浑身上下湿透了,唯独不见了小穗儿。

大毛拉过大壮说:你姐姐呢?

大壮只是要玩水并听不懂六嫂的话,六嫂四下看了看没有小穗儿的影子,又围着院子连西屋找了个遍还是没找着,带着大壮进了屋说:小穗儿跑哪去了?

沈建功媳­妇­说:不是跟大壮在一起吗?

六嫂说:没有她呀?

白葆春老婆听了说:西屋你没找找?

六嫂说:找了,没人哪?

白葆春老婆站起身来走出了门,连喊带叫的找了半天还是没有。

六嫂说:别在是出了院子?

白葆春老婆说:没我带着她不敢哪?

一时没了小穗儿,大家都。

脸­色­苍白

?全家人走出了院子,白葆春老婆,六嫂看了担心的说:妈,您别着急,那么小的孩子又自己没出过门,走不远,您先回去我去找。

沈建功媳­妇­也安慰道:师娘,别着急,您先回屋里歇着我跟白玲去找。

白葆春老婆两眼发直的自言自语:这孩子能上哪?她能上哪呢?

白葆春老婆望着远处说,这条路到了马路前还算清静,就怕她上了马路上混到人堆儿里可上哪去找?

好歹劝回去白葆春老婆,让他看着大壮,白玲和沈建功媳­妇­姐俩朝马路走去,白玲说:嫂子,你往南,我往北,估计这个时候,她走不远。

沈建功媳­妇­虽然刚才劝白葆春老婆,现在已经急得直掉眼泪,点了点头,两个人分头走开。

小穗儿自从知道了妈妈要把她带走,心里就不高兴,更何况,直到今天,她并没看出谁有阻拦的意思,这更让她担心,大家在屋里吃饭,小穗儿并没有跟着进屋,开始站在大壮跟前看着他玩水,过了一会儿,听到屋里的大人说话,她觉得,这一定是在说让她走的事,越想越别扭,转身走出了院子的大门。

小穗儿漫无目的的走着,在这之前,除了跟着姥姥去买东西,小穗儿没有自己出去过,看着周围的一切感觉到挺新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马路上,小穗儿顺着马路走,车水马龙的大街叫小穗儿感到,这世界原来这么大,一边看一边走,走了很长时间回过头一看,身后任何一个景象都是她不熟悉的,开始的时候,小穗儿走着走着还要看看家的方向,现在家已经没了踪影。

小穗儿开始心里发慌起来,马路已经不是一条,朝哪个方向走她都觉得不对,远远的看见一个公园,小穗儿走了进去,不远处有个滑梯,很多孩子爬上爬下的,小穗儿站在那看着,到底是孩子,竟然忘记了要找回家去的想法,跟着孩子们玩了起来。玩了滑梯玩秋千,玩了秋千玩转椅,太阳落山的时候,公园里的人渐渐的少了,小穗儿这才感到孤独,顺着公园的路走出大门,这才发现,这个大门已经不是她原来进来的那个门nAd1(她站在路边,路的对面有很多店铺,服装百货,饭馆等等。一阵饭菜的香味把她吸引到了跟前,看着一个大胖子老头正从笼屉里拿出包子。小穗儿饿了,站在那看着老头不动。

胖子拿出包子放到笸箩里,看到一个小孩站在那看他,心里也纳闷,看了看她身边四周并没有大人说:姑娘,找谁?

小穗儿不说话,眼睛直盯着包子,胖子说:饿了?

小穗儿点了点头,胖子接着问:饿了­干­嘛不回家呢?谁跟着你来的?

小穗儿摇了摇头说:没人跟着我。

胖子仔细看了看小穗儿越发奇怪的说:没人跟着你自己跑出来的?

小穗儿点了点头说:我不乐意跟着我妈走,我姥姥也不说她。

小穗儿的话胖子是听不懂说:你先进来。

小穗儿走了进去,胖子的老伴儿正在擦桌子,原来这是老两口开的一个回民的包子铺。

胖子老伴儿也很胖,抬头看了看胖子领进一个小孩问到:这是谁家孩子?

胖子把小穗儿安排到凳子上坐下,拿出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放在盘子里,又递过一双筷子说:不知道,我正出锅呢,就瞅见这孩子看着我,问也问不明白,俩眼老盯着包子,我就想她是饿了。

胖子老伴走到小穗儿跟前,摸了摸她的头说:为主的恩典,这孩子长的还挺水灵的。

原来,这老两口子并没有孩子,看着小穗儿分外的喜欢。小穗儿坐在凳子上,俩眼看着包子不动。

胖子老伴说:宝贝,吃呀?我给你弄碗羊汤去,吃的饱饱儿的。

小穗儿说:姥姥,我没有钱nAd2(

原来,小穗儿的脑子里并没有­奶­­奶­的概念,白葆春老婆住的地方不是闹市,街坊也没有,所以,她看见老太太一概称呼姥姥。

胖子老伴听了笑着说:谁说找你要钱了?你就敞开儿的吃,不够姥姥这还有呢。

胖子老伴自称姥姥,这叫小穗儿感觉到亲切起来,自己也放松了很多,大口的吃着包子。

老两口站在旁边看着,胖子老伴说:这孩子看来走出来有了功夫了,瞧把孩子饿的。

胖子嘱咐道:姑娘,慢慢的吃,咱们有的是包子。

天完全黑了下来,小穗儿吃了包子又喝了半碗羊汤不吃了,胖子老伴拿着白毛巾给她擦了擦嘴说:吃饱了?

小穗儿点了点头,胖子老伴说:你告诉姥姥,你从哪来?

小穗儿说:从我们家来。

小穗儿的回答让胖子两口子哭笑不得,胖子说:家在哪呀?

小穗儿用手比划着说:在一个院子里。

胖子老伴说:是呀,院子多了,哪个院子呢?你知道叫什么地名吗?

小穗儿摇了摇头,胖子发起愁来:这上哪找去?

胖子老伴说:你家里几口人呢?

小穗儿说:两口,我,还有我姥姥。

胖子说:就你和你姥姥?

小穗儿说:还有我妈,还有我姑姑,还有我三爹,还有大壮,还有……没有了nAd3(

胖子笑着说:这也不是两口人哪?

胖子老伴瞪了胖子一眼说:你催什么?你把孩子都弄糊涂了,你等着我问她。孩子,你告诉姥姥,你从哪个方向来的,你给姥姥指指?

小穗儿看了看门外,慢说是黑天,就是白天小穗儿早已认不出来了,看了一会儿摇摇头。

胖子老伴看着对胖子说:老头子,你在前边盯着点儿,我把这孩子带到后头去,今天这么晚她是想不起来了,明儿再说吧。

胖子说:那倒是,可是她家大人不定怎么着急呢!

胖子老伴说:那有什么办法?你现在给她送哪去?

胖子老伴把小穗儿带到后面,原来是个院子,那饭馆就开在院子前边。老两口子是回民,又没有小孩,家里收拾的­干­净利落。胖子老伴把小穗儿领进屋里说:你坐那,姥姥给你找点好吃的。

说着拿出一块山楂糕放在盘子里:宝贝儿,吃了一肚子羊­肉­包子,吃点儿这个消化食儿。

小穗儿吃饱了肚子想起了姥姥问:姥姥,我姥姥能上您这接我来吗?

胖子老伴点了点头说:那怎么不能?今天晚了,你姥姥得先睡觉,明天她不来接你,我送你去。

六嫂和沈建功媳­妇­找出很远没有小穗儿的踪影,空手而归。白葆春老婆好像当头一­棒­急的哭了起来:这可怎么好?这是不让我活着。

六嫂和沈建功媳­妇­也掉了眼泪,六嫂说:妈,您着急也没用,天黑了就更没地方找去了,等小六子回来让他再想想办法。

白葆春老婆抹着眼泪说:我就说这孩子心重,你们不能当着她的面儿说接走她的事,这下好了,人没了!

沈建功媳­妇­听了也内疚起来说:师娘,我是跟您商量,并没说非得把她接走,我也是心疼你弄着她累让你歇歇。

白葆春老婆说:你们谁都没有错,是我老婆子错了,我就不该弄着她,这牵肠挂肚的,小穗儿要是有个好歹我活着­干­嘛?

正说着六哥进了门,看着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怎么了?

六嫂说:小穗儿丢了。

六哥听了一愣说:怎么能丢了?

白葆春老婆说:仨大人六只眼,就把孩子给丢了。

六哥说:师娘,您先别急,您平常老带着她上哪?

白葆春老婆说:我能带她上哪?除了上副食店买点儿吃的哪也没带着她去过。

六哥说:您等着我去找。

六嫂听了说:我也跟着你去,嫂子在家看着妈。

六哥和六嫂上了车,顺着马路朝北走去,六哥说:你都上哪找了?

六嫂说:这条路就是南北方向,嫂子往南我往北。

六哥说:往南不能够了,再往前走就是荒地了。

六哥开着车一边走一边留神在路边,走了一段看到了公园。

六哥说:会不会她去了那?

六嫂说:就是去过,现在公园里也没人了?

六哥说:那也找找。

两个人下了车走进公园,果然冷冷清清,把公园找遍了没有,六哥走到公园大门前说:这个公园有两个门,小穗儿要是来了,会不会出了这个门,那她就容易晕头转向了。

两个人说着出了公园大门,街上还很热闹,因为今天是八月十五。六哥站在路边看着说:这上哪找去?就数着这热闹。

六嫂急得直跺脚说:这孩子胆子大主意正,怎么敢自己跑出来这么远?

六哥说:你就别埋怨了,赶紧找,找不着没法跟老太太交待。

六哥和六嫂挨着家的问,把小穗儿的穿着打扮说了一遍,并没有人知道,六哥跑了一天肚子有点饿了,看见包子铺说:进去吃俩包子再找吧,我这一天水米没打牙呢。

六嫂气的说: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的,你还有心思吃饭?

世界上的事有时候就是­阴­错阳差,仅仅一点的偏差,就会产生完全不同的结果,所谓失之毫厘差以千里。六哥当时要是坚持去包子铺买包子,也许就能打找到小穗儿,偏偏就是六嫂着急不让去。如果六哥像打听其它店铺一样的也去打听那个包子铺,也就知道了小穗儿的下落。巧的是,六嫂不让买包子,六哥和六嫂转身去了别处,并没去那里打听,因此错过了这个机会。

找了半夜也是没有,只好报到了派出所,派出所记录在案也只能答应天亮去查,两个人回到了白葆春的家里。进门一看,半天的时间,白葆春老婆像变了一个人,形容憔悴失魂落魄。沈建功媳­妇­虽然着急难过,还是劝着老太太,看见六嫂和六哥两个人空着手回来,谁也没问结果,四个人坐在那发愣。

这孩子从早晨起来就没吃饭,这会子饿也饿坏了,白葆春老婆说。

六哥说:师娘,我们报了派出所了,他们答应天亮就帮着咱们找。

白葆春老婆摇了摇头说:警察比咱们明白多少?你们仨人找了这多半天儿都没找着,他们能上哪找去?

六嫂说:妈,警察的办法还是比咱们多呀?

白葆春老婆说:你们找点纸。

沈建功媳­妇­给白葆春老婆擦了擦眼泪说:您要纸­干­嘛?

白葆春老婆说:咱们也学那个老年间的办法,画影描型把小穗儿的详情写在纸上,贴在电线杆子上,应了赏钱看看能不能管事。

六哥听了说:这倒是办法。

六嫂说:可眼下上哪找那么多纸去?

白葆春老婆说:西屋的抽屉里,我给小穗儿买的作业本,先拿来用了,回头再买……回头再买?可她什么时候回来呢?

白葆春老婆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六嫂站起身来从西屋拿来了本子,大家拆成单张三个人一起写了半夜,六哥答应开着车去贴。

小穗儿在胖子家里吃了山楂糕,这个时候想起了姥姥,说什么不睡,这下难坏了胖子老两口,千哄万劝的好容易把她哄着了。

胖子老伴看着小穗儿睡着了,轻轻的给她脱了衣服鞋,放到自己的被窝里。老两口四只眼睛看着熟睡的孩子。

胖子老伴说:这孩子跑了这么远不认识家,真可怜。

胖子说:她家里出了什么事让孩子跑出来呢?

胖子老伴说:要不说看孩子,当大人的后脑勺都得长眼睛,肚子里掉下来的­肉­,这要是丢了,急也得急死。

胖子叹了口气说:今儿算对付过去了,明儿怎么办?

胖子老伴摸了摸小穗儿的头说:为主的最善,他不能让这孩子遭这个罪,我瞧这孩子将来有点儿造化,你瞧她眉心中间有颗痣,这个相貌是二龙戏珠,男人长了出将入相,女人长了就是大富大贵。

胖子听了说:那都是糊弄人的玩意儿,大富大贵?大富大贵找不着家了?

胖子老伴说:要是真找不着家了,我就养活她,这孩子长的招人疼。

胖子撇了一下嘴说:人家的­肉­能贴你身上?你想的倒美,叫我说还是想法子,怎么也得给这孩子找找家。

胖子老伴说:老头子,要不你就找派出所,让警察给帮帮忙。

胖子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咱们俩老筷子能上哪找去?

胖子老伴说:你今儿发了面没有?

胖子说:不发面明儿蒸什么?

胖子老伴说:你早点起,先包点儿对付早晨起来的就成,我在这盯着你去派出所。

胖子答应着说:成,不包也不碍事的,大不了关一天门儿,找这孩子的家要紧哪!

六哥三人写到凌晨四点,白葆春老婆瞪着眼睛看着,无论谁劝就是不睡,写完了六哥说:师娘,您睡会儿去,我这就去贴。

六嫂熬了一小盆糨子跟着六哥出了门,上了车俩人商量,六嫂说:都贴什么地方呢?

六哥说:北京城这么大,这点东西要是天女散花一样,那有什么用,就专门找热闹地方贴,看了的人一传十十传百。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贴,电线杆子汽车站牌,报纸栏贴了好多,眼看着手里剩下的不多了,天也快亮了。六哥说,不如上那公园附近贴几张,来遛早的人就能看见。

到了公园,六哥有在大门口贴了几张,转到另外一个门六哥说:买卖店铺的门上也贴几张。

六嫂看了看手里的纸说:没几张了,再说也没糨子了。

六哥把车停在路边,看见店铺就贴,走到包子铺就剩下了三张纸,可是盆里的糨子已经擦的­干­­干­净净,六嫂发愁的说:这怎么贴,一点糨子都没了。

六哥站那想了想,看见包子铺里亮着灯说:包子铺里一定有卖粥的,咱们买碗粥不也能当糨子?

六嫂看着说:人家没开门呢?

六哥说:敲门。

胖子起了个大早正在蒸包子,听见有人敲门走了出来。

胖子看到六哥和六嫂说:二位,我这还没开门呢,包子刚蒸上,您等等再来吧?

六哥说:包子不忙,您这有熬好的粥我们来一碗。

胖子摇了摇头说:我这就买杂碎汤,从不熬粥。杂碎也是刚下锅,还没入味儿呢。

六哥听了有些为难说:你蒸包子的面总有吧,不行给一块儿面。

胖子听了纳闷:哪有吃生面的?

六哥听了着急的说:您就给我们一块儿,我们按照包子的价钱给钱行吗?

胖子笑了笑说:二位把我弄糊涂了,卖了这么多年的包子还没听说过卖生面的呢,你到底要­干­嘛?

六嫂听了不耐烦的说:没有就走吧,我妈那着急呢。

六哥也无计可施,想了想这条街也贴的差不多了,并不在乎这一家,二人扭头走了。

六哥六嫂回到家里,白葆春老婆仍然是坐在那发愣,沈建功媳­妇­也是愁眉苦脸,六哥安慰说:师娘,该贴的都贴了,咱们就等着消息吧,你不睡觉孩子也回不来,不如躺下歇会儿。

白葆春老婆摇了摇头说:我能睡着吗?闭上眼睛就是这孩子,她要是真的回不来,我就跟了她去……。

六嫂看了看沈建功媳­妇­:嫂子睡会儿?

沈建功媳­妇­也摇了摇头,光掉眼泪不说话。

小穗儿睡到天亮,爬起来看了看屋子不知道是哪,胖子老伴赶紧走过来:醒了宝贝儿?

小穗儿还没完全清醒问:这是哪?我姥姥呢?

胖子老伴说:这孩子睡糊涂了,不是你昨天跑这来的吗?想起包子没有?

小穗儿这才想起来,胖子老伴给小穗儿穿好衣服洗了脸,领她到桌子跟前,桌子上早就放好了豆浆油条。

胖子老伴说:吃了,吃饱了我带你去找你姥姥。

小穗儿听了能找姥姥,闷着头吃喝起来。

胖子老伴正伺候小穗儿吃早点,胖子满脸通红的走了进来:老婆子,找着了。

胖子老伴听了瞪着眼睛说:你做梦呢?上哪找着的?

胖子说:我去派出所的路上,满大街贴的都是寻人启事,我看了一下,跟这孩子对上号了,我揭了一张拿回来了,你瞧瞧。

胖子老伴不认字,看着寻人启事说:这不瞎掰,我认识吗,你给我念念。

胖子说:甭念了,这上面有地址,还有这孩子的名字,叫小穗儿。

胖子小穗儿二字一出口,小穗儿本能的答应了一声,胖子脸上开了花说:瞧见没有?就是她。我想起来了,我好想见过他们家的人。

胖子老伴说:你在哪见过?

胖子把早晨起来碰见六哥六嫂的话说了一遍说:他们要粥就是为了贴这个玩意儿,我怎么就没多问问呢?

胖子老伴听了也高兴起来:这就好了,赶紧的,先关了门儿,你把这孩子给人家送去。

胖子走到小穗儿跟前说:姑娘,赶紧吃,吃完了我带你回家。

小穗儿没找着,一家子神魂颠倒,特别是白葆春老婆,想起来就哭几乎是以泪洗面,沈建功媳­妇­也哭肿了眼睛。六嫂给厂子打了电话请了假,六哥不能请假去上了班。

六嫂熬了粥端上来,没人动一口,大家坐在那发愁,一家人竖着耳朵听动静,希望这个时候有人找上门来送信。

白葆春老婆说:这都贴了这么半天了,怎么没消息?

六嫂说:哪那么快?现在才七点多钟,上班的还没出门呢。

你要是上派出所打听打听呢?白葆春老婆说。

六嫂说:人家也得上了班儿呀?

沈建功媳­妇­说:师娘,别让白玲跑了,一夜都没睡,一会儿我。

小穗儿吃了早点,胖子老伴往她口袋里塞了点糖果说:小穗儿,这就回家了,想着来吃包子呀?

小穗儿点了点头,胖子站在旁边说:婆婆妈妈的­干­嘛?人家家里头不定急成什么样儿呢,快走吧!

胖子推了辆自行车,后座上垫了棉垫让小穗儿坐好,胖子老伴送到门口,看着两个人没了影儿才回到屋里。

胖子带着小穗儿一路骑到南菜园,小穗儿已经认出了家说:那个院子就是我们家!

胖子听了笑着说:昨天你要有这记­性­也不能把我急出痱子来。

六嫂正劝着白葆春老婆,忽然就听见门响,白葆春老婆站起身来首先冲到了门口,打开大门看到一个胖子带着小穗儿,白葆春老婆一把搂过来放声大哭:小冤家呀,你可急死我了……。

六嫂和沈建功媳­妇­跟着哭,唯独把胖子扔在一边儿,胖子看着几个人哭劝到:大嫂子,甭着急了,这不是把孩子给你送回来了吗?

六嫂一眼就认出胖子就是包子铺见到的那个人说:您是包子铺的掌柜的?

胖子笑着说:我认出你来了,今天你上我那买过粥对吧,你们走了我后悔的什么似地,我多问问不就得了?

白葆春老婆拉着胖子的手说:这可多亏了你了,快进屋坐着吧!

胖子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那忙不开,快把孩子弄家去吧。

胖子把经过说了一遍,从车把上摘下一兜子说:我这包子看来不错,这孩子爱吃,我就给她带了点儿,还热着呢,给她拿着吧!

白葆春老婆拉着胖子说:这可不行,大兄弟,要是没你我都不活着了,你不能走。

六嫂和沈建功媳­妇­也力劝,胖子说:想来咱们离着也不远,就是这孩子不认识,我就在陶然亭公园西边的回民包子铺,有功夫串门儿去吧,我老伴儿一个人盯着买卖,我得回去了。

白葆春老婆看着胖子去意已决掏出钱来递给胖子说:大兄弟,你拿着这个买瓶酒喝。

胖子一看红头张脸的说:大嫂子,这是­干­嘛?为主的最公道,您这不是抽我嘴巴呢吗?

白葆春老婆万般不忍的说:这可怎么好?你这样走了我心里头过不去。

胖子乐着说:大嫂子,劝人行好,止人­干­歹,我们回民古兰经里就是这样说的,为主的是最讲报应的,您就别当回事,倒是小穗儿想吃包子的时候您就带着她吃去,咱们也算是缘分了。

胖子说完上了车骑着走了,一家子看着他的背影掉眼泪。

找了回来

?小穗儿,大家的心放在肚子里。白葆春老婆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自己的命根子安然无恙,难过的是,她心里知道,自己离不开小穗儿,老大媳­妇­何尝能够舍得?她要把小穗儿带走不也是这个意思吗?自己怕孤独,她不孤独吗?到底是年迈之人,连急带怕急火攻心,六嫂走了的第二天,白葆春老婆就发起烧来。沈建功媳­妇­请医问药,衣不解带伺候着师娘。

这些日子亲眼看到小穗儿在师娘的眼里如同命根一样,这让她又感动又犹豫,想到老太太年迈,跟前是要有人的,决定绝不再提接走的事。冷静下来想,自己也是孤身一人,小穗儿成了她生活唯一的动力,眼看着却不能如愿,想起沈建功偷偷的流眼泪。

晚上,沈建功媳­妇­哄着了小穗儿,给师娘端过药,看着她喝了。白葆春老婆说:老大媳­妇­,我今天觉得好多了,你要是忙就走,别因为我耽误了你的工作。

沈建功媳­妇­说:师娘,您病着我走了也踏实不了,我再呆几天,看着您好了我再走。

白葆春老婆看着沈建功媳­妇­说:这些日子你也熬的够呛,你歇着去。

沈建功媳­妇­说:我就跟您这歇着就行。

白葆春老婆想到,三个徒弟加上沈建功媳­妇­和小穗儿,本不是一家人,没有血缘,难得她这么孝顺,想到老大看着沈建功媳­妇­,心里万般难受。

白葆春老婆说:小穗儿妈,我心里有话想跟你说。

沈建功媳­妇­看着师娘说:您说吧。

白葆春老婆说:难得你这么疼我,就是亲女儿又当如何?孩子,师娘知道你心里苦。老天爷他不睁眼哪!

沈建功媳­妇­听了流下眼泪来:师娘,您为我们也没少受苦。

白葆春老婆说:我这把岁数,都是数着日子过的人了,本来没有什么心思了nAd1(可是你现在就是我心里的一块病。我这一腔子血都倒给你我都觉得不够,你要是没有了归宿,我死也闭不上眼。

沈建功媳­妇­已经哭成泪人说:师娘,您别说了……。

白葆春老婆叹了口气说:我老了,可我不糊涂。我想明白了,你应该带着小穗儿走,让你们娘儿俩在一起,孩子就得跟着妈。

沈建功媳­妇­说:师娘,我不带走她了,我觉得她还是跟着您好。

白葆春老婆说:小孩儿就跟小狗儿一样,跟着谁时间长了就跟谁亲,这不是天伦的情分。天下就没有不散的宴席,各奔东西是实情,谁也拦不住,我说的是心理话,你就带着她走,想着给我带回来看看就成。

沈建功媳­妇­摇了摇头说:师娘,我不能那么做,过去我是想的不周全。

白葆春老婆说:我知道你疼我,这也是我的心里话,你就带走她,还有,看来老大是真的回不来了,你也别苦着自己,要是看到有了合适的,就再往前走一步。你没有妈,没人给您拿主意,师娘现在告诉你是一样的,年轻轻的,别把自个儿耽误了。

沈建功媳­妇­说:师娘,在我心里您就是我妈了≡从小穗儿他爸爸没有了,我说什么也动不了这个心思,所以,我现在不想这个,我就想您和小穗儿好好着,我活着就有了­精­神。

白葆春老婆说:好孩子,听我的话,人没有回着头走道儿的,得往前奔,你要是这样,我心里还是放不下呀?找个实在的人,俩人就是比一个人强,女人就是女人,她总得有个依靠总得有个家,没了你师傅,我是深知这里的苦楚的。

沈建功媳­妇­说:师娘,孩子我是不带走了,要是对了机会,我还回来,那样咱们娘儿仨就在一块儿了。我当初走的时候就是为了怕想起沈建功,现在我明白了,无论走到哪,我也不能把他给忘了。

娘儿俩就着眼泪一直说到天亮nAd2(

六哥找了这个差事简直是一步登天。虽然,工资并不多,可是外快不少。特别是零活,十块八块的总有。要是拉上了外国人,在用外汇券付账那就更划算,因为有专门倒卖这个的,一块钱的外汇券能换一块一的人民币。也就是说,能收到十块钱的外汇券就能换成十一块钱,当然,现在说一块钱没人有兴趣,那个时候的一块钱就是一斤猪­肉­,三瓶牛­奶­,五斤最好的大米,将近五斤的白面,或者是一家子两三天的菜钱。

六哥虽然挣钱多了起来,花销也就大了,首先是烟卷再也不能抽两毛多钱的,司机们最差的也是三毛四的香山牌,车队长大丁则是牡丹抽着。六嫂对六哥能多挣钱自然高兴。可是看着他仰着头走路有的时候也泼冷水:外边屎壳郎成­精­的能上树,在家里就别装大个的了。

六哥一家现在除了二毛和大壮还是供给制的无产阶级,剩下的人都挣钱,日子好过了很多。

转眼间一阵北风把树叶抽光,雪花飘了下来,冬天到了。

这天六嫂送完孩子走进实验室的门,小刘看见六嫂说:白玲,刚才主任找你呢。

六嫂听了一愣说:主任找我­干­嘛?

小刘说:不知道,来了两回呢。

看见六嫂站在那不说话,小刘说:还不快去找他问问?

六嫂说:找我再说,我找他­干­嘛?

正说着,主任推开了门,主任­干­瘦,秃顶带着一副眼镜,南方人。

主任看见六嫂说:小白呀,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

主任的南方口音把办公室的“室”字说成了“死”,小刘笑着说:听见了了没有,让你去办公室里死一下去呢。

六嫂跟着主任到了办公室,主任坐在桌子后面指指沙发说:坐下,坐下讲nAd3(

六嫂虽然工作上业务熟练,却不是一个善于和领导打交道的人,平日里也没领导找她,今天主任叫她来一直就蒙头转向,听了主任的话坐在沙发上。

主任扶了扶眼镜说:小白,有件事情和你商量一下,咱们的企业准备安置一下待业的青年,特别是本厂职工的子弟,准备成立一个劳动服务公司,我们生产的监视器这样的产品都是国家定制的,现在还有大量的民用需求,比如商场里、车站银行等等,这些民用产品要通过另外的制造和销售渠道,所以,把这些产品就转移到了劳动服务公司,这样既解决了本厂职工孩子的就业问题,也能提高咱们厂的产值。所以,我们要调一部分有经验的同志去那里,你们科室就派你去。

六嫂听了心里别扭起来,在她的看法里,劳动服务公司就是厂里淘汰的人组成,不是岁数大就是调皮捣蛋难缠的人,调到了那就等于降低了身份,自己一贯工作不错,领导为什么会这样分派?

主任大概看出了六嫂有些不痛快接着说:白玲,不要误会,劳动服务公司一样的有前途的,派去的人工资还由厂里来发,待遇不变,起码几年不变,到时候,你们能自己走路了,厂里才会松手。劳动服务公司的经理还是厂长兼着,可见还是一家人嘛!何况,我们的产品没有竞争对手,生产这样的产品是需要公安部批准的,北京市只有咱们一家,产品是不发愁销售的,利润也很高,收入当然也会比厂里高,厂里还打算把产品维修这块交给你们,这也很可观哪!启动资金也是厂里来出,这是好事情呀?

六嫂虽然不情愿,但是她知道,领导找她谈基本就是个形式,去是定了的,想了想说:我个人不乐意去,您要是定了,我当然就没说的了。

主任听了高兴的说:好,我知道你是个痛快人,你先回去在考虑一下,有什么困难和要求你提出来,我尽量的满足你。

六嫂从办公室里出来回到实验室,小刘第一个跑过来:叫你­干­嘛?

六嫂把事情说了一遍,小刘听了说:好事,听我们家小顾说,那的差事肥着呢,财务单独核算,不受厂里限制,现在去了都有个一官半职,时间还松快呢,我还想去呢。

六嫂瞪了她一眼说:你想去你怎么不跟主任说?

小刘说:人家还不要我呢,对了,说了让你­干­嘛了吗?

六嫂说:没有,我也没问。

小刘说:­干­嘛不问哪?没关系,我问问我们家小顾,他在厂办总能听到消息,要是有文件我给你偷一份儿来你看看。

六嫂说:要是当官我可不去,一个是招人骂,再有我没当过官,我也­干­不了呀?

小刘撇了一下嘴说:姐姐,还有比当官省事的吗?这个要是­干­不了,你什么也别­干­了。

没有人是神仙,六嫂从一个娇生惯养的人走到了六哥家,务实成了她的误区。人往往是这样,你不好从他做什么去判断他,因为所有的事都跟他的­性­格和经历有关系。

六嫂回到家里心里一直就郁闷,她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把她调到劳动服务公司,进了家门还在想。

大毛是早班,已经把饭做好,看着六嫂心事重重也不敢问,接过大壮看着六嫂没说话。

六嫂问大毛:吃什么?

大毛:我做了个白菜汆丸子,蒸的米饭。

正说着小二子走了进来,脖子上的金项链在灯底下一闪一闪的。

二毛看见小二子说:闻见味儿吧?

小二子没明白问:什么味儿?

二毛说:羊­肉­汆丸子,刚才瞎姥姥家的猫来了一趟了。

小二子听了撇了一下嘴:二毛,你什么意思?我就是蹭饭也轮不着你说话呀?我今天本想请你们出去吃去呢。

大毛看到六嫂有些烦闷怕招惹她不高兴说:你吃了没有,吃了该­干­嘛­干­嘛去,你理她­干­嘛?

六嫂看了一眼小二子说:小二子,今天怎么想起请客来了?

小二子乐着说:嫂子,我今天接了一个大单,心里高兴,赶着饭点儿来请你们。

六嫂说:好啊,上哪儿?

小二子说:还没想好呢。

二毛说:头春节能想出来不?

小二子狠狠的瞪了二毛一眼说:请也没你的份儿!

六嫂笑了笑说:你既然请我们就听你的,你说上哪都行。

小二子说:六嫂,西四牌楼开了一家朝鲜冷面,咱们尝尝去?

六嫂说:冷面是什么还朝鲜的?

小二子说:都说不错,离着也近便,咱们就去那吧。

二毛说:那我们家的羊­肉­汆丸子怎么办?

小二子说:留着呀,大冷天儿的还能坏了?

六嫂答应小二子出去吃饭是想散散心,听了说:那就听你的。

小二子得了圣旨似地说:那好,你们赶紧穿衣裳,我在门口等你们。

不知道别人留神没有,北京是个最容易放弃传统的地方,我当然是指的吃。你无论走到任何一个城市都能看到他们生活的传统,唯独北京,真正北京人的传统早就躲在了旮旯里。若­干­年前新疆的羊­肉­串到了北京,铁槽子里点着木炭,烟熏火燎的冒着烟,一股子煤球加孜然的味道,新疆人站在那吆喝,围观的人虽然不少,却没有人敢去吃,急的老维想出了个法子,免费品尝,仅仅就是这一个免费品尝,从此羊­肉­串火爆京城至今不衰。

全世界的食品风味,在任何城市都没有北京那样毫无抵抗的站住脚。小二子说的西四冷面馆就是其中一例,冷面就是在那起家的。

小二子带着六嫂一家四口来到冷面馆,由于开的时间不长,也没有免费品尝的推销,来的人还真的不算多。

找了地方坐下小二子拿出了内行的架势,点了菜要了冷面。饭菜上了桌,六嫂没有一样儿认识的。她指着一盘黑乎乎上面一层辣椒酱的东西问小二子:这是什么?

小二子说:狗­肉­。

六嫂听了吓了一跳:狗­肉­?谁吃?

小二子愣了一下说:大伙儿都吃呀?

六嫂战战兢兢的说:我可不吃,哪有吃狗的?

小二子乐着说:嫂子,外行了吧?冬天吃狗­肉­是大补的,前门的酱狗­肉­那么有名你没吃过?

二毛指着另外一个盘子里说:这个呢?

小二子说:这是泡菜。

二毛看了说:搁这么多辣椒怎么吃呀?

小二子说:你尝尝就知道了,再说了,就凭你对我这个态度,能让你来就不错了。

冷面端上来,由于这个地方卖的都是荞麦压的冷面,加上冷面汤一律也是黑乎乎的,倒是上面飘着两片苹果和牛­肉­六嫂认了出来。

六嫂说:小二子,这怎么还放苹果?

小二子想说这汤也是狗­肉­汤,想了想没敢说,因为说了今天就没什么能让六嫂吃的了。

六嫂勉强挑起几根面条送到嘴里尝了尝说:这什么味儿,甜不甜咸不咸的?

小二子后了悔,没想到自己花了钱是这个效果说:嫂子,咱们就是为了尝尝,将来有人问咱们,咱们吃过不丢人。

六嫂听瞪了小二子一眼说:没吃过丢什么人?

大家围着桌子咽药一般的勉强吃着,大毛悄悄的埋怨小二子:花钱耍二百五,你也不过过脑子,这能吃吗?

小二子脸红脖子粗的说:怎么我花了钱还落埋怨,有好人走的道吗?

二毛听了撅着嘴说:你还冤?我还冤呢,放着羊­肉­汆丸子不吃,跑这受罪来了。

小二子气的说:你们先吃着,我出去钻汽车轱辘底下去得了。

六嫂笑着说:就是吃不惯,没人埋怨你。

六哥一辈子就­干­了一件正经事,他帮了六嫂一个忙。人这一辈子也许就是一件事,无论大小都能改变他的命运,文人管这个叫转折

六嫂一家子吃了冷面跟着小二子回了家,六哥已经回来了,看见一家子从外边走回来生气的说:都­干­嘛去了?

小二子心里想,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得塞牙,请他们吃了饭,看来六哥还得埋怨,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

小二子说:我请嫂子他们吃顿饭。

六哥瞪起眼睛说:我呢?你呼我一下我也去呀?

小二子说:我知道你忙什么呢?

六嫂听了说:吃了没吃?没吃家里有饭,你跟小二子较什么劲?

小二子真的气不过了说:六哥,知道尿炕谁不睡筛子?我够倒霉的了!

小二子说着出了门,大毛跟着出去说:­干­嘛?

小二子说:­干­嘛?我脑袋让驴给踢了,这一家子这埋怨劲儿的!

大毛看了看小二子心里也软了:我没说不好。‘

小二子听了得了圣旨似地说:真的?

大毛:骗你­干­嘛?

小二子乐了说:得嘞,你只要不说不好,我死也不冤。

大毛说:瞧那德行,一个大老爷们儿,拿不起来放不下的。’

大毛一句话,小二子转怒为喜,高高兴兴的回去睡觉了。

大家收拾洗涮睡了觉,六嫂想起了劳服的事,躺在床上跟六哥说了,六哥听了说:那怎么了?你想不开,人挪活树挪死,再说了,这是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事,别说挣钱也不少,就是这个自由你上哪找去?

六嫂听了说:你说我应该去?

六哥说:你­干­了这么多年,你自己不觉得闷得慌?我说行,再说了,现在这个正时髦,你也出,这世界到底有多大。白玲,我不怕你不挣钱,我现在能挣钱了,你就是把儿子弄好了,一家子吃饱穿暖我就知足。

六嫂没听过六哥说过这么体贴的话,心里一阵发热说:你还说句人话,真不简单。

六哥笑了笑说:我要是在你嘴里落个人也就不容易了。

六嫂听了捶了六哥一下说:胡说,我就嫁个不是人的?

六哥说:是不是人你自己盘算着,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

六嫂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说:那你的意思是我去?

六哥翻了一下身打了个哈欠说:去!哪的黄土不埋人?

开门见山

?六嫂到劳服报了到,原来劳服就在工厂后面的河边上,靠着厂房的围墙搭了一排简易房屋。河边的景­色­让六嫂想起了和路丁在一起的日子。六嫂走到房子跟前,门框的旁边挂着一个牌子:某某所劳动服务公司筹建处。

进了筹建处办公室,桌子后面一个矮胖子站了起来:你是白玲吧?

白玲看着胖子眼熟仔细的想着,原来是他们厂主管行政的副厂长叫谭鑫。六嫂跟厂级­干­部的认识几乎等于零,她只记得有时候开大会总是这个谭鑫主持。

谭鑫给六嫂倒了一杯水让她坐下说:看着这几间房惨了点是吧?

六嫂不置可否的没说话。谭鑫接着说:现在是筹建,你看在往北那块垃圾场了吗?这已经批下来给我们盖厂房了。只是现在报道的人还没齐。

六嫂心里早就凉了一半儿,此时也顾不得客套,的说:我到这来­干­什么呢?

谭鑫听了笑了笑说:来的人都是这个问题,就是这个问题不能最后定。你在实验室里这么多年,当然是不能离了你的本行,技术和将来的产品检验这块应该是你的,你放心,不会让你­干­你不熟悉的。

六嫂听了觉得这范围太广说:就是我一个人?

谭鑫说:你们算一个部门,叫技术部,部长上面还没派下来,我听说是原来咱们厂的副总工程师范兴章。

提起范兴章六嫂倒是知道一些,是个快退休的老头,南方人,有点驼背,两道浓眉毛戴着一副酒瓶子底的眼睛。

六嫂说:范总不是要退休了吗?

谭鑫:要退休不是没退呢吗?白玲,主要是你们俩负责技术部门,他年纪大,所以厂里要派年轻的骨­干­,他给咱们把把方向,实­干­的还得是咱们。

六嫂看了看窗外,因为正值冬天,两岸的柳树秃枝少叶,河水已经封冻,一片的凄凉nAd1(

谭鑫好像是看出了六嫂的心思说:别看着寒心,明年的春天就开工,下半年咱们就要投产,正式运转起来。白玲,凡是现在来的,将来就是咱们劳服的创业者和有功之臣。

六嫂没心思听谭鑫的表面文章说:那我现在­干­什么?

谭鑫笑了笑说:现在就跟过去抗战一样,天不分南北,人不分你我,大家都­干­一件事,就是把劳服建起来,能­干­什么­干­什么。现在咱们还差范兴章,听说明天来报道,到时候咱们开个会,把工作先安排一下,今天你先回去,明天来开会。

六嫂看了看手表,现在才上午九点不到,这就是说今天一天没事了,想起六哥的话,劳服自由。工作这么多年以来,六嫂像个钟表一样的工作,还从来没有这么松快。

六嫂站起身来说:这么说我现在能走了?

谭鑫点了点头:回去吧,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十点钟以前来就行。

六嫂听了心里又是一乐,这就是说明天也用不着起早挤公车了。

六嫂从劳服出来,顺着河边走,又一次想起了路丁,想想这些年的变化,她怎么也不能把那个曾经为六哥发愁的白玲和现在的自己联系起来。过去看着比天大的事,现在想起来不过如此。古人说,温故而知新,看来就是这个道理吧。

六嫂从劳服走出来进了厂子大门,想去托儿所接大壮又觉得时间的确太早,六嫂想到。看来,人要是一下子轻松起来,连自己都不适应了。想了想朝实验室走去。

小刘看见六嫂急忙迎了上来:白玲,怎么样?去报到了吗?

六嫂点了点头,小刘说:让你­干­什么?是不是当官儿?

六嫂撇了一下嘴说:当官儿?连一间正经的房子都没有,

小刘听了说:那怎么办?

六嫂叹了口气说:怎么办?反正是叫人给踹出去了,听天由命呗!

六嫂说着这些话原本是对小刘问题的答对,没想到说的自己伤感起来,她看了看房间的四周,这是她熟悉的环境,她从没想到有一天会离开它,现在她觉得自己是个外人nAd2(

小刘并不知道六嫂心里想的是什么,看到六嫂情绪低沉还以为六嫂是嫌那里条件太差安慰她说:白玲,不是工资一分不少给咱们吗?­干­什么不是­干­?你别觉得委屈,再说了,这是刚开始,万事开头都难,早晚它会有发展,你先去,我回头跟我们家小顾说说,我也调那去和你作伴儿。

小刘的话让六嫂感动,其实自己也没有这个打算让她同情,笑了笑说:你踏踏实实的在这­干­你的,能不挪动就不挪动,重新适应一个环境可不是容易的事。

和小刘说又说了一会儿话六嫂站起身来说:我得接大壮去了。

小刘诧异的说:这么早你接他­干­嘛?

六嫂说:忘了跟你说那有一个好处了,时间自由,特别是现在,什么事也没有,大家都放羊呢。

小刘听了说:所以呀,有一利就有一弊,你现在就可以回家了,我都羡慕你。

六嫂到了托儿所,阿姨以为她有什么事:送东西来了?

六嫂说:接大壮回家。

阿姨看了六嫂一眼,大概是没明白这么早接孩子的原因,还是朝屋里喊道:大壮,你妈接你来了!

如果是每天,大壮会放下手里的玩具飞快的跑过来扑到六嫂跟前,也许连大壮都没搞明白,妈妈为什么这么早接他,坐在那看着六嫂没动nAd3(

阿姨笑着说:还愣着,跟你妈回家了!

大壮这才明白过来,慌忙跑过来,六嫂领着大壮出了托儿所。

六嫂接了大壮回家的路上去了动物园,因为平常的日子,六嫂很少有机会带着大壮出去走走,大壮的路途就是家……托儿所……家。大壮第一次看见动物新鲜的不得了,在看见老虎和狮子的时候,大壮吓哭了。

六嫂搂着儿子说:没出息,大老爷们怎么还哭?

转了一圈出门的时候,六嫂和大壮又出去吃了点东西,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了,大毛已经下早班回了家正在做饭,大壮看见大毛一个劲儿的学老虎叫,弄的大毛很奇怪的看着他问:这是什么叫唤?

大壮的印象里,老虎和狮子就是满身的毛,或者今天他在动物园里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满身的毛,加上说话不利索就说:毛……大毛毛!

大毛不知道这个原因,拧着大壮的脸蛋说:混小子,敢这么叫我,谁教你的?

六嫂乐着说:不是叫你,今天我带他去了动物园,他就看见什么都是毛。

大毛也笑了说:我说的呢,对了嫂子,瞎姥姥病了,我刚才过去看了看她,看来病的不轻,院子里的人都去过,你她。

六嫂听了连忙走进后院,进了屋子看到瞎姥姥躺在床上,床边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放着药和茶杯,看见六嫂瞎姥姥勉强的乐了一下说:六子媳­妇­,我就说你得来,这么多街坊都来了,就是你没来。

瞎姥姥瘦多了,脸­色­苍白,六嫂看了心里挺难受问:姥姥,怎么不合适呢?

瞎姥姥闭了会眼睛说:好多日子就喘不过气来,一动就出汗。

六嫂说:我带着您去瞧瞧吧?

瞎姥姥摇了摇头说:治病治不了命,我自个的身子我知道。这就是气血两亏,到了时候了。

六嫂说:您别那么想,您想吃点什么呢?

瞎姥姥笑了笑说:他们来了我都没说,你来了我就告诉你,我想喝豆汁。蒜市口的最好,可是我动不了,你给我买一碗。

六嫂说:我当着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这就去。

六嫂说完走出屋来到了自家拿了一个小锅,大毛问:你­干­嘛去?

六嫂说:瞎姥姥想喝豆汁,我给她买去。

大毛说:小二子在家呢,让他去买。

六嫂摇了摇头说:他不知道哪的好,我自己去吧。

六嫂到了蒜市口的一家豆汁店,里面都是煮熟了的,六嫂想,煮熟了的再热就不好喝了,不如生豆汁现煮的好喝,求了卖豆汁的买了一锅生豆汁,又要了咸菜买了焦圈儿。

六嫂回到家里天就黑了,煮了一碗豆汁连同咸菜和焦圈给瞎姥姥送了过去。

瞎姥姥喝了一口说:真好喝,这些日子我就没正经吃过东西。白玲,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喝吗?我做姑娘的时候,离着那家豆汁店住的近,天天去喝,这一晃好几十年了,你还别说,还是那个味儿。

瞎姥姥虽然说爱喝,到底年迈之人,又有病,喝了两口就不喝了。瞎姥姥自己也觉得歉意说:我这是折腾人呢,这么好的东西大老远的你给我买回来,我喝不动。

六嫂说:你喝一口也不白买,我先在有了功夫了,明天我就带着您瞧病去。

瞎姥姥说:我是不去瞧病了,我不爱吃东西也好,就少了拉屎撒尿个的麻烦,肚子里净了膛,死了也不烦人。

六嫂听了难受的说:您看您说的是什么?有病就去看,何必死活的瞎说呢?

瞎姥姥说:你去吧,把这半碗豆汁给我留下,我想喝的时候就喝。

人们老说现在的人冷漠,谁也不关心谁,其实,想起来还是和环境与居住的形态有关系,那个时候的人生活简单,欲望淡寡,自然心底就­干­净,表达就直率,现在则正好相反,所以,找到这个原因怨天尤人不过是自寻烦恼。

六嫂出了瞎姥姥的门迎面就看见二伯,二伯一反常态的走近六嫂说:去瞧了瞎姥姥了?

六嫂点了点头,二伯说:七窍都塌了,我看熬不了多少日子。

尽管二伯平日对瞎姥姥就是讥讽,到了关键时刻,二伯的态度还是让六嫂感动:什么叫七窍塌了?

二伯摇了摇头说:你们年轻人是不懂这个,你看她太阳­茓­都是瘪的,常人哪有这样的?

六嫂说:瘦不就这样吗?

二伯说:花有容人有貌,这个要是离了谱就完了。

六嫂听了担心的说:那怎么办?

二伯说:我刚才跟你二婶商量了,咱们得有值班的,不能让她死在屋里没人知道。

六嫂说:我值班,正好我有功夫。

二伯想了想说:也不能可着一个人熬着,我看她的­精­气神还不至于这就走了,咱们轮流,你值前半夜,你二婶值后半夜。

六嫂说:得带着她看看病去才是真法子。

二伯说:看也是那么回事,人到了这个时候,血脉不通汤水难进,药也是罔效的。就好比油灯的灯捻儿,就剩下灯捻儿头上那点油了,灯碗里的油都­干­了。

六嫂听了说:那我也得带着她去瞧瞧去,不能待着等死呀?

二伯说:咱们胡同北边有个边大夫,原来是中医院的,据说是孔伯华的徒弟,文革的时候给打成了右派,再也不看病了。人也神神叨叨的,要是找他给瞧瞧呢?

六嫂听了说:你是说整天在胡同里背唐诗的那个边老头?脏兮兮的能行吗?

二伯说:真人不露相,我去求求他。

六嫂点头说:咱们拿钱。

二伯笑了笑说:不是拿钱的事,他要是想拿钱,他就去中医院上班不就得了?

六嫂听了二伯的话说:那还渗着什么,现在就找他去。

二伯犹豫着说:谁知道他来不来呢?

六嫂跟着二伯来到了胡同北边的院子里,这是个独门独院,院子已经关了门,二伯敲了敲大门,一个矮个子老太太开了门:二位找谁?

老太太说话一股子蒜味,二伯估计是在吃饭,二伯说:找边大夫。

老太太听了回头看了看屋里说:别这么叫,他要听了就犯病了。您是前头院里的二伯吧?

二伯说:是。

老太太说:别找他瞧病了,我自己的孙子拉稀他都不管,何况外人。

二伯说:我们院的瞎姥姥瞧着不行了,我也是没辙,找他给看看。

老太太听了说:那看你的造化了,不是我不乐意管,你进去就知道了。

二伯和六嫂进了屋,真如二伯所料,一家子好多人正围着桌子吃饺子。屋里黑漆漆的,要不是头顶上一个灯泡,简直就难辨东西。边大夫正坐在中央,手里拿着酒杯大声喊道: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二伯不懂得边大夫说什么搭讪道:边……边大哥,吃着呢您?

六嫂抬眼看去,边大夫是个枯瘦的老头,两道浓眉特别的显眼。边大夫并不问来人的理由说:王勃呀,二十多岁能写出《滕王阁序》这样的文章,千古绝唱啊!可惜,天嫉才子不能长寿!

这些对二伯来说简直就是天书,一时不知道怎么答对,站在那发愣,老太太打了圆场端过一杯茶来说:您坐着?

二伯坐下,边大夫仍然继续他的话说:万物轮回从来虚幻,古人比现在的人懂得这个,他们是最聪明的。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就这么告诉你们,还是执迷不悟。

边大夫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二伯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办,六嫂也着急悄悄的说:二伯,不成就别找他了,瞧着渗的慌(可怕)。

二伯低声的说:别着急,我有个办法,不过得罪人了。

二伯拉过老太太说:救命如救火,我有个馊招请他去看病,您可别嗔着(埋怨)。

老太太笑着说,这人都废了,还有什么可嗔着的,一天在大街上也不知道受多少欺负。

二伯听了心里有底站起来,脸­色­一变说:边吾知,站起来!

这一嗓子让边大夫颜­色­大变腾的站起来看着二伯。

二伯说:跟我走一趟!

边大夫急忙穿了鞋下了地跟着二伯走到门口,二伯对老太太说:嫂子,真是不得已,不这样他不听话。

老太太说:没关系,他走了我们吃饺子都踏实。

不能吃药

?边大夫走到门口,老太太拿了棉袄给他披在身上,边大夫肩膀一晃甩掉了棉袄走出门,二伯接过棉袄说:嫂子,给我吧,一会我就把他送回来。

出了门二伯大声喊道:穿上!

边大夫老老实实的穿上棉袄,六嫂于心不忍的说:二伯,你­干­嘛这样跟他说话?

二伯说:不这样他想不起来他应该听谁的,过去斗他的时候这样的话他听的最多。

二伯带着边大夫来到瞎姥姥的屋里,瞎姥姥此时正闭着眼睛,外边进来的人带来一股凉气让她睁开眼。

瞎姥姥认识边大夫,看了看说:谁把他弄来了?

二伯说:我,我把他请来给您瞧瞧。

边大夫并不看周围的人,坐在瞎姥姥床边发愣,二伯说:给他把把脉!

边大夫摇了摇头说:不用把脉了。

二伯说:不把脉怎么瞧病?

边大夫说:她已经没病了。

二伯听了大声说:胡说!没病找你­干­嘛?

边大夫说:病是活人得的,她没病了,恭喜恭喜呀。

二伯后悔起来,虽然把他弄来看病,却一嘴的疯话还是不能知道底细说:你给开个方子。

边大夫说:三日为小限,五日为中限,七日就是大限到了,今天是­阴­历初八,十五就妥了。

二伯听了着急说:你是不是找我把你弄到大街上撅着呢?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瞎姥姥听了说:我明白,你们不懂,谢谢边大夫了nAd1(

边大夫站起身来说:不用谢,吃东西比不吃死的还快。

边大夫说完站起身来出了门,二伯送都没送。

瞎姥姥喘了口气说:我说我一吃东西就难受呢,原来是这样儿。

六嫂说:不吃东西怎么行?

瞎姥姥摇着头说:听他的,不吃倒好受,这个我知道。

六嫂听了也难受说:瞎姥姥,我看您就上医院去吧,我去叫小二子开车。

瞎姥姥吃力的摆摆手说:六子媳­妇­,不用了,从今天起,逢三、五、七日你来看我,别的时候我就不碍事了。

六嫂听了掉下眼泪说:我今天就在这您这守着。

六嫂那一晚上守着瞎姥姥,瞎姥姥滴水不进,无论六嫂怎么劝就是不喝。二婶儿来接六嫂的班,六嫂说了这个情况,二婶儿摇了摇头说,你二伯就是个半彪子(二百五),没事把那个疯子边大夫找来,病没看成倒让瞎姥姥绝了食。

半夜六哥回了家,到瞎姥姥这找六嫂,看到瞎姥姥这样说:不行拉着瞧瞧去,哪有躺在床上等死的?

瞎姥姥听了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医院我是不去。

二婶儿说:您别拗着了,医院才是治病的地方,万一要是能给您治好了,您不去不后悔?

瞎姥姥说:我后悔我还活着,你们不知道我一个人活这辈子有多苦?苦的我都有时候恨我妈,她­干­嘛把我生下来受罪?

瞎姥姥说到这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六嫂给瞎姥姥擦了擦眼泪说:有病您就好好养着,想那么多­干­什么?

瞎姥姥喘了半天气说:我是快死的人了,快死的人万念俱灰,心里自然就没了憎恶,所以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说法,可我还是要埋怨我这一辈子,埋怨送我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nAd2(

瞎姥姥说完闭上眼睛不说话了,吓的二婶儿把手凑到瞎姥姥的鼻子旁边试了试,还有游丝一般的热气。

二婶儿长出了一口气说:还有气儿,是热的。

大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六哥打了哈欠说:怎么着?瞧不瞧去,要是去我就去开车。

瞎姥姥又一次闭着眼睛摆摆手,二婶儿说:今天晚上先这样,看看再说吧,她不乐意去还是有­精­神。

六嫂对六哥说:你回去睡觉吧,有事我叫你。

六哥走了六嫂又对二婶儿说:您也回去吧,我年轻我能熬着。

二婶儿也困不住说:孩子呢?

六嫂说:跟着大毛呢。

二婶儿也走了,六嫂坐在那看着脸­色­惨白的瞎姥姥。

瞎姥姥又睁开眼睛看了看六嫂说:六子媳­妇­儿,我今天是不碍事的,不成你就回去睡觉。

六嫂说:您这样谁睡得着?

瞎姥姥说:那你就和我躺在一块睡会儿?

六嫂其实也困了就说:我躺您脚底下吧,您有事叫我。

整整一夜,六嫂没敢睡踏实,瞎姥姥一动她就醒,瞎姥姥要是不动她也不放心。天快亮时六嫂睡着了,迷迷糊糊就看到天边一只大鹤,翅膀遮天蔽日,影子到处天地无光,六嫂有些诧异,哪来的这么大的一只鸟呢?大鹤翅膀的­阴­影遮挡着六嫂,六嫂就觉得凉飕飕的,猛然醒来下了一跳,跟前站着一个人,六嫂一骨碌爬起身来定眼一看,竟然是边大夫nAd3(

原来六嫂并未睡实,边大夫进来带来一股冷风,身子挡住了窗户把六嫂惊醒。以前六嫂只知道这边大夫神神叨叨,是因为文革挨斗受了刺激,并未实际接触过,昨天跟着二伯才算知道,此人已经极其不正常,现在看到他有些害怕起来。

六嫂坐起身来说:你­干­嘛来了?

边大夫看着闭着眼睛的瞎姥姥说:来看看她。

六嫂说:你怎么进来的?

边大夫小声的说:你没锁门。

六嫂这才想起原来并未昨天晚上忘了锁门。

边大夫走到瞎姥姥跟前看了看说:没吃没喝吧?

六嫂点了点头,边大夫伸手摸了摸瞎姥姥的手腕,样子不像号脉,倒像是摸一个娇气的东西,唯恐碰坏了。

边大夫从棉袄里掏出两个包说:这个小包的给她沏了喝了,每天一汤匙即可,晚上喝,喝六天。这个大包的,第六天的时候冲水给她把身上擦一擦,你们就没事了。

六嫂看了看是两个报纸包的包,闻着一股异香问:这是药呀?

边大夫说:不是,她了。

边大夫说完转身走了,六嫂拿着两个包发愣,不知道是应该不应该听他的。

正在犹豫二伯走了进来,六嫂把边大夫来的事说了一遍,把这两包东西递给了二伯。

二伯闻了闻说:这是什么味儿?香的出奇,从来没闻过。

六嫂说:让把这小包的分六次给瞎姥姥冲着喝,一天一小勺,这大包的是第六天冲在水里给瞎姥姥擦身子,谁知道能不能信他的?

二伯看了看两个包说:除了神神叨叨,他是个有名的大夫,过去可是汽车坐着,专门给大宅门的看病。他脑子什么都糊涂,看病是不糊涂的,我看不如死马当活马治,就听他的。

早晨起来,六嫂把瞎姥姥交给来接班的二婶儿,自己回去洗漱以后去上班,送了大壮去托儿所,自己来到劳服。

劳服真是百废待兴,除了谭鑫的屋子里有桌椅和文件柜以外,其它的房间都是空的,六嫂进了屋子,拿起笤帚扫地,谭鑫提着四个暖壶进了门。

够早的白玲?谭鑫放下水壶说。

六嫂看了看说:拿这么多暖壶?

谭鑫说:除了从厂里拉了电线和电话线以外,这里什么都没有,中午就用电炉子热饭。现在,凡是到这报道的人都先在这个屋子里,反正现在就是一件事,基建。

六嫂擦了桌子扫了地,人们陆续的都来了,这里除了范兴章是技术口的六嫂认识以外,大都不认识。

六嫂看了看,加上她和谭鑫一共是六个人,只有六嫂一个人是女­性­。大家坐下来,脸上的表情都很陌生,看的出来,谁也不知道这劳服是怎么回事,调到这来的情绪和六嫂差不多。

大家彼此找认识的说话,有个上了点岁数的人问六嫂:这么年轻怎么把你调这来了?

六嫂正在不知道怎么回答,谭鑫接过话茬:这是什么话?这也是咱们所的单位,来的都是厂里挑的­精­兵强将,这是成就一番事业的地方。

看的出来,大家对谭鑫的话没人买账,倒是范兴章情绪最好,这里他的级别也最高,六嫂理解,他的情绪好是因为,他快退休了。

范兴章抽着烟斗说:俗话说的好,既来之则安之,心先要踏实。

谭鑫笑了笑说:看见没有,书是不白念的,范总说的对。

谭鑫开了会,主要是围绕着基建分了功,六嫂分成了后勤,主管行政事务,也就是吃喝拉撒打杂。

会开到了十点多,一个大胖子小伙子走了进来:谭经理,我去了厂办了,他们说答应给咱们的那部车坏了还没修呢,先用不了。

谭鑫听了皱着眉头说:怎么回事?这是厂务会定下来的事,怎么这样?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咱们这的司机杨青,以后也许就是运输科长哈哈哈!

会开完了,大家站起身来,谭鑫说:今天咱们开始在一起工作,我请大家吃个饭,一块儿熟悉熟悉,吃完饭我在这盯着,大家可以回家休息。从明天开始,咱们就要按时上班了。

六嫂听了又是一阵心里发堵,心里想,就是这一样可人疼的地方,时间自由,想不到一天以后就不行了。

想到这说:谭经理,我就不去吃饭了,我接孩子回家了。

谭鑫想了想说:按说你是不应该走的,这以后公司里大事小情的,你是张罗的人,也好!你今天先回去,以后慢慢熟悉。

六嫂接了孩子回了家,家里没有人,大毛还没下班,二毛去上学还没回来,六嫂犹豫起来,她想过瞎姥姥,可是孩子跟着去她又觉得那空气对孩子不好,可是孩子放在哪呢?

六嫂正在犹豫,小二子从家里出来:­干­嘛呢嫂子?

六嫂说:你上哪去?

小二子说:我上单位去呀?

六嫂说:你晚一会儿去,你给我看着点儿大壮,我去后院看看瞎姥姥。

小二子答应着接过大壮,六嫂来到后院,进门就闻见一股奥香气,二婶儿正在给瞎姥姥冲那一小包东西,六嫂走过来一看黑乎乎的。

六嫂问二婶儿:这东西怎么香的熏脑子?

二婶儿说:我也不知道,香的离谱,闻了都吃不下饭去,我想这里头是不是有麝香?

六嫂看了看说:这味儿瞎姥姥能喝的下去吗?

二婶儿说:我问了她了,没言语。

二婶儿沏了药面,六嫂端过来用勺子喂着瞎姥姥,瞎姥姥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东西不多,没有几口就喂完了。

没过一会,瞎姥姥打了一个嗝说:我要解大手儿。

二婶儿急忙扶起瞎姥姥拿出便盆,二伯走了进来。

二婶儿看见说:出去,这正拉屎呢,长眼睛出气儿的!

二伯听了汀了脚,瞎姥姥肚子咕噜咕噜的响了一阵,排泄出的东西奇臭无比,熏的六嫂和二婶直想吐。

好容易伺候她拉完了,六嫂捂着鼻子把便盆端出来倒到厕所里。

回来洗了洗手二婶儿说:看见拉的屎都是黑的,怎么这么臭?

二伯说:这是那包药管了事了,兴许通了肠胃这老太太还就有救了。

六嫂听了问瞎姥姥:姥姥,您觉得好受点儿了吗?

瞎姥姥点了点头说:痛快多了,喘气匀实了。

二伯觉得自己的判断正确得意的说:我说什么来着?边疯子虽然人疯了,肚子里的玩意没丢,这就是他的功劳了。

二婶儿说:要这样兴许一会儿想吃什么呢?

二伯说:那你就做点挂面汤,煮的烂烂儿的,再打上一个­鸡­蛋。

二婶儿听了正要走,瞎姥姥挣扎着说:别去,我什么也不想吃,吃了东西,这药就白费了。

六嫂听了着急的说:光吃药不吃东西哪成?

瞎姥姥说:你们不明白,就吃这个就行了。

瞎姥姥说完闭上眼睛睡去,二婶儿说:这样看来就让她睡,咱们先回家做饭去,老头子,你在这盯着。

二伯点了点头说:成,你们去吧,对了,别忘了弄个酒菜,我看着病人得喝点儿,不然消不了毒。

二婶气哼哼的说:你平常也没少喝,你消哪的毒?别­干­点儿什么就要价钱!

撒手

?六嫂扭头出来回家做饭,出了后院走到前院,正看见小二子和大壮撕扭成一团,小二子抱着大壮,大壮揪着小二子的头发大声喊叫着,小二子偏着头躲避着说:小兔崽子你!

六嫂看见慌忙跑了过来:你们爷儿俩这是­干­什么?

六嫂说着抱过大壮,大壮死也不小二子的头发,小二子一边掰着大壮的手一边说:要玩水我不让他玩儿,这就跟我玩命了!

六嫂也摘开大壮的手,大壮依然不依不饶的喊叫着,气的小二子捋了捋头发说:六嫂,你养活的这是什么儿子,简直就是土匪!

二毛放学回来看到这一切说:你跟吃屎的孩子较什么劲?

小二子气的说:就是你们是一家子,也没有这么向着的?

六嫂安慰了小二子几句把大壮交给二毛,自己去厨房做饭。

六嫂下午又过去看了几次瞎姥姥,瞎姥姥一直就睡着不睁眼,脸­色­反而比从前红润了很多,这让六嫂和二婶儿都放了心。

晚上一家子吃了饭,六嫂叫大毛看着大壮,自己又来到瞎姥姥家。二婶儿看见六嫂说:今天你回去睡觉,我在这。

六嫂说:我也没事,就在这吧。

瞎姥姥睁开眼睛看了看两个人说:他二婶儿回去吧,六子媳­妇­也不用熬一宿,我有话跟你说。我说完了,你也回去睡觉,我是一天两天死不了的。

二婶儿听了这话看了看六嫂说:那我就先回去?

六嫂也不知道瞎姥姥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不住的埋怨,一样的街坊,都是为了瞎姥姥好才来伺候,瞎姥姥这样说话就分出了远近,不是得罪了二婶儿?心里想着嘴上却不能说出来,只好说:您回去歇着吧。

二婶儿站起身来走了,六嫂坐在床边,瞎姥姥说:我知道你心里埋怨我,好像我轰你二婶似地,其实不是,我是有话跟你说nAd1(

六嫂笑了笑说:没有,我怎么埋怨您呢,我是怕二婶儿多想,再说了,您病的这样,养神是最重要的,等你好了有的是时间跟我说话儿。

瞎姥姥摇了摇头说:不是这样儿,我没日子说了,这是攒在我肚子里一辈子的话。你去沏点儿茶来,我喝一口慢慢的跟你说。

六嫂说:您沏茶那药不是白喝了?

瞎姥姥说:那不是药,是边大夫拿来给我净肠的东西,他知道我现在是没有办法了,我又是一个人,怕我临走的时候把那五脏六腑的东西出来没法收拾,趁着我有这口气,先排泄出来,边大夫是好意。

六嫂听了目瞪口呆说:那他为什么不说?

瞎姥姥说:他知道你们听不懂。

人的一生,除了死以外几乎都是个未知数,但是仔细想起来,命运的安排里多少也有自己的成分在里面,这就是很多有学问的人说古的原因。

瞎姥姥的一辈子颇有些传奇­色­彩,瞎姥姥祖籍是苏州人,老辈子在京做官,原来是个官宦人家。到了爷爷这辈子已经败落,父亲是庶出(姨太太生的)所以不受宠爱,就是因为这个,父亲放弃了仕途儿改道经商,瞎姥姥的爷爷死后,族人秋风扫落叶一般把家里的东西彻底分光,自此瞎姥姥的父亲就跟他们的家人再无联系。

说来凑巧,瞎姥姥的父亲做的跟六嫂母亲家里做的生意是同行,也是古玩玉器,苦心经营以后,家道殷实。父亲也娶了两房太太,但瞎姥姥是正出,父亲娶偏方不过是想得个儿子,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已经是五十岁左右。结果就真的生了个儿子,俗话说母以子贵,父亲渐渐就把对太太的心思移到了姨太太的身上。母亲生气着急,在瞎姥姥十四岁的时候就死了。瞎姥姥虽然没了母亲,经常要受小娘的气,到底是正出,大概父亲也记得自己的经历,对瞎姥姥还是不错,依然是锦衣玉食的过好日子nAd2(怎奈好景不长,一场伤寒要了父亲的命,同父异母的兄弟也是吃喝嫖赌,并不会做生意,几年的光景家里就坐吃山空起来。不久,小娘靠上了别人,这个时候小娘就露出真面目,打算把瞎姥姥嫁人做姨太太,瞎姥姥得知是给人做小就逃了出来,打算到唐山去投奔父亲过去做生意的一个朋友。不想半道上被人贩子拐卖到了北京的烟花巷里。虽然又回到了北京,却已经堕入青楼,加上家里是这样的情况,竟然有家难投。瞎姥姥的眼睛就是在那个时候昼夜啼哭落下的毛病。

瞎姥姥在妓院里几经倒手最后卖到了陕西巷,这个时候瞎姥姥已经是二十岁左右。不得已,瞎姥姥狠下一条心,因为她亲眼看到那些不甘心或者人老珠黄的女人是什么下场,不是死在里面,就是被卖到了京西煤矿上去配人。

瞎姥姥出身大户人家,吃过见过,人又激灵,没半年就在陕西巷混成了头牌,无论是商界的有钱人,还是军警地痞,没有人不知道的,自此,瞎姥姥以激灵和姿­色­有了立足之地。这个时候,有个唱戏的名伶叫樊天和看上了她,花重金把她从窑子里赎了出来,不过,这个樊天和虽然赎出了瞎姥姥却并不敢带回家去,因为他惧怕家里的夫人,按照现在的话说,瞎姥姥成了二­奶­。

樊天和在西城租了房子,把瞎姥姥安置在那里。旧时的社会,慢说是戏子,就是富贾商人,名流政要,在外边养个小是常事,樊天和此时正是红遍京城的名小生,这当然也不算什么。

瞎姥姥逃出苦海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心里也暗暗感谢老天爷有眼。樊天和在戏台上唱的是文生,所演的都是风流倜傥才子佳人,自从得了瞎姥姥,一个月里倒有多半个月里住在这,除了唱戏,闲时也要邀请好友在这里切磋技艺,摆酒饮茶,也就是那个时候,瞎姥姥也见过很多名角。瞎姥姥本是出身富贵,对这些享受一类的东西并不外行,所以,接朋待友自然十分得体,这让樊天和更是喜爱,虽然名分不正,那个时候,却是瞎姥姥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不想那樊天和贪图温柔缠绵,竟然忘记了家了还有一只老虎,不久东窗事发,在将近一个星期没有看见樊天和以后,瞎姥姥等来的却是樊天和的老婆带着家人闯进了院子,樊天和的太太不但是个­性­情暴烈的人,还是当地的一霸,不但砸了樊天和的鸳鸯巢,把瞎姥姥又送回了陕西巷nAd3(后来的很多日子,樊天和也去过陕西巷,并不点别人只要瞎姥姥,二人相对也是落泪而已,樊天和每次来也不坐多长时间,喝一壶茶就走,再后来,听说他举家迁往济南,再也渺无音信。

瞎姥姥重返陕西巷,最高兴的还是老鸨子,樊天和赎了瞎姥姥她落了一笔钱,这次樊天和的太太把瞎姥姥送回来竟然分文不要,老鸨子得了两头的便宜。何况,瞎姥姥原是这里的头牌,回来以后那些过去的旧相识也是趋之若鹜。瞎姥姥虽然心灰意冷,却懂得面对,知道君子无时且耐时的道理,重抄旧业以后,不再是那样简单的逢场作戏,和老鸨子提出了条件,原来瞎姥姥自己也有了积蓄,提出要和老鸨子合股经营。老鸨子已经上了岁数,想到两个人经营,自己退到后台,前边有这么个当红的人支应,未必不是好事,何况,瞎姥姥的旧相识里有的是有钱有势之人,自然不能放着河水不洗船。又过了几年,那老鸨子看看自己的权势行将日落西山,学了个张良归隐微山湖的法子,抽了股份告老还乡,自此,瞎姥姥独自经营陕西巷。

陕西巷在瞎姥姥的经营下,名噪四九城,一时间兜里有俩钱的,或者江湖混混没有不知道的。军警的压制,流氓的敲诈,让瞎姥姥如履薄冰,在攒下了一定的财富以后,瞎姥姥决定退出江湖。她用自己的钱买回来几易其手的父亲的买卖。为了掩人耳目,瞎姥姥更名换姓并且把这个买卖改成了首饰楼。

到底是门里出身,首饰楼虽然没有很大的发迹,锦衣玉食倒也足矣。期间也曾有人来给瞎姥姥说亲事,怎奈瞎姥姥唯恐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世,坚决不嫁一直熬到了解放。

纸里包不住火,瞎姥姥解放前瞒了这么多年的事情,还是让人调查出来,从此,瞎姥姥成了主要的攻击对象,大小运动无一幸免。瞎姥姥只占了一个便宜,因为在陕西巷急流勇退,她又是始终是孑然一身,什么事情也没有旁证,牵三挂四的人也很少,加上买卖她也尽数交出来,所以老命留了下来。

后来瞎姥姥在东城买了间房子住下,为的是躲避她曾经活动过的南城地区,这就是六哥的院子现在的房子。所以,胡同院子里风传的瞎姥姥的过去,不过是道听途说,瞎姥姥从不摇头否认,也从来不承认什么,这就是二伯常常拿来说闲话的原因。对街坊们来说,瞎姥姥这个人活灵活现的在眼前进进出出,瞎姥姥的过去则是迷雾一般无人了解。

瞎姥姥每天除了喝边大夫的“药面”以外,就是给六嫂讲述自己的过去,眼看瞎姥姥人已经完全脱了形,言语也是有气无力,每日最多也就说几句话,到了后来六嫂发现,瞎姥姥排泄出来的东西已经是黄­色­的油状液体,而且是越来越少,次数却越来越多。

这天晚上,六嫂照例来到瞎姥姥的跟前,瞎姥姥看了看六嫂说:六子媳­妇­,我说了这么多,你不会翻一个儿看我吧?

六嫂摇了摇头说:您又何必说出来?

瞎姥姥说:我是不明不白的活了一辈子,享福受罪都经历过了,唯一遗憾的是,我没把自个儿交代清楚。

六嫂听了低头不语,她不知道怎么对待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白玲,我的所有积蓄都归了公,但还不至于身无分文。柜子里有个小箱子,那是我的所有,等我死了你拿了去,眼下值多少钱我不知道,将来你会用得着。瞎姥姥用无神的眼睛看着六嫂说。

六嫂听了摇头说:瞎姥姥,我不要。

瞎姥姥说:你也知道我是一个人,无亲无故,你先拿着,别等我死了收拾屋子的时候出麻烦,你不懂得有人知道。你如果真的看不上眼,你就扔到护城河里去。

瞎姥姥逼着六嫂从柜子里掏出一个红木的小木匣,那上面还上着一把­精­致的锁。

瞎姥姥从腰带上摸出一把半寸长的钥匙递给六嫂说:也别打开,放到你屋里不显眼的地方,没人的时候自己打开瞧瞧。你现在就拿到你自己的屋里去,找个妥帖的地方放好,一会儿有人来了就不好看了。

六嫂听了拿起匣子走回家去,一家子都已经睡着,六嫂随便的把匣子塞在了衣柜上方的空挡里。

瞎姥姥喝完了最后一勺“药面”就再也没说过话,竟然也没有排泄什么,只是不再闭着眼睛,而是睁着眼,这让六嫂和二婶儿很害怕。半夜的时候,二婶儿叫过二伯,二伯看了看说:是有什么事惦记着闭不上眼呢?她也没谁可惦记的?

摸了摸脉搏还有,只是弱的很。三个人正坐在那发愁,边大夫进了门,二婶儿看了说:这黑灯瞎火的他­干­嘛来了?

边大夫一嘴的酒味和羊­肉­的膻气味,走到床前看了看说:好了,还有一大包东西呢?

二婶找出来递给边大夫,边大夫说:别给我,去用水冲了给她洗洗身上。

二伯说:人还没咽气呢怎么就洗上了?

边大夫说:咽了气还洗什么?

二伯看着要给瞎姥姥洗,自己转身出来,边大夫好像并不在意,一直站在跟前看着。

说来也是怪事,二人把瞎姥姥洗­干­净了,找出了她自己早就预备的装裹穿好,瞎姥姥竟然闭上了眼睛。

二婶儿出来叫进二伯,二伯看着说:这是走了没走呢?

边大夫说:走了。

二伯说:走了怎么没捣气儿呢?

边大夫说:那小包的东西已经连同体内的腌臜(脏)物以及元气带走,她用什么捣气儿呢?

瞎姥姥洗的­干­­干­净净,浑身光泽,穿的整整齐齐的走了。四个人站在她的跟前,此时已经过了午夜两点钟。

边大夫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烟头点上抽了一口说:我的事完了,一场磨难一场劫,你们将来未必有她这么妥帖。

边大夫说完走了,三个人站在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二婶儿想起来说:没有长明灯啊,找根蜡烛点着,看着换着到天亮吧。

找了蜡烛点着,三个人一直守到天亮。

一脸安详

?天亮了,一缕阳光照进了瞎姥姥的小屋,瞎姥姥走了,一脸的安详。从表情上看,这一生好像根本就没发生过,她只是睡着了。

瞎姥姥没有亲人,自然没有必要通知谁,二伯到派出所开了死亡证明,六哥联系了火葬成,除了大壮叫二毛看着,一院子的街坊都去送了瞎姥姥,六嫂最后一个把瞎姥姥的房门锁上了。从此以后,瞎姥姥的后院成了禁区,没有人再跨进一步。

春节临近了,院子里的人都开始忙和起来,准备过年。六嫂嘱咐大毛,今年腊月尤其是要好好的扫扫房,六哥在出租公司忙的不可开交,又恢复到了他开买卖的时候那样,家里很少能看到他的人影,不同的是,六哥每个月都不少给六嫂拿回钱来。

腊月二十一,六嫂就跟大毛扫了房,为的是赶上正日子给母亲扫,因为母亲只是一个人。恰巧今年的腊月二十三赶上了星期天,六嫂早早的抱着孩子去了娘家。

六嫂临出门的时候忽然想起,瞎姥姥给她的小木匣,于是带着去了想让母亲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直到现在,除了六嫂还没有人知道这匣子的事。

到了南菜园,六嫂进门把大壮交给母亲开始搞卫生,白葆春五间正房两间西厢房,除了东西的耳房以外,三间正屋和母亲和小穗儿住的两间西屋足足的让六嫂忙了一天。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总算大功告成,六嫂累的浑身散了架。白葆春老婆心疼女儿,炖了排骨慰劳她,晚上四口人坐在桌子跟前吃饭。

六嫂想起了那个匣子说:妈,我们院子里的瞎姥姥死了,我们街坊发送了她,她病的时候我守了她几天,临死的时候给我留下个匣子,不知道是什么玩意,您看看?

白葆春老婆说:我看你拿着个首饰盒子,不知道里面盛的是什么?拿来我看看。

六嫂拿过匣子,掏出钥匙打开,白葆春老婆愣住了:她死的时候明白吗?

六嫂说:到死都不糊涂nAd1(

白葆春老婆说:她过去是­干­什么的?

六嫂本想把瞎姥姥的历史跟母亲说一遍,想了想觉得不好就说:也是开首饰楼的,她家过去­干­过古玩玉器。

白葆春老婆问:在哪?

六嫂摇了摇头说:没问。

白葆春老婆看着东西说:单这一个猫眼就能买两间房子,这还是过去的价儿,这柄如意是宫里的玩意儿,难道说她家里过去有做官的?

六嫂说:听说是。

白葆春一件一件的拿出来看,手镯耳环项链戒指等等,还有两个翠玉的扳指,加在一起足有二十多件东西。

白葆春老婆看着说:她这是托付你给谁?

六嫂说:她没有亲人,说是给我的。

什么?白葆春老婆听了瞪大了眼睛。

六嫂把瞎姥姥的话说了一遍,白葆春老婆说:这东西你一样儿都不能动,这是人家的东西,不是仨瓜俩枣儿的。

六嫂听了说:我没想着要,可是她没人托付,我也不知道这里的东西这么值钱。

白葆春老婆说:依着我你就放在这,保不齐有人回来找。

六嫂听了点头说:我也是这个意思,放在家里人多手杂,丢了就麻烦了。

六嫂临走的时候,母亲嘱咐她:白玲,今年过年别等着初二,早点来。

六嫂听了纳闷说:为什么?

白葆春老婆想了想说:你嫂子要带个人回来nAd2(

六嫂听了还是不明白问:带谁回来?

白葆春老婆白了她一眼说:怎么越活越傻?

六嫂猛然明白了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次临走的时候跟我说的,小穗儿一丢她就没顾得说。

母亲的这个消息让六嫂想了半天,一路上就琢磨,这事情其实早就该估计到,嫂子对大哥是完全绝望了,想起大哥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六嫂和大壮回了家,二毛一个人在家,大毛上中班,六哥还没回来。

六嫂问二毛:你吃了什么饭了?

二毛说:剩馒头。

六嫂听了于心不忍说:柜橱里有炒的豆腐你没看见?

二毛听了说:还说豆腐呢,小二子给吃了。

六嫂问:你白嘴儿吃的馒头?

二毛说:拿油炸的馒头片儿。

六嫂听了笑着说:还是你有主意。

正说着六哥和三白走了进来,三白笑着说:六嫂,有日子没见了?

二毛看见三白说:走错门儿了吧四哥?

六嫂也笑着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三白瞪着眼说:你们俩这是­干­嘛?真的这么在乎我来不来也没听六哥念叨过呀?

六哥说:真念叨过你,想起你来就咬牙切齿的,你给的那块表半个月就不走了nAd3(

六嫂说:你今天怎么有功夫?

三白说:我也是刚回来,找六哥吃顿饭,我们哥儿俩也好长时间没见了。

六哥从柜子里掏出一叠外汇券递给三白说:够不够呢?

三白说:这是多少?

六哥说:二百。

三白说:差五十。

六哥说:别不知足,这还是攒了俩月呢。

三白装起钱说:过两天我给你钱,是一比一点一么?

六哥瞪了他一眼说:装什么蛋,我能那么给你吗?

二毛听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这钱是哥哥给三白的不放心的说:想着还我哥。

三白说:小小的年纪,不怕­操­心白了头发。

六嫂把母亲的话跟六哥说了一遍,六哥叹了口气说:这不能拦着。

六嫂说:是呀,可是我听了心里就堵得慌,也觉得小穗儿可怜。

六嫂说着转了眼圈儿,六哥说:又来了,你们的眼窝子就那么浅?小穗儿不行给我当闺女,我替大哥养着她,这有什么的?

六嫂擦了一把眼泪说:说是那么说,孩子总还是有个亲爹好。

俗话说,有日子就快—眼到了三十儿,六嫂和大毛包了饺子,六哥也放了假,白天一家子凑合了一口,单等着晚上的年夜饭。六嫂下午就叫了小二子,小二子也不含糊,提着一大块猪­肉­前来入伙。吃完了晚饭六嫂跟小二子说:托付你点儿事。

小二子和六哥喝了个红头张脸剔着牙说:说吧嫂子。

六嫂说:明天我跟你六哥去我们家,家里就剩下大毛和二毛,你就在这吃,东西我都弄好了,热热就行。

二毛听了撇着嘴说:这还用跟他商量,他巴不得呢,哪去蹭饭去?

小二子说:我就没地方吃饭了?瞧瞧吃了你们家一顿饺子,你这不上算劲儿的。嫂子,你放心吧,我也来个爽快的,我带着她们姐俩外边搓(北京土话,吃)去。

大毛听了说:嫂子你就放心走吧,家里有我呢。再说了,家里有饭上外边吃什么去?

二毛说:我说也是,上外边就得花钱,再伤了二哥的元气。

小二子听着不顺耳说:我说你怎么就瞧着我不顺眼?你吃那猪­肉­是地里长出来的?二哥也没白吃你们呀?

六哥笑着说:你搭理她­干­嘛?

小二子说:本来呀,我还买了一千头浏阳钢鞭,说十二点跟二毛放炮呢,要这样说呀,二大妈放屁,你就噔噔(等等)吧。

二毛一听放炮高兴起来:二哥,闹着玩儿呢,怎么不识逗?

六哥说:我也买了好多的二踢脚呢,这说话就十二点了,咱们出去放一回。

一家子走出了门,霎时间鞭炮齐鸣,六嫂搂着大壮捂着耳朵在旁边看着。

放够了炮,一家子回到屋里,六哥说:不如现在就走,道上还清净,明天也是去。

六嫂说:我也是这么想,谁知道嫂子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家里剩下我妈和小穗儿也孤单。

小二子和大毛二毛姐俩打扑克,六哥和六嫂带着大壮拿着给母亲买的点心出了门,临出院子的时候,六嫂特意的看了看黑洞洞的后院,不由得想起了瞎姥姥。

六哥拉着六嫂和大壮进了家门,六嫂推开西屋的门,小穗儿正拿着一本书在那看,六嫂问:你姥姥呢?

小穗儿看着书说:在那屋给我姥爷上供呢。

六嫂问:你怎么没给你姥爷磕头?

小穗儿说:磕完了。

六哥想起了六嫂说的话,掏出五块钱递给小穗儿说:压岁的钱,三爹给你的。

小穗儿抬头看了看说:我不要,你给我姥姥吧。

六哥说:给你的压岁钱给你姥姥­干­嘛?

正说着白葆春老婆进了门说:大三十儿晚上的跑过来­干­嘛?

六哥说:是我的主意,想着明天也是来,现在来道上清净,也陪陪您。

白葆春老婆说:难得,你还想着陪我呢。

白葆春老婆带着六哥六嫂小穗儿和大壮进了正房,桌子上果然供着白葆春的相片,前边摆着香烛吃食供品,六哥和六嫂给白葆春磕头行了礼。

自从白葆春走了以后,六哥这些年来真的没有认真的给师傅上过供,特别是过年的时候,三十儿也没来过,老娘活着的时候有规矩,六嫂一直就是初二才回娘家,想起师傅六哥心里一阵发酸。

六哥怕师娘看出来,点了颗烟坐在一边。白葆春老婆早就看出六哥的表情说:大过年的­干­嘛?

六哥听了眼泪止不住了:师娘,过了年我去通州,给我师傅上上坟。

白葆春老婆也难过,缓了口气说:开了春儿吧。其实,心到神知上供人吃。你们都混好了,你师傅就不惦记你们了。

六嫂说:妈,我嫂子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白葆春老婆说:说是明后天,人家谁三十晚上还不在家待着?

六哥说:那男的是­干­嘛的?

白葆春老婆说:听说是个念书的人,有文化,细了我也没问。

白葆春老婆一边说一边使眼­色­,果然,小穗儿听了走出了门外。

白葆春老婆说:这又是个难题,小穗儿这丫头最不好对付,我想了半天,跟她说吧?她不懂得怕她多想,不说吧?抽不冷子来了个生人她又不是省油儿的灯,我就嘱咐了她几句,到现在都不跟我说话。

六嫂说:这么大的孩子就各­色­(古怪),您还老惯着她。

白葆春老婆叹口气说:没爹的孩子,你不能四棱见线(严格)的要求她,大点儿了就好了。

六哥和白玲带着孩子睡在正房,白葆春老婆带着小穗儿睡在西屋,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晨起来,六哥起了绝早,太阳还没出来他出了屋门,拿着师傅那把大扫帚要扫院子,白葆春老婆从厨房里走出来。

六哥看到师娘笑着说: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儿起的呢。

白葆春老婆说:起的早也不发奖金,你拿扫帚­干­嘛?

六哥说:扫院子。

白葆春老婆说:好容易勤谨一回还不是时候,大初一的有扫院子的吗?

六哥这才想起来,过年是不能扫地的,放下扫帚说:我­干­点儿什么呢?

白葆春老婆说:你去城里头大点儿的菜市场,去买把儿韭菜来。

六哥听了说:大冬天儿的买韭菜?

白葆春老婆说:包饺子用,你嫂子他们要回来咱们吃这个。

六哥听了说:现在有卖韭菜的吗?

白葆春老婆笑着说:打前清的时候北京的郊区就有暖洞子(一种冬天种植蔬菜的暖房),那个时候就卖野­鸡­脖儿(冬天暖房里种的韭菜,由于韭菜梗是白紫两­色­,叶子有黄绿两种颜­色­,一捆有­鸡­脖子粗细,看上去有些像山­鸡­的颜­色­,所以有这个称呼),现在都有了大棚,韭菜黄瓜是有的,只是少而且贵,你开着车有腿,你转转去。

六哥听了转身要走,白葆春老婆说:厨房里有早点,我炸了饺子熬了粥,你先吃了再走。

六哥吃了早点出了门去买韭菜,六嫂已经起来,自己洗漱了给大壮洗了脸,走进厨房去端早点,进去一看,­鸡­鸭鱼­肉­准备了不少,连菜也切好了在盘子里扣着。

六嫂端着早点进了正屋放在桌子上对母亲说:妈,您要开饭馆是怎么着,准备了那么齐全。

白葆春老婆说:你嫂子他们要是回来,不准备好了,大过年的人家不笑话?再说了,你嫂子没有娘家,全仗着咱们给撑门面呢。

六嫂盛了粥说:小穗儿还没起呢?

白葆春老婆说:起是起来了,不乐意上这屋里来。

六嫂听了说:谁得罪她了?

白葆春老婆说:还是我昨天说的那段儿,先别理她,你们吃你们的,等会她饿了再说。

六嫂听了放下碗说:这还了得,那么点儿的孩子由着她?再说了,她这样我嫂子回来怎么办?我去瞧瞧。

六嫂说这就走出门,白葆春老婆嘱咐说:别戗茬儿的跟她说话。

有我呢

?六嫂走进西屋,小穗儿坐在床上手里还是拿着昨天那本书,六嫂进屋之前就想了想,怎么跟小穗儿说。母亲说让她尽量和蔼,就六嫂看来,小穗儿光用好话说看来是不行的,虽然心里可怜小穗儿她决定咬咬牙。

怎么不上大屋吃饭去?六嫂坐在小穗儿旁边问。

小穗儿看了六嫂一眼说:我不饿。

在小穗儿心里,除了白葆春老婆以外,六嫂在她心里甚至超过了母亲,姑姑疼他,从小跟着姥姥把她弄大,她爱姑姑可也深知姑姑的厉害,看见六嫂板着脸心里有些打鼓,低着头不说话。

六嫂看到小穗儿不说话说:我问你话呢,我来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一句话都没有,谁得罪你了?

小穗儿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说:我姥姥说了,大人说话小孩儿不跟着掺和,你们的事我不管我说什么?

六嫂说:大人的事你不管是对的,没让你不跟大人说话,怎么越大越糊涂?

小穗儿抬起头来说:我说什么?我不管大人的事,你们也别管我的事,除了我姥姥,你们谁也别管我!

小穗儿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六嫂心里一阵发紧,勉强板着脸说:胡说!大人的事你不能管,你的事大人必须管。

小穗儿抽搭着说:凭什么呀,凭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们­干­嘛不问问我?

六嫂说:上次你偷着跑了,一家子差点儿没急死,不是看着你姥姥和你妈的份上,我早就收拾你了,怎么着,成­精­了?赶紧下地洗洗脸跟我去大屋吃饭去!

小穗儿无奈的下了地,六嫂在脸盆里洗了一把手巾给小穗儿擦了擦脸口气缓和下来说:我知道我不能白疼你,小穗儿懂事,这回你妈回来了你不许耷拉脸子,让人家笑话,上学不能不知道礼貌。

小穗儿点点头说:姑姑,我不想让外人上咱们家来nAd1(

六嫂说:谁是外人,我还是你三爹?

小穗儿说:我姥姥说了,我妈要跟一个叔叔来咱家,她­干­嘛不自己回来?

六嫂说:你妈带个朋友来串门这怎么了?

小穗儿说:那­干­嘛让我跟他说话?

六嫂想了想也难为孩子说:你就打个招呼叫个人,能掉块­肉­?

六嫂给小穗儿洗了脸拉着她去了大屋,六哥从门外走进来。

白葆春老婆看了看说:买着了?

六哥说:这回您可是要了短儿了,大初一的上哪买去?绕世界转了四九城也没有,后来您猜我上了哪?

白葆春老婆听是问:上哪了?

六哥说:上了西三旗种韭菜的地方去才买回来。

白葆春老婆说:行了,你有了功劳了。

六哥看见小穗儿说:哟,大小姐,您起来了?

六嫂白了六哥一眼说:刚哄好了你招她­干­嘛?

小穗儿瞪了六哥一眼说:小六子。

六哥听了说:嗨!小东西,反了你了!

白葆春老婆说:不许没大没小的,谁教给你的?

白葆春老婆话音未落,大门响了,大家从窗户一看,沈建功媳­妇­提着大包小包的走了进来。

沈建功媳­妇­进了院子,红­色­的羽绒服下面一条判裤,头发也剪短了,让人看着分外的年轻,大家迎了出去,小穗儿却躲在六嫂的身后,不住的往妈妈身后看nAd2(

沈建功媳­妇­喊道:小六子快接接我,累死我了。

六哥接过沈建功媳­妇­手里的东西说:搬家是怎么着?

大家进了屋,六哥把东西放在床上,沈建功媳­妇­冲着六哥说:拿这来打开。

东西放在桌子上,有丝绸蚕棉,各种小吃点心。沈建功媳­妇­拿过两块绸子说:师娘,这是给您和白玲买的两块绸子,做个棉袄面多好,丝绵我也买好了,这样的棉袄穿着轻省体面,这双皮鞋给小六子。这是吃的,这盒年糕等会炒着吃了。天目山的笋­干­,泡了炖­肉­很香,西湖的藕粉给大壮冲着喝,这是杭白菊,师娘您沏茶的时候放点去火,还有香味儿。

沈建功媳­妇­把东西摆了一桌子,挨着个分派着,白葆春老婆说:你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我上哪穿去?

六哥说:嫂子,年糕就是蒸或者炸了蘸白糖吃,怎么还炒?

沈建功媳­妇­瞪了六哥一眼说:老赶!那是北方人的吃法,年糕跟炒菜似地加上作料­肉­菜,炒了好吃着呢,等会我给你炒。

白葆春老婆笑着说:向年我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也有南方的朋友来看我父亲,就拿了这种年糕炒着吃,挺好吃的。

小穗儿站在一边看着母亲并不说话,沈建功媳­妇­回过头看着她说:这孩子我回来了怎么不理我?

白葆春老婆说:早晨起来不吃早点,硬拉着过来,闹脾气呢,穗儿,妈来了,怎么不叫?

沈建功媳­妇­不停的和六嫂和六哥说话,白葆春老婆心里纳闷,说好了跟着来的人怎么不来呢?想问又觉得不合适nAd3(

六哥看着沈建功媳­妇­说:嫂子,南方看来是养人,你看着比白玲都年轻呢?

沈建功媳­妇­说:小六子,大过年的你拿我找乐?你这是夸我呢吗?

六哥笑着说:让师娘说,是不是年轻了?

六嫂说:年轻就是年轻了,这怎么了?别跟我比,我是烧糊了的卷子没样儿了。

白葆春老婆自己走出门,刚走到门口沈建功媳­妇­说:您­干­吗去?

白葆春老婆说:赶紧做饭去呀?

沈建功媳­妇­脱了羽绒服说:我跟您去。

沈建功媳­妇­跟着白葆春老婆去做饭是有道理的,她已经看出了白葆春老婆的疑问,她要解释。

到了厨房,沈建功媳­妇­说:师娘,我知道您为什么老看着我,你是说带回的人哪去了,对吧?

白葆春老婆说:我就想你给我先通个信儿,我没想别的。

沈建功媳­妇­说:他去拜访朋友,晚上来。

白葆春老婆想了半天说:我先说下,家里没人难为你,你不用特意安排。

沈建功媳­妇­说:师娘,我就特意安排了一件事。

白葆春老婆看着她说:什么事?

沈建功媳­妇­说:我一直说您就是我妈,您得跟白玲说一声。

白葆春老婆听了说:不用说,一家子已经是事实,他们也不会装!

沈建功媳­妇­说:那好,其实您就是我妈,我不过是多余嘱咐您。

六嫂走了进来说:嫂子,还真给小六子炒年糕呀?

沈建功媳­妇­说:让他长长见识,没吃过的不见得就是没有。

白葆春老婆说:南方人和北方人就是不一样,这也不能成了咱们家里的说辞呀?

沈建功媳­妇­乐着说:妈,这也不是我说的意思呀?

白葆春老婆说:这就叫了?演习一下?

六嫂笑着说:妈,您­干­吗?娶了姑爷咱们是娘家,嫂子叫声妈也没错。

沈建功媳­妇­立起眼睛说:白玲,我叫妈是真心的,我可不是糊弄人的。

六嫂听了说:我说什么了?

白葆春老婆说:一家子好几个姓,人家不理解,咱们统一口径也没错。

沈建功媳­妇­听了说:妈,你­干­嘛这么说,我就是真心把您当了妈。

白葆春老婆听了泪如泉涌。

白葆春老婆这一哭如同大江绝了堤,六嫂和沈建功媳­妇­一同哭了起来,沈建功媳­妇­哭着说:妈,别哭了,这是过年!

白葆春老婆擦着眼泪说:我知道……,妈是那么好叫的?想必孩子你是无奈。

沈建功媳­妇­说:妈,我不是无奈,妈能有几个?这些年您对待我,就是亲妈又当如何?

白葆春老婆说:好了,都是一家子,错了对了都不埋怨。

娘仨做完了饭摆上桌子,白葆春老婆和沈建功媳­妇­以及六嫂哪里还吃的下去,六哥觉得奇怪的说:做了一桌子菜,怎么了这是?

六嫂瞪了六哥一眼说:你也长点心,你吃不就完事了吗?

六哥哪里知道刚才厨房的一幕,闷着头吃饭,吃完了六嫂和沈建功媳­妇­收拾桌子。

收拾完了沈建功媳­妇­说:小六子,估计白玲也跟你说了,你是什么意见呢?

六哥听了说:听嫂子的,我是没什么说的。

白葆春老婆说:你嫂子问你是认真的,你就说说你的看法。

六哥说:我没看法,俗话说,满堂儿女不如半路的夫妻,人得往前走。

六嫂说:今天的饭你没白吃,也说了句明白话。

白葆春老婆说:今天我也说个响快的,你大哥没了,我这心里头就跟刀绞的似地,越是过年我越想他,可是人死如灯灭,就好比你师傅走了,我还是得过日子。现在,你嫂子要成个家,我打心里头高兴,小穗儿妈,你也算是有家,你心里得有底气。

提到沈建功,大家都伤感起来。

六嫂说:我都不敢想,看来人得认命。

白葆春老婆说:这大过年的,别提那些伤心的事,人有过五关的时候,就有走麦城,你们都有个结果我也就放心了。

六嫂说:真格的嫂子,他什么时候来呢?

沈建功媳­妇­说:估计差不多了。

六哥说:我去接他?

沈建功媳­妇­说:不用,我跟他约好了五点钟在车站等他。

炖­肉­烧鱼包饺子,菜也切好,单等着客人来了炒,白葆春老婆对沈建功媳­妇­说:小穗儿妈,时候差不多了,你别管了,去接他去吧,叫小六子跟着你。

六哥听了说:我得穿上那双新皮鞋吧?

沈建功媳­妇­拿着擀面棍扬起来说:找我敲你呢?

六嫂也笑着说:你穿上新皮鞋­干­嘛?

沈建功媳­妇­和六哥走了,家里一通紧忙,白葆春老婆不住嘴的嘱咐小穗儿。

六哥拉着沈建功媳­妇­到了车站,老远就看见一个清瘦的男人,分头带着眼镜,灰­色­短款的呢子大衣,大衣的领子口处还露出方格子的围脖,黑­色­的西裤,脚底下蹬着锃亮的皮鞋,那人一边在马路两边来回寻觅一边看表。

六哥指着那人问沈建功媳­妇­:嫂子,那个人是不是呢?

沈建功媳­妇­定眼一看说:是他。

六哥把车停在路边,沈建功媳­妇­下了车,看到六哥并没下来说:你坐在里面­干­嘛?

六哥说:司机下去­干­嘛?

沈建功媳­妇­揪着六哥的耳朵说:你成心是不是?

六哥跟着沈建功媳­妇­走到男人跟前,沈建功媳­妇­介绍说: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岳超,这是我弟弟小六子。

岳超用手扶了一下眼睛笑了笑说:幸会,你弟弟长了这么个大块头?

三个人重新上了车,六哥仔细的在后视镜里看了看岳超,心里盘算着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沈建功媳­妇­和岳超聊着天,看来两人相识非止一日。男人的普通话里有着浓重的苏杭口音。

到了家,一家子迎了出来让进屋里,六嫂沏了茶,小穗儿真不含糊,叫了一声叔叔再也不说话了。

白葆春老婆张罗着给岳超倒茶,沈建功媳­妇­说:这是我妈。

岳超笑着说:我听你说过。

岳超指着小穗儿问:这个一定是你女儿了?

沈建功媳­妇­点了点头,岳超掏出十块钱来递给小穗儿说:这是你的压岁钱。

小穗儿不接用眼睛看着六嫂,六嫂点了点头她才接了过来。

沈建功媳­妇­又说:这是我妹妹。

岳超又朝六嫂点了点头。

白葆春老婆说:岳先生在哪高就呢?

这句老掉牙的客套话把岳超问了一愣,加上白葆春老婆纯粹的北京口音,一时没回答上来,沈建功媳­妇­说:他在丝绸研究所。

岳超这才明白白葆春老婆的话笑了笑说: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白葆春老婆也客气的说:让您惦记着,我还行。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白葆春老婆说:岳先生一定是饿了,摆桌子吃饭吧。

­肉­鱼早就弄熟了,只是炒菜的功夫,六嫂在厨房里炒菜,沈建功媳­妇­来回的端着,一瞬间饭菜就上了桌。

白葆春老婆悄悄的对六哥说:上西屋柜子里把你师傅存的那瓶汾酒拿来。

六哥去了拿来了酒说:岳大哥能喝一口吗?

岳超说:少喝一点可以的。

大家落了坐,小穗儿死活不上桌,自己躲到西屋里去。六哥给大家倒了酒,六哥不断的劝酒,白葆春老婆一个劲的布菜,没一会,岳超喝了个大红脸。

白葆春老婆说:我闺女老实,在外边还要仰仗您多照顾她,离着家远,我们也是惦记着。

岳超满脸通红的说:她蛮能­干­的,否则,那么大个公司怎么当老总?老人家,你的女儿很不错的。

沈建功媳­妇­叫岳超夸了个大红脸,六哥笑着说:对,我今天敬老总一杯!

六嫂听了在桌子底下踹了六哥一脚,担心他喝了酒瞎说。

沈建功媳­妇­连忙阻拦说:小六子,你有点正经的,我不会喝酒你不知道?

六哥果然有了几分酒说:哎,这不对呀,你在外边没有应酬?吃喝玩儿乐当头的都得会呀?

沈建功媳­妇­站起身来说:我去煮饺子,你们慢慢的吃。

六嫂也站起来说:嫂子,你在这陪着客人,我去煮。

沈建功媳­妇­说:咱俩一块去,让他们吃。

两个人来到厨房,沈建功媳­妇­迫不及待的问: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六嫂说:看着挺斯文的。

沈建功媳­妇­说:我们也是通过业务认识的。

六嫂问:他结过婚吗?

沈建功媳­妇­说:结过,他媳­妇­跑日本去了,再不回来。

六嫂听了问:有小孩儿吗?

沈建功媳­妇­说:有个男孩儿,他妈给他带着。

沈建功媳­妇­想了想有些不放心的问:白玲,你觉得妈对他会是什么印象?

六嫂说:这你得自己问,我看不出来。

沈建功媳­妇­想起了小穗儿又说:小穗儿这孩子是个发愁的事,怎么就怎么拗呢?

六嫂说:小穗儿你甭管,。

沈建功媳­妇­听了有些难过说:我自己也拿不准,反正我是什么也没答应他,白玲,你说我走这一步对不对呢?

拜年

?江浙苏杭的普通话在八十年代或者更早,几乎成了斯文的代名词,这可能和很多学者是此地人有关系。岳超咬文砸字的口音叫六哥听了耳朵都酸了,又不好意思不聊,到底家里就有他这么一个男人,接待客人是责无旁贷的,即使是喝酒,六哥也和他喝不到一起,白葆春老婆包了点蒜瓣,又拿出节前泡的腊八醋放在桌子上。

六哥实在是坐不住了说:师娘,我去瞧瞧饺子熟了没有。

六哥说着溜出屋门走进厨房,六嫂看见说:你跑出来­干­嘛?屋里头还有客人呢!

六哥咧了咧嘴说:让师娘受会儿罪吧,听他说话我舌头疼。嫂子,真难为你了。

六哥的直言不讳让六嫂有些担心,因为她怕沈建功媳­妇­不爱听说:谁像你满嘴的跑回车,人家是有学问的人,你也好好学学。

六哥摇着头说:我宁可不说话我也学不了,首先我这舌头就不合格。

沈建功媳­妇­接过来说:小六子,听你的话的意思,你是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了?

六嫂的担心好像有点道理,一个劲儿的瞪着六哥满脸的埋怨。

六哥点了颗烟说:嫂子,我可没那个意思,我是说他说话我听着费点儿劲,我没说别的。

沈建功媳­妇­说:有别的也不怕,我倒是想听听你的看法呢。

六嫂撇着嘴说:他有什么看法?他就知道吃饱了不饿。

六哥是喝了酒,越发不知深浅的说:嫂子,要叫我说,这人单薄点,小手腕子一把都攥的过来,这要是有人欺负你,他也替你出不了气呀?

沈建功媳­妇­说:咱家是摔跤的出身,谁敢欺负我?

六哥说:那倒是,不过,远水不解近渴,他要欺负你我也够不着他呀?

六嫂气的说:逞能吧你?有功夫在这扯淡不如回去陪会儿客人nAd1(

正说着沈建功媳­妇­惊叫一声,原来饺子扑了锅,沈建功媳­妇­拿手去揭锅盖,扑出来的热气吁了手,一时红肿起来,锅盖也掉在地上。

六嫂连忙把凉水兑到锅里,拿过沈建功媳­妇­的手说:烫着没有呀?

沈建功媳­妇­疼痛难忍,咬着牙说:不碍事的。

六嫂回过头对六哥说:都是你,还不赶紧拿盘子盛饺子,跟着裹乱!

饺子端上了桌子,六嫂找点儿碱面给沈建功媳­妇­涂在手上,白葆春老婆说:怎么了?

六嫂说:锅扑了,嫂子去掀锅盖让热气吁了手。

白葆春老婆说:俩人看着锅让它扑了?我看看。

白葆春老婆说着站起身来走到沈建功媳­妇­跟前,看了看手说:烫的不轻呢。

沈建功媳­妇­说:妈,不要紧的。

一家子忙和沈建功媳­妇­的手,把岳超撂在一边。饺子冒着热气儿他却不知道该不该吃。想了一下也站起身来走到沈建功媳­妇­跟前,看到她的手已经肿成一个小馒头一样说:哦,好像是蛮厉害的,应该到医院里去看医生的。

六哥听了觉得好笑说:大过年的去瞧医生还得带着礼物吧?

六嫂听了瞪着六哥说:小六子,饺子堵不上你的嘴吗?

白葆春老婆说:白玲去西屋的小抽屉里拿獾油和纱布去,给你嫂子抹上。

沈建功媳­妇­和六嫂走出门去了西屋,白葆春老婆说:岳先生您吃饺子吧,凉了就不好吃了nAd2(

六嫂和沈建功媳­妇­进了西屋,这才看见小穗儿,小穗儿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白玲给沈建功媳­妇­抹好了獾油用纱布缠好,沈建功媳­妇­走到床边搂过小穗儿,小穗儿醒了看着妈妈,沈建功媳­妇­说:穗儿,跟妈去吃饺子吧,姥姥包的饺子香着呢。

小穗儿揉了揉眼睛说:你给我盛过来,我不在那吃。

六嫂看着小穗儿说:逞能吧你?我跟你怎么说的?

小穗儿听了没说话,低头找到鞋下了地。

沈建功媳­妇­看了看笑着说:阿弥陀佛,你还真有一怕。

三个人进了屋,六哥和岳超吃着饺子说着话,白葆春老婆抱着大壮喂着他,抬头看见小穗儿说:你瞧,把这口人给忘了。

小穗儿走到姥姥跟前坐下,眼睛寻觅着桌子,六嫂说:拿个小碟和筷子。

小穗儿坐在那不动,白葆春老婆说:对了,忘了给她拿她的筷子了。

六嫂听了不解的说:她还有筷子?

白葆春老婆把大壮交给六嫂站起身来走出门,一会儿从西屋里拿着一双小筷子,六嫂一看这竟然是自己小的时候用的,那是父亲给她买的一双象牙筷子,长有五寸左右,是专门给小孩用的。

小穗儿拿过筷子,从盘子里夹了饺子低着头吃,岳超哪里知道这里的玄机,找着茬跟小穗儿搭讪:你几岁了?

小穗儿低着头吃饺子,好像根本就没听见。白葆春老婆怕岳超尴尬说:七岁半了,上学了。

岳超还是接着问:在哪里上学呢?

白葆春老婆说:离着不远,在南菜园的回民小学nAd3(

岳超听了说:为什么要上回民小学去上学呢?你们家是回民?

六哥听了说:你吃的饺子是猪­肉­的,我们家怎么能是回民呢,咱们这是就近上学,这附近就有这么一所学校。

岳超明白了,点了点头说:那就是说附近有回民的。

白葆春老婆说:北京的南城是回民聚集区,这的回民多。

岳超也发现了小穗儿的不正常说:这个小姑娘不爱讲话。

白葆春老婆说:有点怕见生人,熟了就好了,在家里小嘴儿也跟小燕似地叽叽喳喳的。

小穗儿吃了几个饺子,放下筷子站起来走出了门又回到西屋,沈建功媳­妇­看着女儿的背影愣神。

饭吃完了,天也黑了,除了小穗儿,所有的人都集中在正房里陪着岳超≡从白葆春走了以后,家里很少门庭若市,虽然白葆春老婆对陪着客人并不外行,可是今天也觉得总是找不到感觉,六哥找不着聊天的话题,六嫂抱着大壮在那发愣,唯独沈建功媳­妇­应该说话,可她却显得心事重重。

喝了两杯茶岳超站起身来说:很晚了,我告辞了。

白葆春老婆听了犹豫起来,留他住下不知道沈建功媳­妇­的意思,不留他,天黑了让人家走也觉得不合适,只好用眼睛在沈建功媳­妇­脸上找答案。

沈建功媳­妇­站起身来说:也好,你回去休息吧。

白葆春老婆听了沈建功媳­妇­的话也站起身来说:也没吃好,北方人的口味不知道你习惯不习惯。

岳超笑着说:伯母,你不用客气,很好的。

白葆春老婆说:小六子送你去吧?

白葆春老婆说完了有些后悔,因为她觉得这个主意仍然应该沈建功媳­妇­拿。

岳超说:不用了,我自己走走,我认识路的。

六嫂说:送到车站,这道上黑没有灯。

六哥站起来说:你住哪呢?

岳超说:我在前门那找了家旅馆。

六哥说:那我送你去吧。

岳超跟着六哥走出了门,大家都送到门外,白葆春老婆偷眼看了一下沈建功媳­妇­,发现她并没有穿外套,那意思好像并不打算跟着一起去送,赶紧凑到她身边小声的说:你也跟着呀?

沈建功媳­妇­摇了摇头说:小六子送去就行了。

送走了岳超,大家回到屋里,白葆春老婆说:把小穗儿叫过来,她一个人老在西屋闷着­干­嘛?

六嫂生气的说:甭叫她,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都是您给惯的。

白葆春老婆想了想也有道理,与其叫小穗儿过来撅着嘴,不如让她自己待着,起码大家轻松的多。

大家坐下来白葆春老婆问沈建功媳­妇­:手还疼吗?

沈建功媳­妇­说:疼,一跳一跳的疼。

白葆春老婆说:得熬过今天晚上,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大过年的。

六嫂说:都怪小六子在那扯淡,要不然不会。

白葆春老婆听了问:小六子说什么来着?

六嫂说:他有什么正经的,喝两口猫尿就胡说八道。

白葆春老婆听了用眼睛看着沈建功媳­妇­,沈建功媳­妇­说:妈,看来这个人大家伙不太欢迎。

白葆春老婆说:这怎么会?你妹妹三口三十儿晚上就跑来了,为的是你这个事,谁不欢迎呢,起码我乐意。

六嫂怕沈建功媳­妇­多了六哥的心说:你别听小六子胡说,他满嘴跑火车这么多年你不知道他?

白葆春老婆沉下脸看着六嫂说:小六子到底说了什么?

六嫂见母亲生了气,只好把六哥刚才说的话学了一遍,白葆春老婆听了说:瘦怎么了?这可不是毛病。南方人没有北方人五大三粗的,可是人家的脑子活泛,这就是各有千秋。你爸爸活着的时候也有几个南方的朋友,比岳超还瘦呢,可是身手并不让北方人。

沈建功媳­妇­说:妈,您也不用埋怨小六子,也不用给我解心宽,我倒想听听您真实的看法。

白葆春老婆听了半天没说话,她想到了老大沈建功,要不是没有了他又何必能有今天的事?另外,她理解,一家子由于对老大的感情,一时对岳超有些排斥这也难免,先不说别人,从听了这个消息,白葆春老婆自己就偷着流过眼泪。现在沈建功媳­妇­问到自己,她真的还不好回答。

沈建功媳­妇­看着师娘不说话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说:妈,我没答应他什么,不行就拉倒。

白葆春老婆说:我没说不行,你如果有个知疼知热的人照顾你,我也就少了一份儿心思,必定你是女人,我觉得挺好。看这个人也是斯斯文文的,你要找个五马长枪的,我倒不放心了。

六嫂说:嫂子,没有外人,谁能跟你藏着掖着?要是我们看着不行早就说了,小六子不过是没正经的跟你开玩笑。

沈建功媳­妇­说:我知道小六子的意思,他是看着岳超想起了你大哥……。

白葆春老婆估计的是对的,沈建功媳­妇­这句话把六嫂的眼泪招了下来,扭过头去看着窗外。

白葆春老婆叹了口气说:那也不能有他比着你就一个人混了?想老大是不错的,结发的夫妻怎么能忘的了,可是那是过去了,疼死也没辙,活着是不是应该往前看呢?你有了依靠你也是疼妈了,要不然我哪放心?小穗儿你不用顾虑,我会把她捋顺溜了。

正说着六哥进了屋,看着大家掉眼泪心里早已明白,故意岔开话题说:师娘,我把他送到了,您猜他住哪了?

白葆春老婆看了六哥一眼说:你甭跟我说话,躲我远远儿的!

六哥愣了一下,看着六嫂眼泪汪汪的就说:大过年的这是­干­嘛?

六嫂瞪了六哥一眼说:都是你臭嘴惹的祸。

六哥连着挨了六嫂几次埋怨有点耐不住­性­子说:我说什么了?你们­干­嘛拿我扎筏子?(北京话,出气)

沈建功媳­妇­说:白玲,你埋怨他­干­嘛?有看法说了才对,要不哪像一家子?

六哥知道这是为了他在厨房里说的那几句话说:好,我不是人,我臭嘴,我给嫂子道歉这总行了吧?我就说了一句他瘦,这怎么了?老话儿说,燕瘦环肥,各得其美,我这也是夸他呢。

六哥的的话把白葆春老婆气乐了说:你是不气死我你不甘心哪?燕瘦环肥都上来了,那是形容男人的话吗?

六嫂也说:哪趸来的这句话,跑这卖来了?

沈建功媳­妇­正­色­说:小六子,你倒底是真没看法还是装糊涂?

六哥说:嫂子,你找对象是你看着合适就成,你老问别人­干­嘛?

沈建功媳­妇­说:听出来了吗?妈,他还是有意见哪?

白葆春老婆说:小六子说的也在理,你跟他合得来,大家都认可,你不用管别人。

沈建功媳­妇­说:那我要就在乎你们的想法呢,我跟他吹了!

六哥听了赶紧说:别,你要是因为我吹了,他们娘儿俩就得把我吃了,嫂子,我求你了,别在我ρi眼儿上Сhā­棒­槌了。

自此,沈建功媳­妇­有时白天跟着岳超出去转转,或者中午或者晚上回来吃饭,岳超随着对这一家人的了解渐渐的也自然起来,只是六哥时常学着岳超说话的味道咬着舌头开玩笑,气的沈建功媳­妇­说:小六子,你再这样说话我拿剪子剪了你的舌头。

只有小穗儿,死活是不肯和岳超说话,弄得大家也没有办法。

转眼间三天过去了,初四沈建功媳­妇­和岳超要回杭州,一大早六哥就把岳超接到家里,吃了饭岳超说:伯母,有时间到杭州看看西湖,我赔着你转几天。

白葆春老婆笑着说:好,有时间我一定去。

收拾东西送到门口,六哥打开车门,一家人站在门口,小穗儿站在姥姥身后,沈建功媳­妇­转过头来说:穗儿,妈走了,听姥姥的话!

白葆春老婆对小穗儿说:快跟你妈和叔叔再见哪?

小穗儿低着头死也不抬头,白葆春老婆对沈建功媳­妇­说:走吧,俩人多注意身体,岳超,我闺女就拜托你了。

沈建功媳­妇­和岳超在上了车,六哥发动了车子,就在这时候,小穗儿忽然叫了一声妈朝车子冲了过去。这个举动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沈建功媳­妇­下了车搂着小穗儿哭了起来,白葆春老婆和六嫂也掉了眼泪。

白葆春老婆说:要不然你就带着她去你们那玩几天,反正她也是放假。

沈建功媳­妇­听了给小穗儿擦了擦眼泪看着她说:行吗?

小穗儿挣脱了妈妈的怀抱跑到姥姥跟前只是摇头,白葆春老婆叹了口气说:孩子实际上是谁也舍不得,不去不去吧,你们就走你们的,小六子,开车吧!

沈建功媳­妇­擦着眼泪钻进车里,白葆春老婆和六嫂目送着车子没了影,领着小穗儿回到屋里。

六嫂心里还是难过说:这孩子死心眼儿,跟你妈去玩儿几天不就回来了吗?

小穗儿大声的喊道:我不去,我就不去!

白葆春老婆搂着小穗儿说:不去就不去,跟姑姑玩命­干­嘛?

白葆春老婆哄着小穗儿,大门响了,白葆春老婆听见看说:怎么又回来了?

六嫂转身看了看窗外一下子愣住了,门外进来个军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

六嫂看清楚了是麻金城:妈,是二哥回来了。

白葆春老婆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说:你说什么?

还没等白葆春老婆反应过来,麻金城已经走进屋里,放下手里的东西扑通一声跪在白葆春老婆跟前:师娘,老二给您了,我给您磕头来了……!

白葆春老婆听了泪如雨下:白玲,快扶你二哥起来……。

六嫂也流着眼泪扶起麻金城说:二哥,你怎么想起回来了?

心灰意冷

?麻金城又在白葆春的相片面前磕了头,爬起来站在那泪流不止,白葆春老婆说:老二,这些年你上了哪?

原来,麻金城自从和白玲相恋无望一时,正好他所在的总后有支援三线的任务,麻金城报了名去了陕西的大山里,虽然是为了躲避苦痛,但却因祸得福,几年以来竟然官升三级。并且在那里娶了媳­妇­,最近调回了北京。麻金城虽然过去有过一段痛苦的经历,本来是咬牙切齿的嘱咐自己,再不来南菜园,以免引起伤心,何况,自己过去的作为他也觉得没了脸面。到底是师徒的情分,跟随白葆春那么多年,回到北京无一日不想师傅,终于挺不住来看师娘。

麻金城当然会隐去和白玲那段伤感的过程,只跟师娘说了调动工作的经历。

白葆春老婆听了说:好孩子,我就知道你还能回来。

六嫂说:二哥,我看见进来的是两个人,怎么是你一个呢?

麻金城说:对了,师娘,我把媳­妇­带来了,让您瞧瞧。

麻金城说着不由得偷眼看了一眼白玲。

白葆春老婆听了站起身来说:在哪呢,你怎么不让她进来?

麻金城朝着窗外喊道:大凤进来吧!

白葆春老婆一边用眼睛望着门口一边埋怨着麻金城:这孩子出去混几年混傻了,怎么媳­妇­不让进门?

门响处进来一个女人,年龄和白玲相仿,只是个子矮了点,猛的看上去还真有点六嫂的模样,女人穿着一件浅绿­色­的风衣,脖子上围着一条大红­色­的纱巾,脸蛋子两边一边一块红晕,这是大西北留下的痕迹。

麻金城之所以不让她先进来,就是怕她看见自己见到师娘掉眼泪,必定他是个大老爷们。

大凤进了门,麻金城说:快给师娘磕头nAd1(

大凤跪下磕头,白葆春老婆赶紧搀扶起来说:这都是什么年代,哪来的这些规矩?

张罗坐下,六嫂倒上茶,麻金城看了看见炕上玩的大壮说:这小子是谁?

白葆春老婆说:这是小六子的儿子。

麻金城看着笑了笑说:跟他爹长的一个德行。

六嫂听了说:他爹长的怎么德行了?他就没有像我的地方?

麻金城猛然醒悟的说:有,还真有像你的地方,得了妹妹,你结婚的时候二哥没赶上,我给二百块钱给你补上,也算是我给侄子的压岁钱。

六嫂说:不用,你来了家里就高兴。

麻金城掏出钱来说什么要给,白葆春老婆按住说:这就假了,不让你拿你就听话。

麻金城又看见躲在六嫂身后的小穗儿问:这个呢?

小穗儿这几天对生人都过了敏,听见问自己连忙把自己整个躲在六嫂身后藏起来。

白葆春老婆说:这是你大哥的闺女。

麻金城听了说:嚯,我大哥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过来让二爹看看!

小穗儿哪里肯听,死也不动,六嫂笑着对小穗儿说:这个生人跟你没关系,再说他也不是生人哪?

白葆春老婆笑着说:怵窝子(脸皮薄),不敢见人。

麻金城笑着说:这可不像我大哥。对了,我大哥怎么样?

提起沈建功屋里的空气立时沉静起来,白葆春老婆叹了口气,把沈建功的事跟麻金城说了一遍,麻金城也叹息良久nAd2(

光顾了说话,白葆春老婆看到,大凤坐在那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头就说:净顾了说话儿了,你媳­妇­是第一次来,我怎么也得有个见面礼,白玲,你去上西屋柜子里有个小匣子,把那个镯子拿出来给你二嫂。

六嫂出去不大功夫就拿会一只白玉镯子递给白葆春老婆,白葆春老婆拿着说:这是我娘家配送的陪嫁,一共是两个,这个给你媳­妇­,还有一个给你大嫂。

麻金城并不客气对大凤说:师娘给你就拿着。

白葆春端详着大凤说:老二,你媳­妇­是哪的人呢?

麻金城说:陕西米脂县,跟李自成是老乡。

六嫂笑着说:说话没溜,瞧你找的这个老乡?

白葆春老婆说:怪不得长的细皮­嫩­­肉­的,老话不是说吗,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那可是个出美女的地方,老二,你的造化不浅哪。

一家人正说着,六哥走进了门。

六哥做梦都不会想到麻金城会来到这,何况又是这么长时间没见面,进门看见个穿军装的人还在那发愣。

白葆春老婆说:愣着什么,你二哥你不认识?

麻金城看了六哥一眼说:装傻!

六哥这才认出麻金城,咧嘴一笑说:哟,二哥,走错门儿了?

麻金城说:我进这个门儿的时候还没你呢。

六哥看到大凤说:这是谁?

麻金城说:装什么糊涂,叫二嫂子nAd3(

六哥走到大凤跟前说:这小模样我叫嫂子有点委屈。

大凤叫六哥一说脸红到了脖子根,六嫂说:没正经得,逮着谁跟谁闹。

麻金城笑着说:小叔子跟嫂子闹,正当防卫。

又转过头来对大凤说:这是我三弟,小六子。

六哥接过来说:要是看着我长的老,叫六哥也行。

麻金城瞪起眼睛说:你放屁!

大凤看见六哥满不在乎的样子捂着嘴只顾了笑。

大家坐下来喝茶,六哥说:二哥,这么多年你上了哪?

麻金城又说了一遍,六哥说:这会回来还走吗?

麻金城说:不走了。

六哥笑了笑说:那可好,咱们这就凑齐了。

六哥说着想起了三个人还差沈建功,不由得停下了话题。

白葆春老婆对六嫂说:去弄饭让你二哥他们吃。

六哥说:对,看看厨房里还有剩的没有,端上来,我二哥一定是饿了,别忘了要是凉了就热热。

六嫂乐着说:二哥,别理他,越说越逞脸。

大凤听了站起来跟着六嫂去了厨房,白葆春老婆要拦着,麻金城说:师娘别拦着,又不是外人。

饭菜端上了桌子,六哥打开一瓶酒说:这两天可憋死我了,守着鱼饿着猫,那南蛮子喝酒跟咽药似地,我也喝不痛快,今天二哥你来了,咱们可得好好的喝点儿。

麻金城听了问:哪来的南蛮子?

白葆春老婆说:净胡说,是你嫂子找了个男朋友,过年带着来家里让我看看,可惜你跟他前后脚,他刚走你就来了。

麻金城听了说:这么说我嫂子要改嫁?

六哥端起酒杯说:别说那个了,来二哥,咱们先喝了这一杯。

大凤坐在那不动筷子,白葆春老婆说:吃呀,这不是外人家里,你别客气。

麻金城说:不吃活该饿着,这是我们家。师娘,改天让她给您做一顿陕西的饭食,那面条有裤腰带粗。

白葆春老婆乐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说:傻小子,那叫biangbiang面。

麻金城笑着说:那个字可难写了,那有句顺口溜形容这个字:一点儿撩上天,黄河两道弯儿,八字大张口,言字往里走,你一扭,我一扭,你一长,我一长,中间加个马大王。心字底,月字旁,留个刀钩挂麻糖,推着小车逛咸阳。

六哥听了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字吗?

麻金城说:这个字连康熙字典里都没有,全中国蝎子拉屎毒(独)一份儿。

六嫂听了也奇怪问:那哪天就叫二嫂给我们做了尝尝?

麻金城说:哪天­干­嘛?陕西人做面条跟上趟茅房一样容易,大凤,去给大伙做点吃。

大凤听了站起身来,六嫂也跟着站起来说:我也跟着去,学学手艺。

虽然没有麻金城说的那么利索,也并不慢,六哥和麻金城酒至半酣,六嫂和大凤就端上面来。

六哥伸头一看说:端上几碗辣椒糊?面呢?

麻金城说:面在底下呢,你拿筷子挑挑。

六哥摇着头说:这怎么吃?

麻金城说:说你没吃过好东西,你就是不爱听,油泼辣子美地很。

六哥吃了一口果然是很辣,咧着嘴说,刚喝了白酒在吃这东西,ρi眼儿受不了吗?

六嫂说:不吃就别吃,满嘴胡沁什么?

大凤红着脸说:调和(作料)还不全尼。

六哥听不懂大凤的陕西话说:你说什么?

麻金城说:她说作料不全。

六哥听了说:亏了不全,要不然指不定什么味儿呢。

白葆春老婆笑着说:这可要了我的短,我是不吃辣椒的。

六嫂说:妈,想着您呢,给您做了一碗清汤的。

白葆春老婆看到,那碗里雪白的面条几片青绿­色­的菜叶说:好,这个对我的胃口。

六哥和麻金城两个人推杯换盏的喝的高兴,脱了衣服大喝起来,六嫂有点担心的说:你们俩悠着点儿。

麻金城斜着眼睛说:白玲,舍不得酒是怎么着,二哥好容易来一趟,你得让我喝美了。

白葆春老婆说:没在外边,喝多了睡觉,咱们这有的是地方,就让他们哥儿俩高兴高兴。

麻金城笑着说:对,还是师娘疼我。

说起酒量,六哥是这哥仨里是第一,其次是麻金城,沈建功倒是第三,麻金城想了起来说:小六子,按照咱们哥们的排行,你最小,大哥最大,按照酒量你是老大,大哥最小,我一直是横竖不改本­色­。

老二麻金城喝多了酒又一次提到沈建功,六哥伤感起来:二哥,说起这事来怨我,我到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麻金城听了说:为什么呢?

六哥又把沈建功怎么走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又说起了自己怎么去内蒙找他。六哥虽然有些酒意,大群这段他倒是隐藏起来。

麻金城听了说:小六子,这是你的不对了,大哥是个要脸要面的人,你怎么能伤他?说起来我也对不住大哥,想当初师傅去会狼瞎子,跟那个蒙古人切德尔乎摔跤,我要是上了,大哥也不会把胳膊摔断了。

酒会使人兴奋,也可以使人无所顾忌,二人只顾怀旧,每一句话都刺着白葆春老婆的心,只好强忍着听着。

六嫂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拦不住了,看出母亲的心思悄悄说:妈,小穗儿也困了,您带着她去西屋歇着去吧。

白葆春老婆站起身来说:好,让他们慢慢的吃。

白葆春老婆带着小穗儿去了西屋,六嫂和大凤收拾桌子,捡了几样儿不怕冷的菜留在桌子上,自己和大凤躺在床上和衣而卧,六哥和麻金城一直喝到天亮。

年过了,麻金城喝的吐了一天带着大凤回了西山,六嫂和六哥也带着孩子回了家去上班,一切都又恢复到了平常的样子。

六嫂去上班,由于分的暂时是管行政,加上又只有她一个女­性­,打扫办公室,到厂里锅炉房打水,接电话,接待来人,管理文件,一句话,凡是别人不管的,都是她的,劳服不但没像她希望的那么自由,相反比在厂里还忙,忙的她有的时候最后一个接大壮。每次到了托儿所,阿姨看见六嫂跟看见仇敌一样的眼神。为了避免让阿姨不高兴,六嫂只好到了点先把大壮接到办公室,然后跟自己回家。

开春的时候,工地开了工,六嫂又多了一项活,在基建库没成立以前,六嫂还要查收各种材料的进出,收取单据。谭鑫也看出了六嫂的工作量说:白玲,再咬咬牙,过几天我就开始招孩子门进来,现在招进来就得给他们开支,厂里还没有这个打算,咱们现在是光花钱不挣钱的阶段。

大壮已经升到了大班,淘气异常,这又让六嫂多了一份­精­力。如果说白天就已经很累,接回大壮的时候最累,因为大壮会手脚不停的闹腾。

一次回娘家,麻金城也去了,聊天当中六嫂就说到了现在工作的情况,麻金城听了说:这个好办,我觉得你现在到了个新地方是个机会,孩子的问题我看这样,你二嫂子在家闲着,把大壮弄我那去,让她给你看到上学。

原来,麻金城结婚以后并没有孩子,老婆是当地人,到了这没事­干­,麻金城也不指望老婆挣钱,一直就闲着家里。

六嫂听了心里虽然感激麻金城,但又舍不得就说:再看看,熬不住就少不得麻烦你。

麻金城到认了真的说:我说的是真的,二哥是什么人你应该最清楚,我不给你瞎码棋。你要是不放心,就叫你嫂子到师娘这来,帮着你看孩子照顾师娘,就是没有这件事,我也想叫她来照顾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你们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也放心?

六嫂听了眼睛一亮说:大壮的事还好说,你要有这个心思当然是太好了,也该你做点儿什么了,你这些年­肉­包子打狗的不照面儿,你得赎赎罪。

麻金城听了笑着说:白玲,说话也得有良心,想当初我接过师娘在我那,那个时候师傅没了我就想让她跟着我,师娘她不拿我当儿子,这怎么办,死活要回来。你要是同意,我就跟师娘商量。

两个人跟白葆春老婆说了这件事,白葆春老婆说:这不走了你大哥的路子?你大哥还好说,那个时候可以搬到我这来住,老二就不行了,你单位那么远,你把你媳­妇­撂在,这让你们小两口分着,当老家儿的哪有这么­干­的?我现在身体还行,你们看看我就行了。

麻金城说:师娘,此一时彼一时,我有车来回也方便,再说了也不是新结婚难舍难分,这都老夫老妻的了,老在一块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还别扭呢。我常来,您给我留一张床就行。

麻金城说的真诚,六嫂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白葆春老婆也说不出什么就说:你媳­妇­乐意吗?

麻金城说:那有什么不乐意的,在那闲的她老跟我找茬儿,还嚷嚷着回家,您要是不让她来我也准备把她送回陕西吃裤腰带去。

事情商定,麻金城说­干­就­干­,真的拉着铺盖和媳­妇­放到了白葆春老婆家,六嫂和六哥一说,六哥也挺高兴,唯一不高兴的是大毛,因为她舍不得大壮,听了坐在一边转眼圈儿。

六嫂要把大壮送到母亲那,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母亲有人照顾,六哥也同意,自己也能忙的开,谁想自从说了这个意思,大毛倒是整天不言不语,她什么也不说,只要见到大壮就抱着不撒手。六嫂看出了大毛的心思,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六嫂问大毛:你不乐意把大壮送到我妈那去?

大毛喂着大壮吃饭说:没有啊?

六嫂说:我看得出来,你是不高兴。

大毛看着大壮说:弄着他惯了,是有点舍不得。

六嫂说:这才多远?你想他就看看他,休息了咱们把他接回来,这又不是走远路。

大毛说:我也知道,可是我就想,我去看他,他姥姥一定以为咱们不放心他,这多不好?要说一个礼拜才看见他一回我又受不了。再说,孩子老折腾不好。

六嫂笑着说:这都不是理由,你去看大壮我妈怎么能不理解?接他回来就叫折腾,那现在一天两趟的送托儿所不是折腾吗?

大壮有个习惯,只要大毛抱着他,他就要揪大毛的耳朵,实际这是孩子一种示爱的方式,六嫂正说到这,大毛嘴里嚼着饭心满意足的揪着大毛的耳朵,大毛心里更难受了。

六嫂看到这些说:大毛,我是累不了啦,现在比我在原来的地方还忙,你上班,二毛上学,家里不是没人看着吗?

大毛说:我厂子里也有托儿所,我能准点下班,叫他跟着我呢?

六嫂笑着说:你没结婚,托儿所也不能收呀?再说了,你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抱着孩子上托儿所那像什么话呢?

这几个难题把大毛问住了,大毛本想说,找陈静跟托儿所说一声,转念一想,前一次就是自己惹的事,最好还是不提,再说,嫂子说的也有道理,想到这低着头不说话,小二子走进来。

二毛看了小二子一眼说:我们都吃完了。

小二子气的说:你还有别的吗?我到你们家就是赶饭来了?

大毛看见小二子想起了什么说:要是叫小二子每天接回来,我不在家让二毛顶一会儿不成吗?

小二子没听明白说:叫我­干­嘛?

二毛说:叫你接孩子。

小二子听了说:接谁的孩子?

二毛说:还有谁的孩子,你有孩子吗?

大毛本来心情烦躁,听了二毛的话瞪了她一眼说:你有正经的吗?

六嫂想了半天也觉得,这样不把牢说:先就这么定了,放他姥姥那,不行再说,小二子人家也有自己的一摊儿呀?

小二子听了说:让我接大壮?您饶了我吧,那一次我就服了,这孩子活猴一样,我可弄不了。

大毛也想着不合适说:没非得让你接,先脱的­干­净!

小二子就怕大毛听了说:我这不是开玩笑吗?真让我接我也没说不管哪?

大壮的事就这样定了,星期六的晚上大毛带着大壮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大毛把给大壮买的东西衣服收拾好了放在床上,六哥和六嫂抱着大壮出了门,二毛送到门口,大毛并没跟出门。

满脸通红

?六嫂把孩子送到了母亲家,于是解脱了一部分烦劳,这一解脱非同小可,如果从后来看,这简直就是六嫂人生的一个里程碑。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转身就会把你送到天堂或者地狱。

六哥暂时安稳了,他的工作目前看来很好,有比一般人高一的收入。

沈建功媳­妇­有了男朋友,她在和她的过去划了一条界线,这界线到底说明了什么,她自己不知道。

麻金城又回到了北京,这在千万个如同他一样的经历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屁大的一点儿事,可是对他来说,重新回归了过去,起码现在是这样的感觉,他能找回什么呢?

瞎姥姥死了,她的一生真的如她所说,是一个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吗?

大毛和小二子是那种注定是夫妻的人,并且终生都没有变。

二毛不久也会走出学校,她还是那个尖刻调皮还有点自私的女孩子吗?

白葆春老婆没觉得安逸,因为她心里一直就有个情节,那就是沈建功,她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个人就跟一股空气一样的消失了。可是她觉得做最坏的打算是最应该的,慢说是事实摆在面前,即使有疑问对当前甚至以后有能起到什么作用?没人能够主宰现实,更没人能预测将来,这是过去的经验告诉她的,“面对现实”好像是她一辈子活着的原则。

六嫂把大壮送到了母亲那里,大毛却像是丢了魂儿,下班回家就掉眼泪,二毛看了说:“姐,大壮去了他姥姥家谁还把他杀了,你­干­嘛这么眼泪汪汪的?”

“你懂得个屁?谁像你似地吃饱了不认得大马勺?他就没离开过我,我能不想他吗?”大毛说着又哭了起来。

“你赶紧也张罗着结婚,自个儿养活一个不就结了?”二毛说。

“找我抽你呢?”大毛瞪起眼睛说nAd1(

正说着小二子进了门:“抽谁?”

“来一个找抽的,我先走了!”二毛一看大毛情绪不对赶紧溜出门去。

小二子弄的晕头转向只看见大毛在哭说:“怎么了?”

大毛说了原因小二子说:“这还不方便?你想看大壮我拉着你去。”

“这才走了几天?我去了算什么?他姥姥不多想?”大毛说。

“那没办法了,­干­什么前怕狼后怕虎就不好办了。好啦,我今天没什么事,咱俩出去转悠转悠你也散散心?”

“我什么心思也没有,我不去。”大毛说。

小二子看着大毛掉眼泪劝了也没用,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他知道大毛的脾气,扭起来谁说了也不管用,­干­着急在大毛左右转圈儿。

“你躲开我这儿,让我一人儿清净清净,你在我跟前转什么腰子?”大毛说。

“嘿!我招了你了?惹不起笤帚惹簸箕。”小二子说完也走出了门。

大壮到底是个吃屎的孩子,开始到了白葆春家还闹腾着不睡觉,转过几天就好了,白葆春老婆弄着孩子又有了麻金城老婆大凤的帮手,麻金城也是三天两头的回来,家里一时热闹了很多,唯独大毛度日如年。

劳服的厂房在春天的时候开了工,不过是一些简易的厂房,因为这里的活主要是装配,除了对洁净程度有要求以外,并没有牢固度的要求,人员也配置齐备,办公室也搬到了新建的房子里去,谭鑫却改了主意,一天找六嫂说:“白玲,经过这么些日子的工作,我看你要是­干­了技术部屈才了,这么多的大事小情儿,你事无巨细的做的面面俱到,我想你就留在业务部,这里少不了明白人,我昨天跟厂里定名单的时候是这么定的nAd2(”

的确,从筹建到现在,六嫂几乎把一切细致的工作做的都很到家,这源于她­操­持家的经历,六嫂为人爽快,­干­事­干­练又有人缘,无论是外来的人联系业务,还是内部的人有什么需要,六嫂都能安排妥帖。

人有的时候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潜质,非要有个机会才能显现出来,六嫂虽然觉得很累,但是有的时候对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自己都吃了一惊,只有谭鑫在一边看的清清楚楚,他庆幸有这么个能­干­的人。

自此,六嫂就留在了业务部当了部长。六嫂回到家里轻松了很多,她觉得自己决定把孩子放在母亲那的是对的,只是觉得母亲的劳累心里不忍,一有机会就去家里看看。每次去的时候都要叫大毛,大毛只是不肯去。六嫂知道大毛心里难受,也是无可奈何。

白葆春老婆在她这样的年龄里的老太太里属于有见识的,这来源于她的家世和跟了白葆春以后,接触天南地北的朋友的经历。麻金城把媳­妇­放在师傅家帮着师娘看大壮,自然娘儿俩就相处在一起。大凤不比沈建功媳­妇­那么熟悉,又是外地人,特别是事关到麻金城,白葆春老婆平日分外小心。虽然麻金城也是徒弟,在白葆春老婆的心里,还是和老大沈建功、老三小六子不一样,这不是她自己的分别,实在是麻金城曾经的表现让老太太不得不顾虑的原因。白葆春老婆对徒弟一视同仁不假,但是具体做起来要有区别也是真的。

麻金城的回来叫老太太心里又开始翻腾起来,小六子娶了媳­妇­,老二也成了家,就连小穗儿妈也找到了归宿,老大呢?如果老大能回来,就是死了也能闭眼哪?

可是跟谁说去,谁又能解决的了?

白葆春老婆每当想起这些就不住的掉眼泪,当然是在没人的时候,在那夜深人静难熬的夜晚。

这天六哥来到了师娘这里,进门咧着嘴乐着说:“师娘,瞧我给您带来了什么?”

白葆春老婆说:“什么?”

“月盛斋的酱牛­肉­,我师父最爱吃这口儿了nAd3(”六哥说完后悔起来,因为提到了师父。

“你放那吧,等你二哥回来你们哥儿俩一起吃。”白葆春老婆说。

“我二哥天天儿来吗?”六哥问。

“比你来的勤。”白葆春老婆说。

“那当然,二哥比我有眼力见儿,看看您捎带着把老婆也照顾了,公私两面儿都不耽误。”六哥笑着说。

正说着,小穗儿领着大壮走了进来。

“上哪弄了一身的土?”白葆春老婆看见大壮浑身是土问。

“他非要上门口的沙子堆,我拉着他他还打我。”小穗儿撅着嘴说。

六哥看见大壮抱起来说:“儿子,让爸爸亲亲。”

白葆春老婆心里又是一动,大壮有爸爸,不管多长时间不来,总有抱抱孩子的时候,小穗儿呢?看着孤孤单单的站在那的小穗儿,白葆春老婆心里特别的难受,自己是越来越老了,一但要是走了,小穗儿多可怜?

可能是这么想的缘故,白葆春老婆拿出一块酱牛­肉­递给小穗儿说:“吃一块儿你三爹买的酱牛­肉­,一会儿咱们吃饭了。”

“我不吃,我不爱吃牛­肉­。”小穗儿说着出了门。

大壮急着要吃,白葆春老婆只好给了大壮,六哥是个粗人,并没有看出白葆春老婆的心思。

“小六子,你们就这么忙吗?”白葆春老婆问。

“忙,活忙不完,这我还是碰巧带着客人去和平门烤鸭店,他们吃饭我溜到这来了。”六哥说。

“小六子,你二哥也回来了,一家子都全了,你知道我这心里头就受不了,还差……。”白葆春老婆说不下去了。

“师娘,您这是怎么了?过去了这么多年的事,您老提他心里头难受,这对您自己的身体也不好啊?”六哥安慰道。

“你们谁都可以吃凉不管酸,当老家儿的少了一个都受不了,你也有孩子,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白葆春老婆说。

“师娘,谁吃凉不管酸哪?”麻金城进了门问。

麻金城进门看见师娘面带惨然就问了这么一句,六哥不识字好歹的说:“没事二哥,师娘想起大哥来了,你说这不是没影儿的事吗?”

不想六哥这句话招怒了白葆春老婆:“小六子,我想你大哥就是没影儿的事儿?你大哥没影儿了就算完了?”

要说人什么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心眼儿,这心眼不是心机,是良心!

六哥看见过师娘生这么大的气,一时不知所措的说:“师娘,我没说什么呀?”

“你还要说什么,你这就是拿着刀子捅了我的心……。”白葆春老婆说完泪如雨下。

麻金城是有机变的人,看见这个局势知道不好说:“师娘,您跟小六子一般见识­干­嘛?”

六哥还是不服气说:“我怎么了?”

“你先别说话!”麻金城说。

世界上就是规矩管着,无论是自然的还是人为的,所以中国人说“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这个方圆就是天地世界。麻金城是六哥的师哥,六哥作为师弟再不满意也不能说别的,我总想这世界要是能太平就应该有规矩,即使是人为的。

麻金城走到白葆春老婆跟前说:“师娘,您有什么话就说,有儿子呢?”

麻金城这句话足以见得这个人的心机,这“儿子”俩字说的是“昆乱不挡”。

师徒如父子,徒弟就是儿子。这个时候说出这句话来没有错。让白葆春老婆百感交集的是,老大和老三都是实在人,可是就是说不出一句人话,俗话说,人受一句话,佛受一柱香,怎么就知道世界上的人不爱听好听的呢?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白葆春老婆暗自埋怨,葆春哪,你光教给了他们摔跤,你可知道身外的功夫?要不是我了解他们,这老实人不吃亏吗?

白葆春老婆只顾自顾自的想,半天没说话,麻金城看着蹊跷问六哥:“你怎么招了师娘了?”

俩人正说着,六嫂进了门:“怎么了?”

“没事,你别跟着掺和。”麻金城说完坐在椅子上点了一颗烟。

六嫂看见母亲脸上有泪痕问:“妈,到底是怎么了?”

大壮看见六嫂张罗着要她抱着,六嫂并不理会,大壮哭闹起来。

白葆春老婆说:“你弄孩子吧,我没事,都怨我想那些没影儿的事。”

六哥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刚才说错了话说:“师娘,我那也随便的一个比喻,您别往心里去,大哥的事我们没忘,可是有什么办法?”

六嫂立刻明白了说:“妈,您别老是想着我大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您要是一直就这么把这件事堵在心里,我们也跟着难受。”

麻金城这个时候也明白了事情的大概意思接过来说:“师娘,我大哥看来是不在这个世上了,要不然他不会没有消息,他是最疼您的。”

大凤进了屋说:“师娘,面我切好了,现在就煮么?”

“煮吧,煮了就吃,都饿了。”白葆春老婆答应着说。

放了桌子一家子围在桌子旁边,六哥说:“二哥,我买了酱牛­肉­了,你喝点儿不?”

六嫂瞪了六哥一眼说:“怎么这么没心没肺?老太太这别扭着呢,你还张罗喝酒?”

白葆春老婆听了说:“没关系的,你们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别拿我的脸当晴雨表,我还没霸道到那份儿上呢。”

面端上来了,白葆春老婆并没上桌,端着一碗面要去西屋找小穗儿,六嫂看了说:“妈,叫她过来一块儿吃吧?”

“这孩子越大越不乐意扎堆儿了,我给她端过去得了。”白葆春老婆说着走出了屋外。

趁着白葆春老婆走出去六嫂问:“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我妈­干­嘛想起了大哥?”

六哥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六嫂埋怨到:“都怨你,砸锅匠。”

“这怎么能怨我?我给师娘买了酱­肉­,刚才还响晴白日的,说变天儿就变天儿了。”六哥脸红脖子粗的辩解道。

“小六子,看来这是个事儿呀,师娘这心里是放不下大哥了,怎么好歹的打听一下他的消息,我就不信这活人说没就没了,连个尸骨也找不着?”麻金城说。

“这有啥?俄们那的齐老四,到山沟沟里头打兔子,一猛子去了三年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大凤接过话茬儿说。

“小六子好容易不捅漏子了,又该你了是不是,好好的吃你的饭。”麻金城瞪了一眼大凤说。

六嫂看见说:“二哥,规矩不是这么立的,当面教子背地教妻,当着我们对面就这么给嫂子下不来台?”

麻金城喝了一口酒说:“老爷们儿就得有老爷们儿的样儿,媳­妇­就得听话,这点儿小六子你就不行,白玲来了脾气,跟数落茄子似地给你削一顿皮,那怎么受得了?”

六嫂听了“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就连大凤也捂着嘴乐,六哥被麻金城弄的的说:“你们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古今中外

?,爱情都是永远的主题。这倒不是人们都很浪漫,爱情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只要不出意外人人都要经历,所以,人们就特别的关心,关于这个定义众说纷纭。如果说古代对女人的三从四德的定义是不堪的话,那么今天的标准也不是那么­精­确,甚至就没有了标准。男人要个贤惠的妻子,女人却喜欢个听话的男人。

男人要女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女人却要男人体贴爱护,既能挣钱又能持家,试想天下可有这样一对夫妻吗?

再仔细的想起来,夫妻本是冷暖自知的事,原来就没有样板可循,又能说谁说的是对的?

夫妻的关系以至于将来的结果,不能单纯就夫妻关系而论,要看看双方的过去,他或者她的生长环境,教养,脾气秉­性­和经历,这都是反映在夫妻关系中的关键因素,可惜人们就事论事,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找不到答案或者事到临头蒙了头就不奇怪了。

六哥从小没有了爹,老娘就是他的上帝,虽然不能说言听计从,但是老娘永远都是站在他身后的影子。及至娶了媳­妇­,六嫂又是个刚烈的脾气,师娘虽然疼人却是个眼睛毛都是空的的人,六哥始终就生活在强势的女人之中。六哥能和六嫂走到现在应该是老娘的功劳,因为幼年的经历让他习惯了忍受女人,六哥的将来和白玲分道扬镳,其实也是老娘种下的种子,因为六哥几乎从小就总想逃出女人的罗网。

这样说来,六哥和大群的来往就绝对不是偶然和心血来潮,谁不知道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乡的道理呢?只是藏在心里深处的东西有的时候自己也不能发现。

师娘发了火,六嫂的一句数落,二哥麻金城的讥讽,此时六哥脑袋都要气炸了。人们常说,千里长堤毁于蚁­茓­,重大事件的发生并不一定就有重大的原因,有的时候,一个不起眼的事就成了导火索。

六哥忍耐着低头吃饭,麻金城接着说:“不是我埋怨你小六子,大哥的事就是你不对,不说你当初说话不留神这个事,就是以后为了不让师娘着急,你也得打听个水落石出啊?”

“我怎么没打听?我为这个事,十冬腊月的跑了趟内蒙,你还要我怎么着?”六哥说nAd1(

“你跑了十趟你找着了吗?”六嫂问。

“人是活的,你上前门大街找个人还费劲呢,内蒙这么大地方你让我上哪找去?”六哥说。

“我当时要是在这,我就不能半途而废,说什么也得给师娘一个交代!”麻金城喝的酒已经够了份儿,说话硬气起来。

“二哥,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好不好?你当时怎么没在?你­干­嘛去了?别说是大哥,就是师傅死了你在哪呢?”六哥说这话的时候脖子上都暴起了青筋。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麻金城本是个冷嘲热讽的脾气,也是不经意的酒后之言,不想六哥这一句话捅了马蜂窝,麻金城想起了自己的出走,想起了和六哥的恩怨,想起了白玲和六哥走到今天的结果,也想起了自己远走他乡找了个大凤,一时心里翻开了五味瓶,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

六嫂看出故事连忙说:“塞饭吧,哪那么多说的。”

六哥怎么也忍耐不住了说:“还有你这娘们儿,动不动就拿自己的爷们儿扎筏子(出气),你以为这是逞能?让别人笑话你知道不知道?”

六哥的积怨六嫂哪里知道,看见六哥朝自己发脾气一时也懵了头,可是白玲岂是个吃亏饶人的?听了立起眼睛说:“你­干­嘛冲着我来?吃错了药了吧?”

六哥本想再说几句,想到师娘一时背后冒了凉气,又不甘心忍耐,一摔筷子站起身来说:“我今天出门儿就没看黄历。”

说完转身出了门,走出院子开上车一溜烟的走了。

白葆春老婆跟小穗儿吃了饭从西屋出来,进门没看见六哥问:“小六子呢?”

麻金城脸­色­铁青不说话,六嫂抱着孩子喘气,大凤正直着眼睛看着麻金城不知所措,一屋子的人没有了一丝热乎气nAd2(

六哥开着车走在路上,今生往事一股脑的想了起来。麻金城什么意思?显然这几句老爷们儿的评语不是为了给自己抱不平,他是了解二哥的,麻金城还是对自己跟白玲的婚姻耿耿于怀≡己的老婆也是,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场合,总是把她摆在第一位,从来不考虑自己的感受。从拜了师傅那天起,六哥低眉顺眼的对待所有的人,结果呢?

六哥觉得和六嫂结婚这几年一直就像在演戏,一切都好像只是为了观众鼓掌,自己没有为自己活着。现在,六哥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干­了这行能挣钱了,有的时候一天也能挣上一百块,他们凭什么拿自己当孙子?我怎么了?站着不比谁矮,躺着不比谁短,凭什么这受气的差事都是自己的?六哥嘱咐自己,从今天开始,就要给他们个样儿瞧瞧。

六哥越想越郁闷,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溜达。六哥开出租的时代,真正老百姓打车的还很少,不是饭店宾馆就是机场,现在,要想­干­活就得上这些地方,可是他没心思。

六哥想,如果没活儿今天就回家睡觉去。一想六嫂今天让自己数落一顿未必能够完事,心里有点打鼓—念又一想,这才下了两分钟的决心,怎么就坚持不住了呢?白玲也不是三头六臂,要想打开局面就得先从她那开刀。

六哥调转车头往家里开去,到了家停在胡同口进了家门。二毛正在看书,抬头看见六哥。

“这么早回来了?”二毛还很少看到六哥这么早就回家。

“不行是怎么着,你巴不得我不回来是不是?”六哥说。

“跟谁呀这是?”二毛说了这一句再不敢说话了。

“大毛呢?”六哥问。

“跟小二子遛马路去了nAd3(”二毛说。

说着话大毛进了门,看见六哥也是这句话:“这么早?”

苦闷的人最容易敏感,大毛和二毛的话本来是无意,在六哥听来就不是滋味说:“你们怎么都一个口气,这家我就不能回来了?”

大毛也是一愣看了看二毛,二毛说:“刚才也是这样,我一问,说话就横着出来,丢了钱包儿了是怎么着?”

“你吃了没呢,饭还热着呢,我们刚吃了。”大毛说。

六哥忽然觉得,这么多年,在这家里最关心自己是大毛,觉得自己说话生硬心里不忍。

“吃了,就是没吃饱。”六哥说。

“那怎么吃还不吃饱了呢?我给你端去。”大毛说着转身要走,六哥拦住说:“不用了,吃不下去。”

大毛给六哥沏了茶,六哥问:“小二子最近怎么样?”

“发了,连走道都不会了。”二毛说。

“怎么个发了法儿?”六哥问。

“在东郊自己建了库房,现在车都十几辆了,整天仰着头走道,只看天上不看脚底下,知道的是大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鸟的呢。”二毛说。

“你怎么那么多话?”大毛听了瞪了二毛一眼。

“这小子还真能混,把他叫来我问问他。”六哥说。

“这几天他正忙,他妈从湖北调回来了,单位给了一间房,这两天正忙着收拾房子呢。”大毛说。

“这是好事呀?”六哥说。

“起码不是孤儿了。”二毛说。

“二毛,我撕你的嘴!”大毛说。

六哥听了也乐了说:“二毛,你也大了,就你这样贫嘴呱舌的,将来谁要你?”

“我­干­嘛非得等着谁要我呀?我要不要他还是回事儿呢?”二毛翻了一下眼睛说。

看着俩妹妹,想到这么多年没了娘,六哥一阵心酸说:“今天我没事,我开着车咱们去西单商场,我给你们一人买一身衣服去。”

“不年不节的­干­嘛?”大毛说。

“我早就这么想的,今天正好没事。”六哥说。

“我姐买不买的就算了,我得来一件,我没人给买呀?”二毛说。

“胡说,嫂子前些日子没给你买?”大毛说。

“走吧,我带着你们溜溜,穿上衣服锁门!”六哥说完带着大毛二毛出了门。

白葆春老婆进门不见了六哥,又看见屋里几个人的表情问:“怎么都不说话?”

大壮看见姥姥喊“爸爸”,白葆春老婆抱过大壮问:“你爸爸上哪了?”

问完了以后白葆春老婆说:“我也是的,屋里这么多会说话的,我偏偏问个哑巴孩子。”

“师娘,这小六子越来脾气越大呀,不能说了,我和白玲还没说什么,撂下筷子就走了。”麻金城说。

“甭理他,就是个倔驴。”六嫂说。

白葆春老婆把大壮递给大凤说:“你给他洗洗哄他睡觉去。”

大凤早就坐在那不自在,听了白葆春老婆一说,立刻抱着大壮走了。

“到底是怎么了?”白葆春老婆坐下来问。

六嫂把经过说了一遍,白葆春老婆说:“要说这个事情是我起的头儿,小六子今儿是高高兴兴的来的,还给我买了酱牛­肉­,我是看着他抱着大壮的亲热劲儿,又看见小穗儿孤苦伶仃就想起了你大哥。现在你们都回来了,就少了他我心里就受不了,你们埋怨他有什么用?”

“那也不能不让说呀?”麻金城说。

“说是说,得看什么时候,你们当着大凤这么说,小六子挂不住。”白葆春老婆说。

“她知道个屁?”麻金城说。

“老二,打老早我就想说你,你对你媳­妇­儿的态度不对。怎么就拿出大老爷们儿的范儿来欺负她?夫妻相敬如宾,面子这层窗户纸永远都不能当着人捅破了,你可倒好,我怎么看着你像花钱买了个童养媳呢?”白葆春老婆说。

“我也说我二哥来着,哪有那样儿的?当面教子背地教妻吗?”六嫂说。

“还有你,不管当着谁,拿起来就说,你当小六子是大壮呢?知道的是你不知道好歹,不知道的还好像是我逞着你,你看我跟你爸爸,什么时候像你这样?”白葆春老婆说。

看着两个人不说话白葆春老婆接着说:“你大哥的事我并没有逼着你们立刻给我个准息儿,我只让你们别忘了他。将来我死了,你们要看顾好小穗儿。她妈不在她跟前,孩子大了会怎么想?今儿小六子买了酱牛­肉­她都不吃,她也是看着大壮有爹心里难受,她跟谁说去呢?”白葆春老婆说着难过起来。

麻金城站起身来说:“师娘,算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埋怨小六子,您别生气了,我睡觉去了。”

麻金城说着走出了屋子,白葆春老婆说:“你二哥说话本来就嘴冷,你就不能再跟着在敲锣边儿了。他心里的疙瘩你不知道?小六子会怎么想?”

“我哪想那么多?”六嫂说。

“就得想,过日子的事比树叶还密呢。你回去不许跟小六子翻扯,让我知道了我饶不了你,赶紧回家,家里还俩人呢。”白葆春老婆说。

六嫂收拾完了屋子走出了门,她想着六哥的表现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坐车来到家,进了院子一看屋门锁着,正在纳闷小二子从屋里出来。

“六嫂,不进屋在外边转什么腰子呢?”

“家里没人哪?”六嫂说。

“六哥带着大毛和二毛逛商场去了,我说跟着去二毛还不带我玩儿。”小二子说。

六嫂听了开门进了屋心里想,小六子这是太阳打哪出来,这么多年跟自己逛商场都是有数的。怎么想起了跟着俩妹妹逛商场去了呢?

六嫂进了门,脱了外衣顺手找了几件脏衣服准备洗,小二子跟了进来。

“嫂子,趁着他们都不在家,咱俩商量点儿事。”小二子说。

“好事不背人,怎么还趁着没人儿说?”六嫂说。

“不是嫂子,我谁都不背着也得躲着你们家这二姑­奶­­奶­,就你们家这二毛,跟他妈逮着冤大头似地宰我,扭脸就挤兑我。”小二子说。

“你说吧什么事?”六嫂说。

“第一,我妈从湖北调回来了,他们交通部还给她分了套房子,叫我上那住去,你说我去还是不去呢?”

“当然去了,谁不乐意跟妈在一块儿呢?”六嫂说。

“可是我舍不得这个院里的人,就连二伯都算上。你别看我老跟他打架,二婶儿是个好人。”

“你就直接说舍不得大毛不就得了,绕那么大圈子­干­嘛?”六嫂乐着说。

“还有啊,我把我跟大毛的事跟我妈说了,我妈说要见见她,你让她去吗?”小二子问。

“这是你们俩的事,我可不管,她乐意去我­干­嘛拦着?”六嫂说。

“就是她不乐意去我才跟你说呢,我得求你跟她说说。我也是命苦,该管我的时候我妈走了,现在不该管了,她又回来了。”小二子叹口气说。

“等她回来我问问她。”六嫂说。

“嫂子,千万可别让那小妖­精­二毛知道,不然她能坏了我的醋。”小二子说完走了。

六嫂洗完衣服收拾完屋子,六哥哥仨进了门。

“你今儿怎么想着带着她们俩出去呢?”六嫂问。

“给她们买身儿衣服。”六哥说。

“我瞧瞧。”六嫂看着二毛说。

二毛拿出衣服,六嫂看了看说:“比我买的好,还是你哥舍得给你们花钱。”

大毛听了觉得六嫂这样说一定是怕她们姐俩觉得六嫂买的衣服不好,赶紧说:“二毛自己张罗买的,我哥还嫌贵呢。”

“买­干­嘛不买自己喜欢的?我也没老叫我哥买呀?”二毛说。

“都洗洗睡觉去,别花子拾了金似地。”六哥说。

姐俩去了自己的小屋,六嫂说:“我想给大毛买块手表呢,这些日子就穷忙,大毛挣了钱都交家,上了好几年班连快表都没有,你要是得着功夫你给她买一块儿。”

“我知道了。”六哥现在唯恐六嫂找后账,说话越少越好。

“别跟二哥治气,你走了妈说了他半天呢。”六嫂说。

“我跟谁治气?我敢跟谁治气?”六哥想起刚才的事情还是心有怨气。

两个人洗了洗上了床,躺在那六嫂说:“我现在单位了太忙,把她们姐俩扔在家里,有时候想着也心里闹得慌。”

“她们这个岁数就饿不死了,也不用背着抱着了,天养呗!”六哥说。

六嫂听了心里一阵发堵,想不到自己不找六哥的事,他倒来了劲了,想反驳一想到母亲的话又把话咽了回去。

邮差在门口喊了一声“信!”,小穗儿就跑出去拿了回来,白葆春老婆知道,这是沈建功媳­妇­来的信≡从小穗儿上学以来,白葆春老婆总是鼓励小穗儿在妈妈不在的时候写信给她,白葆春老婆虽然粗通文墨,但是信还是要小穗儿给她读。

此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桌子跟前坐着白葆春老婆、大凤和大壮。

小穗儿拿进信来看了一遍,白葆春老婆说:“先吃饭,完了告诉我。”

吃了饭,白葆春老婆一边哄着大壮一边等着小穗儿给她念信,小穗儿却和以往不一样,吃了饭去西屋做作业,白葆春老婆知道,信里一定有让小穗儿不高兴的事情,耐心等待着收拾完屋子,叫大凤哄着大壮,自己走到了西屋。

小穗儿已经写完作业,爬在床上看电视,白葆春老婆说:“你妈来信说什么?”

“这信是给您写的,没我什么事儿。”小穗儿看着电视说。

“那也得给我念念哪?”白葆春老婆拿过放在桌子上的信说。

小穗儿说:“您自己看吧。”

白葆春老婆听了说:“我要是能自己看,我叫你念什么?快给姥姥念念。”

“她说她要结婚,想跟你商量在哪办事。”小穗儿说。

白葆春老婆这才知道小穗儿为什么不念信的原因说:“这怎么叫没你什么事呢,她是谁?”

小穗儿听了不言语。

白葆春老婆知道,再让小穗儿念这封信是难为她,自己就着灯光眯起眼睛看着:

妈:

您身体好吧?

最近岳超跟我商量要结婚,我也犹豫,因为心里总是不踏实,可是我想也只好如此了,本来我想回家再跟您商量,可是一时忙的走不开。

如果您没什么意见,这个国庆节我们就把事情办了,我的想法是回家去办,让大家都在一起热闹热闹,您的意思呢?

您看完了以后,叫小穗儿赶紧给我回信,把您的意思告诉我。

您别太劳累了,注意身体。

女儿。

白葆春老婆拿着这封信心里七上八下,问题并不复杂,可是白葆春老婆第一个感觉就是心里难受,这就是说,老大和小穗妈真的就这样化上句号了?再有,结婚办事是应该在婆家,答应他们到北京来办事,婆家会怎么想?

如果在杭州办完了再来,这也顺理成章,可是小穗儿妈­干­嘛要问这件事呢?其实就是想让小穗儿参加妈妈的婚礼,也是让小穗儿彻底的认可这件事。

“穗儿,你看怎么办呢?”白葆春老婆问。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小穗儿说。

“你妈这信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的态度,这怎么跟你没关系呢?”

“看我什么态度?我没有态度。”小穗儿说。

“你妈的事你也不关心?”白葆春老婆问。

“除了您以外,我谁也不关心。”小穗儿说。

“这是混话,咱们家没有六亲不认的人。”白葆春老婆说。

小穗儿听了姥姥的话里有些生气又不言语了。

“姥姥有个主意,无论让你三爹他们谁送你去一趟杭州找你妈,参加她的婚礼,然后在那住几天你再回来成不成呢?”白葆春老婆说。

“那您去吗?”小穗儿说。

“姥姥岁数大了,那么远我去不了。”白葆春老婆说。

“那您也别叫我去,她要结婚就结呗?”小穗儿说。

杀手锏

?看见小穗儿这样说,白葆春老婆使出了,那就是只要姥姥坚持,小穗儿是会让步的,可是这只限于姥姥,别人就不行了。

“你可以挑一个人儿跟你去,你不想去不行,明天就写信告诉你妈,说这是姥姥的意思。”白葆春老婆说完出了门。

小穗儿终于妥协,她挑了六嫂,原因很简单,六嫂是除了姥姥以外疼她最多的人,再有,小穗儿从心里对她也有几分惧怕。

一天趁着六嫂回家,白葆春老婆跟六嫂说了这件事,六嫂答应了把小穗儿叫到跟前。

“你叫我跟你去可以,到了那不能耍脾气,得让人家看咱们家的孩子懂事。”六嫂说。

“不说话不行吗?”小穗儿说。

“不行,你也不是哑巴,该说的就得说,该叫人得叫人,像上次他们来的时候你那样不行。”六嫂说。

“事儿真多,我还有个条件能不能说?”小穗儿说。

“那得看是什么条件。”六嫂说。

“到那完了事咱们就回来,我可不跟他们住。”小穗儿说。

小穗儿的要求让六嫂为难起来,不知道答应还是不答应的妥当,抬头看了看白葆春老婆。

“那要听你妈的。”白葆春老婆说。

“杭州好看极了,你要是在那玩儿几天,我也跟着你沾光,我可想去呢。”六嫂说。

“那我跟你睡。”小穗儿说。

“这孩子一根筋你说可随谁?”六嫂听了叹口气说。

有日子就快,转眼就临近了国庆节,六嫂忙着准备带着小穗儿走了,临走之前大毛提出了一个条件,想把大壮接回来住几天,上班再送回去,六嫂想到正好也让母亲休息几天就答应了nAd1(

麻金城过节准备在这,大凤却非要回西山看看,麻金城要接师娘和大凤一起回西山,白葆春老婆不答应,他只好自己和大凤回了西山,家里一下子又剩下白葆春老婆一个人。

白葆春老婆这几天就觉得心如潮涌,一阵一阵的冒虚汗,她知道这是神亏所致,晚上也是噩梦连绵,心里不住的纳闷儿,难道是自己的心血就跟熬­干­了的灯油一样吗?

其实,麻金城接走大凤是有原因的,他原本是想在这过节,可是大凤非要回,因为大凤一直对麻金城不放心≤觉得麻金城对自己不诚实,不过大凤没有露出自己的心思,麻金城被逼不过也只能带着大凤回家,只是想住两天还要回来。六哥过节又不能休息,大毛又接走了大壮,所以才有了白葆春老婆一个人在家的事情。

白葆春老婆想起自己一个人空守着这个院子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没有接来小穗儿之前,不过那只是白天,晚上白玲会回来跟她在一起,现在是一个人也没有,她觉得心里空的难受。

打了草卖了羊,牧民终于松了一口气。海日古这个地方有山有水,当地牧民有渔猎的习惯,不过这不是他们的主业,他们只是在秋天的时候这样做,目的也是轻松一下自己,当然渔猎的收获也是一笔收入。

对于鱼,蒙古人有自己的看法,由于草原多数的地方是缺水的,所以,他们对水分外的珍惜。有水就有鱼这本来是一种顺理成章的事,因为鱼是靠水来繁衍的,可是蒙古人却认为,水是鱼带来的,所以,鱼在蒙古人的眼里就很神圣,一般他们是不吃的。

海日古湖水面寥廓,鱼类丰富,旗(县)里有专业的打鱼的队伍,每年的冬天,当海日古湖封冻以后,他们就会下网捕鱼。那场面非常的壮观,巨大的网下入事先凿开的冰洞里,用绞盘套着牛拉网,一网上来要有上万斤。零下几十度的海日古是个天然的冰箱,鱼打上来就冻僵了,用不着储藏,被打上来的鱼,大个的居然有几十斤重,味道鲜美,成为附近地区甚至几百公里以外的人竞相争购的美食nAd2(买鱼的人早就等在旁边,鱼打上来就能卖光。

而当地牧民们打渔却是在湖水封冻之前,手头没有活的时候,他们虽然收获不算大,其实也并未指着这项收入。

海日古湖里有鱼,山里有袍子黄羊野兔子,真是块风水宝地。

博日格是个打渔的行家,而查­干­巴日则是个打猎的高手,每逢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分工。沈建功跟着博日格的时候最多,因为他的脚的残疾不方便,不能长途跋涉的进山。

每当这个时候,最忙的不是他们,却是托娅和格日勒。她们要给查­干­巴日准备进山的食物和用品,还要给博日格收拾渔网。

“今年的湖里还能捕上更多的鱼。”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博日格说。

“为什么?”沈建功问。

“今年的刮风的时候不多,这样鱼甩子的成活率就高。”博日格说。

“今年的草厚,我想山里头的黄羊也不会少。格日图,你会骑马,会放羊,会打渔,可是你还不会打猎,这还不是一个真正的海日古人。今年你跟着我去,我保证这一冬天你就学会了。一条大鱼买上几十块钱,一只黄羊就是几百块,你看哪个更值得?”查­干­巴日说。

“沈大哥不能进山,他的脚不行。”格日勒说。

“我们不去更远的地方,今年这个年景,不用跑远了也能打不少东西。”查­干­巴日说。

“叫我说,明天叫他先跟着我去海日古湖开网,过几天再跟着你去山里怎么样?”博日格说。

“我今年也跑不动了,我也需要有个人跟着我帮忙nAd3(”查­干­巴日说。

“我跟着你去?”格日勒说。

“打渔和打猎都不是女人的事,你跟着我­干­嘛?”查­干­巴日说。

最后商定,沈建功还是先跟着博日格去打渔,过几天再跟着查­干­巴日去打猎。

第二天,博日格用马驮着桦木船和网,两个人来到海日古湖边。湖面风平浪静,天空上很多水鸟上下翻飞鸣叫着,草原已经开始变黄,太阳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放下船马去自己找草吃,博日格和沈建功把船向湖心方向划去。

下了几网没有收获,博日格决定就在船上吃饭,拿出酒­肉­放好,两个人吃了起来。

“今年咱们的牛羊没少卖钱,我想着给你安上一个真正的假肢。再给格日勒买几身好衣服。”博日格说。

“我现在这个很好用,我也习惯了。”沈建功说。

“还有,你到底对格日勒怎么打算?”博日格说。

“格日勒是个好人,我也喜欢她,只是……。”

“我知道,你家里有妻子孩子,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你这次回吧,带上钱,去北京装一个假肢。这个问题早晚也得解决,即使你想在草原呆上一辈子,也不能跟家里没有一个交代。”博日格打断了沈建功的话。

“我只是想我这个样子怎么回家?我回去又能­干­什么?”沈建功说。

“可是你也不能不回去呀?我是替你着想,也是替格日勒着想,她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博日格说。

“大叔,你觉得格日勒能想的通吗?”沈建功说。

“能,有我呢。”博日格说。

沈建功对格日勒的问题一直就是个困扰,他曾经反复的想过很多次,回家即使自己不在乎,夫妻得以团圆,可是自己这样的废人在北京能­干­什么,相反,草原倒是给了他希望,在这里他一点也不亚于健全的人∵路不方便还有马。这里的生活虽然苦,但是简单,他完全可以就现在的身体条件适应和做好健全人能做的事,在北京就不是这样了,沈建功想起了自己居住的胡同口常有个瘸子修理自行车,那是一个光棍,在人们眼里如同一粒沙子,只要自行车不坏没人想得起他来,沈建功死也不会把自己和他划上等号。

正如博日格所说,不回去也要给家里一个交代,这是他早就想过的,他知道格日勒在等着他,虽然,他和格日勒心里都非常清楚目前自己的状况,他们之间绝口不提以后的事情,这并不代表她不想,也不能就这样没有任何结果的让她等待下去。

下午湖面有点起风,又下了几网还是毫无收获,博日格准备收网回家,就在最后一网拉上船的时候,一条通身黄­色­的大鱼在网里翻滚。

“拉住了网!”博日格喊道。

网被拉上来了,那鱼的嘴竟然有小孩的头大小,不住的发出“嘎嘎”的叫声。

“大叔,这是什么鱼?”沈建功问。

“我也没见过,只听说这湖里有一种鱼,浑身都是黄­色­的,这样的鱼没有鳞,应该有十几年的寿命,抓住的人就要倒霉,不如放了它。”

沈建功仔细的看着,那鱼果然没有鳞,在阳光的照耀下浑身闪着亮光,两只眼睛居然是红­色­的。

“把它放了。”博日格从网里抓住鱼鳃把那条鱼提起来扔进湖里,鱼摆动了一下尾巴就不见了。

傍晚的时候,博日格和沈建功回到了家里,他们一条鱼也没打上来。

博日格心神不定的走进屋里,沈建功收拾东西,格日勒拿着一块黄羊­肉­走了进来。

“打了多少鱼?”格日勒一边问一边开始点燃了牛粪炉。

“今天晦气,没打着。打了一条让博日格大叔给放了生。”沈建功说。

“那条鱼就得放了。”博日格说。

接着博日格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格日勒说:“阿爸,你也不是第一次没打着鱼,­干­嘛不高兴?”

博日格说:“按照老人说的话,这不是个好兆头。”

“你不是放了吗?再说别去信那些,你们歇一会我做饭。”格日勒说。

格日勒煮了黄羊­肉­和­奶­茶,三个人坐下来。

“看来查­干­巴日今天有了收获?”博日格说。

“打了一只黄羊,他说今年的黄羊果然很多,因为外蒙的草原着了火,黄羊就都跑到咱们这来了。”格日勒说。

“你看我说什么了?这鱼不是好兆头。”博日格説。

沈建功不知道这条鱼对博日格的情绪影响这么大,甚至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说:“大叔,我们内地人有句俗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如果腾格里告诉了我们他的意思,我们就应该有准备。”博日格说。

对这种似是而非的说法,沈建功和格日勒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三个人闷着头吃饭。

吃完了饭,博日格说:“格日图,我的意思你还是回家看看。”

沈建功说:“过几天,等海日古湖结了冰我就走。”

“你不用等那个时候,我不去打渔了,我和查­干­巴日进山里去。”博日格说。

“我非得这么着急的走?”沈建功问。

“对,早晚要回去的,你听我的。”博日格说。

吃完饭,沈建功像往常一样的送格日勒回家,两个人走在路上格日勒说:“怎么你要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从早晨起来博日格大叔就劝我回去。”沈建功说。

“你呢?”

“我当然也想回,只是我不知道我回去看见师娘和一家人,我该说什么?”沈建功说。

格日勒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说:“回去是应该的,家里人,我阿爸说的对,你应该尽早的回去,要不一下雪路封了你就不能走了。”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到了家沈建功说:“我只是回家看看就回来。”

格日勒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格日勒转身走进屋子,沈建功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复杂,回家当然是沈建功梦寐以求的,多少次梦里都看见师娘,可是回家真是个难题。

那天晚上,沈建功梦见了海日古湖面亮的像一面镜子,远远的有一个建筑物漂是水面上,沈建功仔细的看着,是师娘的院子,他又看见了那条鱼,比他白天看见的还要大,那叫声震耳欲聋,沈建功吓醒了,他推开门往外看,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天空上乌云裹着闪电,远处雷声滚滚。

草原上连着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把海日古湖都下诨了,那水都变成了灰黄­色­,由于湖面很大,浪花拍打湖岸的声音传出老远。

“这样下雨,一变天草原就会冻上,牛羊没法啃动冰面吃到草,我说那条鱼不是好兆头吧?”博日格看着铅一样颜­色­的天说。

“那怎么办?”沈建功问。

“怎么办?你不是说听天由命吗?我看这是个好办法。”博日格说。

果然不出博日格所料,草原上飘起雪花来.

博日格催促沈建功说:“快走吧,等着刮起西北风你就走不了啦!”

天放晴的时候,博日格拉出了马,沈建功跟着博日格走了,头一天,格日勒给沈建功准备了草原的土产,­干­净的衣服,可是格日勒没有给沈建功送行。

中午的时候,沈建功和博日格走到了公路边,这里可以等到去盟里的车。

沈建功背上包下了马,把自己的马缰绳拴在博日格的马鞍子上。

“大叔,你回去吧。”沈建功说。

“嗯,我是不看着你上车了,回家给你师娘和家里人带个好,你想回来我们就等着你。”

博日格说完调转了马头,用脚点了一下马镫,那马跑了起来,后面还跟着沈建功的马,说来也奇怪,那马竟然回头看了沈建功一眼才踉跄的跟着博日格的马跑去。

其实,马可能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这都是人的想象,马是恋主人的,它也许不明白,为什么沈建功没有骑上它回去。

坐上车,沈建功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草原,好像唯恐再也看不到似地。想到了北京,想到了家,沈建功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他想快点回去,又没有勇气面临即将看到的什么,他没有估计,也没法想出怎么办。

沈建功打开了包,看到里面是­肉­­干­,­奶­豆腐,一双格日勒给沈建功织的厚厚的羊毛袜子,沈建功的残腿就靠这样的袜子才能耐磨。包的底下是一叠钱,这是博日格给他的。

袜子下面有一张纸条,是格日勒写的:“沈大哥,不能送你了,你知道为什么。别勉强回来,只要你想着我们就行了。”

沈建功看了这张条长出了一口气,仍然觉得心里堵得慌。

傍晚,沈建功坐上了去往北京的长途车,前方就是他的家,他生长的地方,这一天也正是六嫂带着小穗儿去杭州的日子。

白葆春老婆不断的感觉面红耳热,周身常有微汗,并时有如坠云中的感觉,六神无主。她知道,这是心力耗竭的症状,如果西医诊断起来就是脑部供血不足,民间称这个症状是心力耗尽的虚弱之症,叫“心痨”,是个不能好的病。

虽然心里明白,但是怎么也不肯认输,活了一辈子,总觉得还没有尽力,还没有把事情办到自己觉得满意的地步。白天胡乱的吃了一口东西,心里想的是不能趴下,现在自己独自一人在家,这不是结果,仿佛是在等待着自己的儿女们何时还要用到自己。

老大是她的一块心结,只因为他渺无消息≡己即使是到了­阴­间怎么向丈夫交代?老二虽然回来,看来并没有过的安稳,就他的­性­格和为人,白葆春老婆觉得是要出乱子的。唯一是自己的女儿和老三小六子,虽然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日子却如一潭死水一般。小六子虽然憨厚却是个耳软心活的人,白玲持强自傲,于夫妻之间怨多恩少,就平日里自己冷眼旁观,如此下去也是不能太平。小穗儿妈虽然有了归宿,怎么知道就一定能够安稳,特别是小穗儿,如果没了自己,这些人哪个是能够托付的?想起来虽然对他们尽心竭力,到头来竟是一个都没有把握,小外孙大壮是除了白玲以外唯一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可是让白葆春老婆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小穗儿。

想起古人一句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白葆春老婆觉得自己自从嫁到白家机关算尽日夜­操­劳,一日不敢懈怠。特别是在丈夫走了以后,她是在尽量维持这个家。可是这命运的大势却不能改变一丝一毫,不由自言自语道:“葆春,我是没有那么大本事呀。”

白葆春老婆就这样想一阵迷糊一阵的躺在床上,她真的庆幸自己这么多年,头一次能够这么清静的想想心里的事,能够没有任何负担牵挂的休息,看来一个人独处不是坏事,只是一辈子竟然没有这样的机会。

沈建功一夜没睡,越是接近北京心里越乱。渴望和踌躇交织在一起,他觉得头昏脑胀。天亮的时候,终于汽车进了西直门站,沈建功走下了车。北京的天空灰蒙蒙的,空气里有一股刺激嗓子的气味,这气味既熟悉又陌生。

他在长途车站外徘徊了一会儿,想到这个时候回去一定会把师娘吓一跳,其实,无论什么时候回去,师娘也会吃惊,不过他总觉得,如果再晚一点会好一些。

他又想到了小穗儿,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小穗儿在他的印象里还是躺在师娘怀里的样子,现在是什么样?她看见自己会是怎么样的表情?老婆又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自己呢?特别是师娘,她是埋怨还是伤心?这一切都是沈建功长期以来想象了无数遍的,直到家近在眼前他还是不能准确的判断。

长途车里基本是内蒙来京的人,所以,沈建功并没有觉得陌生,现在就在北京,周围的人其实他是熟悉的,可是现在总觉得自己身在局外。他决定先朝家的方向走走,一直走到他认为合适的时间再坐车。

顺着西直门一直朝南走到了西二环路,沈建功就这样走着,不看周围,一心想着回家的情景,走到西便门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的升起,北京的温度不似草原,沈建功走的浑身燥热,脱下外套塞在包里。

沈建功就这样走着,一直走到了那条通往自家的路,已经是接近中午了,他走了一身的汗,当远远看见师娘家的院落的时候,他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着,脚步开始慢了起来,但是,路好像短了很多,不久就走到了门前。

没辙

?沈建功走到门口,用手试了几下竟然没有推开大门。他知道,这一推不光是推开了门,是推开了这些年对师娘和家的思念,魂绕梦牵的梦想就要成真。这梦里有痛苦,有无奈,有愧疚,有惧怕……。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门自己开了,白葆春老婆拿着兜子站在门口,原来她是想去卖点菜。

“你找谁?”白葆春老婆看着眼前这个一头纷乱的长发,脸上有疤痕,看不清颜­色­的衬衫,下身穿着皮裤和马靴的人。

“师娘……是我。”沈建功觉得自己的声音十分是遥远,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凭现在沈建功的模样打扮,加上大家都认为他死了,白葆春老婆做梦也不会想倒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老大沈建功。

“你找谁?”白葆春老婆死盯着沈建功的脸,显然她不是没听清而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师娘,是我……我是老大。”沈建功又说了一遍。

“老大……!”白葆春老婆扔掉了手里的兜子一把抱住沈建功。

“师娘,是我……!”沈建功接住几乎摊在地上的师娘说。

“老大……你去了哪……?我就知道你不能不回家……,你再不回来……你就看不见我了……!”白葆春老婆搂住沈建功泣不成声。

“师娘,徒弟有罪……,我没脸回来……!”沈建功也流着眼泪说。

“还说这个­干­什么……?还说这个­干­什么……?快跟我回家!”白葆春老婆语无伦次,拉着沈建功的手走进院子里,沈建功觉得,师娘的手攥的很紧,好像唯恐他再丢了似地。

白葆春老婆走的很急,她觉得,即便这是梦也要把老大领进屋里,醒了都不后悔。

由于走的太急,白葆春老婆脚下有些踉跄,沈建功连忙搀扶这她,娘儿俩走进屋里nAd1(

沈建功放下包站在那,白葆春老婆上下的看着他不说话,沈建功说:“师娘,您先坐下。”

“老大……告诉我这些年你在哪受罪?”白葆春老婆眼泪汪汪的问。

“师娘,我没受罪,只是没能马上回家,这都怨我。”沈建功没头没脑的说。

“我知道,不怨你,你不是没良心的孩子,这个不用你说。”白葆春老婆说。

“师娘,您坐下,您这样我心里更不踏实了。”沈建功说完扶着白葆春老婆坐在椅子上。

“你把椅子搬我跟前儿来,离着我近着点儿说话。”白葆春老婆指着椅子说。

沈建功搬过椅子坐在师娘对面,白葆春老婆说:“你说你没受罪,这脸上的疤拉是哪来的?”

“那个地方冷,冻的。”沈建功真想一股脑的告诉师娘这几年的经历,他曾经想象过很多次跟师娘畅快的说说自己,可是现在通过看见师娘的样子和反应,他怕说的太多叫师娘接受不了。

“怎么一赌气就走了,家你不要了?你差点儿就要了我的命。”白葆春老婆知道,一下子叫沈建功说出这些年的事不可能,因为这里一定有让他心痛的事情,逼着他说反而让他更伤心。

“师娘,都是儿子糊涂,您怎么罚我都成。”沈建功着跪在师娘面前。。

“当老家儿的,哪有抓住孩子的小辫儿不放的?你回来了我就是死了也闭眼了。这还得说是老天爷有眼睛,他不能让我悬着心离开这个世界。”白葆春老婆说。

白葆春老婆说完站起身来扶起沈建功说:“我给你弄点儿吃的,等会你出去洗洗澡,换了你那身皮,我看着淹心nAd2(”

白葆春老婆到了厨房,变戏法似地给沈建功煮了一碗挂面,里面窝了两个­鸡­蛋,点上香油端进屋来放在桌子上。

这碗面现在在沈建功看来,简直是天下最美的吃食,大概是回了家心里踏实了,沈建功低着头开始吃了起来,吃了几口抬头一看,白葆春老婆正两眼不错地方的盯着他。

“师娘,您看着我­干­嘛?”沈建功问。

“你使劲吃。”白葆春老婆说。

“使劲我也得一口一口的吃呀?”沈建功知道,无论自己是使劲吃还是慢慢的吃,师娘看着心里都难受。

一碗面吃完了,白葆春老婆说:“去出去找个澡堂子把身上洗洗,脖颈子都成了车轴了。”

沈建功答应了站起身来,白葆春老婆找了几件六哥放在这的衣服说:“把这个带着换上,你上街没人问你吗?”

“问我什么?”沈建功说。

“没问你从哪来的?”白葆春老婆说。

沈建功笑了说:“您拿我当了老赶了?”

沈建功拿着衣服出了门,白葆春老婆说:“先洗澡后理发,你那头发都赶了毡了,别让剃头的嘬牙花子(为难),把胡子刮­干­净了!”

沈建功答应着出了门,找了地方洗了澡换了衣服,又到理发店理了发,果然理发的老是看他。

理完发理发的师傅说:“您这头理的值了,一个人的头发赶上俩人儿的了,可我不能找您要双份儿的钱。”

沈建功浑身轻松的走出了理发馆,想着中午吃什么?转身走进了商店,买了­肉­和韭菜,准备和师娘包饺子nAd3(

走回家来白葆春老婆问:“你买一捆韭菜­干­嘛?”

“吃呀?”沈建功说。

“就咱们娘儿俩,他们都不在家。”白葆春老婆说。

“小穗儿呢?”沈建功问。

“你进屋我告诉你。”白葆春老婆说。

两个人进了屋,白葆春老婆把家里的事告诉了沈建功,其实在这之前,白葆春老婆下了很大的决心,她拿不准该不该告诉沈建功小穗儿妈结婚的事。可是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他,因为这件事是瞒不住的。

“老大,这是­阴­错阳差的事,我现在也没了主意了,你说咱们该怎么打算?”白葆春老婆说。

“既然是这样,我还能说什么呢?师娘,您知道我,我一辈子想事儿就没想对过,这个事倒是让我料到了。我没想到能是这么个样儿,可我想一定不会和原来一样。”沈建功紧抽了几口烟说。

“事到临头懊悔迟,眼下最要紧的是你得怎么办?我再说一次,这不怨小穗儿妈。”白葆春老婆说。

“我知道,是我先辜负的她。师娘,我现在也是个六根不全的人了,这也是我发愁回来的原因,我没道理拖累她和您。”沈建功说。

“六根不全?”白葆春老婆听了吓了一跳问。

“您没看出来我走道跟以前不一样了?”沈建功说。

“我光顾了高兴了,是看你走路晃晃悠悠的。”白葆春老婆说。

沈建功把自己怎么留在了草原的经历跟师娘念叨一遍,老太太听的是泪流满面。

“我就知道你受了罪。”白葆春老婆擦着眼泪说。

“小穗儿还好吧?”沈建功问。

“还好,孩子心里这些年也不痛快,她大了,懂事了,一看见小六子抱着大壮就扭过脸儿去,我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孩子还是想你。”白葆春老婆说。

天黑了,久别重逢的娘儿俩说了一天的话,竟然忘了吃晚饭。白葆春老婆本来就身体虚弱,又加上这样的情绪激动和说了这么多的话,那种脚底下轻飘飘,气短出虚汗的毛病又犯了。

沈建功看到师娘双颊泛红,两眼失神的样子连忙问:“师娘,您怎么了?”

“可能是说话多了,这些日子我老觉得气短。”白葆春老婆说。

“我给您熬点粥,喝了您歇着吧?”沈建功说。

“我也不想吃什么,吃东西对我来说如同受罪一样,我是咬着呀吃,我不想趴下。”白葆春老婆说。

沈建功给师娘熬了粥,白葆春老婆只喝了几口,躺在床上半闭着眼睛,沈建功不敢离开,搬了椅子坐在床边守候看着师娘,一直看着她渐渐的睡安稳了。

看着疲惫的师娘,想着家里这些年的变化,特别是自己的老婆又嫁了人,沈建功觉得万分的为难。他曾经想,反正师娘也看见了,不如就走了。可是这么多年没有看到自己的女儿,心里放不下。再说,师娘看来身体大不如以前,如果走了,将来万一有个闪失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不走怎么办?怎么面对自己的老婆?正如师娘所说,这不能怨老婆,她也是苦苦的等了他这么多年,要不是一家人都相信自己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上,她怎么会这么做?夫夫妻团圆自然是最好不过,可是,现在的情况难道要刚刚成了家的老婆回到自己的身边?沈建功觉得不但没有把握也不能这么做。何况自己又是这样的残疾身体,即使老婆等着自己,难道就给她这么个交待?

沈建功知道师娘倍加思念自己的原因,连老二麻金城都回到了北京,师娘怎么会不想他,怎么会不想一家团圆呢?他也知道师娘同样为自己为难,否则,这么有主意的老太太不会说出现在也没主意的话,这的确是个难题。

沈建功想,自己虽然没有烧香拜佛,自认活到这么大并没有伤天害理,为什么老天就这么不长眼睛?跟着师傅摔断了胳膊,师娘为此痛苦到现在,所以分外的疼他,负气而走的鲁莽又让自己丢了一只脚,前生做了什么亏心的事,怎么今世遭这个报应?

沈建功又想起了格日勒,想起了博日格和草原上的一家人,想起了六哥和六嫂心乱如麻。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沈建功趴在师娘的脚底下睡着了。

不多的时候,沈建功被白葆春老婆推醒了,抬头看了看师娘,只见师娘脸­色­苍白,大汗不止。

“师娘,您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前心贴后心呢?”白葆春老婆说。

“您是饿了吧?一天您也没怎么吃东西?我给你热点粥去?”沈建功说。

“老大,按说你回来了,我这心就该有地方放了,怎么就哆嗦成一个了呢?”白葆春老婆说。

“我守着您,您没什么担心的。”沈建功说。

“你扶我起来,给我倒杯水喝。”白葆春老婆说。

沈建功扶起了师娘半坐在床头边,又替她垫好了枕头倒了一杯热茶放了点糖,自己端着给白葆春老婆喝了几口,白葆春老婆缓了过来。

“老大,我不能死了吧?”白葆春老婆说。

“您说的什么话?”沈建功说。

“我不怕死,人不能总活着,可是我不放心小穗儿。”白葆春老婆说。

“您别老瞎想了,小穗儿有我呢。”沈建功安慰说。

“小穗儿虽然有爹妈,可是这孩子有多少时间跟爹妈在一起呢?现在你回来了,可是你们一家还是不能团圆,老天爷这都是怎么安排的?”白葆春老婆说完叹了口气。

“师娘,您先把您自己顾好了,您要是有个好歹,这天不就塌了?您好好休息,天亮了我就带您上医院瞧瞧去。”沈建功说。

“我不用上医院,我自个儿的身体我自个儿知道,老大,这又来了发愁的事,你怎么办呢?”白葆春老婆说。

娘儿俩熬到天亮,沈建功要带着师娘去看病,白葆春老婆说什么也不去,正在这个时候,老二麻金城和大凤进了门。麻金城看见沈建功愣了半天。

“看什么,你大哥你不认识了?”白葆春老婆说。

“大哥!”麻金城叫了一声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装什么蛋玩儿?”沈建功笑着说。

“我不是见了鬼了吧?”麻金城说。

“胡说!怎么见了你大哥的面儿说这样的话?”白葆春老婆说。

麻金城赶紧把大凤介绍给沈建功,白葆春老婆偷眼看大凤满脸的不高兴。

“你去弄点儿吃的。”白葆春老婆对大凤说。

大凤听了转身走了,哥儿俩坐下来麻金城说:“大哥,这么长时间你上哪隐居去了,是不是成仙了道了?”

“先别说这个,师娘昨天折腾了一晚上,正好借着你的车拉她去医院瞧瞧,我这劝善似地就是不去。”沈建功说。

“师娘,养病如养虎,有病不瞧去可不成,走吧!”麻金城说着站起身来。

“我现在没事了,就是气短,歇会儿就好了,你们哥儿俩这么多年没见,昨天你大哥买的­肉­和韭菜还没动呢,一会儿给你们包饺子吃。”白葆春老婆说。

正说这,大凤端着两碗片汤走了进来,麻金城看见说:“我说你还会弄点儿别的吗?大哥回来你就弄这个吃?”

“弄熟了不错,你­干­嘛?”白葆春老婆压住麻金城说。

“这不就挺好,你耍什么威风?”沈建功说。

“来北京也这么长时间了,整天跟着师娘一样儿也没学会,还是陕西那一套,不是面片就是面条,把腿儿都吃软了。”麻金城说。

大凤听了涨红了脸,白葆春老婆赶紧说:“你甭理他,逞能似地。你说你吃不吃吧,不吃省了,今天的饺子你也别吃。”

麻金城听了才不说话了,哥儿俩吃着早点,白葆春老婆下了地,拉着大凤去了厨房。

到了厨房白葆春老婆说:“甭搭理他,他就这德行,一会儿我给你出气,有我在他不能欺负你。”

大凤听了眼泪下来了:“师娘,俄想回家。”

“这不是家吗?怎么想起这么说呢?”白葆春老婆听了问。

“他看来是不想要俄了。”大凤说。

“这话怎么说?”白葆春老婆听了一愣。

“前天回去,他整夜的也不回来去打麻将,俄看他的床上还有长头发,枕头上也是香的,他是有了女人。”大凤说。

“你也别瞎疑惑,等我问问他,你踏踏实实的在这待着有我呢,今天你不能闹,你大哥好几年没回来了,不能让他看出来。”白葆春老婆嘱咐说。

大凤听了只好点了点头。

白葆春老婆跟大凤在厨房里包饺子,沈建功和麻金城谈着别后的事情。

麻金城说:“大哥,现在你是骑虎难下呀?嫂子找了主儿,师娘虽然在这个家里说了算,可是你指望她在这件事上拿出个姜子牙在此,诸神退位的架势恐怕不行。”

“我也琢磨了,既然如此就当两家人来往也行,我还是这个家的人,不过你嫂子就不是我老婆了,其他的没变,总不能说她嫁了人我就不是这家的人了?”沈建功说。

“要说也是这个道理,可是还是别扭。对了,小六子知道你回来了吗?”麻金城说。

“我昨天到的,他上哪知道去?”

“我给他打个电话,叫他回家来咱们哥儿仨聚聚。”麻金城说。

“不用,见着谁是谁,不用特意的叫。”白葆春老婆进了门听见麻金城的话说。

“师娘,那为什么?”麻金城不解的说。

“你大哥这回回来这出戏不好唱,­干­嘛急着开锣呢?。”白葆春老婆说。

沈建功听了心里想,到底是师娘了解自己,按说见到家人是自己多年的心愿,可是,现在自己还真的是觉得要想好了才能看见他们,师娘的意思是给自己个时间想想,当着麻金城又不能说明。

白葆春老婆此时的心情和沈建功一样的为难,所以,她才说不去叫谁来,如果照原先的情形来看,六嫂至少要几天回来,在这几天中可以商量一下打算。

谁想饺子上桌的时候六哥推门进了屋,这可是应了那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原来六哥想到,六嫂带着小穗儿去了杭州,六哥又不能休息,知道老二麻金城带着老婆回了西山,大毛又接走了大壮,心里不放心师娘一个人,抽了功夫就来看看。

六哥一眼看见沈建功呆如木­鸡­,多少年,就是为了这件事,挨了都少埋怨,心里有多大的愧疚,本想是再也回天无力的事,谁想大哥竟然从天而降。

“大哥……!”六哥拉着沈建功的手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眼圈儿里打转转。

“六子,这是­干­嘛?快坐下!”沈建功把六哥按在椅子上说。

“你二哥刚才还说叫你呢,我怕你忙,反正你大哥不走了,正好饺子刚煮得,再炒俩菜你们喝点儿。”白葆春老婆说。

酒菜摆好,饺子冒着热气,麻金城给大家倒了酒,六哥一筷子没动低着头坐在那。

“兄弟,饺子不吃酒不喝的这是­干­什么?”沈建功问。

“大哥,你怎么早不回来?现在……现在生米都煮成熟饭了,我嫂子她……。”

六哥说了一半沈建功打断了他的话说:“这我知道了。”

“那现在怎么办?你怎么见她?”六哥说。

“先吃饭!”白葆春老婆说。

“吃饭吧,你愁死也没用,总有办法。”麻金城说。

六哥又问了沈建功在内蒙的经过叹息不已:“这都怨我,要是当初我不是喝了酒胡说,大哥你也不能有今天,我肠子都悔青了,我去了内蒙找你也没找着,现在我都成了这家子的罪人了……。”六哥说着又掉下眼泪来。

“兄弟,我­干­嘛埋怨你?这都是我一时的­性­起,连累了一家子。”沈建功说。

“你们哥儿俩要是检讨吃完了饭再说,饺子都凉了?”麻金城说。

“大哥,要不给我嫂子打个长途,叫她先别结婚了,说你回来了。”六哥说。

“你怎么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地,这是小孩儿过家家儿,说不玩儿就不玩儿了?”麻金城说。

“嫂子要是知道大哥还在,她也不能找主儿呀?”六哥说。

“那你说怎么办?依着你去把嫂子叫回来,人家那婚礼也办了,这叫什么事?”麻金城说。

“师娘,您说怎么办呢?”六哥问。

“你问师娘?就是师傅现在活着也是!”麻金城说。

天高云淡

?北京的十月虽然,但是已经露出了万物萧条的景­色­,此时的南方却是郁郁葱葱。六嫂和小穗儿下了车,由于早就接到了电话,沈建功媳­妇­到车站来接。

小穗儿一路上就没说话,六嫂怕她又犯了犟的毛病不断的嘱咐。

“小穗儿,到那得叫人,懂礼貌听见没有?”六嫂说。

“姑姑,你都说多少遍?再说我叫谁呀,我除了我妈我谁也不认识呀?”小穗儿说。

“甭找理由,不认识告诉你就认识了。”六嫂说。

“姑姑,她结婚结多长时间呢?”小穗儿问。

“结婚还有多长时间的?”六嫂问。

“他结完婚咱们不就回家吗?”小穗儿说。

六嫂这才明白小穗原来的意思是问婚礼的时间有多长。

“来了不跟你妈多待几天就想回去?”六嫂说。

“我姥姥一个人儿在家呢。”小穗儿说。

“你姥姥有你二爹和三爹呢,你不用­操­心。”六嫂虽然这么说,想到母亲一个人在家也是不放心。

出了站口小穗儿就看见了沈建功媳­妇­,扭过头来对六嫂说:“姑姑,我妈在那呢。”

“你看见还不喊,这孩子傻了是怎么着?”六嫂顺着小穗儿指的方向拉着她朝沈建功媳­妇­走过去。

沈建功媳­妇­看见六嫂和小穗儿急忙跑过来:“你也不说明白了到底坐哪趟车,我都等了一上午了。妈挺好吧?”沈建功媳­妇­问。

“挺好。”六嫂说。

“你这是妈的全权代表呗?”沈建功媳­妇­问nAd1(

“你说呢?妈要是不来谁也没资格来了?”六嫂说。

沈建功媳­妇­是知道六嫂的厉害的,这家里除了师娘,她还真得让六嫂一把。

“给你在旅馆里开了一间房,你别嗔着(责怪)我,公司给我一间房还是借的,小穗儿跟我住,你自己住。”沈建功媳­妇­说。

“我不,我跟我姑姑住。”小穗儿说。

“我说什么来着?让你跟你妈待几天,怎么这么会儿就变卦了?”六嫂听了问小穗儿。

“我来的时候跟你说了,要知道你不答应我,我还不来呢!”小穗儿说。

“小穗儿,你这么长时间没看见我,你不想妈妈?”沈建功媳­妇­说。

“我想有什么用,我想你也不是照样结婚吗?”小穗儿说。

“这孩子吃了枪药了,这一道儿我算白嘱咐了是不是?”六嫂看见小穗儿的态度生气的说。

“亏了有你在这呢,要是把她一个人儿弄来,我还真玩儿不转她。”沈建功媳­妇­虽然笑着说的这句话,脸上却露出一丝伤感。

安排六嫂和小穗儿住下,进了房间沈建功媳­妇­说:“白玲,你先休息一会儿,坐了一夜的火车了。我带小穗儿走。”

“好,我可真累了,一辈子没坐过火车,简直是受罪。”六嫂说。

“我不去,我也跟我姑姑歇会儿。”小穗儿说。

“妈想给你买身衣服呢,明天好穿哪?”沈建功媳­妇­说。

“我这身就是我姥姥新给我买的,还买什么?”小穗儿说nAd2(

“小穗儿,听话,跟你妈转转去,杭州可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你上学课本里说的西湖就在这儿。”六嫂说。

“你要去我就去。”小穗儿说。

“你怎么可着一个人鳔(粘着一个人)着?你想累死我呀?”六嫂说。

看着六嫂生了气,小穗儿无可奈何的不说话了。

沈建功媳­妇­说:“你睡一会儿,下午我来接你。”

“你就甭管我了,我睡一会儿也出,嫂子,你可别笑话我,长这么大我都没出过北京,这回还是沾了你的光呢。”六嫂说。

沈建功媳­妇­领走了小穗儿,六嫂洗了洗脸躺在床上,由于旅馆是临街的,外边熙熙嚷嚷的声音很吵,六嫂躺在那怎么也睡不着。想起小穗儿的样子发起愁来。嫂子在杭州成了家,小穗儿又离不开母亲,母亲的岁数越来越大了,假如小穗儿不能融合在嫂子的新家里,她将来怎么办?不错,自己会按照母亲的嘱咐管小穗儿,可是必定不是她的母亲,小穗儿就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联想到大哥,六嫂心里难过起来。

可能是一夜的火车的疲劳,六嫂还是睡着了,梦里她梦见嫂子穿着新娘子的衣服,身边竟然没有新郎。

六嫂着了急问:“岳超呢?”

“今天是我结婚,他­干­嘛来?让他在家里等着呢。”沈建功媳­妇­说。

“你这不是胡闹吗?哪有结婚让新郎在家等着的?”六嫂说。

“这是这个地方的风俗。”沈建功媳­妇­说。

“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风俗呢?我找他去!”六嫂说nAd3(

“你去吧,就在那间屋子里呢。”沈建功媳­妇­指着一间屋子说。

六嫂到了门前,使劲的敲门门就是不开,一着急醒了,就听见自己的门在响,跟梦里自己敲门的声音一样。

六嫂起身开了门,沈建功媳­妇­和小穗儿站在门口。

“怎么这么屁大功夫儿就回来了?”六嫂问。

沈建功媳­妇­和小穗儿进了门,沈建功媳­妇­一ρi股坐在炕上说:“我是拿这个小祖宗没辙了,买什么什么不要,问什么什么不说,一路上就是撅着个嘴。”沈建功媳­妇­气的直掉眼泪。

六嫂转过头来看着小穗儿,小穗儿这个时候坐在六嫂的床边。

“上你妈那坐着去!”六嫂说。

“我坐这怎么了?”小穗儿说。

“我不让你坐这儿。”六嫂说。

“白玲,是不是我就不应该结这个婚呢?”沈建功媳­妇­擦了擦眼泪说。

“嫂子,你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干­嘛?这都怨妈,把她给宠坏了。”六嫂安慰说。

“我也没少疼她,我这血奔了心似地为了谁?”沈建功媳­妇­越说越难过。

“嫂子,这样,你现在叫她转过弯儿来不行,明天就办事了,一定还有事你得忙和,我又帮不上你,你先忙你的去,你把她交给我,我来开导开导她。”六嫂说。

“谁说不是呢?我不就是怕她看不见我才腾出手来,可你看,这都成了冤家了。”沈建功媳­妇­说。

六嫂好说歹劝的算是把沈建功媳­妇­哄走了,回过头来关上门看着小穗儿。

小穗儿低着头不看六嫂,六嫂说:“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回事,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我想我姥姥……!”小穗儿忽然抬起头大哭起来。

六嫂本来想埋怨小穗儿,看见她哭想起了刚才的想法,一时也掉下眼泪来。

小穗儿一哭六嫂心里也难过,可是怎么做这个工作的确是个难题,说小穗儿懂得婚姻是怎么回事,她就不会问这个婚结多长时间的傻话,说她不懂得,她为什么要拒绝岳超?似懂非懂的孩子最不好对付,何况小穗儿又是那么固执,好好的说不管事,严厉起来又不忍心。六嫂给小穗儿擦了擦眼泪说:“你听话,就是这么两天咱们就回去,你招的你妈伤心,回去姥姥也不能饶了你。”

“他们结了婚我就能赶紧回家吗?”小穗儿说。

“那得听你妈的,姥姥走的时候怎么嘱咐你的?”六嫂说。

“那得待多少天呢?”小穗儿问。

“就待几天不会长。”六嫂说。

“你呢?你跟我在这待着吗?”小穗儿说。

“这个也得看你妈怎么安排。”六嫂说。

“­干­嘛老得听她的?”小穗儿说。

第二天,岳超在一家饭馆办了婚礼,六嫂被请到了新亲的座位,小穗儿跟定了六嫂也坐在旁边,南方人虽然结婚也热闹,却不似北方人那样大呼小叫花样百出的难为新娘,何况岳超和沈建功媳­妇­都是二婚,并不年轻,来的人也多是岁数相仿。

吃了饭大家就都散了,沈建功媳­妇­和岳超又带着六嫂和小穗儿看了自己的新房,新房是在旧式的小楼二层一间十几米的房子。房子收拾的­干­净利索,家具用品都是新的,沈建功媳­妇­指着靠墙的一张小床说:“小穗儿,看见了吗?这是你的床。”

“对,小穗,你就睡在这。”岳超说。

小穗儿又想说话,抬头看见六嫂看着她没说什么。

“白玲,我是这么打算的,既然你们来了,我带着你们在这玩儿两天,然后我跟岳超咱们一起回家去看妈,就算是回门吧。”沈建功媳­妇­说。

六嫂想到一个人在家的母亲说:“要是那样的话,不如我先回去,让小穗儿在这待几天,妈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你好容易来一趟,再说了,你走了小穗儿不听我的,又得跟我别别扭扭的。”沈建功媳­妇­看了一眼小穗儿说。

“谁说的,小穗儿可不是那样不听话的孩子?”六嫂着这句既有鼓励也有威慑。

小穗儿虽然不情愿,听了妈妈说过两天就带着她回去,加上六嫂的嘱咐,也是无可奈何。

六嫂着急买了当晚的车票回了北京。

天亮的时候六嫂下了车,由于惦记母亲脚下生风的赶到了家。推门进了院子,正看见大凤拿着水壶在水管子旁边接水。

“白玲回来了?”大凤说。

“妈呢?”六嫂问。

“在屋呢。”

六嫂进了屋,看见麻金城和母亲在那聊天儿。

看见六嫂白葆春老婆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惦记您一人儿跟家,我要是知道我二哥回来我就不着急了。”六嫂说。

白葆春老婆这两天一直在想办法,她知道,沈建功媳­妇­是一定要回来看她的,假如看见沈建功这事情就不好办了,起码当时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事先告诉沈建功媳­妇­不但不可能,比不告诉还麻烦。当然,让他们见面是迟早的事,特别是小穗儿,沈建功是无论如何也应该见的,问题是怎么见法。

麻金城出了个主意:“师娘,我看这样,咱们谁也不知道这两天哪天白玲他们回来,万一要是嫂子带着她那口子来了,见了面不好对付,不如先叫我大哥到我那住几天,咱们要是见到了嫂子见机行事,总比一下子两军对圆要好的多。”

“哎!这也是没办法的法子,走一步说一步,我看行。”白葆春老婆说。

就这样,麻金城先把沈建功送到了西山,自己又回来跟着师娘等待时机。

“小穗儿呢?”白葆春老婆问。

“您不是说叫她跟她妈待两天吗?我就把她按在那了,我嫂子说过两天把她带回来,也顺便看看您。”六嫂说。

白葆春老婆和麻金城相对的看了一眼没说话。

六嫂感觉娘儿俩的表情奇怪问:“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了?”

“白玲,你先坐这儿,二哥跟你说点儿事。”麻金城说。

麻金城越是这样沉稳,六嫂心里越打鼓说:“你就直说。”

“你大哥回来了。”白葆春老婆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大。

“啊?”六嫂惊地半张着嘴合不拢。

“就在你走了的那天回来的。”麻金城补充了一句。

“我大哥在哪?”六嫂问。

“在我那。”麻金城说。

“­干­嘛让他上你那?”六嫂问。

“你不长脑子呀?如果嫂子两口子回来,见了大哥怎么说?”麻金城说。

麻金城又把沈建功的情况跟六嫂说了一遍,六嫂一边听一边哭。

白葆春老婆说:“光哭有什么用?咱们得替你大哥想个办法。”

六嫂对大哥沈建功感情最深,这些年想起他,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听了麻金城说起大哥的事,想到他受了这么大的罪又残废了腿,心如刀绞。也替大哥目前的处境感到无奈,越想越难过,哭声不止,白葆春老婆也跟着掉眼泪。

“正好你一个人回来咱们还有个商量,你老哭管什么用?”麻金城说。

“我就觉得我大哥的命真是太苦了,好容易盼着回家还是这么个结果,他将来怎么办?”六嫂说。

“大伙儿不正是为这件事为难吗?你怎么想呢?”麻金城说。

“我心里也乱了,可是无论如何事情到了这步,我嫂子是个关键。”六嫂说。

“你的意思是让嫂子跟他那口子离开继续跟着大哥?”麻金城说。

“那怎么行?人家刚结了婚,再说也没那么办事的?人家岳超招惹谁了?”六嫂说。

“白玲说的对,总要让小穗儿妈有个态度,起码让她心平气和,咱们就得在这下功夫。”白葆春老婆说。

“咱们替我大哥难受还在其次,如果我嫂子要是知道了,她是最难受的。”六嫂说。

“只好等你嫂子回来,咱们慢慢拿话开导她。”白葆春老婆说。

“当着岳超怎么说?”麻金城说。

“嫂子脾气不好,心眼儿不宽绰,可嫂子不是糊涂人。”六嫂说。

“白玲,我看这样,这个活儿就交给你。嫂子跟你说的来,我看她对你也有点怵怵忐忐(畏惧)的,等他们来了,找个机会把嫂子支开你跟她说,你说话比我们好使。”麻金城说。

“这话我怎么说的出口?”六嫂发愁的说。

“说不出口也得说,是疖子就得出脓。”白葆春老婆说。

“师娘,其实仔细想起来,大嫂受伤在所难免,咱们是怕伤了人家岳超,要是狠点儿的办法,不怕岳超知道,那就看他怎么选择了呗?”麻金城说。

“让不让岳超知道得你嫂子定,咱们是做不了主的。”白葆春老婆说。

“那就按照咱们商量好了的办,等我嫂子回来找个机会跟她说,然后咱们再看情况。”麻金城说。

“我想看看我大哥。”六嫂说。

“那好办,吃了饭我拉着你去。”麻金城说。

“吃什么饭,现在就去!”六嫂说着站起身来往外走。

麻金城追出来说:“你这养活孩子不等着毛儿­干­就下口舔的脾气,也不是什么时候能改?”

西山

?麻金城带着六嫂来到,进了家门沈建功正在床上用毛巾擦着那条残退,床边还放着一盆热水≡从来到北京,沈建功从没打开过伤腿,因为怕师娘看见伤心,可是这腿每天晚上要是不晾一下,疼痛难忍,借着这个机会,他用热水清洁一下。

听到门响,沈建功赶紧要拉过被子想捂上伤腿,六嫂已经进了门。

“白玲?”沈建功看见六嫂进了门也吓了一跳。

六嫂来不及叫大哥搂住沈建功哭了起来,麻金城在后面劝着说:“行啦!跟唱《杀庙》似地。”

沈建功也强忍这眼泪说:“快坐下,别哭了,我这不是挺好的?”

六嫂看见沈建功那条残废了的腿更是伤心,沈建功赶紧把腿藏在靴子里。

“你从杭州回来了?”沈建功问。

“今天早晨回来的。”六嫂擦了擦眼泪说。

“小穗儿呢?”沈建功问。

“跟我嫂子那呢,过两天她们一起回来看妈。”六嫂说。

“你们俩先说着,我去弄点儿吃的,白玲听说你回来了,枪追着似地要来,我们还没吃饭呢。”麻金城说着出了门。

麻金城走了,六嫂说:“大哥,你让我看看你的腿。”

沈建功说:“看什么?”

六嫂说:“我给你洗洗。”

沈建功笑着说:“你真拿你大哥当了残废了,我自己还不会洗?”

沈建功觉得既然白玲也看见了,不必隐瞒就拿出腿来,用毛巾蘸着热水擦了一遍重新用布包好,穿上格日勒给他织的羊毛袜子nAd1(

“天这么热,你这样捂着不捂坏了?”六嫂说。

“没办法,不这样这假脚磨着受不了。”沈建功穿好了靴子说。

“在北京装个假肢呢?”六嫂说。

“我回来也是这么想,这个假脚是他们自己做的,怎么也是不方便,走不了长道儿。”沈建功说。

“我带着你去。”六嫂说。

“过两天吧。”沈建功说。

两个人说着话,麻金城从外边买来了饭和酒菜,六嫂调开桌椅三个人做在桌子跟前。

麻金城给沈建功倒了一杯酒说:“大哥,难题来了,刚才我跟师娘和白玲商量了半天。”

麻金城把商量的结果跟沈建功说了,沈建功听了说:“我的态度也跟你们说了,我这样不能拖累你嫂子,她有了家是好事,白玲,你就往这个方面劝,你嫂子死心眼儿你是知道的。”

“万一我嫂子要是不答应呢?”六嫂说。

“不答应也得答应,这个事我是下定了决心,这不怨她,我是个废人,不是这样我早就回家了。”沈建功说。

“大哥,你就别在附加什么条件了,白玲跟嫂子说着看,说到什么份上是什么份儿,现在别把事定死了。”麻金城说。

三个人说着这些事,谁的心里都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沉重。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是白葆春老婆的生活态度,这不是勇敢,是真的见识。沈建功媳­妇­和岳超带着小穗儿回到了北京,这天只有白葆春老婆和大凤在家nAd2(

或者叫人逢喜事­精­神爽,沈建功媳­妇­的确是满面春风,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小穗儿穿着一身妈妈买的衣服也显得格外的­精­神。岳超这是第二次来到白葆春的家,跟着沈建功媳­妇­后面笑嘻嘻的。

“妈!”沈建功媳­妇­喜气洋洋的叫了一声。

“回来了?哟,这是谁呀?”白葆春老婆看着小穗儿说。

小穗儿看见姥姥抱着她的胳膊不说话,大凤沏上茶,沈建功媳­妇­看了看大凤说:“这是老二的媳­妇­儿吧?”

“你能掐会算哪?”白葆春老婆问。

“白玲告诉我的,我想一定是,长的真好!”沈建功媳­妇­说。

大凤叫沈建功媳­妇­夸的红了脸,提着壶出了屋子。

“妈,我还给老二媳­妇­买了一双皮鞋呢,一会儿让她试试。”沈建功媳­妇­说。

“你可真周到,等着老二回来谢你吧。”沈建功媳­妇­说。

“这小子我好几年没看见他了。”沈建功媳­妇­说。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白葆春老婆说。

大凤走了进来,白葆春老婆说:“坐这儿,这可不是外人,是你大嫂,这个你得叫姐夫了。”

白葆春老婆说完自己也乐了说:“咱们家都新鲜,不知道怎么论了。”这句话说的是表面上,白葆春老婆说到这的时候想起了沈建功。

沈建功媳­妇­笑着看着岳超说:“叫你什么?”

岳超问的一脸迷惑说:“怎样都行。”

“我们这个就是好说话儿”沈建功媳­妇­一脸幸福的说nAd3(

看着沈建功媳­妇­这个样子,白葆春老婆心里一阵的发紧。

大凤问:“师娘,中午吃啥?”

“弄你们陕西的面,我爱吃,晚上等他们都回来咱们再好好安排。”白葆春老婆说。

“不用,今天晚上我在全聚德定了桌,我给他们经理打了电话,晚上咱们一家子都去那,岳超请客。”沈建功媳­妇­说。

“对,我请客。”岳超连忙说。

“穗儿,杭州好不好?”白葆春老婆问站在自己身边一直就不说话的小穗儿。

“妈,这孩子怎么越大越成了哑巴了,这两天说话都不超过十句。”沈建功媳­妇­说。

小穗儿听了转身出了门回西屋去了,白葆春老婆看着她的背影说:“大姑娘了就是不爱说话了,这不说话可随谁呢?”

白葆春老婆忽然觉得这句话说的有点儿冒头,赶紧不说了。

“我去给小六子打电话,叫他通知老二晚上都来。”沈建功媳­妇­说。

“我都告诉完了。”白葆春老婆说。

“您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沈建功媳­妇­问。

“我叫他们天天晚上都回来,有备无患。”白葆春老婆说。

这两天无论是六哥六嫂还是麻金城,没有一个不为回到白葆春家为难的,六哥­干­脆就是­干­完了活就回到去陪大哥。

晚上大家都回到了家里,大毛要上班,六嫂带回了大壮。

一家子人都齐了,可是热闹却是表面的,除了沈建功媳­妇­两口子和小穗儿,每个人都揪着心。

六哥和麻金城两辆车拉着全家人去了全聚德,吃着饭说着话,白葆春老婆发现,除了沈建功媳­妇­外,谁的话也不多,心里直犯嘀咕,怕沈建功媳­妇­看出什么来,因为她觉得这么早就让沈建功媳­妇­知道太残酷了。

吃了饭大家回到家里,大凤沏上茶,麻金城问:“嫂子,这回回家住几天呢?”

“长不了,两天。”沈建功媳­妇­说。

麻金城听了看了一眼六嫂,六嫂当然明白这是让她知道掌握机会。

“小六子,我看你现在老实了,哪回臭贫的不是你,今天你怎么没话了?”沈建功媳­妇­发现一只沉默的六哥问。

“有大嫂二哥在这,哪有我说话的份儿。”六哥勉强笑了一下说。

又说了会儿话麻金城站起来说:“我得走了,晚了路上不好开车。”

六哥说:“我也得回家了。”

“明天都上家里来,我待不了两天,我可想咱们一块儿热闹热闹呢。”沈建功媳­妇­说。

麻金城和六哥出了门,临走麻金城冲着六嫂使了个眼­色­,六嫂跟着出了门。

“白玲,今天就瞧你的了。”麻金城说。

“我心里打鼓呢。”六嫂说。

“别打鼓呀,成败在此一举。”麻金城说。

“你悠着点儿说,别直来直去的。”六哥说。

“我是真不忍心。”六嫂说。

“谁忍心?有别的办法吗?”麻金城说。

两个人说完走了,六嫂回到屋里,沈建功媳­妇­看见说:“你怎么没跟小六子走?”

“嫂子,咱们姐俩好长时间没说话儿了,我想今天就不走了,好好的跟你聊聊。”六嫂说。

“那可太好了,我想这么着呢,我怕小六子不乐意。”沈建功媳­妇­说完乐了。

“他那有心没肺的玩意儿还知道不乐意?”六嫂说。

“我这么安排,白玲跟着你嫂子就在这屋,岳超睡西耳房去,我都收拾好了,这本来就是给你们预备的,大凤跟着我还有小穗儿大壮还睡西屋。”白葆春老婆说。

大家收拾洗漱完毕,各回房间,六嫂心里又紧张又难过,来到母亲屋里,白葆春老婆哄着了大壮,小穗儿也睡着了,看见六嫂进了屋白葆春老婆看了看睡熟了的小穗儿说:“小点儿声。”

“妈,这可真难为了我,我怎么说呢?”六嫂说。

“早晚是说,直截了当。”白葆春老婆说。

“我嫂子受不了呢?”六嫂说。

“你什么时候告诉她,她也是受不了,长痛不如短痛。”白葆春老婆说。

六嫂还是为难,白葆春老婆说:“我跟你说去。”

“妈,您受得了吗?”六嫂听了担心起来,这不是普通的谈话,是摘心肝的滋味,母亲这么大的岁数六嫂不能不考虑。

“儿女是债夫妻是愁,我这是该你们的。”白葆春老婆说。

白葆春老婆跟着六嫂进了正房,沈建功媳­妇­正在铺床看见师娘进来问:“您还不睡?”

白葆春老婆并不说话,坐在椅子上,六嫂也低着头沈建功媳­妇­纳闷起来:“怎么了?”

“我大哥回来了……。”六嫂说着话并不敢看沈建功媳­妇­的表情。

“什么?妈,这是真的……?”沈建功媳­妇­看着白葆春老婆问。

“是真的……。”白葆春老婆点头说。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能听见摆在条案上那架座钟的滴答声。

沈建功媳­妇­像瘫了一样坐在那发呆,吓得六嫂赶紧坐在床边说:“嫂子,你要想哭就哭,你别不说话,我可受不了……。”

“孩子,事到如今不告诉你是不行的,你想说什么妈给你做主。”白葆春老婆也走过来说。

沈建功媳­妇­半天才哭出声来,白葆春老婆和六嫂陪着掉眼泪。

“你小点儿声,别让岳超听见,妈现在是先想知道你是什么主意?”白葆春老婆说。

沈建功媳­妇­只是哭说不出话来,一时白葆春老婆和六嫂陷入了困境。

“孩子,妈知道你是明白人,人活着就是难,难怎么办?你总得把这个关过去。”白葆春老婆说。

“妈,这个关你让我怎么过……?”沈建功媳­妇­哭着说。

娘儿仨哭了半宿,沈建工媳­妇­看着灯下的白葆春老婆,白发缕缕,眼含泪光,心里不忍起来说:“妈,您别跟着难过了,都是我们不好。”

白葆春老婆叹了口气说:“人生在世不称意十之八九,什么叫熬着呢?我活了一辈子都没有你师父走了这些年难。我是希望你们都好好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就是熬­干­心血也斗不过老天。”

“妈,您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沈建工媳­妇­说。

“要说你们夫妻团圆妈是巴不得的,可这件事不能按常理讲。老大受了这么多年的罪,他何尝不是我这样的想?可是,这能怨谁?岳超怎么办?你要不是真心的跟着他,你也不能选择了他。我跟你说过,一个女人出一门进一门不是容易的,我先把老大的态度告诉你,你自己挑。”

白葆春老婆把沈建功对这件事的态度说了一遍说:“老大走了不回家不对,可是他这样的态度我赞成他,敢作敢当,知道替别人想,他怎么会甘心放弃自己的结发妻子?他也是没办法儿。”白葆春老婆说到这说不下去了。

“妈您别老难过了。”六嫂给母亲递过毛巾说。

“妈,我听您的,您说怎么办?”沈建工媳­妇­说。

“你这是给我出难题呀,我能说什么?咱们这个家,一个人一个姓,可我没看成不是一家子,我乐意为你们做什么都行,可这件事妈实在是为难。”白葆春老婆说。

“大嫂,这主意真的得你自己拿。”六嫂说。

“您就说说您的想法,我也有个主意呀?”沈建工媳­妇­说。

“我叫你怎么样都心疼,我疼你也疼老大,让我眼看着你们这样,不如叫我死了。”白葆春老婆说。

“妈,您别说了……”沈建工媳­妇­听不下去了。

“可是总得有个主意,我想你还是跟着岳超,老大自己作的祸让他自个儿扛着,他现在是个残废人,他也不乐意拖累你。他虽然是徒弟,可是就跟我儿子一样,我不护短,也不偏心。当妈的也不能只替他想。你和他还是小穗儿的父母,还是我的儿女,咱们还是一家子。我只是托付你,我有这口气我看着小穗儿,我没了这口气,你们不能对她少了看顾,白玲,我说这话连你也算上。”白葆春老婆说。

沈建功媳­妇­听了低着头不说话,白葆春老婆说:“我知道你两难,可是你必须挑一样儿,你也不能光听我的。我觉得这个法子最近,尽管老大要受点儿罪,他是男人,男人就应该挺得住。”

“我看妈说的也对。”六嫂说。

“可是建功他……。”沈建功媳­妇­说。

“你别管他,不是还有我呢吗?”白葆春老婆说。

“他现在在哪?”沈建工媳­妇­问。

“我怕他马上见你你受不了,就叫他上老二那去了,我想等你想好了你们再见面。”白葆春老婆说。

“妈,我想明天他。”沈建工媳­妇­说。

“行,你去还是叫他来都行,我是怕岳超知道了多想,你去带着小穗儿,孩子想爸爸。”白葆春老婆说。

“你打算让岳超知道吗?”六嫂说。

“他一定得知道,而且他也要跟着我去。”沈建工媳­妇­说。

第二天

?,大凤做好了早点大家过来吃,只少了沈建工媳­妇­和岳超,大凤纳闷说:“师娘,大嫂他们还睡觉呢?”

昨天娘仨谈完了,沈建功媳­妇­就回到了西耳房,正房里只留下白玲,白葆春老婆回到了西屋。大凤这么一问,白葆春老婆知道沈建工媳­妇­和岳超还在谈这件事。

“咱们先吃咱们的,给他们留着。”白葆春老婆说。

过了一会,沈建工媳­妇­和岳超走了进来,沈建功媳因为哭的时间太长,眼皮还是肿的,岳超的眼神六神无主,两个人坐在桌子跟前谁也没动筷子。

吃了早点,白葆春老婆说:“大凤,你哄大壮,小穗儿先上西屋去,我们说会儿话。”

大凤答应着领着大壮走了,小穗儿也回到西屋,屋里剩下白葆春老婆四个人。

“岳超,小穗儿妈也跟你说了,你怎么想?”白葆春老婆第一个打破沉寂说。

“真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岳超一边擦着眼镜一边反复的重复着这句话。

“我们也是想不到。”六嫂说。

“我没有打算,我听她的。”岳超说着看了沈建工媳­妇­一眼。

“你们是夫妻,这个不能变,我就想你能理解这件事。”白葆春老婆说。

“能理解,能理解。”大概听了白葆春老婆的承诺,岳超好像心里有了底。

“那一会儿叫老二来接小穗儿妈带着小穗儿我们老大,你看行吗?”白葆春老婆说。

“当然行,我们讲好了的,我也要去的。”岳超说。

“难得你这么开通,我得替老大谢谢你nAd1(”白葆春老婆说。

“妈,不用叫我二哥跑这来接,叫小六子跑一趟就行。”六嫂说。

“怎么去你们安排,我不管,收拾收拾就去吧。”白葆春老婆说。

“妈,我跟着去吗?”六嫂问。

“你不用跟着。”白葆春老婆说。

六嫂给六哥打了电话,没一会儿六哥来了,拉着三口去了西山。

看着他们出了门,六嫂说:“我看着岳超不像有多别扭的样儿。”

“你嫂子一定是按照咱们昨天晚上商量好的那样说的,刚才我又答应了他,他心里有了底。”白葆春老婆说。

“嫂子今天的气­色­比昨天还难看,别在到那出什么事?”六嫂担心的说。

“有小六子跟你二哥在不会的,白玲,妈从来也没像今天这样心里没底,你说我这样劝你嫂子对吗?”白葆春老婆说。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六嫂说。

白葆春老婆长叹了一口气说:“这都是命!”

麻金城回到了西山,进门沈建功就问:“怎么样呢?”

麻金城脱了衣服坐在椅子上说:“见着了,不是有那么一句唱吗?夫妻双双把家还。”

“你到有心打场的找乐?”沈建功听了麻金城的话说。

“那怎么办?大哥,这个时候是捆着发麻吊着发木,你也得想开了。”麻金城说。

“我怎么想不开?我是不想拖累她,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沈建功说nAd2(

“话是那么说,这点儿事把一家子都愁的够呛。今天晚上白玲没走,等着和大嫂谈,明天就揭锅。你就踏踏实实的睡觉,明天等消息。”麻金城说。

沈建功和媳­妇­多年的夫妻,怎么是一咬牙就放的下的?即使是反目离开的夫妻还有个破镜重圆,可是和老婆这些年除了因为赌钱生气以外,沈建功和老婆并没有大的隔阂。草原的日日夜夜除了思念师娘和小穗儿,沈建功也不只一次的想到过老婆,正是因为如此,他没有答应格日勒和博日格。没想到,多年期盼的夫妻重逢却可能是一次真正的离别,白玲和老婆能谈什么?老婆又会怎么决定?沈建功想起这些一夜也没合眼。

天亮的时候,麻金城出门去食堂弄早点,沈建功洗漱了在院子里转悠,他不知道今天会有什么消息,也不知道这个结果会是怎么样?师娘肯定会为这个难题­操­不少的心,想到她那么大的岁数,为自己­操­的心是最多的,心里也是老大的愧疚。

麻金城走了半天才回来,沈建功看着他问:“上哪买早点去了?”

麻金城端着东西进了屋说:“师娘叫白玲给我来了个电话,说嫂子和小穗儿一会儿就到。”

沈建功听了一愣,虽然他知道,见面是迟早的事,可是还是觉得突然,坐在那呆想起来。

“吃呀大哥,一会儿凉了。”麻金城说。

沈建功听了端起碗一口气喝了一碗豆浆。

麻金城说:“先吃油饼呀,怎么去了内蒙连早点都不会吃了?”麻金城递过一个油饼说。

“老二,我怎么觉得心里这么乱?”沈建功说。

“谁心里头不乱?昨天晚上那顿全聚德的烤鸭都从后脖颈子下去的,你这样的事,天下都找不到第二份儿nAd3(”麻金城说。

“你嫂子来了我怎么说?特别是对小穗儿?”沈建功问。

“既来之则安之,来了再说。”麻金城说。

吃完了早点,哥儿俩坐在那谁也没说话,立着耳朵专门听外边的动静,麻金城几次要出去接都被沈建功拦住。

院子的大铁门响了一下,麻金城箭似地冲了出去,一看是单位的同事老王提着个鸟笼子进来.

“麻主任,您不是想养个黄雀吗?趁着过节这两天我上山下了沾网,还真逮着两只,我给您送来了,您瞧瞧,还是小鸟呢,多­精­神?”

麻金城差点儿没发了火,强忍着说:“您先替我养着,鸟我现在没工夫伺候它。”

“这玩意儿可没有别人替你养着的,时间长了它认人,跟我熟了再给你它就不吃食了。”老王哪里知道麻金城的心情,仍然固执的说。

“你赶紧走,鸟我不要了。”麻金城说。

正说着远处就看见了六哥的车朝门口驶来。

沈建工媳­妇­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想到就要看见曾经日思夜想的丈夫,忍不住眼泪,又怕岳超看了多想只好头朝向车窗的方向。岳超这个时候也很紧张,这样的事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尽管沈建工媳­妇­也曾经跟他说过沈建功的事。还是白葆春老婆的那句话叫他觉得有底:你们是夫妻这个不能变。既然如此,自己就应该大度点儿,他同时也想象着自己现在的老婆的前夫是个什么样,大概是要掩饰复杂的心情,不断的摘下眼镜擦拭着。

六哥两眼目视前方一句话没说,他知道大嫂难受,否则连一贯最爱跟自己开的玩笑也没有了,此去前途未卜,他又能帮大哥做什么呢?

小穗儿听见母亲说带她去见爸爸,在她的印象里,爸爸的样子已经模糊,甚至成了符号,她以后总觉得,爸爸就应该像三爹这样的男人,所以,每当她看到六哥抱大壮的时候,她都要扭过脸去。小穗儿虽然还没有成人,但是她已经确定了一个她自己认为能做到的范围,那就是无论去哪,无论自己怎么不满意,就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多次实践证明,大人们拿她这个招数还真的没辙。

车停在了麻金城家的门口,四个人下了车,麻金城招呼着往里让大家,沈建工媳­妇­走在前头,中间是小穗儿,后面是岳超,六哥走在最后进了院子。

“嫂子,看看我这怎么样?比城里宽绰不宽绰?”麻金城说。

沈建功媳­妇­并没回答,用眼睛看着麻金城,麻金城很快就明白这是问沈建功在哪间屋子里。

“哦,对了,我大哥在北屋呢,大哥!嫂子来了!”麻金城虽然喊的很凶却不领路,跟着沈建工媳­妇­后面。

“二哥,我就不进去了吧?”六哥小声的对麻金城说。

“你不进去把我一人儿扔在这算怎么回事呢?”麻金城瞪了六哥一眼说。

大家进了门,沈建功站起身来,犹豫着不知道是走向大家还是站在那不动。

沈建功媳­妇­看见沈建功再也压不住眼泪说:“小穗儿,叫你爸爸……。”

慢说小穗儿对沈建功的模样记忆已经模糊,即使是记得清楚,现在的沈建功已经大变了样,小穗儿站在那愣着不知所措。

沈建功一把搂过小穗儿,眼泪也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小穗儿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委屈,也跟着哭了起来,三个人哭成一团。

岳超扶了扶眼镜走出门外,麻金城也觉得应该给三个人机会说话,跟着走了出来,临走拉了一下同样傻了眼的六哥。

三个人走出门外,麻金城对六哥说:“你是真傻假傻?刚才该进去的时候,你不进去,现在该出来的时候你又不出来了。”

沈建功三口哭了一阵,沈建功给小穗儿擦了擦眼泪说:“别哭了,你这不是看见爸爸了?”

小穗儿还是抽搭沈建功说:“小穗儿妈,你也别难受了,这么多年是沈建功对不起你们娘儿俩还有师娘,我在你们面前是有罪的。”

“你怎么就这么狠心的扔下我们,一家子人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世上了呢。”沈建功媳­妇­说。

“只有一个人不相信,那就是师娘。”沈建功说。

“她也是想你,她不乐意相信你没了。”沈建功媳­妇­说。

“她就只差生我了,她什么都知道。”沈建功说。

“这么多年你都去了哪?”沈建功媳­妇­问。

沈建功把自己的经历又跟沈建功媳­妇­说了一遍,沈建功媳­妇­说:“你要是活动点儿心眼儿,早给家里来个信儿,也不至于能有今天,你知道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师娘劝我。”沈建功媳­妇­说。

“师娘是对的,我想师娘也一定劝你继续现在的生活。”沈建功说。

沈建功媳­妇­听了点了点头,沈建功说:“你有了依靠,我心里还踏实点儿,我回来的就不算晚。”

“你以后怎么办?”沈建功媳­妇­说。

“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往后再难我也能挺的住,我只希望师娘和你还有小穗儿你们能平平安安的。”沈建功说。

“你的腿伤成什么样了,让我看看。”沈建功媳­妇­说。

“不看也罢,我连师娘都没让看,你们看了有什么用?好了,咱们都说开了,你也别光顾了跟我说话,冷落了你那位,人家算是大度的,可是不一定不往心里去。”沈建功说。

到底是父女有血缘的关系,小穗儿一直站在沈建功的旁边,听着父母说话。

“去把他们叫进来,这些日子没少让一家子为难,小穗儿,叫你二爹他们去。”沈建功说。

麻金城和六哥陪着岳超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此时谁的心里也不踏实,相互说的什么谁也不知道,三个人六只眼睛只是往屋里看,麻金城看见小穗儿走了出来。

“你出来­干­嘛?”麻金城问。

“我爸爸叫你们呢。”小穗儿说。

三个人听了急忙往屋里走,进了屋麻金城说:“大哥,这都快到了饭点儿了,我开车拉着你们找个饭店咱们吃点什么,吃了饭你们接着聊。”

沈建功笑了笑说:“不聊了,该说的也都说了,小六子,你拉着他们回去,师娘这个时候一定是着急了。”

六哥听了说:“你呢?”

“你们都走吧,我在这再待两天,我一个人难得清静清静。”沈建功说。

麻金城听了说:“我看也好,我陪着大哥,你们先回去。”

岳超始终就不知道说什么,眼睛看完了这个看那个。

沈建功和麻金城送大家走出了门外上了车,沈建功媳­妇­和小穗儿始终看着沈建功,沈建功朝他们挥了挥手走回了屋里。

沈建功和麻金城送走了六哥等四个人,走进屋里,麻金城问:“谈的怎么样呢?”

“我想起了我刚回来小六子说的那句话,生米煮成了熟饭,这傻小子倒是一句捅到了底儿。”沈建功说。

“大哥,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媳­妇­儿还是难事儿?你又不是七老八十了。”麻金城说。

“话是那么说,是我对不起小穗儿妈,师娘说的对,这不怨人家。”沈建功说。

“得了,你也伤了半天心,这一定就伤了中气,今天咱们哥儿俩下饭馆,我给你好好的补补。”麻金城说。

“那个吃什么劲?老二,等过两天消停了,我想给师傅去上坟。”沈建功说。

“对,我也想着呢,只是师娘不提这个茬儿,我也没敢张罗。”麻金城说。

“不叫师娘去,她这么大岁数了,去了伤一回心图什么呢?就咱们哥仨加上白玲。”沈建功说。

“好,听你的号令吧。”麻金城说。

从六哥拉着沈建功媳­妇­三个人走了以后,六嫂就如热锅上的蚂蚁,出来进去的转悠,嘴里不停的埋怨六哥:“小六子就是个死人,也不来个电话,不知道家里这着急呢?”

白葆春老婆哄着大壮脸­色­平静,看着六嫂来回的转悠说:“你坐那踏踏实实的,在我眼前头晃悠的我心忙。”

“要是没说出杈儿来,一块回来不行吗?在二哥那待什么劲儿?”六嫂说。

“就是说好了,你大哥也不能跟着他们回来。”白葆春老婆说。

“那为什么?”六嫂问。

“你二哥说你不长脑子我看没说错,你想,你大哥怎么能看的了岳超在眼前头晃悠?”白葆春老婆说。

“我嫂子能想得通吗?”六嫂问。

“我看是想通了。”白葆春老婆说。

“您怎么知道?”六嫂问。

“如果她想不通怎么能带着岳超去?”白葆春老婆说。

六嫂恍然大悟,心里想,到底是母亲聪明,比自己看的细致。

“你快跟大凤准备饭去。”白葆春老婆说。

“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六嫂说。

“这样的事不能耗一天,也许下午就回来了。再说咱们也得吃饭哪?”

白葆春老婆话音未落,门响处走进来六哥和沈建功媳­妇­三口。

白葆春老婆看见埋怨说:“我说什么来着,来了不是?你有转腰子的功夫­干­点正经的好不好?”

几个人进了屋,白葆春老婆并不问事情经过说:“等会儿喝点儿水咱们就吃饭。”

“妈,我上屋里躺会儿去,我头晕着呢。”沈建功媳­妇­说。

“那也得吃了饭再躺着去呀?”六嫂说。

“去吧,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白葆春老婆说。

沈建功媳­妇­转身出了屋,白葆春老婆冲着岳超使了个眼­色­,岳超明白也跟着出去了。

岳超前脚出了门,六嫂赶紧问六哥:“他们都说了什么了?”

“你这话不是白问,他们能当着小六子说吗?”白葆春老婆说。

六哥摇了摇头说:“神经病!”

六嫂还是不甘心问小穗儿:“你在屋呢,你听见了没有?”

小穗儿靠在姥姥身边说:“他们老哭,我也没听清说什么,我就听我爸说他有罪。”

“他有罪?他有什么罪?”六嫂听了纳闷的问。

“你就别打听了,现在他们说什么咱们没必要知道,你要想听单独问你大哥去,弄饭吃饭,都饿了。”白葆春老婆说。

“白玲,金城咋没回来呢?”大凤问六嫂。

“他得在那管你大哥的饭,你放心,这个时候他没心思琢磨别的了。”白葆春老婆说。

两难

?自从得知沈建功回来的消息,沈建功媳­妇­就没有停止过眼泪,她更想不到见到了沈建功更让她不能摆脱。特别是听了丈夫九死一生的经历,更觉得这真是命运在捉弄自己。想起了过去跟丈夫的日日夜夜,对他的埋怨,冷漠直到最后沈建功的出走,难道这都是他的原因吗?丈夫满脸的伤疤和那条残废的腿一刻也没从沈建功媳­妇­眼前离开。

放弃岳超回到沈建功的身边,这对岳超也不公平,在杭州的日子里,是岳超帮她走出困境,正如师娘说的,自己要不是真心的想跟着岳超,又怎么选择了他?

其实,现在沈建功媳­妇­觉得自己对丈夫的心痛远远大于的心境,她甚至不能从这个心境里自拔。

想累了,哭累了,沈建功媳­妇­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岳超坐在她身边。

“醒了?去吃饭吧。”岳超说。

“我不想吃,你去吃吧。”沈建功媳­妇­说。

“你不去大家都吃不好,还是去吃一”岳超说。

“我还哪有心思吃饭?”沈建功媳­妇­说。

“我不想问你怎么想的,可我能告诉你,我能听你的,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岳超说。

“我还有什么想法?我脑子都乱了。”沈建功媳­妇­说。

“后天就要上班了,不行我先回去,你在家里多住几天好好的想一想?”岳超说。

岳超这句话怎么理解都有道理,说是变相的催促沈建功媳­妇­走也对,换上谁也会觉得这个办法是最有实效的,说岳超真的能理解自己,大度和善解人意也说的通,因为岳超自从认识了沈建功媳­妇­就是这样的和顺,他能做到这

看着有些无奈的岳超,沈建功媳­妇­也怜惜起他来问:“你没多想吧?”

“怎么会?你一家都是好人nAd1(”岳超说。

“我跟你回去,明天咱们就走。”沈建功媳­妇­说。

沈建功媳­妇­和岳超走了,麻金城把沈建功拉回了家。

“这世界上的事真是千奇百怪,本来你跟小穗儿妈是夫妻,可是现在却是她走了你才来,竟然不能同在一个屋檐儿下,老大,你觉得委屈吗?”白葆春老婆问沈建功。

“后悔也是过去了,我不委屈。”沈建功说。

“对,过去的事有的就得忘了,有的非得记着不可,不该忘的事忘了就是糊涂,该忘了的事忘不了就没法儿活着。”白葆春老婆说。

沈建功把想给师傅上坟的事跟白葆春老婆说了,白葆春老婆说:“这个我不拦着你,上完了坟想着去谢谢你三伯的大徒弟,人家年年香火不断的伺候你师父,这个意思你得给我带到了。”

沈建功兄弟三人加上六嫂,找了个星期天去了通州,到了白葆春的坟地一看,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荒草,坟头上还有压着的镇头纸钱,形状依然如故,足见许三儿的大徒弟是真的用心。

四个人焚香设贡,烧纸跪拜了师父白葆春和师伯许三儿。这里只有麻金城没见过许三儿,因为是辈分在那,磕头是少不了的。

沈建功看着师傅和三伯的坟头想起那些日子的相处,好像就在眼前,不由得伤心起来,六哥和六嫂也跟着掉眼泪。

“大哥,这两天都连着本儿唱哭戏了,难受会儿得了。”麻金城劝到。

四个人又给许三儿和师傅的坟头培了土这才走出坟地。

潮河正赶上秋季水大,河面宽阔,非常的壮观nAd2(四个人站在河边观看,各自想着心事。沈建功想到了自己的今天,觉得对不起师傅和师娘,六哥更是感慨万千,这里面和许三儿打交道最多的是他,六嫂当然想起了那个月亮很亮的晚上,和六哥在这里定了终身的情景。

“大哥,师娘不是说要找三伯的大徒弟道谢吗?我去找他,你们往前走有个《畅春楼》,是这里有名的饭馆,师傅第一次带我来的时候,三伯就是这这请师傅喝的酒,不如就在这里请请三伯的大徒弟。”六哥说。

“好,你快去快回。”沈建功说。

三个人走进了酒楼,里面人不多。挑了座位坐下,掌柜的走过来。

“几位吃点什么?不是本地人吧?”掌柜的说。

“眼力不错,您怎么知道我们不是本地人?”麻金城说。

“瞧您说的,做买卖的没这点眼力我就甭混了,点菜吧?”掌柜的说。

“再等等还有人呢。”沈建功说。

正说着六哥带着许三儿的大徒弟进了门,掌柜的不愧是买卖人,竟然还记得六哥。

“哟,这不是许三爷的师侄吗?”掌柜的打着招呼。

“掌柜的真是好记­性­,你今天就照着那天我师父和我三伯弄的那桌菜再来一回。”六哥说。

“得嘞,您就瞧好吧。”

乡下的饭馆,一年也不准碰见这么一桌像样的酒席,乐的掌柜的一跑一颠的奔了后厨。

饭菜上来了,六哥把麻金城介绍给了许三儿的大徒弟。

“师娘挺好的吧?”许三儿大徒弟问nAd3(

“挺好的,这次让我们来,一个是给师傅和师伯上坟,还有就是感谢你这么多年照顾师傅。”沈建功说。

“大哥说什么呢?都是一家子你客气什么?”许三儿大徒弟说。

又说了会儿话许三儿大徒弟说:“正好有个事想跟你们特别是师姐商量一下。”

“什么事呢?”六嫂问。

“现在好多城里的人都来咱们这租房子住,都是些城里画画的,房钱给的还可以,前几天来了个人,非要把我师父这套宅子租下来,我不敢做主,因为师傅临死的时候有交代,把这房子给了我师姐,您看行不行呢?”许三儿大徒弟说。

不是许三儿大徒弟这么说,六嫂几乎就忘了许三儿的遗嘱,忘了自己是这个房子的主人。

六嫂听了说:“你的意思呢?”

“房子收拾的­干­­干­净净,这房子可着这个地方也是数一数二的,价钱一定也错不了,空着也是空着,何必不挣俩钱,哪怕是给师娘买点心呢?”许三儿大徒弟说。

六嫂听了没了主意,看着沈建功哥仨,麻金城听了说:“怎么,白玲在这还有房产?”

六嫂把许三儿的遗嘱的事说了一遍,麻金城说:“我看行,租了比空着强,再说,房子就得有人住,没有人气儿暖着早晚就得爬架。”

沈建功说:“这个事还得回去跟师娘商量,我们不好做主。”

“大哥就回去尽快让师娘拿主意,租房子的人来了好几趟了,本来我想过些日子去北京问师娘呢。”许三儿大徒弟说。

几个人吃了饭,和许三儿大徒弟道别回了家。

进门已经是傍晚,大凤正在做饭,进屋看见白葆春老婆躺在床上,这在平日是不多见的,大壮坐在床里面,小穗儿坐在姥姥旁边。

六嫂问:“妈,您怎么了?”

白葆春老婆说:“没事的,我就是又犯了气短和驾云的毛病,躺一会就好了。”

“您不能老是这么耗着?我就说养病如养虎,­干­脆上医院看看去。”麻金城说。

“看什么?看也是这样。你们要是让我省点心我就能好。”白葆春老婆说。

六嫂把上坟和许三儿大徒弟的话对母亲学了一遍白葆春老婆说:“按说你­干­爹的这份儿心思原本咱们不该要,当时是不得已,不能拗了他的意思。再说,你­干­爹的大徒弟一年到头看着房子又伺候着你爸爸和你­干­爹他们哥儿俩,咱们无以为报。我想他既然提出来了,我看就这样,把租房子的钱就给了他,也算让咱们心安。”

“那就告诉他,他等信儿呢。”沈建功说。

“只有一样,房子的格局不能动,不能乱改,原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儿,租的时候,把你三伯喜欢的东西都拿回来,不能丢了。叫他把你三伯的相片给我送回来,我在这供着他们。”白葆春老婆说。

白葆春老婆不是运筹帷幄的将帅,她不过是一个竭尽全力用心血维持丈夫这个家的人。特别是把不同血缘和姓氏的这些人团圆在一起,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为此她付出了心血和­精­力,吃尽了身心两方面的苦头。她知道,她必须稳得住,如果她要是乱了方寸,这个家就真的乱了。她就像一只浮在水面上的鸭子,表面的平静是用在水下双脚下不停的忙碌换来的。

白葆春老婆有一个认识使她能够在维系家庭,处理危机的时候常有胜算,那就是因势利导,而不是强人所难。替别人设身处地的想,而不是以己之心度别人之腹。每到出现矛盾和问题的时候,她会做到换位思考,并且,她对这几个徒弟做到了知己知彼,所以能够百战不殆。

她虽然没有一般母亲和子女之间血缘的有利条件,可是她会有母亲一样的慈爱之心,甚至比一般的母亲付出的还要多,关键的是,她做到了无私两个字。

人当然不是铁打的,白葆春老婆也是血­肉­之躯,她的能量也是有限的,她不是金刚不坏之身。

白葆春老婆病了。

白葆春老婆病了大家着急,特别是六嫂,不管母亲怎么不乐意去医院还是送了去。

西医的诊断就是心肌缺血,并且血压很低。开了药吃了就是不见效。六哥想起了通州的张云鹤去了通州去请,顺便告诉许三儿大徒弟租房子的事,到了以后才知道张云鹤已经作古。

麻金城请了个中医大夫到家来看病,那个大夫把了脉说:“心衰是肾气不足,这个病是劳心所致。这样的人一天就是平常人的十天,要想守住­性­命就不能­操­心劳神,更不能情绪激动,神伤了就不可治了。”说完开了方子走了。

母亲病了,六嫂接走了大壮,小穗儿也和姥姥一起睡在大屋不走,沈建功更是守着师娘煎汤熬药,昼夜不敢离开。

白天指着沈建功和大凤,晚上麻金城,六哥和六嫂也来倒换。

俗话说,守善之人自能知命,白葆春老婆自己知道自己,一直说:“不用忙,该走的留不住,留住的不该走,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大家忙乱了两个月,白葆春老婆的病日重一日,这天冬至,清晨起来白葆春老婆对守在床边的沈建功说:“老大,今天是个节气?”

沈建功说:“您等着我给您看看月份牌儿。”

沈建功查了日历回来说:“今天是冬至。”

“按说冬至该吃饺子。”白葆春老婆说。

“师娘,您要想吃饺子我让大凤给您包几个?”沈建功听了师娘想吃东西特别的高兴的说。

“大伙儿一块儿吃才香。”白葆春老婆说。

“那咱们就晚上吃,您想吃什么馅儿的?”沈建功说。

“你和白玲都爱吃羊­肉­西葫芦,我看就依着你们,你是老大,白玲是咱们家唯一的一个女孩,由着你们没人挑理。”白葆春老婆说。

沈建功听了心里一阵难过,师娘病了好容易想吃饺子,竟然还是把自己放在一边。

“师娘,您想吃什么馅儿的依着您,别想着我们了。”沈建功说。

“就吃这个馅儿的,我还想着小穗儿刚满月的时候,在你那的胡同口咱们买了羊腿包饺子的事,那饺子就挺好吃。”白葆春老婆说。

“行,就听您的,我一会儿就买去。”沈建功说。

“老大,你先把小穗儿打发上了学,我跟你有话说。”白葆春老婆说。

小穗儿上学,沈建功送到路口,小穗儿说:“你不用送我了,你看着我姥姥去吧。”

“你姥姥要是看我回去的快,一定知道我没送你到学校,那她就不放心了。”沈建功说。

送了小穗儿,沈建功预感到有点不妙,师娘这么些日子饮食懒进无­精­打采,怎么今天就­精­神起来,还想吃饺子?这几天他不断的梦见草原,梦见海日古湖,梦见格日勒,特别是梦见了那条浑身上下都是黄­色­的大鱼,难道这有什么预兆吗?

沈建功胡思乱想的买了羊­肉­西葫芦回了家,进门看见大凤正往屋里端一大盆热水。

“这­干­嘛?”沈建功问。

“师娘说要洗洗澡,让我弄点热水。”大凤说。

“洗澡,大早晨起来的?”沈建功说。

“我把屋里的火炉子捅旺了,师娘要洗也很暖和。”大凤说。

沈建功听了抬腿要进门大凤拦住说:“你别进来,师娘说你要是回来了就叫你在外边等会儿。”

沈建功只好站在院子里抽烟,等了好一会儿,大凤出来了,端着白葆春老婆换下来的衣服和一盆洗过的水。

“师娘叫你进去呢。”大凤说。

沈建功扔了烟头赶紧进了屋,白葆春老婆围着被子半坐在床上,上身穿着一件紫­色­的毛衣脸­色­红润,这件毛衣还是沈建功媳­妇­儿在小穗儿小的时候给她织的,沈建功根本就没见过。

“饱不剃头饿不洗澡,师娘,您什么也没吃怎么想起洗澡来了?”沈建功说。

“洗洗,都臭了。老大你坐这,咱们娘儿俩说会儿话,我今天觉得好一点儿。”白葆春老婆说。

“师娘,好容易您有点儿­精­神了,您好好躺着,说话儿什么时候不行呢?”沈建功说。

“你不知道,说话也去病,去心病。”白葆春老婆笑着说。

“师娘,您想说什么?”沈建功心虚的问。

“咱们家你是老大,我有点事想托付托付你。”白葆春老婆说。

“师娘,咱们家的事您说了算,我听您的。”沈建功说。

“师娘不能总说了算,我也不能总能管事,该你的了。”白葆春老婆说着淡然的一笑。

不用

?沈建功给师娘倒了杯水,白葆春老婆特意的叫他放了点儿糖。沈建功递给师娘坐在床边。

白葆春老婆喝了一口水说:“简短捷说吧。”

沈建功越听越纳闷儿说:“师娘,什么简短捷说?”

“第一件事是小穗儿,这是你的骨血也是我的命,你得看好了她,如果你不在她跟前儿,就是白玲,谁也不能指着。”白葆春老婆说。

“师娘,您说这个­干­吗?”沈建功问。

“你不许Сhā话,听完了你有不明白的再问我。”白葆春老婆拦住了沈建功的话说。

沈建功只好静听,白葆春老婆接着说:“第二件,这房子给小穗儿,我在西屋的小箱子里有点首饰还有点儿钱,这个是你的。”

“师娘,您要­干­吗……?”沈建功急得眼泪都下来了问。

“听着!你在北京找不到事­干­,你就用这个钱养活小穗儿。我一直想跟你说,你回去内蒙我不拦着,那你能吃饭,有人疼你,要是这样,就叫白玲他们搬到这来住,让他们带着小穗儿,你可不能大撒手,想着回来看她。”白葆春老婆说。

“您这说的都是哪跟哪儿?”沈建功说。

“老二算是个好人,但是心眼儿不实在,可是必定你们是师兄弟,将来他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们都得管。小六子耳软心活是个没主意的人,白玲又过分的刚强固执,我记得你师父在你三伯那的时候,白玲定了要跟着小六子,背着你师父晚上和小六子出去,临走拿了一个梨,我当时心里就一动,我不迷信,我只怕他们以后有个好歹,你三伯也说过,这根儿弦儿你得绷着。老大,忠厚自有天佑,他们将来全指望你的看顾。”白葆春老婆完好像很累,喝了口水定了定神。

“师娘,没有您我们就没了主心骨,我怕做不好。”沈建功说nAd1(

“你能做好,我心里有数。第三件,我要是走了,一定是要去通州的,要和你师父和你三伯在一起,你们年年去看我,那样儿没有用。那套房子你三伯虽说给了白玲,你就告诉你三伯的大徒弟,如果非要给就让他们两个人平分。”白葆春老婆说。

“您的意思三伯的大徒弟还能争?”沈建功问。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三伯的考虑欠妥当。必定你们不是一个枝儿的传人,一但争执起来,你师父他们这辈子的交情就完了,这个顶重要。”白葆春老婆说。

“等您好了再说,现在说这个­干­吗?”沈建功听了越发心里发凉。

“老大,你跟着你师父没得到什么好儿,你师父是只认本事不认得人,你为人厚道,这是我疼你的原因,你不能让我白疼了你。”白葆春老婆说。

“师娘,您这不是要急死我吗……?”沈建功流着眼泪说。

“急,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要是真孝顺我,就把我托付你的事­干­好了。”白葆春老婆说。

大凤走了进来问:“师娘,啥时候包饺子呢?”

白葆春老婆说:“晚上,中午你跟你大哥先凑合吃点儿,还有,饺子不能包的老大个儿的,今天是冬至节,老年间这个节比春节不差。”

大凤听了转身走了,白葆春老婆继续说:“大凤来咱们家时间短,她又是个外地人,想的跟你们不一样,只要她跟着老二就不许欺负她。我在不许这样,我不在了就是你的事。给老二和小六子打电话,今天晚上都回家吃饺子。”

六嫂这几天心惊­肉­跳,想起母亲病着总是不踏实,虽然单位一大堆的事,她却从来也不敢晚下班,大壮没人看,所以又送到了托儿所,下班还要接上他。

六嫂匆匆忙忙接了大壮坐车回到家里,已经天黑了,大毛正在剁馅nAd2(

六嫂放下大壮交给二毛走进厨房:“剁馅吃什么?”

“今天是冬至,吃饺子,面都和好了。”大毛说。

“你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这些日子都忙晕了。”六嫂说。

“我也不知道,是二婶告诉我的。”大毛说。

正说着,六哥进了门,六嫂看见问:“你没上妈那去了?”

“我从那来,叫你去呢。”六哥说。

六嫂听了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大哥给我打电话,叫今天都去吃饺子,说是老太太张罗的。”六哥说。

“看样子妈是见好,怎么想起张罗吃饺子了?”六嫂说。

“不一定,大哥说今天老太太突然的就­精­神起来,怕不是好事,我听了赶紧就去了,果然下午就不好,闭着眼睛不说话,你赶紧跟我走吧。”六哥说。

六嫂听了慌了神对大毛说:“包了你们俩人儿吃吧,我得赶紧走了。”

六嫂跟着六哥匆匆忙忙的走了,大毛一边包饺子一边想起母亲病了白葆春老婆伺候的事,自己应该,包完饺子就到了二婶屋里。

二婶儿也在包饺子,看见大毛说:“包饺子了吗?”

“包了,二婶儿,大壮他姥姥病了,听说是不好,我想,要是真有事我可能晚点儿回来,把大壮交给二毛我不放心,我走了您给盯会儿。”大毛说。

“你走你的,吃了饭我就过去nAd3(”二婶说。

大毛回到家里,锅里的水已经开了,大毛下了饺子小二子进了门。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想起吃饺子来了?”小二子问。

“你是专业赶嘴的是怎么着?”二毛看见小二子问。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怎么着吧?”小二子说。

“快别废话了,拿盘子放桌子。”大毛催促小二子。

饺子煮熟了,三个人吃着饺子,大毛说:“赶紧吃,吃完了你跟我上南菜园去一趟。”

“上南菜园­干­嘛去?”小二子问。

大毛把事情说了一遍,三个人吃了饺子,大毛收拾好了屋子,又嘱咐了二毛好好看着大壮的话和小二子出了门。

六嫂进了门,屋里坐着麻金城、沈建功。沈建功坐在床边盯着白葆春老婆,只见她闭着眼睛。

六嫂走到旁边问沈建功:“怎么样?”

“下午就老这样儿,小穗儿回来都没睁眼。”沈建功皱着眉头说。

小穗儿也坐在床边攥着姥姥的手,两眼看着姥姥。

“不行还上医院得了。”六哥说。

“就这句话师娘能听见,摇头不去。”麻金城说。

“那也不能听她的呀?”六嫂着急的说。

正说着话,大凤问:“饺子包好了,煮不煮?”

麻金城瞪了二风一眼说:“你没长眼睛?”

沈建功回过头来看了麻金城一眼,麻金城不说话了。

白葆春老婆睁开眼,声音虚弱的说:“煮饺子……。”

大凤去煮饺子,六嫂问母亲:“妈,您能吃吗?”

“你们吃,给我留着。”白葆春老婆说。

“那不凉了?”六嫂说。

“凉了再热……。”白葆春老婆说完这句话又闭上眼睛。

六嫂听了奇怪,母亲从不会有这样的要求,又不能问只好说:“咱们吃吧,给妈留几个,她想吃再给她煮。”

饺子端上了桌,大家坐在桌子跟前,怎么叫小穗儿就是不过来,大家知道她拗,何况今天姥姥是这样也没计较。

沈建功小声的说:“这样不行,得听白玲的,吃完了咱们就去医院。”

“那就赶紧吃。”六哥说。

谁也不知道饺子什么滋味,谁也不说话,低着头吃着,正在这时听见小穗儿说:“姥姥,您要­干­吗?”

众人放下筷子围在床前,只见白葆春老婆睁开眼睛四处的看,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巡视了一遍,最后停在了小穗儿的位置不动了。

“妈……!”六嫂喊了一声。

见白葆春老婆没反应,沈建功把手伸到师娘鼻子跟前试了一下,转过头去说:“师娘走了!”

话音一落满屋的哭声,这个时候大毛到了。

大毛听见屋里的哭声知道不好,紧跑两步走进屋里,屋里已经乱作一团,大凤脸­色­煞白的站在那不知所措。六嫂早已哭倒在地。

大毛知道人已经走了,想起白葆春老婆伺候母亲的情景也掉下眼泪来。

大毛走到六嫂跟前说:“嫂子,不能光哭,还有事呢。”

六嫂哪里还听的进去,哭的死去活来,麻金城说:“白玲,不能哭了,得给师娘洗洗换上装裹,一会儿就不好穿了。”

沈建功说:“小六子,你去买衣服。”

六哥转身就要走,小穗儿哭着说:“三爹买,我姥姥有……。”

小穗儿说着哭着跑进西屋,一会儿拿来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一个中式藕­色­上衣,一条藏青­色­的裤子,鞋袜俱全。

“你们都出去,嫂子跟我办这件事。”大毛说。

六嫂哭着说:“二嫂,去弄热水。”

大凤说:“师娘早晨洗了澡了。”

麻金城听了半张着嘴心里想,师娘竟然能够预知生死?

六嫂和大毛给白葆春老婆擦拭了身体穿好衣服,沈建功摆上香供点上了长明灯。

麻金城把屋里的炉子搬到了外边,因为屋里的温度不能过高。大家坐在一边难受,六嫂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小穗儿坐在姥姥跟前,趴在床沿谁叫也不起来,只好由着她。

冬至是个节气,每逢交节气就要变天,果然外边挂起西北风来,不久飘下了星星点点的雪花。

每个人都不由得用眼睛看着白葆春老婆,只见她神态安详面­色­如初,真应了那句话:长睡如肖死。

大凤出去上厨房拿开水,隐约就看见院子里站了个人,大凤吓得叫了一声,沈建功、六哥冲出屋子看见是小二子。

小二子送大毛来到这就站在院子门口没敢进去,直到天上飘下雪花,冻得受不了才进了院子,扒头探脑的想看看究竟,正好碰见大凤。

“六哥。”小二子冻得满脸通红的喊了一声。

“你怎么不进来?”六哥说。

“我不进去了。”小二子本想问大毛完了事没有,可是知道这样问不合适。

“我去叫大毛。”六哥。

“这是谁?”沈建功问。

“我们一个街坊,他开车送大毛来的。”六哥说。

“家里有事不能留你了。”沈建功说。

六哥进了屋告诉了大毛,大毛听了说:“我把他给忘了。”

“你回去吧,家里没人。”六嫂说。

大毛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给白葆春老婆上了香磕一个头站起身来说:“嫂子,这两天你惦记大壮,我请几天假,我们那也不忙。”

“嗯,你去吧。”六嫂答应着说。

大毛转身走出门,沈建功送了出来说:“妹妹,多谢你了!”

大毛苦笑了一下没说话,走出门小二子迎了上来说:“你想把我冻死呀?冻死我谁送你回家?”

“别贫了,快走吧。”大毛说。

路上,小二子可能是冻了半天说:“你们家谁也没拿我当回事。”

“怎么呢?”大毛问。

“你把我扔在外边不管了,六哥刚才跟那个大高个的人介绍我你猜怎么介绍的?”

“怎么介绍的?”

“说我是街坊。”小二子撇着嘴说。

“你不是街坊是什么?”大毛说。

“有他妈街坊在外边冻好几个钟头的吗?”小二子说。

“你带脏字我撕你的嘴。”大毛说。

几个人谁也没睡,足足的守了一夜,六哥头一天晚上就给沈建功媳­妇­打了电话,第二天天亮去办死亡证手续。

六哥临走的时候沈建功说:“你给三伯的老大打个电话,叫他清理坟地,找人准备出殡,那边的事交给他。”

大家本来就难受,让人担心的是小穗儿,眼泪不停的流就是不出声,急得六嫂团团转,连往日的威风都不好使了。

傍晚的时候,沈建功媳­妇­进了门,扑在床边大哭起来,众人劝了半天才住了声。

“别哭了,老太太没少疼你,你给她老人家磕个头吧。”麻金城说。

沈建功媳­妇­上了香磕了头哭着说:“怎么这么快,我走的时候好好的?看来我是个没娘的命,好容易妈疼我就又走了……。”

大概是想起了平日和白葆春老婆的往事,又看见了沈建功和小穗儿,沈建功媳­妇­哭的越来越厉害。

“嫂子,别哭了,好容易大家伙儿消停点儿,你又来勾着难受。”麻金城说。

“正好你回来了,我把师娘嘱咐我的事跟大伙儿说一下。”沈建功说。

沈建功把师娘临终前的嘱咐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对这些人的评论。大家听了没有异议。

小穗儿一直就坐在炕边,听了沈建功的话转身走出门去。

“她­干­嘛去?”六嫂看着不放心的说。

沈建功媳­妇­自从进了门,小穗儿就没有跟她说过话,听了六嫂的话站起身来跟了出去。

走到西屋怎么推门也是不开,叫破了嗓子就是不答应,六嫂在屋里听了揪心也走了出来。

“就是不开门,白玲,不会出事吧?”沈建功媳­妇­说。

“小穗儿开门,是我!”六嫂说。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六嫂趴在窗户上往里看,就看小穗儿坐在床边抱着白葆春老婆的枕头哭。

“小穗儿,你要急死我们?”六嫂说。

“你们都躲开我跟前儿,我不想跟你们说话……!”小穗儿沙哑着嗓子哭着说。

“好孩子,你让我们进去,就待一会儿。”六嫂说。

“我求求你们了,你们别进来……!”小穗儿仍然坚持着说。

屋里的人也坐不住了,沈建功和麻金城也走了过来。

“把门撞开?”麻金城说。

“,让她自己待会。”沈建功说。

火化

?第二天火葬场来了车,拉了去,沈建功计划中午取了骨灰就直接去通州,赶在十二点以前下葬。清晨有人敲门,大凤去开门一看是小二子。

小二子进了屋对六嫂说:“大毛说让我来,怕你们车不够用。”

沈建功听了说:“你这个妹妹是个办事的。”

大凤和小穗儿看家,从昨天晚上起,小穗儿就躺在床上再没出那个屋。

到了通州许三儿大徒弟早就带着许三儿的几位徒弟侯在路边,六哥冷眼一看,许三儿的徒弟来的不及师父下葬时的一半儿。

众人进了坟地,许三儿大徒弟早就请人打好了墓­茓­,天气格外的好,潮白河已经封冻,冰面叫太阳照的亮晶晶的。

“大哥,老太太造化,昨天打墓­茓­的时候我还发愁,这地冻了不好打,谁知道今年暖和,只冻了薄薄的一层,几锹下去就是软土了,你说这老太太不是疼苦我们吗?”许三儿大徒弟说。

太阳正中午的时候,白葆春老婆入土下葬,众人跪在墓前,沈建功拿着铁锹填了头一锹土,叫一声师娘泪如雨下。

一座新坟立在了潮白河边,众人烧纸哭了半天,许三儿大徒弟过来搀起六嫂说:“师姐,我把屋子收拾好了,等会叫几位师哥到那喝茶,完事我在畅春楼定了饭,您瞧我这样的安排可以吗?”

六嫂哭的俩眼跟桃儿一样说:“去问大哥,我哪儿还有主意?”

走出坟地来到许三儿的院子,麻金城抬头一看心里想,想不到师伯许三儿把这么样气派的一个院落给了白玲,足见他和师傅的交情,又想到过去师傅没有带自己来过这,心里有些不快。

六哥看见院子,见物思人,不由就想起了过去,特别是那一院子的梨树。

进屋许三儿的徒弟们上了茶,沈建功说:“老大,正好有个事跟你商量nAd1(”

“大哥有话尽管说,商量俩字我可不敢。”许三儿大徒弟说。

沈建功把师娘临终时候说到要平分这房子的话说,许三儿大徒弟一听连忙摇头说:“大哥,这个可不行,我师傅的遗嘱是不能改的,上次来我说租出去无非是想别空着这房子,我并没有别的意思,特别是师娘又做了古,我要这么做,我不成了乘人之危了吗?“

“你别多心,这是师娘真心实意的嘱咐我,我要是不给办了我也不踏实。这些年多多劳累你了,这也是她老人家的一份儿心思。”沈建功说。

“大哥,你都不如打我一顿,我师傅和师叔是同门的兄弟,我们虽然不是一枝儿可差得并不远,这事您可千万别再提,伺候师傅师叔和师娘是我份内的事。”许三儿大徒弟说到这涨红了脸。

“我妈的话没有别的意思。”六嫂说。

“师姐,话不能这么说,我跟师傅学艺这些年,忠义二字也略知一二,这个是不能从命,否则别人以为我这些年照顾师父师叔是另有所图,你叫我怎么做人?”许三儿大徒弟说。

麻金城看到许三儿大徒弟意思坚决说:“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既然兄弟是这样说,以后咱们再商量。”

许三儿大徒弟在畅春楼定了饭,虽然上了一桌子菜,没人有心思吃,许三儿大徒弟使劲的张罗,还是没效果。

眼看着一桌子的东西没人动,许三儿大徒弟着了急说:“大哥,是不是我点的菜不好?”

沈建功知道大家不吃的原因说:“兄弟,不是这么回事,只是师娘的走让我们太伤心了,没心思吃。不过你放心,不是对你的菜有意见,帐咱们也一分不差掌柜的。”

掌柜的听了走过来说:“这位一定是大师兄,我认识你的师弟六哥,您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nAd2(”

沈建功听了奇怪的问:“掌柜的,我没说错话。”

掌柜的说:“你是没说错话,做买卖就是为了挣钱,这没有错。许三爷是我的老主顾,活着没少照顾我的买卖。你师父在我这也没少吃饭。就我知道他们老哥儿俩的交情,天下也难找,再说三爷这个大徒弟,四时五节的看护着老哥儿俩的坟墓,给三爷看房子,这个徒弟哪找去?你们怎么也得给面子,不吃不喝的他脸上当然过不去。我虽然是买卖人,那是活着的办法,今天这顿饭是我侯着,我没说要你们钱哪?”

掌柜的一席话把沈建功说愣了,连忙解释说:“掌柜的您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到饭馆就是吃饭,到澡堂子就是洗澡,您这不是把斋(把斋,回教的一种习俗,日间不食)来了?”掌柜的说。

沈建功听了说:“大伙儿给老大和掌柜的面子,说什么也得吃点儿。”

众人听了都拿起筷子吃了饭,饭后大家下了楼,许三儿大徒弟走在后面埋怨掌柜的:“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都不敢这么说。”

“不说能吃吗,不吃这饭不就白做了?城里人就是能装洋相。”掌柜的说。

大家到了村口,沈建功要给费用,许三儿大徒弟说什么不要,沈建功无奈说:“兄弟,别的事先放一放,租房子的事就定了,房钱你拿着,就算是咱们三伯、师傅和师娘祭奠的香纸钱这总行了吧?”

许三儿大徒弟说:“您放心,我一分钱的出处都有帐,我会给大哥一个交代。”

傍晚的时候大家都回到了家里,沈建功要留小二子吃饭,小二子不吃走了。

六嫂觉得这时候的家显得分外的空,父亲走了以后,她的感觉是少了一个人,母亲走了真是塌了天nAd3(这的一切都和母亲有关联,包括这一家人,必须要在母亲的背景下感受,现在这个背景没了,无论是这个院子还是这几间房子,都好像浮在了水面上。

沈建功媳­妇­回家第一个关心的是小穗儿,到了家就去了西屋,只见屋里没有人,大凤正在厨房了熬粥,这是六嫂吩咐的,因为这些人现在的状态最好是喝粥。

“大凤,小穗儿呢?”沈建功媳­妇­问。

“刚还在屋里。”大凤说。

“她今天吃了什么了没有?”沈建功媳­妇­说。

“我说了半天喝了几口面汤。”大凤说。

沈建功媳­妇­想起小穗儿曾经就走丢过,心里一阵的紧张,转身又去找,就见小穗儿从外边走回来直接去了西屋。

沈建功媳­妇­紧走了几步,因为她怕小穗儿又把门反锁上。

“小穗儿,你到哪去了?”沈建功媳­妇­问

“出去遛遛。”小穗儿说。

“这么冷的天?”沈建功媳­妇­说。

“屋里闷得慌。”小穗儿说。

“一会粥熬得了你去喝点儿。”沈建功媳­妇­说。

“你们先喝吧,妈你上那屋去吧,我自己待着。”小穗儿说。

沈建功媳­妇­看到小穗儿的情绪还算稳定,只好走出屋子。

就在沈建功媳­妇­去西屋和小穗儿说话的功夫,正房里说着沈建功媳­妇­为什么没和岳超一起来的话。麻金城的解释是,大嫂大概是考虑到这件事大哥是躲不开的,怕在一起别扭。

沈建功媳­妇­进了屋,看到大家不说话了,这在过去是没有过的,因为一家子人互相是没有什么隐瞒的。沈建功媳­妇­想起,和沈建功有了小穗儿以后,他们一天也没离开过师娘,从这方面来说,她和师娘的时间算最长的,没了沈建功是师娘把她维系在这个家里,现在师娘走了,怎么就觉得自己成了局外人?

大凤问粥熬好了要不要吃,麻金城说:“这么冷的天儿喝点儿热粥不错,放桌子吧。”

放了桌子端上粥,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下喝粥。

“我想起一件事来,趁着我还没走跟你们商量商量。妈不在了,小穗儿怎么办?”沈建功媳­妇­问。”

这个问题,沈建功媳­妇­问起来是正当防卫,除了沈建功再没有一个人能说,一时间没有人说话。白葆春老婆在的时候,没人考虑自己的角­色­问题,统统在她的指挥下,你只要照做就错不了。其实这个问题还是存在的,现在没人来协调这些关系,才让大家想起了这些本来就不能回避的问题。

如果现在沈建功媳­妇­和沈建功还是两口子,这个问题只要他们之间商量即可,可是现在不是了,沈建功媳­妇­觉得自己孩子的事也要跟这个家商量,心里不舒服但是不得以,师娘疼小穗儿和孩子,所有的人的事她都事无巨细的照管,虽然让大家感到温暖,维系了一家人的亲情,这是好的一面,可是一但她不在了,很多事情就显露出来。

“师娘不在了,现在大哥是一家之主,这个事你得问大哥了。”麻金城到底是滑头,一脚把球踢给了沈建功。

“我已经把师娘的意思告诉大伙儿了,这还用问吗?”沈建功说。

“师娘的意思我当然听明白了。”沈建功媳­妇­说。

六嫂听出了沈建功媳­妇­并不认可的意思说:“嫂子,那你的意思呢?”

“小穗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过去我曾经想把小穗儿带到杭州,考虑到她们娘儿俩谁也离不开谁,现在,师娘不在了,让小穗儿跟着我,我觉得我有这个权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沈建功媳­妇­说。

沈建功媳­妇­的话无懈可击,孩子跟着妈这谁能拦得住呢?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由把眼光都集中在沈建功的脸上。

沈建功听了低头不语,他心里也在反复琢磨。小穗儿的确是个问题,孩子跟着妈这没错,就凭自己现在的样子,在北京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可是师娘临终前有句话,除了自己和白玲别人是不能指望,这句话和其它对于这些人的话,沈建功到现在并没有理解,执行师娘的遗嘱也是本分,怎么想怎么难受。

“沈建功,我想听听你的,你不是这儿的一家之主吗?”沈建功媳­妇­看沈建功不说话说。

“我再想想。”沈建功说。

“不能想了,我明天就得回去。你要是同意就让小穗儿跟我走。”沈建功媳­妇­说。

“我这么想,师娘的意思是,小穗儿要是还在这儿,一家子还有念想,她要是走了就人去楼空了。”沈建功说。

“天下就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不能不考虑我的女儿。”沈建功媳­妇­说。

“大嫂,你就是带着小穗儿走,还有个转学的手续,不能这么急吧?”六哥终于忍不住了。

“这个事不用你们­操­心,我都办好了,只差你们一句话。”沈建功媳­妇­说。

“怎么是人去楼空?还有俄呢。”大凤不当不正的说了一句话。

“你算个屁!”麻金城说。

“老二,我再次警告你,不许对大凤这么说话,师娘跟我说过,她在不许你这样,她不在就由我说了算!”沈建功说。

麻金城听了不说话了,沈建功媳­妇­接着说:“沈建功,你到底怎么想现在能说吗?”

“还是听师娘的。”沈建功说。

“难道我这当妈的就没有权利了吗?”沈建功媳­妇­说。

六嫂一直就忍耐着,她想不到母亲刚刚走了,第一个发难的是大嫂,看见沈建功为难几次想说话,都被六哥拦住。再加上,大嫂是小穗儿的妈,的确没有道理,可是就自己对母亲的了解,母亲临终这样的嘱咐也不是随便一说。

“大嫂,今天大家都挺难过,这件事不能缓缓再说吗?即使让小穗儿跟你走,明天也太赶了的慌了。”六嫂说。

“那好,你们给我个准信儿,什么时候呢?”沈建功媳­妇­问。

“你先回去,有了准信儿我一准儿的告诉你。”沈建功说。

“沈建功,这么多年你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吗?你拿我不当回事,你知道师娘是怎么过来的?就你这样的不负责任,我把小穗儿交给你我能放心吗?”沈建功媳­妇­说。

这些话捅了沈建功的软肋,不由得低下头来。

“谁还能杀了她是怎么着?”六嫂听了瞪起眼睛说。

“你­干­嘛?”六哥拦着六嫂说。

“白玲,我让你一次不能让你一辈子,这件事你是管不了的,到哪我都说的出理去。”沈建功媳­妇­并不退让。

“哎哎!这­干­嘛?真是一杯之土未寒,六尺之孤何托。这怎么唱上逼宫了?”麻金城说。

“老二,我顶烦的就是你这个冷言冷语,我今天就要把小穗儿带走,谁说了也不算!”沈建功媳­妇­说。

“好啦!这是什么时候?师娘刚入土,身上还有热乎气儿呢!”沈建功实在忍耐不住的说。

他不想指责沈建功媳­妇­,因为必定自已有负于她,他更不想在师娘走了以后第一个发生问题的是自己。沈建功是个厚道的人,即使就是其它的时候,他也不愿意和别人正面冲突,可是眼下再不说话看来是不行了。

“沈建功,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在闹丧?我是争财产还是争房子争地?我争的是我的女儿,即使你们不再认为我是这个家里的人也没关系,可是小穗儿是我的,这谁能说不是?”沈建功媳­妇­今天看来铁定了心。

中国人做事总讲个天时地利人和,好像这是衡量事情成败或者利弊的标准,这三条占上一条就有了资本。沈建功媳­妇­占的正是地利,是角度有力,她的角­色­谁也代替不了,她也是看准了自己的有利条件,所以才不肯退缩。

“大嫂,你不放心小穗儿这是对的。眼下师娘走了,你担心没人照顾她,尽管师娘有托付,看来你是不认可,这样,咱们问问小穗儿,看看她的意思。”六哥说。

“她是孩子,她懂得什么?她在这住惯了当然就不乐意走,咱们不能听她的。”沈建功媳­妇­说。

“小穗儿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吃­奶­的时候,你就是到了法院,也得考虑她的意见。”六嫂说。

“不吃­奶­就不要妈了?”沈建功媳­妇­说。

“嫂子,你糊涂了,这个问题是你问小穗儿的。”麻金城说。

“麻金城,我告诉你,在这个家里,你最没资格说三道四。”沈建功媳­妇­说。

大凤听了看着麻金城,因为她不知道麻金城和这个家的一切,她当然不明白沈建功媳­妇­为什么这样的说,而且这么反感自己的丈夫。

大凤虽然没说话,可是她的眼神让沈建功紧张起来,因为麻金城是看见了大凤的眼神的,他一定会有反应,如果大凤不在场,麻金城对沈建功媳­妇­的话或许让一步,必定他这个大哥的面子在这,现在不同了,他必须在老婆面前争一个面子。

想到这沈建功看着麻金城,只见麻金城冷笑了一下说:“大嫂,我不知道你这是跟谁?即使就是你想让小穗儿跟你走,也用不着这么急扯白脸的?师娘入土这才几个小时,你觉得合适吗?这不叫闹丧你管这个叫什么?我冷言冷语的告诉你,嫂子,我们不争这房子,永远是小穗儿的,这你放心了吧?”

“二哥……。”六哥感到这些话能炸了窝,本来是想宁人息事,麻金城的话让这个希望彻底泡了汤。

果然,沈建功媳­妇­立起眼眉说:“麻金城,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争小穗儿是争这房子?实话告诉你,大概你也不知道你大嫂现在混的怎么样,就这堆破房子还真入不了我的眼,你们留着吧,可我不能把我女儿扣在这房子里一辈子!”

麻金城拱火,沈建功媳­妇­发狠,特别是说出了这堆破房子扣着小穗儿的话,叫六嫂无法再忍耐,站起来说:“大嫂,破房子你也没少在这住啊?我们是不知道你现在混成什么样,可是我们看见过你原来在这是什么样。”

“白玲,妈在的时候我让着你小,怕老太太生气,你别得寸进尺,我可不怕你。”沈建功媳­妇­真的豁出去了,连一贯顾忌的六嫂今天也不放在眼里。

眼看着局面越来越僵,大家都觉得坐在了火药桶上,六嫂是什么脾气在座的人都知道,甚至都领教过,如果说唯一没吃过她的亏的是沈建功。沈建功想压制六嫂,怕她说自己向着沈建功媳­妇­,想压制沈建功媳­妇­又怕说一家子都欺负她,一时进退两难。

六哥此时也是­干­着急,因为六哥在这个家里,谁都可以数落他,这已经成了传统,即使说出话来也没分量。他是既管不住老婆也惹不起谁。

“你们别瞎嚷嚷了,我哪也不去。”小穗儿拿着杯子走了进来,说完拿起暖壶倒水。

“小穗儿,你这样说得是你自己的意思,没人教给你?”麻金城堵住了沈建功媳­妇­的嘴,他的目的当然是报复。

伤心

?小穗儿的一句话叫沈建功媳­妇­心里像开了锅一样,,愤怒,无奈到了顶

“小穗儿,你不要妈妈了?”沈建功媳­妇­说完这句话哭了起来,这是给大家听的,也是她自己的心里话。现在的局势叫她认为,师娘走了,这个家里就接受不了她了,因为她嫁了人,她不属于这个家了,小穗儿是不是不要妈对她来说还是个未知数,这个家不要她了是她现在的结论。

对于沈建功媳­妇­现在的表现,特别是说了这句话以后的哭,没有人不难过,特别是沈建功,心里老大的不忍。

小穗儿听了并不说话,端着杯子要走,沈建功媳­妇­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她,由于用力过猛小穗儿也没有准备,杯子一下子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杯子掉在地上的一霎那,大家都愣住了,生怕小穗儿说出什么来使这个局势更不好收拾,沈建功媳­妇­也松了手。

小穗儿蹲下身去一片一片的捡着杯子的碎片,六嫂忍不住说:“别捡了,碎了还要它­干­嘛?”

小穗儿还是捡并不搭理六嫂的话,六嫂走过来拉她,小穗儿忽然满眼是泪的抬起头说:“你们­干­嘛难为我……!”

六嫂听了搂住小穗儿哭了起来,人心都是­肉­长的,谁能是铁石心肠?麻金城尽管对沈建功媳­妇­的话不满,甚至讥讽她,看见这个场景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六哥也跟着走了出来,麻金城点了一颗烟,对着天空昏暗的月亮叹气。

“二哥,这怎么办?”六哥问。

“这就叫树倒猢狲散。”麻金城说。

“其实,大嫂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只是让大哥为难。”六哥说。

“她带走了小穗儿,大哥怎么办?他会怎么想?再说还有师娘的托付nAd1(”麻金城说。

“白玲也舍不得小穗儿。”六哥说。

“那是次要的,白玲是谁?大嫂是小穗儿的妈,你们俩一对儿的糊涂蛋!”麻金城瞪了六哥一眼。

“就看大哥的了。”六哥说。

“有句话说的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大哥这事要是想通了就好办。”麻金城说。

“你的意思是说,大哥要是同意带走小穗儿就没事了?”六哥说。

“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谁有他们硬气?一个是爹一个是妈,咱们都是聋子耳朵,摆设!”麻金城说完扔了烟头走进屋里,六哥也跟着走进去。

哥儿俩走进屋里,六嫂搂着小穗儿,沈建功媳­妇­还在掉眼泪,沈建功抽着烟皱着眉头,大凤困的坐在那磕头儿。

“大嫂,我看这样吧,这次即使小穗儿跟你走也来不及了,天都这么晚了,大伙儿都累一天了,让大哥再想想,不走的就赶紧歇着,我得走了,我明天还要上机场接人呢。”六哥说。

“就是你会和稀泥!”沈建功媳­妇­说。

“好,好,就是我和稀泥行吧?嫂子,总得有一个不是人的,我乐意当这个差事不行吗?”六哥笑着说。

“你送我找个旅馆!”沈建功媳­妇­站起身来说。

沈建功媳­妇­这个要求难住了六哥,怎么办都不是,走了更显得生分,不走好像也不妥当,无奈的看着沈建功。

“你看我­干­吗?”沈建功说。

“那……那我不看你我看谁?”六哥无奈的说。

“你甭看他,我自己的事我说了算,走吧!”沈建功媳­妇­说着拿起了包nAd2(

六哥还站在那,沈建功媳­妇­捶了六哥一下说:“走不走啊你?”

“走走走,我招了谁了这是?”六哥说着跟着沈建功媳­妇­出了门。

沈建功媳­妇­和六哥走了,屋里剩下了沈建功、麻金城、六嫂、大凤和小穗儿五个人,大凤已经低着头睡着了。

“回屋里睡去!”麻金城说。

大凤已经睡着了,并没听见麻金城的话,六嫂推了她一下说:“二嫂,去睡觉去吧,累一天了。”

大凤睁开眼睛愣愣的说:“还喝水吗?”

“你不用管了!”麻金城有点不耐烦。

大凤听了看着小穗儿说:“你跟我睡觉去吧?”

“你睡你的,她跟着我。”六嫂说。

大凤走了,麻金城说:“大哥,别发愁了,我看让小穗儿跟着大嫂也行,现在大嫂混的比你好,她也有能力照顾小穗儿,你揽着她怎么办?”

“我不是揽着她,师娘是有话的。”沈建功说。

“事在人为,师娘的话咱们得听,可是也未必死心眼儿。就是师娘活着,也不能拦着这件事,必定大嫂是小穗儿的妈,这个谁挡得住?”麻金城说。

六嫂想起了过去,沈建功媳­妇­从把小穗儿送托儿所到要给她转学,曾经也有过类似的事,母亲并不反对,只是小穗儿的坚持。小穗儿坚持之所以能够成功,原因还不在她,是大嫂考虑了母亲和小穗儿谁也离不开谁才让了步。现在母亲不在了,难道让大嫂和小穗儿她们呣子分离就是对的?大哥不做这个决定也有舍不得小穗儿的原因,更主要的是他不想违背了母亲的遗嘱nAd3(现在,只有自己能说话了。

“大哥,我也想了,大嫂虽然说话有点过分,也不是没道理,二哥刚才说的也对,我乐意照顾小穗儿,可是大嫂就不想女儿吗?生气归生气,到底是亲的热的,不能妈走了,咱们就成了仇人了?”六嫂说到这有些难过。

“哎!我现在没主意,师娘为什么就走了?要是她在,我何必为这个难?”沈建功说。

“小穗儿,听姑姑跟你说,你跟着你妈和我们疼你是一样的。你大了该懂事了,姥姥不是跟你说过吗?谁也不能跟着你一辈子,你去跟你妈走,到杭州去上学,放了假就能回来,以后你要争气上了大学,你还可以考到北京来,我们也能去看你,好不好呢?”六嫂说。

“可我想我姥姥怎么办……?”小穗儿说。

“姥姥走了,谁想她也没办法了?你要是想你姥姥,让她知道你有人疼,她就放心了……。”六嫂说的泣不成声。

“你们都能去看我吗?”小穗儿说。

“能,都能看你,都想你。”六嫂说。

“那我爸爸同意吗?”小穗儿好像把抵抗放到了最后一步。

六嫂低着头给小穗儿擦着眼泪,她不想看见大哥的表情,麻金城听了用眼睛盯着沈建功。

“去吧,跟着你妈走吧,那是你妈。”沈建功说。

小穗儿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六嫂说:“听见啦,你爸爸也同意。“

“那我非得明天走吗?”小穗儿说。

“谁说让你明天走了?等你妈在那给你安排好了你再走。”麻金城说。

小穗儿听了扎到六嫂怀里大哭起来,麻金城站起身来说:“没完了,这哪活得了?”

沈建功媳­妇­要住在外边,除了生气和激动以外,她还有另外一层想法≡从见到了沈建功,她没有一刻不想起他,她知道,如果和沈建功单独在一起简直就得崩溃。她之所以没有带岳超来正如麻金城所说的那样,实在是考虑到沈建功的感受。

冷静会使人恢复理智,沈建功媳­妇­坐在车里,想起了刚才自己说的话也觉得过头,一些想法不过是猜测而已,为什么要这么猜测呢,心里最初的想法是怕离开这个家。这个想法从一开始认识岳超就有,是师娘的鼓励和对待才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没了师娘她心里没了底。

想起师娘,想起这么多年自己的痛苦,想起了过去和师娘在一起的经历,沈建功媳­妇­坐在车里接着哭了起来。

“嫂子,别哭了,什么事也有个商量,这也不是外人。”六哥说。

“小六子,你告诉我,我刚才说的对不对?我应该不应该看顾小穗儿?”沈建功媳­妇­说。

“你别问我,我是和稀泥的。”六哥说。

“你本来就是和稀泥,我冤枉你了?”沈建功媳­妇­说。

“谁听我的?我是多动腿儿少动嘴儿的角­色­。”六哥说。

“我也知道把小穗儿弄走大家舍不得,可是,你大哥这个样儿他怎么照顾孩子?缺爹少娘的孩子心里是什么滋味,问题是我们还都活着。你二哥那样说话对吗?嫂子是那样的人吗?我要是那样想我对得起谁?我永辈子都不能再理他!”沈建功媳­妇­说。

“嫂子,我二哥怎么回事你不知道?他不就是那样着三不着两的?你别往心里去。我觉得这次他从陕西回来,无论是对师娘还是对这个家好多了。”六哥说。

“­阴­阳怪气的,我听他说话就别扭。”沈建功媳­妇­说。

六哥听的出来,嫂子对二哥的埋怨有麻金城说话不周到的地方,其中最主要的还是嫂子对自己说的也没底。

“嫂子,我是这么想的,师娘为什么把小穗儿托付给了大哥和白玲,一个是因为怕小穗儿离不开这个地方,再有也是怕小穗儿到了你那跟岳超合不来,小穗儿这孩子的脾气你不知道?大哥是不乐意违背了师娘的嘱咐,总而言之一句话,老太太是替小穗儿想,我还记得师娘咽气的时候,为什么就把眼神儿停在了小穗儿的身上,那还不是不放心?”六哥说。

沈建功媳­妇­听了更难受,哭的更厉害。

“嫂子,兄弟给你个谱儿,我去说服大哥和白玲,让你把孩子带走怎么样?”六哥说。

“你不是说没人听你的吗?”沈建功媳­妇­说。

“得病乱投医呀,我大哥不乐意我跟他玩命,我媳­妇­不乐意我跟她离婚。”六哥说。

“你放屁!哎?你把我拉哪去?”沈建功媳­妇­说完忽然问。

六哥抬头一看已经道了朝阳门说:“闹腾啊?这就到了我家了,我没把你拉到昌平去就便宜了你。这么着,回家去睡觉吧,我让大毛跟二毛和你一起睡,我自己睡小屋。”六哥说。

“我还真没去过你们家呢。”沈建功媳­妇­说。

“您这个身份,我也不能请您哪?我这儿比师娘那屋子还破呢。”六哥说。

“你再贫嘴我可踹你了!”沈建功媳­妇­说。

沈建功媳­妇­在六哥家睡了一宿,第二天六哥带着她买了车票回到了南菜园,六哥因为要­干­活并没进去,沈建功媳­妇­自己回到家里。

进了院子正看见六嫂端着早点往西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在喊小穗儿:“小穗儿,吃饭了!”

沈建功媳­妇­心里想,自己是过分了,要是叫女儿在这未必就受委屈,她知道六嫂是疼小穗儿的,想起昨天的争执心里内疚起来。

六嫂抬头看见了沈建功媳­妇­说:“嫂子,快去吃早点,刚买回来的,炸糕还热着呢。”

六嫂的表情好像昨天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这让沈建功媳­妇­更是感慨。

进屋看见桌子前坐着麻金城,沈建功。

麻金城看见沈建功媳­妇­说:“巧了,刚买回来你就来了。”

“我也没说吃呀?”沈建功媳­妇­这样说,其实是感到了温暖,于是恢复了常态。

“善财难舍!”麻金城说。

“老二,你要是再这么跟我说话,别怨我跟你翻脸!”沈建功媳­妇­说。

“你快吃吧,哪那么多的废话?”沈建功说。

这气氛一下子叫沈建功媳­妇­觉得回到了以前,只是少了师娘。

六嫂走了进来,给沈建功媳­妇­端过一碗豆浆说:“放了点儿糖,够不够甜不知道,你自己再放点儿?”

“你也吃吧。”沈建功媳­妇­说。

六嫂坐了下来,大凤端着一碗剩面片也跟着坐下。

“你­干­嘛吃这个?”沈建功媳­妇­问。

“昨天剩的不吃了不就浪费了?”大凤说。

“让老二吃,你吃炸糕。”沈建功媳­妇­说。

“好好,我吃行了吧?”麻金城说着端过大凤的碗把自己的豆浆给大凤推过去。

大凤看着碗说:“这就换了?”

“不换怎么着?大概他跟你使威风使惯了吧?”沈建功媳­妇­说。

六嫂看着麻金城捂着嘴乐,麻金城说:“你­干­嘛?”

吃完了饭,大家坐下来,沈建功媳­妇­说:“我刚才让小六子给我买的车票,我今天下午就走。”

沈建功把刚才的一幕都看在眼里,这些人并没有真正的隔阂,真不知道这还能维持多久。

“嗯,我昨天和老二、白玲都商量了,你回去给小穗儿办手续,办好了就送她去。”沈建功说。

“我没说马上带她走。”沈建功媳­妇­说。

“马上走也不行,得办好了才行呢。”沈建功说。

“小穗儿怎么说?”沈建功媳­妇­说。

“乐意。”六嫂说。

“乐意?”沈建功媳­妇­听了纳闷儿说。

“你不信去问问小穗儿。”六嫂说。

沈建功媳­妇­听了白玲的话兴奋异常,虽然,昨天晚上她想了很多,其中包括对自己的反省,过去也曾想过要把小穗儿带在身边,因为那个时候没有沈建功,自己孤身一人,身在他乡实在是太孤独了,可是最后还是考虑到了师娘让了步。那么今天要带走小穗儿,开始觉得是理直气壮的,经过仔细的思考,特别是刚才进门让她觉得温馨的感觉,她虽然没想到让步但是已经觉得自己不坚决了,如果有一个像师娘一样能够钻到一个人心里的人现在采取行动,沈建功媳­妇­觉得自己没把握坚持到底。

谁想到事情却峰廻路转,小穗儿居然答应了,这让沈建功媳­妇­非常的高兴,沈建功媳­妇­站起身来出了门,朝西屋走去,桌子上的人都看着沈建功,麻金城说:“痛快了。”

“谁?”六嫂问。

“还有谁?这大姑­奶­­奶­跟你不找钱,矫情!”麻金城说。

“你别废话了,你不矫情?”六嫂说。

沈建功媳­妇­进了西屋,小穗儿正在吃早点,看见沈建功媳­妇­低下头接着吃。

“小穗儿,怎么不叫我?”沈建功媳­妇­说。

“吃饭呢,嘴里有东西。”小穗儿说。

沈建功媳­妇­想问她,你这句话是怎么说出来的呢?转念一想还是不说的好,女儿的脾气她知道,她不想先就闹僵了。

“小穗儿,跟妈走吗?”沈建功媳­妇­说。

小穗儿点了点头说:“可不是今天。”

“如果我安排好了你就走对吧?”沈建功媳­妇­想进一步夯实了小穗儿的答复。

小穗儿又点了点头,用手撕着油饼可并不往嘴里送,油饼被撕成一块儿一块儿的。

“到那上学条件也很好,南方冬天没有这儿这么冷,冬天树叶也是绿的。”沈建功媳­妇­说。

“冬天树是绿的有什么好?”小穗儿说。

沈建功媳­妇­听了没法判断小穗儿的话,说小穗儿并不知道南方的树在冬天是绿的,也说的通,说小穗儿还是不情愿也有可能,问题不在这一句话,也许就反应她现在的想法。

“你到那上学的地方离妈上班的公司特别近,你中午就可以到我那吃饭,下学就跟妈一起回家,你也看见了,咱们家的后窗户打开就能看见西湖。”沈建功媳­妇­说。

小穗儿还是不答话,沈建功媳­妇­发现,她把油饼撕成更小的块儿。

“小穗儿,如果你答应了我,等我安排好了你可不许打扒(反悔)?”沈建功媳­妇­说。

小穗儿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沈建功媳­妇­不由得心里火气,这孩子说句话这么难呢?这让她想起了结婚的时候她跟小穗儿在杭州的经历,那个时候小穗儿就是这样,一脸的平淡,很少说话,让人猜不透她到底想什么。小穗儿虽然长大了,可是没大到老谋深算的地步,可见她心里的负担有多重,应该给她找一个放松的环境,想到这,沈建功媳­妇­觉得自己要带走小穗儿的决定是对的。

“你把桌子上的油饼吃了,那不是撕着玩儿的。”沈建功媳­妇­说完站起身来,她决定从今天开始,不让小穗儿觉得父母或者一切家里人都在屈服她。

沈建功媳­妇­来到了正房,大家已经吃完了早

六嫂问沈建功媳­妇­:“怎么样?”

沈建功媳­妇­点了点头说:“答应是答应了,还是别别扭扭,特别是这个蔫土匪劲儿急人。”

“你知道做昨天我们说到半夜,你就别得陇望蜀了。”麻金城说。

“昨天你住哪个旅馆了?”六嫂问。

“不要钱的旅馆。”沈建功媳­妇­说。

“不要钱?”六嫂没明白的问。

沈建功媳­妇­的事说了一遍说:“大毛想不到真的懂事,早早就给我买了早点,比你们吃的强。”

“白玲,你不是说今天到菜市场去买菜,中午给大嫂践行吗?走,我拉着你去转转。”麻金城说。

“买菜你去还不行?”六嫂问。

“我不知道买什么?还得你去。”麻金城说。

六嫂和麻金城出了屋门麻金城说:“要不说你跟小六子是两口子,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大嫂临走不让她跟大哥说说话儿?”

六嫂猛然醒悟说:“还是你想的周到。”

“学着吧你们!”麻金城得意的说。

斗嘴

?六嫂和麻金城走了,屋里就剩下沈建功媳­妇­和沈建功。两个人对六嫂和麻金城的做法当然是心知肚明。沈建功坐在那没说话,自从上次在西山见到沈建功媳­妇­说了半天的话,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和她正经的说过一句话。

“小穗儿怎么说?”沈建功找个话茬儿问。

“同意了,我不是说了吗,还是别别扭扭地。”沈建功媳­妇­说。

“慢慢儿来。”沈建功说。

“建功,我带走小穗儿一个是能照顾她,也是为了你,我知道师娘临走都舍不得她,可是我没有违背她的意思。”沈建功媳­妇­说。

“你不用说了,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你只要照顾好孩子就对得起师娘。”沈建功说。

“我们走了你怎么办?”沈建功媳­妇­问。

“我打算让小六子他们搬过来,老二是不会常在这住的,这房子不能空着。”沈建功说。

“我问的是你。”沈建功媳­妇­说。

“我还没想好,到了那,如果小穗儿和岳超合不来,你千万要辖制小穗儿不能埋怨岳超,那样就越鼓捣越麻烦,到时候你就为难了。实在不行,家里有人接着她,但是不能给她这样的谱儿,既然去了就要踏实。”沈建功说。

“嗯,但是我不会让小穗儿受委屈。”沈建功媳­妇­说。

“不是不让小穗儿受委屈,谁也不能受委屈这事才能办好。”沈建功说。

“白玲说过几天要带你去装假肢,我给你预备了点儿钱你拿着。”沈建功媳­妇­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我有钱,你留着自己用吧。”沈建功说。

“你不埋怨我吧?”沈建功媳­妇­鼓起勇气说出自己早就想说的话nAd1(

“埋怨你­干­吗?我埋怨的是我自己。事到如今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你好好的跟他过日子,我看岳超也是个老实人,你要是早找一个老实人,你也不至于有今天。”沈建功说。

沈建功的话叫沈建功媳­妇­无言以对,曾经自己因为沈建功的无能埋怨过他,甚至有的时候恶语相加,他们为此还有过一段冷战时期,这不能不说是沈建功出走的原因。现在他这句话是不是就是对自己的埋怨呢?

“你知道你走了我是怎么过的这些年?”沈建功媳­妇­说着又流了眼泪。

“别说了,咱们别老是重复过去的事,这没用。师娘说的对,过去的事有的就得忘了,有的非得记着不可,不该忘的事忘了就是糊涂,该忘了的事忘不了就没法儿活着。你只要照顾好孩子和你自己我就知足。”沈建功说。

“这钱你得拿着。”沈建功媳­妇­说。

“我不会要的,我有钱,你忘了?我是个养牛羊的牧民,牧民比你们城里的人有钱。”沈建功说。

“这么说你还要回到内蒙去?”沈建功媳­妇­问。

“我想想,也许吧。我在这能­干­什么呢?”沈建功说。

六嫂和麻金城买了菜,六嫂和大凤开始包饺子,麻金城说:“上车饺子下车面,大嫂这是规矩。”

沈建功听了忽然就心里一动,师娘走的那天是冬至,正是吃饺子的日子,心里一阵感叹,这个日子是凑巧还是什么?他又想起了那条通身黄­色­的鱼,看来上天是有暗示的。

饺子包好了,六嫂又炒了几个菜,这是自从白葆春老婆走了以后,全家人第一次这么有规模的吃饭,显然大家都感觉到了一种痛苦的缺失,这情景简直就是勾着大家去想师娘nAd2(

每个人现在都不敢沉默,尽量找话说,可是这话说的简直就像白开水一样的没味,说着都没意思。

小穗儿坐在大家中间,低着头吃饺子,沈建功说:“穗儿,这次跟你妈走要听话,别犯脾气。”

“那就看他们招我不招我了。”小穗儿说。

“逞能,越说越不像话。”六嫂说。

现在压制和警告小穗儿,谁都怕把事闹僵了反倒不好,可是小穗儿看来还是觉得她有主动权,这点让沈建功媳­妇­既无奈又担心,沈建功说的对,以后肯定存在小穗儿和岳超的问题。

饺子快吃完的时候,六哥进了门,六嫂看见六哥说:“没了。”

六哥笑了笑说:“没了就没了,桌子上剩什么我吃什么,大不了我让二嫂给我做点面片吃。”

“我去给你做。”大凤听了站起身来。

“我就没看见过这么实心眼儿的,你不是缺心眼吧?”麻金城按住了大凤说。

六哥坐下来,拿起筷子吃饭,沈建功说:“今天一家子都在这,我有句话要说。”

大家听了一愣,沈建功说:“就说老二。”

麻金城把筷子停在了空中:“说我?”

“老二,师娘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她说过,只要大凤一天跟着你,就不许你欺负她,咱们家不是欺负人的家庭,你动不动就对大凤这么说话我可不能答应你。”

“大哥,我还当是什么事呢,我们两口子就是这么个说话法儿,大凤也没觉得怎么着,你怎么倒往心里去了?”麻金城说nAd3(

大凤听了红了脸,低头用筷子来回夹着饺子,表面上看是怕饺子粘了,其实心里百感交集。

“人家不说,不见得人家心里就没有意见,你这样叫大凤觉得咱们一家子人都不懂事,大凤,你听好了,只要是我在,不许老二欺负你。”沈建功说。

“既然大哥说到这,大凤,你就说说你心里有什么意见,你只当是对簿公堂。”麻金城说。

大凤听了紧张的眼皮都不敢抬,哪里还有勇气说话。

六嫂看见说:“二哥,大哥说的对,你不许说话着三不着两的,让二嫂下不来台。”

“大老爷们儿不是这么当的。”沈建功媳­妇­说。

“嘿!你们­干­嘛都冲着我来?”麻金城说。

“二哥,最好的办法是别说话,这么多年了我就是这样,不管是师娘还是谁,凡是这样的场合,不说话是最好的招数。”六哥说。

“蔫土匪更可恨!”沈建功媳­妇­说。

“就是,肚子里长牙的人才难崴鼓(难办)呢。”六嫂说。

“二哥,看见没有,我这是引火烧身,我仗义不?”六哥说。

“臭贫有你!”沈建功媳­妇­瞪了六哥一眼。

一瞬间,沈建功媳­妇­再一次回到了从前,这一家子虽然个人有个人的­性­格,可是他们知道忍让,知道亲情,知道尊卑长幼,而形成这一切都是师娘多年的心血,她是为了维系这个家,这是个古老的形式,一个中国传统家庭的形式,只要你认可,只要你生活在这个形式中,你就会体会到它的伟大甜蜜和幸福。

遗憾的是,这样的形式正在渐渐的消失,成为了过去,成为只能在小说里看到的题材,在我们失去的日子里,最多的是这些让人感慨而又可惜的东西,它就像日落一样给我们留下了最后的晚霞。

走的时间到了,沈建功媳­妇­从来心情没这么复杂。以往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次从这个院子里走出去,又多少次走进了个院子,来的时候对师娘和小穗儿期盼,走的时候的不能割舍,可是不能和今天相比。她盼的那个人没有了,永远都不会在来或者走的时候看到她了,小穗儿要跟自己走了,那么这个院子里她最期盼的是什么?她又割舍不得的是什么,沈建功当然是她心里想的最多的,可是沈建功已经和自己不是两口子,放不下心里就分外的沉重。

沈建功媳­妇­坐到六哥的车里,一家子站在门口,一个个面孔让沈建功媳­妇­心里像开了锅。

“你们都回去吧,小穗儿,过几天妈来接你。”沈建功媳­妇­说。

小穗儿能回到自己的身边给了沈建功媳­妇­安慰,失去了师娘让她心如刀割。

“你注意身体。”沈建功媳­妇­对站那的沈建功说。

“走吧。”沈建功说完自己转身走进院子。

外边还站着六嫂、麻金城两口子和小穗儿,六嫂挥着手说:“嫂子,别惦记着,等你信儿,说了日子我就把小穗儿给你送去。”

六哥早就不耐烦了说:“哎呀,真­肉­(慢),说来不就来了吗?怎么像不回来了似地?”

路上沈建功媳­妇­一直就不说话,心情复杂,六哥从倒车镜里看了她一眼说:“小穗儿也答应了你了,你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这个家对我来说,永远我都忘不了。”沈建功媳­妇­没头没脑的说。

“谁说你忘了?”六哥没听明白。

“没了妈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吗?”这是沈建功媳­妇­最担心的。

“有大哥在,你放心吧。”六哥说。

“你大哥也要走了。”沈建功媳­妇­说。

“啊?上哪?”六哥问。

沈建功媳­妇­把上午和沈建功的谈话说了一遍说:“说来也是,他在这能­干­什么?好容易回了家,忽然就变成孤身一人了,他什么也没有了,我想起来心里就抽的慌。……。”

“我大哥不能马上就走吧?”六哥听了心里也堵得慌说。

“哎!这让我想起了那句话,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沈建功媳­妇­说。

“大嫂,你什么时候变的多愁善感了?好好的一家子怎么能说散就散呢?”六哥说。

“没了妈,我忽然才感到,她才是唯一把我们一家子栓在一起的人。”沈建功媳­妇­说完转过头去。

六哥把大嫂送到了站台,看着她上了车,沈建功媳­妇­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说;“小六子,你要还拿我当你大嫂,你就替我照顾你大哥。”

“嫂子,这是怎么了?这用嘱咐吗?”六哥最听不了的就是这样钻心的话。

火车开走了,六哥看着夕阳下空旷的铁轨,想着沈建功媳­妇­说的话。

自从沈建功媳­妇­走了,六嫂每天心神不定,除了舍不得小穗儿以外,六嫂觉得小穗儿的走等于让母亲慈爱影子彻底的消失了。沈建功媳­妇­走了一个星期了,没有消息,六嫂每天下了班就往家里跑,连接大壮的差事都交给了六哥。

六嫂回家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小穗儿:“你妈来信儿了吗?”

这天,六嫂下了班,回到家里不见了小穗儿,沈建功正在院子里站着抽烟。

“小穗儿呢?”六嫂问。

“走了。”沈建功说。

“走了?自己走的?”六嫂问。

“她妈忙不开,叫岳超来接走的。”沈建功说。

“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儿。”六嫂问。

“一个孩子,犯不上兴师动众的。”沈建功的轻松说,好像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事。

“大哥你应该告诉我。”六嫂说。

“白玲,实话说,我是犹豫了挺长的时间。我是怕你难受,岳超上午十点到的这,下午四点的火车,中午就把她接走了。”沈建功说。

六嫂听了又生气又难过:“你不告诉我我就不难受了?”

沈建功走到六嫂跟前说:“白玲,该走的早晚得走,老二昨天跟我说了,在他们单位的托儿所给大凤找了个工作,这几天就去上班,也不能回来了,现在还有一件事没办,师娘临走之前让你搬过来,你什么时候搬过来呢?”

“妈让我搬过来的意思是照顾小穗儿,小穗儿不在了我还搬过来­干­嘛?你不是也要走吗?难道让我一个人守着这屋子难受?”六嫂说。

“那这屋子就空着?”沈建功说。

“空着就空着,塌了又怎么样?”六嫂犯气了倔脾气。

“白玲,咱们俩没红过脸,大哥也不想跟你吵架。小穗儿的走是拗不过她妈,如果你也不搬过来,师娘嘱咐的事就有一半儿没有兑现,这说的过去吗?”沈建功说。

“就是妈活着,现在的事是这个样儿,她能怎么办?”六嫂说。

“日子还得过,咱们就踏踏实实的往后看,等着老天爷怎么安排咱们。”沈建功说。

六嫂知道再怄气也于事无补,她也可怜大哥,他的心里就好受吗?

其实,在六嫂的心里还有一个疙瘩,如果按照母亲的遗愿自己搬到这来住,家里就扔下了大毛和二毛,虽然她们都已经大了,大毛­操­持这个家也没有问题,可是,她们会不会以为从此以后嫂子就扔下了她们俩?大毛还可能理解自己,二毛不是个省油的灯。

但是,如果小穗儿没走,不但理由充分,她也会少顾及一些她们的想法,可是现在小穗儿走了,自己搬过来­干­什么呢?房子要是空着这的确也是个事,左思右想没有好的办法。

六嫂站起身来拿着包要出门,沈建功说:“走了?”

“我不走­干­吗?你不是说了吗?该走的早晚得走。”六嫂说完出了门。

六嫂心情沉重的回到家了,二毛和大壮在床上玩儿,大毛正在做饭。大壮看见妈要下床,二毛拦着不听,六嫂转过头看着大壮说:“在床上待着!”

大壮最怕的就是六嫂,听见妈妈生气不敢动了,就是二毛也不敢说话。

大毛在厨房里听到六嫂的话朝屋里看了一眼,她不明白六嫂今天是怎么了,可是她知道嫂子一定是心里不痛快。

“吃饭了,二毛,给大壮穿上鞋,然后放桌子。”大毛喊道。

小二子走了进来:“嫂子,今天可是我接的大壮,六哥没时间。”

“他比总理都忙!”六嫂正是心里不痛快,想起谁都生气。

“接就接了呗,表什么功啊?你是不是没吃饭呢?”二毛说。

“嫂子,你可得替我端端公平,二毛就这么看见我就挤兑我你也不管管她?”小二子说。

“要吃就赶紧跟着拿筷子,哪那么多说的?”大毛端着菜进了屋说。

饭菜摆好了,六嫂还是坐在那为了小穗儿的事生气难过,二毛看着大毛,小二子也看出六嫂今天的神情不对,刚才的欢实劲也没有了。

“嫂子,吃饭吧。”大毛说。

“你们先吃吧,我不饿呢。”六嫂说。

大毛听了用碗把菜拨出了一部分拿到了厨房,几个人坐在桌子跟前吃饭,大壮不知好歹,连吃带闹,六嫂听着心烦,又不能呵斥他,因为考虑到大毛和二毛的感受,站起身来走出了屋。

“今儿是怎么了,不对劲儿呀?”小二子说。

“不定跟他们家的谁生气呢。”二毛说。

“我听着像是跟六哥。”小二子说。

“我哥出去上班儿也招不着她呀?”二毛说。

“吃饭,再说一会儿就该跟你了。”大毛说。

二毛听了果然不说话了。

“大毛,我再问你一遍,明天是星期天你休息,你到底是跟我去不去我们家,我妈都念叨好几遍了,你老拖着算怎么回事呢?”小二子说。

“再等等,我得跟我嫂子说一声。”大毛说。

“你嫂子说了不管呀?”小二子说。

“这些日子她心情也不好,我­干­嘛趁着这个日子口。”大毛说。

“你不说一会儿我说。”小二子说。

“你妈长什么样儿?跟二婶儿似地?”二毛说。

“嘿!你挤兑谁呢?”小二子听了不高兴的说。

“我问问不行啊?长的不如二婶儿你也别急呀?”二毛说。

“你们俩吃饭还是?”大毛说。

不­干­了

?麻金城真的带走了大凤,虽然有时候到这看一眼,可是越来越少。沈建功眼看着一个一个都走了,屋里空了心里也空。六嫂带着他去定了假肢,不过还要等些日子才能装上。看着这空空如也的房子和院落,沈建功心里想,是不是自己命中注定就是不能和家里人在一起呢?回来的时候他还想,恐怕自己不能再回到草原,可是现在,不回去又能回到哪?

“你要回内蒙我不拦着你,在那你有饭吃,有人疼你……。”

沈建功想起了师娘料事如神的话,难道她知道这个局面会是今天这个样?如果师娘的话句句都能应验,那她还说过,小穗儿除了白玲和自己谁也别指望的话,这让沈建功担心起来。小穗儿去了要是待不下去怎么办?白玲看来是不打算搬过来,自己要是回到了草原,小穗儿竟然是没人管了,她不能回到北京。

白玲每天下班回来一趟,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呀?在这些人里,只有白玲还是真的疼大哥,只有她在惦记自己。

自从上次和大哥耍了一回脾气,六嫂心里也后悔,大哥又有什么办法?

“你今天中午吃的什么?”这天六嫂回来问。

“我煮了点面,你上次给我炸的酱还有。”沈建功说。

“我买了酱和­肉­,一会儿我再给你炸点儿。”六嫂。

六嫂给沈建功做好饭,炸了酱,两个人坐下来吃饭。

“白玲,今天就咱俩人,我跟你商量点事,我现在只能跟你商量了。”沈建功说。

“你说吧。”

“还是那件事,你真的不打算搬过来?”沈建功问。

六嫂把自己怕大毛和二毛多想的顾虑跟沈建功说了一遍说:“小穗儿要是在这,我还有的说,我搬过来住还有奔头,现在我搬过来­干­嘛?”六嫂说nAd1(

“你也知道,我在这混不下去,我也得走,我真不想让这房子空着。”沈建功说。

“一家子就这么散了……?”六嫂说。

“我只想托付你,小穗儿你想着她,一但有什么不妥的时候,这儿还有你。”沈建功说。

“这个不用你嘱咐,只要我还有这口气在。”六嫂说。

“师娘临走前说,她有点首饰和钱,放在西屋的小箱子里,我没动也没看,给你留下。”沈建功说。

“你别老提这个……,我不要,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呢?”六嫂说。

“我想假肢做好了我就走,我得赶到大雪封路之前回去,否则又是半年。白玲,你别误会,不是我想扔下你们,我在这里度日如年,每天看到这个房子和空院子,我简直是在受罪。”沈建功说。

“你走吧,想着回来看看就行,这回你走虽然也是看不见你,总比我们过去悬着心不知道你的死活好多了。”六嫂说。

过了几天,沈建功装好了假肢去了草原。

转眼间白葆春老婆死了三年了,这三年,六嫂工作的“劳服”已经做的越来越大,几乎占领了北方的半壁江山,这得益于当时的市场情况和她经营的品种。前文说过,六嫂的单位是制作监控设备的,那个时候这样的产品不允许民营单位制作和经营,要经过公安局的批准,属于“特行”。

这就使六嫂的单位有了垄断的条件,产品不愁卖,利润也不受市场的竞争和控制,但是,随着国家市场的逐渐开放,监控摄像已经不能独家占有市场,特别是在南方,无论是质量还是价格上,六嫂的的单位逐渐失去了领先的垄断地位。

这使在单位里负责销售和技术服务主管的她开始艰难起来,工作忙自然就顾不了家nAd2(

六哥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他开出租的时候,北京的出租公司还只限于“北汽”等国营单位,而后,北京的出租公司如雨后春笋,在各大汽车厂家的支持下,大到几百两,小到几十辆的出租公司遍地开花,这使得六哥再也不能有那种车轱辘一转就来钱的日子,赚钱开始少了,工作时间开始长了,人也开始累了。

大壮已经上了小学,平日中午在学校吃饭,下午不是二毛就是大毛去接。好在学校离家里并不远。

大毛的婚事已经摆到了日程上来,小二子的母亲对大毛很满意,小二子的生意还不错,在东郊一带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唯一让大毛赶到不痛快的是,她工作的单位却日落西山,同样是受到了市场经济的冲击,军队的服装被褥也不再是他们独家生产,厂子几乎濒临倒闭。

小二子倒满高兴的说:“倒闭就倒闭了,谁指着你挣钱?你就在家给我做饭,看孩子就成。”

大毛听了生气的说:“叫我给你当保姆,没门儿。”

话是这么说,大毛也是无奈。

二毛也面临高考,大毛很希望妹妹能考上大学,因为读书曾经是自己的梦,可惜那梦被家境给毁灭了,妹妹如果能上大学就是完成了自己的梦想。

沈建工回到了内蒙和格日勒结了婚,而且有了一个儿子,在那里,他除了放牧,还和博日格和查­干­巴日合伙经营了一个度假村和滑雪场,生意不错。

小穗儿去了杭州,除了偶尔给六嫂写封信,却没有回来过,即使是寒暑假,按照沈建工媳­妇­的话说,不来是不来,来了就不回去,小穗儿的表现让六嫂觉得奇怪,她把责任推在了大嫂身上,她觉得小穗儿不回来有沈建工媳­妇­的原因。怎奈自己忙的脚丫子朝天,就是大壮也顾不过来nAd3(

麻金城在西山已经转业,在一个军工厂里的民用产品分厂做个没有实权的小头目。

大毛的婚姻既然提到了议事日程,六嫂再忙也惦记着,一天六嫂特意早回家,晚上吃了饭和大毛商量。

“大毛,你跟小二子怎么商量的?”六嫂问。

“也没商量什么,他妈的意思就是早点好。”大毛说。

“早点儿,早到什么时候?”六嫂问。

“说五一呢。”大毛说。

“你的意思呢?”六嫂说。

“我不想那么早,二毛今年高考,我想等个消息再说。”大毛说。

“哎!你可别把我拉上,我要是考不上大学你不结婚还赖我了?”二毛放下书本说。

“你少贫嘴,你姐这个想法也是好的,你考上大学她结婚,这不是双喜临门的好事?”六嫂说。

“嫂子,还有一件事跟你商量,小二子他妈非要让我们在她交通部的房子结婚。”

六嫂听了说:“那不是好事儿?楼房有暖气煤气,冬天不用生火。上茅房不冻ρi股。”

“可是我不想离开咱们家。”大毛说。

“不离开你结到小二子的屋里?他那房子里放了床就没地方了,小二子说什么呢?”六嫂问。

“他倒没说什么,他说听我的。”大毛说。

“你快跟他走吧,一天踢破门槛儿,我可受不了他。”二毛说。

六嫂听了说:“房子实在是太小了,我跟你哥就受过这个罪。”

六嫂想起了自己和六哥新婚的经历,心里一阵起伏。

“还有,他妈说要见见你呢,你去不去呢?”大毛说。

“这话说的,两家的人必须见个面,我怎么能不去?”六嫂说。

“妈没了,你就是家长了,我说你去了我心里也有底。”大毛说。

大毛的话又叫六嫂难过起来,想起了失去的亲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们定个日子吧,提前告诉我,我跟你去。”六嫂说。

晚上睡觉的时候大毛和二毛躺在小屋里,大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其实她心里还有个顾虑,看到嫂子和哥哥整天的不在家,如果自己走了,就扔下了二毛,二毛心里会不会不好受?可是跟嫂子这样说好像嫂子不关心二毛似地,二毛浑身是刺儿,听了自己的顾虑再多心也是不好,可是眼睁睁的就是放心不下她。

“二毛,睡了吗?”大毛转过身来问二毛。

“­干­吗?”二毛并没回过头来说。

“你说我在哪好?”大毛说。

“那是你们的事,你­干­吗问我?”二毛说。

“二毛,我走了剩下你一个人儿,我心里受不了。”大毛说着转起眼圈儿来。

想起了妹妹,那么小就没了妈,这些年来虽然家里人没有人不关心她,可是,大毛知道二毛是孤独的,她的­性­格也许正是正是为了排遣这份孤独。如果自己走了,她有话跟谁说去呢?

“你到底替我拿个准主意,我心里头乱着呢。”大毛说。

二毛还是不说话,大毛欠起身来看着二毛,发现二毛满脸都是泪。

“你­干­吗问我,我就是不说……!”二毛说完捂着脸趴在了枕头上。

看了二毛的态度,大毛坚定了就在这结婚的决心,小二子听了大毛的决定也挠头,可是他知道,大毛是个有主意的人,一旦认准了是不会妥协的。

“大毛,你要是这么定了我也没辙,可是这房子这么矮这么小,咱们­干­吗非得在这儿呢?你要真结在这我就花钱从新翻盖这房子。”小二子说。

“用不着,我没挑你的房子小,我跟的是人。”大毛说。

“那不成,我娶媳­妇­就得有动静,不显山不露水可不行,特别是在这个院子里,我可不能让人家笑话。”小二子说。

小二子说­干­就­干­,买了材料沙石砖瓦木料,请了人开了工,二伯。

自从小二子开了工,二伯每天都出来进去的盯着。

“小二子,你懂得规矩吗?”二伯说。

“怎么了?”

“房不压脊,人不按头。你这房子起脊比我的房子高了半尺,你这是什么意思?再说了,你也不能把房子往前盖呀,你这是翻盖,得在你原来的地方,这院子是大家走道的地方。”二伯说。

“二伯,我就是因为房子小才翻盖的,我要结婚了,这个地方不够用。”小二子说。

“故宫的地方够用,你去的了吗?我告诉你,你赶紧改了,要不我可告你去!”二伯说。

小二子本来跟二伯就不和,听了这话说:“二伯,你今天凑巧碰见我的心情好,我不跟你矫情,你爱告哪告哪去,有能耐你叫警察把我的房子拆了?”

“好,咱们走着瞧。”二伯说。

二伯果然找了街道,按说小二子这个做法是不占理,可是如果邻里没人告,街道是不管的。

二婶知道了二伯去街道告小二子,心里打起鼓来,他怕小二子因此又跟二伯闹起来。

“你吃饱了没事找事儿是不是?小二子是为了结婚,你­干­吗不让着他。”二婶儿说。

“我让着他?他是得寸进尺。这路人你要是不治治他,他敢把这院子拆了。”二伯说。

“谁一辈子结几回婚?”二婶儿说。

“他结婚不结婚碍不着我,他把房脊高出咱们家来,这就是压着咱们的风水,往后就没痛快日子,你懂得吗?”二伯说。

“什么风水不风水的?城里头还讲究这个?”二婶儿说。

“怎么不讲究?你看那四合院哪个不合规矩?这可不是件小事,风水是顶重要的。”二伯说。

“我看你是闲的,非得闹出事来你就踏实了。”二婶儿说。

“这小子整天张牙舞爪的,他以为谁怕他,今天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王­奶­­奶­跟玉­奶­­奶­,他还差一点儿,我要不治治他,他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土地爷的­鸡­巴是泥儿的还是瓷儿的。”二伯说。

小二子不顾二伯的反对,房子马上就要上梁封顶。说是上梁,其实小二子把过去老房子的柁架结构改成了平顶的水泥预制板,这在当时算是个新鲜事物。

二伯一看告到街道里,说是来人看看至今没有消息,可是小二子根本就没往眼里放他,真的上了火,心里想,不玩儿点真的怕是不行了。这天喝了几口酒壮壮胆子,躺在了小二子家门口。

­干­活的一看这个架势有点蒙,大家停了手,小二子看见说:“甭管他,咱们接着­干­,该吊预制板就吊。

二伯躺在地上说:“小二子,你有能耐把预制板放在我身上,那算你小子有种,我今天就躺在这不起来了。”

小二子也急了眼说:“二伯,你恶心我是不是?你再不起来,我叫哥几个把你搭太平间团去你信不信?”

“嗨!好小子,二伯正缺一个养老送终的呢,你要不抬你都不是人养的。”

眼看着僵持起来,二婶儿走过来拉着二伯说:“我求你了,别闹腾了,躺在这丢人。”

二伯哪里听二婶儿的说:“听见了吗?他们要给我送终,你去大街寿衣店里给我买身儿装裹,我穿上等着他们抬。”

正在闹的难解难分,大毛下班接回大壮放学走进院子,大壮看见二伯躺在小二子门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说:“二爷爷,您­干­吗躺在这,我给您拿一枕头去。”

“嘿!到底是一家子了,连孙伙计说话也这个味儿了。”

大毛听了连忙说:“你瞎说什么,快回屋写作业去!”

大毛走到二伯跟前说:“二伯,您这是­干­吗?”

大毛只知道二伯和小二子因为盖房子有别扭,暗地里也劝过小二子,谁知道闹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二伯看见大毛来了­精­神说:“大毛,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挑对象就挑了个这样儿的,混蛋一个,将来你怎么过日子?”

“二伯,您有什么话起来说,地上也凉。”大毛说。

“我都要死的人了我还怕凉?”二伯说。

“大毛,你说可怎么好?这老东西丢人现眼的可气死我了。”二婶儿说着直掉眼泪。

“还有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娘们儿,你给我回家!”二伯指着二婶儿嚷到。

小二子气不过的说:“大毛,甭理他,他躺着他的我­干­我的,大不了就是高抬腿迈过他去。”

“小二子,赶紧停了,!”大毛说。

“凭什么,就凭他耍赖咱们就?”小二子说。

“我说不­干­就,你要是再­干­咱俩就吹灯!”大毛说着走进屋里去。

二伯就够小二子挠头的,现在又掺和进来一个大毛,小二子一时没了主意,转过身来对­干­活儿的人说:“今天就到这了,收拾收拾我领着你们吃饭去。”

小二子说完这句话还不解气,走到二伯跟前说:“你等着我吃完饭开车拉你来,是上太平间还是索­性­直接上火葬场,趁着我吃饭这功夫你打算好了了。”

小二子的话让二婶儿听了伤心说:“小二子,你个混蛋,再怎么说他也是长辈,你说这样儿的话,二婶儿不是没向着你呀?”

小二子听了低头走出院子,院子里的人都走了,就剩下二伯躺在那,旁边站着二婶儿。

二伯看见没了人,自己躺在这也不是事站起身来,拍打一下身上的土。二婶儿说:“怎么不躺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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